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的阿克夏記錄

——《森羅存在的紅移》

作者：WR404，繪師：MXY

TAG：γ世界線相關(guān)/第一卷

未來同人研究所?出品

僅供分享用途 請勿翻印傳播

第三章 論文與貓

?

陽光穿透落地窗灑落早晨的咖啡廳。此時已過了用早餐的時刻，距離早午餐的高峰時段也還有一些時間，因此咖啡廳內(nèi)沒什么人。

紅莉棲坐在一個不受陽光直射的靠窗位置，手上拿著一份先前從電子郵件下載并打印出來的文件。室內(nèi)正飄揚著古典音樂，不過她絲毫未受干擾，心無旁騖地閱讀著。

另一只沒拿文件的手握著一藍一紅兩支筆。她一會兒交替著兩支筆在文件上標(biāo)記重點，或在空白處備注著什么，一會兒又技術(shù)高超地同時轉(zhuǎn)著它們。

“嗯……這家伙不簡單啊?！彼÷暤刈匝宰哉Z。因翹腳而懸在空中的腳板不自覺地擺動著，打著不知名的節(jié)拍。

轉(zhuǎn)眼讀完了最后一頁，她反手將文件又翻回第一頁，快速地整份翻閱一遍。再度翻到末頁后，她將文件平放在桌上，放下自己翹著的腿、身子靠上桌子，低頭奮筆疾書起來。

無征兆地，紅莉棲擱下了筆，并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全身呈現(xiàn)出一個坐著的“大”字型?？偹阙s在組會前看完了，她心想。雖然并不是真的發(fā)困，突然涌出的放松感還是讓她打了個大哈欠。

?

就在這個時候，咖啡廳掛于門口的鈴鐺響了。紅莉棲眼角瞥見一位頂著一頭凌亂黑發(fā)的嬌小女性走進門來。

“學(xué)姐！”紅莉棲朝她招手。那人聞聲，轉(zhuǎn)過寫滿倦意的臉，緩步走了過來。

“還以為教授出國就能免掉早上的組會了……結(jié)果雖然翹掉了組會，還是被妳拖出來了……呵——”用以哈欠為結(jié)尾的一小串牢騷取代了招呼，那人拉開紅莉棲對面的椅子，一屁股陷了進去，瞇著眼一副隨時能睡著的樣子。

“還沒吃早餐吧，我?guī)蛫咟c？”紅莉棲剛好也要起身續(xù)杯飲料。

“火腿起司帕尼尼[1]、拿鐵?！彼袣鉄o力地說著，眼皮抬都沒抬。

?

這位作息日夜顛倒的女性就是紅莉棲在腦科學(xué)研究所的直屬學(xué)姐，比屋定真帆。雖然她有著經(jīng)常被誤認成小學(xué)生的外貌，其實年紀反而較紅莉棲大上兩三歲，現(xiàn)為腦科學(xué)研究所的正式研究員。

對美國人而言，身材嬌小且天生黑發(fā)的真帆顯得比紅莉棲更符合他們心目中對東方人的刻板印象，殊不知長著日本人皮肉的她，骨子里其實是比紅莉棲更純正的美國人——他們家從曾祖父那輩便移民美國，她自身也是受美式教育長大的。

紅莉棲因為對腦科學(xué)很有興趣，于大一剛?cè)雽W(xué)時便連絡(luò)上真帆，面談后取得腦科學(xué)研究所的實習(xí)資格，以學(xué)生的身份加入他們的一個專項計劃并參與至今。除了該計劃，紅莉棲也有獨自進行或與他人合作的項目。今天約真帆出來的理由便是處理近期與她合作的一篇論文。

這份論文最近進展到最終階段，她們兩位都為此忙碌著。尤其是紅莉棲，為了趕緊將這件事結(jié)案以多留一點時間輔導(dǎo)學(xué)弟，變得比身為論文第一作者的真帆更為積極。

?

