架空世界！

根據(jù)測算，一顆小行星正在飛向太陽系。經(jīng)過計算，考慮各個行星的引力后，研究者宣布目前的技術(shù)無法減速也無法改變軌跡。

換句話說，

末日將臨。

如此直白的通知，讓人們恐慌了一陣子。

但在接受了這個事實之后，大家又開始準(zhǔn)備最后的歡愉。

集體危機感與焦慮的爆發(fā)持續(xù)了幾個禮拜，最后被證明無用。人們接著按部就班，接著過日子。

不同的可能是大家開始留心最后的景色。社交網(wǎng)站上，人們記錄著每天的風(fēng)景，天氣也好街景也罷，從塞納河畔的魅力背影到佛羅倫薩的熱情笑容，從林海雪原的日出到熱帶海濱的落日，在這開啟倒計時的世界里，大家終于學(xué)會珍惜。

我縮在沙發(fā)里，耳邊是新聞播報的單調(diào)聲音。天花板空蕩蕩的。

三十平米的出租屋，我還能奢求什么呢？

畢業(yè)以后我換了兩份工作，總算如愿以償?shù)爻蔀榱艘幻咧袣v史教師。學(xué)生倒是喜歡我，不過我不喜歡我自己。

“長相中等偏上”，這是很多人對我的評價。也正因如此，我從大學(xué)開始，分分合合，談了好幾場戀愛。

自卑和缺乏安全感永遠(yuǎn)是感情結(jié)束的直接原因。我通過表現(xiàn)欲來作為自卑的代償，而安全感方面則無法彌補。

加上見一個愛一個的典型壞人要素，到最后我還是決定不蹉跎別人。

嗯，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東西。

也許是情欲超載的負(fù)面影響吧。我不想當(dāng)一個萬人唾棄的渣男，也確實沒有做過什么出軌背叛之類的虧心事，只是那短暫的荷爾蒙不能幫我撐過熱戀期之后的冷淡。

懷著歉意，我寸步不前。

“?！笔謾C響了。

看了一眼消息。是她。

“末日的時候很忙嗎？”

“不忙?！蔽倚ζ饋?，回復(fù)道。

和她認(rèn)識，是幾年前的事了。

通過一位線下見面過的網(wǎng)友，她走進(jìn)了我的生活。

一開始只是因為她也寫些文字，奔著交流文學(xué)的目的加了好友。

后面就成了互相挖苦的賽博熟人。不得不說還挺有緣分。

大學(xué)時我正好來到她的城市，直到參加工作后我也在這里，不過一直沒見過面。

不知道她抱著哪門子心思，在這個時候發(fā)消息給我。

然后很符合她的風(fēng)格的不回消息了。我苦笑兩聲，看了看晴朗的夜空，起身，出門散步。

……

于此同時，被預(yù)判要帶來末日的小行星逐漸朝著目標(biāo)前進(jìn)。

……

走在路上，被夏末的暖風(fēng)吹得舒適神游，思緒也不禁回到了和她逐漸熟絡(luò)的日子里。

其實動過心思。

可能是因為心理問題吧，她對陌生人經(jīng)常虛張聲勢，就像是遇見危險會炸毛的貓咪一樣。

但是聊到熟絡(luò)后，她也會偶爾跟我吐露心聲。

她也缺乏安全感。我知道。

這就是動心的理由。只是單純的感覺到靈魂的相似。

讓我有種在暴雨之中尋找到另外一位淋雨的倒霉鬼的安心，就好像遲到的時候看見另外一個同班同學(xué)一樣。

很奇怪，不是么。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家伙要在另外一位身上尋找補償。

當(dāng)然，最后我們還是維持著朋友關(guān)系，因為我比她小了三屆，她看得出來。

然后悄悄點破了我。

不露聲色，很有水平。我也漸漸打消了這個念頭。

按照靈魂伴侶處理。

蟬鳴在此刻漸漸稀疏，但可能是三季蟲知道此時它們的生命和這個星球上的其他生靈差不了多少，便又精神抖擻地開始歌唱。

月光漸漸冷卻，我慢慢地回家。

……

書桌一塌糊涂，胡亂堆積著各種用品。靠墻的背板處，臺燈被幾個筆筒和筆盒包圍；左手邊是電子產(chǎn)品的配套工具和一個延伸插線板，右側(cè)則堆著字典和工具書。正中央的筆記本電腦已經(jīng)息屏，沉默著保存好我的教案。我從小書架上撿了一本書，坐下來慢慢翻著。杯中殘留的咖啡已經(jīng)冷卻，打開了卻沒吃幾根的pokey在向我慢慢招手。我抽出一根來叼著，繼續(xù)瀏覽那熟讀許久的故事。

