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夢---------許墨

（三生三世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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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千里，仆仆而來的旅人，請暫時坐下歇歇腳吧。

斟滿一盞清茶，趁秋雨連綿，香霧繚繞，聽我娓娓講述那遼遠(yuǎn)又嘆惋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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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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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司掌萬物，睥睨眾生的上古神祇，從不會做夢。

偏偏這次，許墨險些被魘住了。

暮歲冬夜，無星。

暗黃色月亮孤零零懸著，黑黢黢穹頂燙出拇指大小的窟窿，像暈開的淚滴。

萬籟俱寂，沒有風(fēng)，世界只?？菰锏暮谏桶咨?，癡纏，交染。

他踽踽前行，一步步邁進(jìn)山林深處，嘴里喃喃著。

不期然地，一絲寒涼裹挾枯葉撲面而來，記憶中快要遺忘的色彩跳入視網(wǎng)膜，他眉尖細(xì)不可查地蹙起，恍回神時，遙遙相隔的身影緩緩轉(zhuǎn)向自己。

“你來啦，是找我的嘛？”，老遠(yuǎn)瞧見來人是他，女孩踩著小碎步，噠噠噠跑過來，揚(yáng)起腦袋，笑語盈盈。

微凸的小圓臉兒，皮膚奶白，櫻桃色唇瓣，鼻梁精致小巧。

最奪人心魄的是那雙眼睛，睫毛濃密且長，仿佛淋了雨的蝴蝶翅膀，一張一翕間，皎皎月輝和她妖冶瞳孔重疊，融合，露出翅膀下斑斕的，七彩的虹，若秋水盈盈，似星河傾瀉，他稍稍一怔。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許墨唇角一勾，探手揉了揉她發(fā)頂，“嗯，我知道有個小姑娘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所以我就來了?！?/p>

亦說亦將她小手?jǐn)n入掌心，指尖所及處，冰涼如雪，他眉間皺痕漸深。

“為何會這么冷？你，還好么？”。

不等他追問，對方頭搖得比撥浪鼓還快，一邊不停往他胸前拱，一邊笑嘻嘻解釋，活脫脫一只剛睡醒，哼哼唧唧的小奶貓，“不冷不冷的。我現(xiàn)在又累又餓，我們快點(diǎn)回去吧。好不好，好不好嘛?！?/p>

果然，這招對某位神祇屢試不爽。

他唇邊酒窩轉(zhuǎn)濃，雙臂慢慢收攏，“嗯。好?！?，語畢，在心上人額間淺淺一吻。

可能是夜露太涼，抑或是受到驚嚇，臂彎中女孩明顯地一瑟縮，之后便似刺骨寒風(fēng)里搖搖欲墜的落葉，無法遏制地哆嗦。

意料外的狀況讓許墨詫異莫名，他大掌扣緊女孩肩膀，俯下身，一錯不錯盯著她，眸底漾滿憐惜，“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傷了，讓我看看，好么？”

回應(yīng)他的，是小姑娘大顆大顆淚珠，以及從足底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的光點(diǎn)。

她太貪心了，竟然妄想和神相守，甚至不惜冒著魂飛魄散的危險，也要和他好好告別。

現(xiàn)在，時候到了，“對不起，對不起，許墨，我太自私了，太想見你?！?，可惜，他們終究是殊途，是必然，是決絕，是永不可逆。

此時此刻，他的小姑娘，宛若一尊脫了漆的雕像，孱弱身軀一寸寸接近透明。

“可不可以抱緊我，我好害怕，許墨。”，再開口，已然沁上一絲哭腔，她的淚，像斷線的珠子吧嗒吧嗒掉，眼眶通紅。

許墨低低嗯了，彎腰，幾乎要把她揉進(jìn)骨血里那樣用力，“我在這，我會想辦法救你的，別怕，別怕?！保惨魥A雜濃濃顫意，反反復(fù)復(fù)咕噥的那兩個字，不知是說給她聽，還是安慰自己。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如果我的一生是虛假而絕望的夢，”，女孩的呼吸越來越輕，伴隨撲簌簌飄落的初雪，一點(diǎn)，一點(diǎn)悄然彌散，徒留他頸項(xiàng)間濡濕的淚水，滾燙，冰冷。

“而你，許墨，你就是這夢中唯一的真實(shí)，所以，許墨，你要快點(diǎn)醒來，快醒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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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緊交叉的前臂猛然下墜，死一般沉寂的大殿中，神祇驟然驚醒。

粉紫色光束自雙瞳迸射而出，他掌心攥著的白色物件兒，哐啷啷跌落在地，啪一聲摔成兩半。

兀自沉溺夢中，尚未完全清醒的神祇，頓覺心口翻江倒海，呼吸的霎那，舌尖發(fā)甜，只聽得“噗”，一口鮮血沖破喉嚨，直直噴濺在面前黛青紗幔上，盛放成一朵朵妖異，詭譎的紅梅。

他跌跌撞撞爬下床榻，一個腳印，一個腳印，逼近破碎的玉像，每每距離縮短一點(diǎn)，身后及地的長發(fā)褪色一寸。

神，是沒有痛覺的，可為什么，他會因?yàn)槟莻€小小的，梔子花一樣，善良無邪的小姑娘，幾近窒息。

當(dāng)他顫顫巍巍拾起那方白玉時，霜雪侵染全部發(fā)絲，他一夜白頭。

“相信我，我不會讓你等太久，我會救你的，你會好好的活下去。”