紅莉棲點完餐從柜臺回來時，發(fā)現(xiàn)真帆已清醒得差不多了。正要開口讓她去洗把臉，卻發(fā)現(xiàn)她正讀著自己剛才順手擱在桌上的文件。

“啊，這個妳不能看！”紅莉棲伸手一把搶過文件，匆忙塞進靠在自己椅背上的袋子。

“慌張什么，又不是情書?！闭娣敝G色的眼珠調(diào)侃她。紅莉棲不知道她讀了多少內(nèi)容，但顯然沒漏掉標(biāo)于第一頁的作者姓名。

“未經(jīng)同意查看別人未發(fā)表的論文是不道德的??！”雖然很清楚學(xué)姐不是會偷看別人的研究機密而后泄漏甚至盜用的人，她還是忍不住這么說道。畢竟她承諾過不會和別人提起這份論文的事。

“妳自己疏忽放在桌上的——”真帆突然止住話語，大概認為這是沒什么建設(shè)性的討論方向，接著改口道：“放心吧，我看得也不是很懂。這還只是草稿吧?！?/p>

“看得出是草稿還說看不懂?！奔t莉棲還在碎碎念。挑別人邏輯上的小毛病是紅莉棲的職業(yè)病，和學(xué)姐待在一起時特別容易發(fā)作。

不過學(xué)姐也不甘示弱地回擊：“‘看得出是草稿’和‘看不懂’又不矛盾，而且我說的是‘不是很懂’?！?/p>

“雖然不矛盾，但就概率上來講——”紅莉棲幾乎要接著反駁，然而一想到自己早早約學(xué)姐出來的目的便打消念頭：“算了，當(dāng)我沒說。話說妳要不要去洗手間打理一下？”

“嗯？我今天有好好梳頭哦，也用吹風(fēng)機整理過了?！闭娣嗣约洪L及腰際的亂發(fā)。

“是說洗臉啦，剛才坐車過來時又睡著了對吧？”紅莉棲指著真帆臉頰上明顯是因貼在車窗上打盹而壓出的紅色印痕。共事即將滿三年，她當(dāng)然能識別真帆出門前是否梳頭。如果將頭發(fā)的雜亂程度量化，她沒梳頭時大概會比現(xiàn)在亂上一兩個數(shù)量級。

“這樣嘛……”她改摸著自己的臉，接著突然瞇眼盯著紅莉棲：“妳看看妳，剛才轉(zhuǎn)筆了吧？又畫到臉上嘍！”

紅莉棲拿出手機開啟自拍模式，發(fā)現(xiàn)右臉頰下側(cè)有兩條淡淡的線，一藍一紅剛好形成一個叉叉。想到自己剛才頂著這張臉去點餐，她的臉蛋熱了起來。她起身，拉起學(xué)姐的手：“那就一起去洗手間吧！”

?

討論了一上午，紅莉棲終于完成了論文中自己負責(zé)的部分。

“接下來就交給妳了?！彼鋸埖赝笱鲱^，手腕背部貼在鼻梁上，閉上雙眼稍作休息。

“嗯……”真帆仔細審視紅莉棲剛剛傳給自己的文件。讀畢，她也將身子往椅背一靠，長吁了一口氣：“好！辛苦妳了?！?/p>

聽到這句話，紅莉棲打起精神從座位上站起來：“那我就先行告退啦！”她收拾起散落桌上的物品和文件。

“嗯？都這個時間了，不吃完午飯再走嗎？”真帆訝異地抬頭看向她。

“等一下另一邊有組會?！奔t莉棲一面說著，一面拿起自己的杯子，喝光杯中剩下的飲料。

“可是平時這個時候腦研所的組會都還沒結(jié)束——”

“——是啊，所以其實平常物理系那邊的組會我都會遲到?！彼铝送律囝^，背起背包，“難得今天這邊沒會，可不能再遲到了?！?/p>

正要道別，真帆若有所思地說道：“那個岡部倫太郎，不簡單啊。”

“妳不會還在想那份論文的事吧？快忘掉快忘掉——”紅莉棲的表情有些懊惱。她用手作出朝真帆扇風(fēng)的動作，仿佛這樣就能吹散她對那份論文的記憶。

“那是一方面，不過我主要是指……”她越說越小聲。

“指什么？”

“沒什么，趕妳的組會去吧！”真帆揮手催促著紅莉棲離開。

幾天前，學(xué)弟寄了一封電郵給她，主旨為“World Line Theory”。

“世界線理論？”紅莉棲蹙眉，對這個名稱感到不解。她先將手頭的事放在一旁，開始閱讀郵件：

?