說起來人們也有想轉(zhuǎn)移到月球背面的計劃，但對此支持和不感興趣的兩批人終究是各忙各的。

和我無關(guān)。我只想好好的過完這個月。

“綠茵漸濃”、“綠茵仍濃”，總之就是夏日長。

好比手中書里的愛情故事一樣。長，不過不臭。

仔細(xì)想想，在賽博空間第一次春心萌動時，那位也在閑聊里跟我說起她讀的言情。

啊，大概只是見色起意吧，所以我雖然想到了，但是沒有用心去了解那本書的內(nèi)容。

看來我真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爛貨。

也對，都什么年代，還在談純情戀愛？這一套吃力不討好的招數(shù)騙不了女孩子的芳心吧。

和上書，揉揉太陽穴，我拿起手機，看著黑屏下自己略帶憔悴的面容。

漸漸瘦下以后，我的臉型稍微收束，內(nèi)雙眼皮只能在垂眸時看見。對于男性而言略小的唇上帶著幾片蛻皮，想來是最近泡面吃太多了。

“在干嘛。”

“抽煙。”

鳶怡的回復(fù)永遠(yuǎn)這么真。

人山人海里，我跟個傻匕似的杵在地上，腰桿筆挺如標(biāo)槍，四處張望。

“林騫?！蔽衣犚娐詭硢〉呐詿熒?。

回過頭，一股煙圈徑直拍在我臉上。

我忍住下意識的粗口，待云開霧散，只見身高一米六，氣場一米八的鳶怡正站在我對面。

嗯哼。

簡單的白色女款短T，輕薄透氣，袖口帶著簡飾，下身則是到大腿一半的熱褲，一對大腿暴露在……

蚊子的毒口下??

“鳶大頭?！蔽倚ζ饋?。

“鉛筆。”她把煙頭滅掉，一拳捶了上來。

……

“偏頭痛好點沒？”

保持著三十厘米的距離感，我和她沿街慢慢逛著。

“就那樣唄?！彼龘u搖頭，有幾分認(rèn)命地笑著。我撓撓頭，輕輕嘆氣。

“如果早點說，我還能講點偏方……現(xiàn)在也確實無所謂了吧。”

“你高興就好。”她撇嘴。

“好好好……”我摸出煙來叼著，拿起打火機，一手環(huán)在嘴邊，一手點煙。

“抽煙還要擺造型，小朋友你可真帥啊?！币姞?，她皮笑肉不跳地開火。

“謝謝阿姨夸獎捏?！?/p>

一拳。

“滾吧?！?/p>

“別啊……”雖然知道她在說氣話，但我沒打算停止臊皮。

“滾吧?！?/p>

“好?！蔽倚χ獾?，卻聽得身后一陣單車鈴聲，又連忙撤回去。

屬于我們之間的拉格朗日點從15cm一路縮小，直到我打破了「洛希極限」。距離感被碾碎，她被風(fēng)搖動的齊肩短發(fā)肆無忌憚地侵略著我的意識。我嗅到淡淡的煙草氣息和女孩子的香味，不知是沐浴露還是體香，淡淡的，挑逗著我的心弦。在失去平衡到站穩(wěn)腳跟的幾秒里，我的目光掠過她的昳麗，美目勾動思緒，櫻唇抓牢呼吸。

繁華的燈光下愛侶傾情相擁，

安靜的陰影里有人按下悸動。

就算末日降臨，沒有機會去盧浮宮一睹藝術(shù)精華，我也不會有絲毫觸動。因為屬于我的蒙娜麗莎，我早已遇見。

“喂喂喂？愣了？”她向我招招手。

“啊??？沒有啊……”我看著遠(yuǎn)去的騎車人，有幾分恍惚。

我分辨不出那是不是獨屬于她的美。仿佛只有在她身上，這種感覺才能叫做渾然天成。

頗有些渾渾噩噩的回到家，倒在床上，腦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憶起和她聊天的點點滴滴。