“哪怕......哪怕，沒有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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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墨兒，墨兒。”，忽遠(yuǎn)忽近的輕喚，猶如從另一個世界遙遙傳來，剛剛沉思的小男孩，猛地回過神，抬起頭，笑瞇瞇循聲望去，“娘親?！?/p>

“墨兒，你喜不喜歡這個？”，只見夫人拿過攤位上紅白相間的小老虎，在他面前晃呀晃，“喜歡的話，娘親給你買?！?/p>

“喜歡，謝謝娘親?！?/p>

話沒講完，小墨兒瞳孔倏忽一震，呆愣愣盯著長街盡頭。

時值初夏，清晨空氣中仍有些許料峭，淡淡花香縈繞周身，不知何時，一只輕盈的，淡紫色蝴蝶，翩躚而至，翅膀淺淺翕動的縫隙，站著一個小小的女孩兒。

只消一瞥，他就認(rèn)出了對方。

微凸的小圓臉兒，皮膚奶白，櫻桃色唇瓣，鼻梁精致小巧，還有那汪著一泓秋水，星河倒轉(zhuǎn)的眼眸。

那是他前生前世，幾生幾世，都魂?duì)繅艨M的愛人。

為什么？為什么會出現(xiàn)？她過得還好么？她還會不會記得自己？

各種疑問盤旋腦海，身體卻更快做出反應(yīng)，他一手扯住娘親裙擺，踉踉蹌蹌直奔路口，那里，有他的小姑娘，她在等他。

婦人被他的舉動搞得滿頭霧水，本打算開腔阻止，奈何小家伙氣力忒大，只能晃晃悠悠跟在屁股后面，和風(fēng)細(xì)雨叮囑道：“別著急，慢一點(diǎn)?！?/p>

等來到跟前，定睛一瞧，原來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小姑娘和她娘親，小家伙懷抱著一只精巧的，蝴蝶形狀的紙鳶，是紫色的，好看得緊。

瞅瞅小小姑娘，再瞄瞄自家兒子，顯然不認(rèn)識，莫不是....？

眼波來回流轉(zhuǎn)，婦人越尋思越覺得奇怪，微微皺眉，壓低嗓音問兒子，“墨兒，你想要那個風(fēng)箏嗎？已經(jīng)賣完了，娘親給你買別的可以嗎？”

“妹妹，小妹妹?！?，小寶貝顯然答非所問，一瞬不瞬地凝視小姑娘。

看得久了，小姑娘眨巴眨巴眼，似記起什么，咯咯咯樂，胖嘟嘟的小手捏捏男孩臉頰，“哥哥，你真好看。”

“我.....”，萬語千言匯聚胸口，如今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他眼眶隱隱泛紅。

“不可以這么淘氣哦，你阿爹的馬車來了，我們得走了，抱歉這位娘子，我家閨女太不懂事了?！?，一把撈起頑皮的奶團(tuán)子，對方急匆匆離去，頭也不回。

六月的天，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前一刻艷陽高照，下一剎烏云密布。

風(fēng)呼呼啦啦刮過，吹散了小男孩的長發(fā)，也吹亂了他的心。

他雙腿好似被釘住，傻傻站在原地，默默看馬車漸行漸遠(yuǎn)，最終成為一個小黑點(diǎn)，消失于地平線。

他們，本不該相遇的，因?yàn)樵谒鳛樯竦o，徹底隕滅前，忍著無數(shù)次蝕骨剜心之痛，親手扯斷彼此的紅線。

代價是，小姑娘生生世世平安順?biāo)?，不會因?yàn)樵?jīng)破壞神祇修為無故枉死。

而他，也永遠(yuǎn)不會出現(xiàn)。

風(fēng)箏線軸骨碌碌滾到腳邊，他慢慢蹲下，兩只手像是捧著稀世珍寶，小心翼翼，一顆晶瑩的，映射天光的咸澀，“啪”，很輕，很輕。

“娘親，我們回去吧?！?/p>

“好，你要是喜歡，我們下次來買。”

“還是，不要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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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白衣的男子，徐徐吹開浮沫，長指細(xì)細(xì)摩挲茶盞邊緣，如同輕撫情人面龐，眉眼彎成漂亮的月牙兒，“所以，我可以理解為，你是要說服我，讓我離開，對么?！?/p>

“畢竟天命不可違?！?/p>

“如果是我，我會改寫結(jié)局，比如現(xiàn)在，”，話音方落，他手里月白色玉笛稍稍上揚(yáng)，一步之遙的紗帳挑開一條縫，雨后潮濕的氣息和他柔柔的嗓音同時鉆進(jìn)來。

他不疾不徐走入其中，眸底春水淺盈，看向那位姑娘時，有千朵萬朵桃花在漾，灼灼花色最深深處，烙印女孩的模樣。

“抱歉，讓你等了我這么久?！保疫`近千年的愛和戀，這一分這一秒，溫柔成繾綣的擁抱，和淺啄眼角的吻，“現(xiàn)在.......雨停了，我來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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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廊下等雨停

等雨停人在亭下等你

水滴沁濕了你的發(fā)絲

你沁濕了別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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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楔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