Christina:

?

才讀第一行，她就恨不得關(guān)閉瀏覽器頁面。自從上次因為趕時間而只來得及對這新綽號做出“不許加tina”的無力抗議之后，這是岡倫第二次提及這個詞。

紅莉棲原先以為岡倫在那次長談以后應(yīng)該會變得開朗一些，結(jié)果他在其他實驗室成員面前一如既往地穩(wěn)重而拘謹，似乎只有和她相處時才會稍微卸下心防。

“算了，難得他調(diào)皮一下?！奔t莉棲忍住關(guān)郵件的沖動，繼續(xù)讀信：

?

附件是先前提過的論文草稿。

這份論文以時間機器存在為前提，探討如何借由操作時間機器進行實驗來研究這個世界所遵從的時間法則。文章的實際內(nèi)容包括實驗設(shè)計、數(shù)種可能的實驗結(jié)果及其各自所對應(yīng)的理論。其中大部分理論引用自他人發(fā)表的論文（如多世界詮釋[2]），而“世界線理論”目前則完全是我自行架構(gòu)的。

我從高中便開始構(gòu)思這個理論，不過直到這一兩年才有能力將它以數(shù)學(xué)的形式表達出來，“世界線”這個詞算是誤用，當(dāng)時還不了解它原本的意義[3]。然而隨著理論的發(fā)展，我越發(fā)覺得它很適合用來描述我想表達的概念。它原先代表的是質(zhì)點在四維時空中運動的“軌跡”，現(xiàn)在被我借用來代表整個世界在時間中的“走向”。挺直觀的，不是嗎？

最近我在定義“世界線”之間的“距離”上遇到了一些問題。若是方便，想請學(xué)姐幫忙看看，提供一些建議……

?

他接著用幾句話簡述了問題，紅莉棲先將它們默記在心。她在實際閱讀論文前也無法給出回復(fù)。

?

……以上就是我目前的想法。

妳一定已經(jīng)看出來了：根據(jù)我目前的架構(gòu)，定義“距離”是這個理論的主要課題之一。因此，如果妳有興趣處理這個問題，即使只是指引方向，我也會列出妳的名字（雖然知道妳不缺這個w）。

這份草稿我尚未和別人提過，希望學(xué)姐也能先對其他人保密。先這樣。

?

謝謝。

?

岡部倫太郎

?

“自己的全名倒是好好寫出來了?！弊焐贤虏壑ξ⒛┕?jié)的事情，紅莉棲把論文下載下來并快速閱覽起來。

論文的內(nèi)容與岡倫在信中描述的差不多，不過如同論文題目和郵件所暗示的，內(nèi)容比重特別偏向世界線理論的闡述。

換句話說，雖然論文設(shè)計了探究時間法則的實驗，也很客觀地列出世界實際可能遵從的各種理論，但重點其實是介紹岡倫架構(gòu)的新理論。

紅莉棲將草稿初步掃過一遍后便明白，岡倫對自己所面臨的問題并未夸大其詞。這份文章前半所處理的問題屬于哲學(xué)范疇，直到世界線理論才進入物理的領(lǐng)域。因此如果無法解決定義距離的問題、完成世界線理論，這充其量只是一份哲學(xué)論文而已。

并不是貶低哲學(xué)論文的價值，只是這和岡倫想從事的方向并不一致，也違背了他當(dāng)初寫作這論文的初衷。

“這問題可真不好解決?！奔t莉棲托腮望著電腦屏幕，細細思索，“想想就知道工作量肯定很大，出手幫忙的話，他大概真的得把我列入作者了。”

“不過我喜歡這個理論的想法，很有趣?！彼旖俏⑽⑸蠐P，在書桌前直起腰，開始回復(fù)信件，“從草稿看來，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自學(xué)過量子力學(xué)了。不知道讀過量子場論了沒……”

?