她自小性格清麗，是個不大合群的主。所以寒窗十年，除了帶給她一份不錯的學(xué)歷以外，便是越來越清奇的性格。

啊，表現(xiàn)出來就是說話刀刀見血。

帶著一副生人勿近，熟人也沒事勿擾的姿態(tài)，我能和她處起來完全是骨子里有討好型人格。

沒辦法，有的人的童年太曲折，雖然笑某人從小沒人理，變成刺猬，但是心底里還是看不起自己的軟弱。

要是硬氣一點，我估計也是一只刺猬。

不過要是兩只刺猬在一塊，怎么說都會傷到對方吧。

我從冰箱里拿出一罐可樂，拉開拉環(huán)大口大口的灌入口中。

心里忽然有種獨特的感覺，不算心動，而是被壓抑到自己都沒察覺出來的好感。

不管了。把想法拋諸腦后，趴在床上，睡覺。

時間匆匆溜走，大家迎來了最后一天。

暴雨。

陰云很陰險地在日出時開始醞釀，接著開始肆無忌憚地?fù)]灑雨幕。

“好討厭，又聽到雨聲了?！彼缡潜г?。

想起來她說過不喜歡太喧囂的環(huán)境。于是，收到消息的我撐起傘，前往她的家。

在門口抽了根煙，這家伙才慢悠悠地開門。

一件簡單的睡袍……真沒把哥們當(dāng)外人。

“反正沒什么能看的?！惫灰会樢娧?。我還是嫩了點。

關(guān)上厚重的木門，她又把窗簾拉起。

果然聽不見什么聲音。

“最后一天了還下這么大的雨?！彼鰺焷睃c燃。

“晴了這么久，下雨也是正常的吧?！蔽倚π?。

“不知道今晚還能不能看到落日了?！?/p>

“嗯嗯?！?/p>

然后就是沉默的對視。

相處許久，好感也許是隱隱約約的藏了起來。

所以誰都不戳穿，誰都不承認(rèn)。我過花叢，葉葉沾身；她在某個安靜的角落里，審視自己孤獨的靈魂。

我不敢下定論，卻又覺得我們其實是相似的人。

哪怕軌跡不同。

“在想什么？”

昏昏沉沉的天光下，她的側(cè)顏半隱入發(fā)，嘴角平靜的沉默，睫毛下垂著，藏起所有欲坦白的情話。

“沒什么。”

“有什么遺憾嗎？家人？朋友？想做的事？”

“沒有?！蔽覔u搖頭?！霸绾图胰送ㄟ^氣了?！?/p>

能和你在一起迎接終焉，好像也沒什么遺憾了吧。

“你在想著誰?！彼剡^頭，目光平靜如夏夜?！澳阍谙胫l？”

第一個是陳述句。她說對了。

第二個是疑問句，她想確認(rèn)。

“……大概也沒必要說了?！蔽铱嘈ζ饋?。

“好吧?！彼仡^，甩動秀發(fā)。我忍住撫摸的欲望，站在她身后，呼吸是彼此間唯一的交流。

……

毀滅世界的小行星慢慢的逼近，東半球緩緩隱入黑暗，暴雨漸漸收斂聲勢，迎著流云和微風(fēng)的落日余暉，在天邊悄悄綻放成一朵玫瑰。

“真美?！彼粗巴猓逸p聲附和，視線還是沒有轉(zhuǎn)向夕陽。電視上輪播著全球的落日。

“我們就要死了啊?！蔽覀儌z身上最后一根煙也被抽完，她看著街上互相擁抱的人潮，苦笑。

“還有什么話要說嘛？”她看了看手機?！皳?jù)說只剩下幾個小時了?！?/p>

“是嘛？”我咽了口唾沫，轉(zhuǎn)身，倒水。

簡單的碰杯之后，我坐在她面前。

“鳶怡。”

“嗯哼？”她清澈的目光望向我的雙眼。

“我們抬頭看時，總是覺得星星很遙遠(yuǎn)，但其實在時間都為0的奇點時，組成我們身體的原子早就做好了相遇的準(zhǔn)備。終焉其實不算可怕，因為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會已其它形式重逢，然后我再重新愛你。一個小時后全世界灰飛煙滅，可能過去萬年，我們化成風(fēng)中飄蕩的兩片花瓣，亦或者教堂的鐘聲、兩杯酒干杯時濺起的泡沫……我們的時間或許短暫，但我們的未來又多么悠長。足夠相愛，足夠熱淚盈眶……”

“只剩一個小時了，你怎么敢斷言？”她笑著打斷我，抱臂。

天邊出現(xiàn)一道流星尾跡。

“嗯……”我有點被噎住。確實，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末日了，我的表白也是小丑的鑼鼓而非英雄沖鋒的號角。

“開玩笑的啦。不管還剩多久……我答應(yīng)你?！?/p>

“說得這么亂你也同意？”我笑了。

然后我擁吻了她。我探索著她的唇，渴求著，我像一個沙漠中的苦旅，這輩子都未曾嘗到甘霖。

夕陽隱去。

唇分，我們對視著。

“好倉促。沒想到這么多年的好感就這么成真了?！彼嘈?。

“沒關(guān)系。我愛你?！蔽覍⑺龜埲霊阎?。

撞擊引起的沖擊波快速擴散，吹開了街上的車輛，震碎了玻璃，人們被光吞沒，剛暗下去的天再次被照亮。

窗簾被卷起，歷史畫上句號。我閉上雙眼，最后一次嗅她的發(fā)香。

……

那是「昨晚」。

是「最后一晚」。

倉促畫上休止符的故事或許會繼續(xù)。

在那之前，祝你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