岡倫：

?

很高興你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變得如此信任我，直接寄了完整的論文，看來我做人還算成功XD。我不會和其他人提這件事的。

你很了解自己現(xiàn)在所面臨的問題，這很值得贊賞（我見過不少人連狀況都沒弄清楚就找人求救，被問的人還得幫他們從頭理清問題）。這問題確實如你所說，是世界線理論的核心。而這個理論又是論文的核心。

我剛才評估了你打算用來解決問題的思路，也不是說哪里有錯，但用在這大概不太可行。我暫時也沒想到比較好的切入點，之后可能得查點資料，然后我們再討論討論。我列一份資料清單給你，有時間先找來讀，之后用得到……

?

紅莉棲接著列出幾本書和論文。能夠清楚記得自己讀過的資料及其出處可是她的得意長項之一。

?

……先這樣，如果想到其他的我再補充。

除了理論架構(gòu)上的問題，我發(fā)現(xiàn)草稿其他部分也有些小問題。晚點我印一份出來直接寫在上面（還是紙本看得舒服），下次小組會議拿給你。

加油啦，我很看好你。

?

紅莉棲

?

?

……不對。

?

想到信件開頭，紅莉棲忍不住刪除了最后幾個字，重新署名：

?

?

“KURISU”

?

2012年8月中旬。

?

沉迷于一件事情時，時間總是過得飛快。

每周HET[4]組會后和岡倫的小聚逐漸成為習(xí)慣，與他的郵件往返也已累計十?dāng)?shù)次，紅莉棲突然驚覺，長達四個月的暑假只剩下兩三周了。

?

“……嗯。對，下周。應(yīng)該是坐火車回去。前陣子常常搭飛機，想換種交通方式……別啦，我不太想開車回來。”紅莉棲站在腦科學(xué)研究所的一間會議室外，靠墻打著電話?；貜?fù)她的是女人的詢問聲和男人的抱怨聲。

“這次會住兩周，待到開學(xué)前。抱歉，這個暑假很忙……回去再跟你們說……好啦，我保證明年整個寒假都會待在家里?！奔t莉棲露出苦笑，安撫著手機另一頭的談話對象，“訂好票通知你們，到時再麻煩你們來車站接我嘍~嗯！Bye bye~”

剛按下結(jié)束通話鍵，會議室的門便打開，從中走出了身材差異懸殊的兩個人，分別是她正等著的真帆學(xué)姐，以及她所屬的專項小組領(lǐng)導(dǎo)人：腦科學(xué)研究所所長亞雷克斯·雷斯金涅教授。紅莉棲立即將自己的腦袋切換為英語模式。他們兩位仍延續(xù)著方才紅莉棲離開時談?wù)摰脑掝}，不過聽上去差不多要收尾了。

“……文件整理好就傳過來吧，我最后再確認一下。”教授向真帆說著，同時在自己的手札上寫了些字。在人高馬大、金發(fā)綠眼的教授襯托下，真帆顯得更為矮小了，不過她散發(fā)出的氣勢并不亞于教授。

“了解。今晚能弄好?！彼龁问滞兄P記本電腦，另一只手在鍵盤上啪嗒啪嗒快速打著字，模樣相當(dāng)干練。

“妳和Kurisu還有約吧？”教授看到站在走廊柱子旁的紅莉棲，微笑著點頭示意。紅莉棲趕忙回禮，“那就先這樣吧……啊對！剛才我在辦公室碰到一個精神生理所[5]的小伙子，他好像有事找妳。糟了，我一時記不起他的名字了……”

“啊……暗金色的頭發(fā)對吧？那是羅西（Rossi）。”真帆單手捂著臉呻吟著，“他有說什么事嘛？”

“沒有，不過一提到妳的名字就臉紅了。我跟他說了會議結(jié)束的時間，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辦公室等妳了。”教授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低沉的聲音似乎含有一絲戲謔：“千載難逢的機會啊，Maho。記得別對人家太兇?！闭f完便轉(zhuǎn)身離開。

“等、等一下，為什么這就扯到什么機會上面去了??？我才沒有——”真帆臉頰緋紅著對教授逐漸遠去的背影喊道。

紅莉棲站在一旁，手捂著嘴，防止自己笑出聲來。

“哼嗯？妳還敢笑？小心我把妳在HET收學(xué)弟的事跟教授說！”

“別啊……學(xué)姐，我請客吃飯行了吧，請兩頓！千萬別跟教授講啊……”

?

稍微打鬧了一下，隨后真帆將筆記本塞回包包，兩人接著一同往辦公室走去。

“是這樣的，”真帆解釋起方才讓紅莉棲會后等她的理由，“我下周要和教授出國參加研討會，結(jié)束后直接回老家。妳能幫忙照顧一下Franz嗎？”Franz是真帆去年收養(yǎng)的一只小黑貓。

“啊，我剛好也下周回家?！奔t莉棲開始盤點她們的共同好友中是否有人養(yǎng)貓，“妳之前不在時都請誰照顧？”

真帆像氣球泄氣一般，肩膀垂了下去：“弗蘭克（Frank）?！?/p>

“誰?。俊?/p>

“原來我沒和妳提過他嗎？就是剛才教授說的那個人。羅西是他的姓氏?！?/p>

“他這次沒法幫忙嗎？”

“嗯。”真帆輕咬著自己嘴唇，似乎有些掙扎該不該繼續(xù)說下去。最后她嘆了口氣，一股腦兒全說了：“其實從Franz來我家開始，我每次要在外過夜時都請他照顧。一開始是因為他說自己以前養(yǎng)過貓，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這次原本也要拜托他，他才支支吾吾地說自己其實很害怕黑貓。好像是意大利那邊的迷信什么的——哦對，他是意大利人?！?/p>

“誒，妳養(yǎng)Franz之后少說也出國過三四次了吧?。俊?/p>

“而且因為我家有人對貓過敏，去年圣誕節(jié)他沒回國，還幫我照顧了整個寒假！”真帆不知道是內(nèi)疚還是責(zé)怪他，用一副相當(dāng)困擾的樣子說道：“為什么不一開始就說清楚呢？我又不是非得請他照顧不可?！?/p>

“說不定……是想給妳留下好印象？”紅莉棲偏頭想道，“也許他對妳有意思？”

“別??！”真帆雙手捂著臉，“連如此遲鈍的妳都這么說的話，豈不是真的就——”

“哈啊？我連可以遲鈍的對象都沒有，哪來的遲鈍——”

“所以才說妳遲鈍??！”真帆無視她的抗議，繼續(xù)貓咪的話題：“哎，先不管這事了。妳有認識能幫忙照顧Franz的人嗎？”

講著講著，她們來到了辦公室門外。紅莉棲今天沒有進辦公室，無需進去收拾東西，而真帆必須處理一下她的客人。

“妳先進去吧，我想一下。今天組會結(jié)束得早，待會兒也許能一起吃午飯？”紅莉棲提議。

“嗯，我盡量處理得快一些?！闭娣珶o力地回了她一個苦笑，接著走進辦公室。

站在門外，紅莉棲繼續(xù)她剛才進行到一半的盤點。

忽然，她靈光一閃，拿出手機，在通訊錄中找到那個輸入后還未曾撥打過的號碼。

?

?

幾天后的一個中午，剛用完餐的真帆和紅莉棲站在一棟公寓的三樓唯一一扇門前。

真帆懷中抱著裝有貓的寵物旅行袋，而紅莉棲站在她旁邊，手上提著其他照顧貓所需的雜物。應(yīng)門的是一位戴著鴨舌帽的卷發(fā)眼鏡男，他正睡眼惺忪地靠著門框發(fā)愣，似乎一時間對眼前的景象沒反應(yīng)過來。

“呃，你好？”真帆的視線飄向身旁的人，同時用手肘頂了一下她的腰。

“啊！”紅莉棲眨了眨眼，回過神來：“請問岡部倫太郎在嗎？”

“哦，妳們是要寄養(yǎng)貓的吧？請進請進?！毖坨R男離開門框，讓出通道，“岡倫半小時前突然沖出門說忘了準(zhǔn)備什么東西，現(xiàn)在還沒回來?！?/p>

她們在玄關(guān)脫了鞋，走進鋪著木地板的房間。

“坐吧，我打電話和他說一聲?！毖坨R男收拾著客廳的矮桌，同時用下巴指著旁邊的沙發(fā)。

他拿著手機離開后，紅莉棲和真帆并未立即入座，而是站著四處張望。

“以學(xué)生來說這套房還真大啊……”真帆將貓放到矮桌上，望著一旁的開放式廚房感嘆道。

“是啊，比我住的地方還要大一些?！奔t莉棲走到窗邊，“哇，逃生梯在這呀。得提醒他們貓在的時候要鎖紗窗。”

袋中的Franz不安地喵喵叫著。真帆坐到沙發(fā)上，彎下腰安撫它。

不久，眼鏡男從臥室走出來：“岡倫還有五分鐘回來。”

“我是橋田至，岡倫的室友?！睒蛱镒呦驈N房，張羅起茶水。他回頭看向紅莉棲：“妳就是牧瀨氏吧？久仰大名。岡倫常常提到妳?！?/p>

紅莉棲不知該做何反應(yīng)，只能尷尬地笑了笑。所幸橋田很快便將視線移到真帆身上：“這位是……？”

真帆原先正意味深長地盯著紅莉棲，聽到橋田的詢問聲便努力平復(fù)表情，若無其事地自我介紹起來。

?

橋田剛在桌上分完茶杯，公寓的門便“砰”一聲打開，三人的視線不約而同轉(zhuǎn)向門口。岡倫正氣喘吁吁地站在那，手上抱著一個單格小木柜。

真帆曾告訴紅莉棲，貓咪轉(zhuǎn)換新環(huán)境時最好給它安排一個單獨的小房間，因為大房間會讓它沒安全感。不過岡倫說他家沒有多的房間，他會在自己的房間弄個小角落給貓。那個小木柜應(yīng)該就是為此準(zhǔn)備的。

“嗨，”岡倫調(diào)整著呼吸，環(huán)視眾人，“抱歉，開門的聲音比想像中大。希望沒嚇到貓?！彼筋^看向桌上的袋子。

坐在沙發(fā)上的真帆搖搖頭：“別擔(dān)心，F(xiàn)ranz膽子可大了。別看它現(xiàn)在這樣，之前寄放朋友家時，它過一兩天就開始在房子里四處亂晃了?！?/p>

“這適應(yīng)力可真好啊?！睂鶄愖呓?，將木柜放在腳邊，蹲下來檢視旅行袋中的貓咪并對它說道：“我老家的小花適應(yīng)力有你的一半就好了。以前每次搬家都要在床底窩一兩周?！?/p>

“那才正常啊，我家Franz適應(yīng)力強到兩三周就不認主人了?！甭牭竭@話，紅莉棲想起今年初真帆也對她抱怨過此事。一個怕黑貓的人把黑貓照顧到忘了主人，也是相當(dāng)厲害了。

岡倫逗了兩下貓咪便站起身，視線掃過紅莉棲放在桌邊的雜物，向眾人說道：“先把貓咪要用的東西布置起來吧?！?/p>

?

?

布置完貓砂、水盆、飼料，他們接著在岡倫房間的床邊擺下由橋田擦拭過的單格木柜，并在其中鋪上屬于Franz的毛毯。

岡倫和真帆正忙著時，紅莉棲偷偷仔細觀察了岡倫的房間：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桌上放了幾本貼有學(xué)校圖書館條碼的參考書籍——她認出其中幾本是前兩封信中追加給他的書，不禁贊嘆他的效率之高。左邊的墻上掛著外型簡約的時鐘，對側(cè)的墻上則開了一扇窗，正透著午后的高仰角光線。淺色的窗簾隨風(fēng)輕輕擺著。

一切就緒后，真帆將小黑貓從袋中抱了出來，帶著它在自己未來兩周的窩、食物和貓砂堆之間來回巡了幾遍。它的黃眼睛大大睜著，貓頭也不停四處張望，似乎想確認哪里有方便自己躲藏的角落。橋田見它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身后，連忙轉(zhuǎn)身將自己房間的門關(guān)緊。

最后，真帆在客廳將Franz抱給岡倫。

一開始Franz相當(dāng)躁動不安，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紅莉棲幾乎擔(dān)心岡倫會被它抓咬。不過岡倫很鎮(zhèn)定，只見他盤腿坐在地上，將貓放在自己的腿上，輕輕撫著它的背。慢慢地，貓咪變得不那么緊張，不過還是維持著對新環(huán)境的警覺。

等到Franz終于安分下來，不再嘗試從岡倫腿上逃跑，眾人也終于放下心，閑聊起來。

?

“它的毛色很漂亮啊?！睂鶄惾耘f慢慢撫著Franz的背，不過開始改變力道和手勢，想找出這只貓喜歡被人搔的地方。

“是吧。當(dāng)初撿到它時可落魄了，我曾一度覺得它可能活不下來?！闭娣蛯鶄愓f起收養(yǎng)Franz的過程。說起來，她和岡倫一直還沒有正式向彼此自我介紹，不過既然一眼就能認出來，又已經(jīng)錯過了時機，就算了吧。

而另一邊，橋田似乎提到了一些高能物理的問題，紅莉棲開始以很學(xué)術(shù)的方式講解弦論[6]。

“弦論是量子引力理論[7]的一種——對，回圈量子引力論[8]也是。這兩個是目前最成功的量子重力理論，不過都還有著缺陷。有一種說法是，弦論統(tǒng)一了所有交互作用，但違反了廣義協(xié)變性——”

“廣義協(xié)變性是不是講那個，呃……物理定律經(jīng)過坐標(biāo)變換后形式必須維持不變？”

“‘任意微分坐標(biāo)轉(zhuǎn)換’?！奔t莉棲小小修正了他的話，“不錯呀，你對這方面有興趣嗎？”

“我在電大[9]修過普物，教授講狹相時稍微提過這點。”

又聊了一會兒，紅莉棲見橋田快要跟不上她講的內(nèi)容，決定轉(zhuǎn)換話題。

“岡倫說你現(xiàn)在待在計算機系，聽說過凱文（Kevin）嗎？”

“棕發(fā)碧眼那個凱文？妳認識？啊，我聽說他以前是物理系的?！?/p>

“他是我在HET的直屬學(xué)長，以前研究的課題就是量子重力?！辈恢朗遣皇撬腻e覺，提到自己的直屬學(xué)長時，岡倫似乎稍微朝他們側(cè)過頭。這是一般人想聽清楚他人談話時會有的反應(yīng)，“有興趣的話可以找他聊聊——當(dāng)然，比較基礎(chǔ)的部分我相信岡倫也很清楚?！?/p>

剛才的大概是錯覺吧。岡倫并沒有對紅莉棲提及凱文的話語有所反應(yīng)，而是專注地擼著躺在他腿上的貓。紅莉棲這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剛才還時不時轉(zhuǎn)頭看向四周的Franz已瞇起眼睛，舒服地趴在岡倫腿上。

?

她看著貓，接著看向也看著貓的岡倫。

岡倫看著貓的眼神是紅莉棲未曾見過的溫柔。他棕黃的眼瞳閃著光芒，看上去仿佛融化的蜜糖一般；他的嘴角也微微上揚。那并非平常面對人時禮貌性掛在臉上的上彎弧度，而是一個人在完全放松時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微笑。那是卸去所有防備的神情。

紅莉棲不由地看入神了。

“咳嗯，抱歉打擾正在吸貓的兩位，不過我差不多該回去收拾明天出國要帶的行李了。”真帆的聲音突然從非?？拷t莉棲的地方傳來，嚇了她一跳。她回過神才發(fā)覺，自己不知何時已離開沙發(fā)，在岡倫身邊蹲下，和他一起逗著Franz。

岡倫倒是沒有受到驚嚇，抬頭看了真帆一眼，接著轉(zhuǎn)向紅莉棲——在這么近的距離直視他的雙眼令她有些心慌，于是她站了起來——“我記得妳也是明天回家吧？”

“沒錯。待到開學(xué)前?！彼粗鴮鶄愐脖е堈酒饋怼Ｘ堖鋵@個改變睜開了眼，不過還是維持很平靜的樣子?！拔視刻鞕z查郵件，有問題寫信溝通?！?/p>

“嗯，好的?！睂鶄悋L試將貓抱給橋田，但橋田的手一靠近，貓便豎起毛來。岡倫見狀只好作罷。他抱著貓和橋田一起送她們到門口。

?

?

?

紅莉棲打著方向盤駕車拐進了一條巷子，隨后直接將車停在真帆的公寓門口。確認了一下車上的時鐘，下午四點。她搖醒坐在副駕駛座的真帆：“到家了，真虧妳在半小時的車程中也睡得著?！?/p>

“唔，謝謝?！闭娣嗔巳嘌劬?，接著解開安全帶，“我已經(jīng)維持隨時隨地都能睡的狀態(tài)好一陣子了。”

“別忘了后座的背包?！奔t莉棲提醒著已打開車門，向外跨出一只腳的真帆。

過了幾秒，她沒等到預(yù)期中的關(guān)門聲以及隨之而來的震動感，于是再度轉(zhuǎn)頭看向副駕駛座。真帆維持著一腳跨在車外的姿勢，轉(zhuǎn)過頭直視著她，綠眼睛已無一絲睡意，表情是少見的認真。

“怎么了？”紅莉棲一頭霧水地問道。

“妳和岡部進展得如何？”

“挺順利的，上次那個定義距離的問題已經(jīng)差不多解決了。在此之上他還想到——”為了使自己閉嘴，紅莉棲差點咬斷舌頭：“妳怎么還記得這件事?。。烤尤贿€趁人不備問出來，太狡猾了！??！”

真帆一副看著沒救了的傻瓜的神情。她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嘆了一聲：“自己口風(fēng)太松怪得了誰??？之前妳那些論文的內(nèi)容沒泄漏出去真是奇跡……”

“一般人才不會這樣奇襲，而且我對妳的信任也遠高于一般人。不過看來我得重新評估對妳的信任了?！奔t莉棲交叉雙臂，氣呼呼地說道。

真帆輕輕搖了搖頭，一臉哭笑不得，“那么，妳之后想繼續(xù)待在高能理論組嗎？”

紅莉棲皺起眉頭表示不解：“為什么現(xiàn)在問這個？不是可以到大四下學(xué)期再考慮嗎？”

真帆聳聳肩：“只是提醒妳該考慮了，趁這次回家也和家人談?wù)効??！?/p>

“嗯……好像也是。再下次回家就是年底了?！奔t莉棲思索的同時，真帆終于走下車，打開后座的門。

“雷斯金涅教授很中意妳。我就更不用說了?！闭娣弥嘲吭谲囎拥拈T框上，朝紅莉棲使了個眼色：“好好考慮一下?！?/p>

她向紅莉棲揮手道別，而后走進公寓。

那頭及腰的黑發(fā)從視野內(nèi)消失后，紅莉棲沒有立刻啟動車子。她趴在方向盤上，思緒飄向遠方。不久，她嘆了口氣，起身發(fā)動引擎。

[1]帕尼尼：一種三明治。作法為水平切開面包并塞進食物，有時會在加熱后食用。

[2] 多世界詮釋：一種量子論詮釋，其假定存在無數(shù)平行世界，并以此解釋微觀世界的各種現(xiàn)象。

[3] 世界線：物體（質(zhì)點）在四維時空中運動的軌跡。

[4] HET：High Energy Theory，高能理論的縮寫。

[5] 精神生理學(xué)：生理心理學(xué)。

[6] 弦論：一種量子引力理論。

[7] 量子引力理論：用量子力學(xué)描述引力的理論。

[8] 回圈量子引力論：一種量子引力理論。

[9] 電大：東京電機大學(xué)的簡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