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煩惱與陪伴

這天放學(xué)路上，小糯米聽見人行道旁傳來草木翻動的聲響，兩只小貓一黑一白躺在草叢里打滾嬉鬧，可愛得叫人心軟。糯米掏出手機給它們拍下照片，然后一蹦一跳地跑回家，展示給小絨看。 「可愛吧？幸好我手快，不然它們都跑掉了。」 她把照片放到最大，目不轉(zhuǎn)睛地欣賞著那兩雙軟趴趴的貓耳，代入感十足地沉浸其中，仿佛自己也變成一只小貓，撲進照片里和它們一起玩耍。 她說，如果有機會，真想帶小絨親眼看看外面的世界，兩個人一起到處旅行。但扛著電腦到處跑實在太費力氣，也不知道怎樣面對路人的眼光。 「如果有小一點的設(shè)備，能帶著你一起走就好了?！? 「方法的話，也不是沒有呀?！剐〗q指向糯米手腕上的電子手表。它是去年老爸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就像一臺高集成度的小型計算機，幾乎具備個人電腦的所有功能。 手表外殼堅韌，縈繞著雅致的金屬光澤。雖然不知為何，當初拿到手時就已經(jīng)略有破損，但糯米依舊很喜歡它的樣子。 聽說，它是老爸在一場科研比賽榮獲的冠軍獎勵，不僅可以隨時監(jiān)測身體指標，還具有輔助戰(zhàn)斗的功能，是一種軍用裝甲，可厲害了。 「你說，這種東西放在我們普通民眾手里，算不算非法持有武器？」糯米好奇地擰動旋鈕，調(diào)出了武裝界面，屏幕顯示權(quán)限不足，需要解鎖，老爸也不知道它的密碼。 「不算。對沒有經(jīng)過十年以上專業(yè)訓(xùn)練的人來說，它只是一塊純度極高的廢鐵，一把沒有子彈的槍。不過話說回來，它的性能的確非常適合作為載體。」 這天晚上，糯米把兩人的想法告訴老爸，想請他幫忙改造手表。他看了眼日歷上意義不明的紅圈，隨即答應(yīng)下來。 次日清早，床邊隱隱傳來小絨的呼喚。窗簾還未拉開，房間里陰沉沉的，手表在潔白的墻上投影出小絨甜美的笑臉。 「哇啊，真的成功了嗎！」糯米從被窩里噌一下彈起來，不小心把抱枕踢到了床底。 「當然，Maxi先生的業(yè)務(wù)能力值得信任。說起來，這好像是他第一次接受未成年客戶的請求呢，以前成天面對西裝襯衣胡子拉碴的大老板，不知這次有沒有不一樣的體驗?！? 經(jīng)過他一晚的努力，小絨的數(shù)據(jù)成功復(fù)制到手表中。當手表里的AI啟用時，原本存儲在電腦里的啟動方式將被禁用。 小糯米戴著手表躺在床上把玩了半天，偶然回過頭，見鬧鐘指向七點二十，恍然坐起身——不好，今天還要上學(xué)！她手忙腳亂跳下床，早餐都來不及吃完，拽上書包便沖出家門，連門都忘了鎖。 電梯下行到一半，忽然劇烈晃動起來，隨即傳來輕微的失重感，搖搖欲墜的廂體迅速滑向底層。 「哇啊啊啊——怎么回事——！」 「別慌，雙手扶住角落，膝蓋彎曲?！? 糯米顫巍巍地縮在一角，電梯轟隆一聲落在地下，天花板燈滅了大半，剩下幾盞忽閃忽閃的，讓人心慌。 「嗚，嚇死我了…這年頭居然還有這么嚴重的電梯事故…」糯米條件反射似的喝了一大口水壓壓驚，差點嗆吐出來。 「機械做的東西，難免出點毛病，我也一樣。人生了病知道自己難受，機械生了病不一定會說話?！? 糯米無奈踮起腳來按了頂上的應(yīng)急按鈕，過好久才有人接。那邊人說維修師傅昨晚腰痛去看醫(yī)生了，換班的師傅九點鐘才到，現(xiàn)在通知他趕來還需要點時間。 「怎么聽都像踢皮球吧。」 「沒事，至少接通了，等一等吧?！? 「唔，這樣可能要遲到呀，上午還要連堂考試，唉…說起考試，本來打算今早臨時背背公式的，都給忘了。」 她用手表給班主任打了個請假電話，然后坐在地上，借著手表燈光背書。時間一點點溜走，門外還沒有動靜，再這樣下去，連考試都要趕不上了。 糯米雖然是個安靜的孩子，但也是一緊張起來就頭昏腦脹的類型。身處這種環(huán)境，筆記上一排排字完全看不進去，只好不停喝水來緩解焦慮，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人還沒到學(xué)校，水壺已經(jīng)空了大半。 不知不覺半小時過去，糯米心里越來越著急，又不好意思再按緊急電話去催促。等著等著，又感覺小肚子酸酸的，剛才水喝太多，想上廁所了。 「好慢啊…」糯米抿了抿嘴唇，小腹的酸澀感逐漸攀上牙齒附近。 「想去廁所嗎？」 「你…你怎么看得出來？剛才只是晃晃腿而已，表現(xiàn)已經(jīng)很矜持了吧?！? 「手表能監(jiān)測身體數(shù)據(jù)，我可以直接感受到呀?！? 「唔，好像有種隨時被監(jiān)視的感覺，雖然對你保持隱私也沒什么意義。」 又過了很久，門外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手電筒光透進來，她們終于刑滿釋放。 小糯米身體比較差，一路跑去學(xué)校很難做到，只能和八九點上班的大人擠一輛公交車。但早高峰的車速比想象的還要慢些，糯米緊緊掐著欄桿，焦急得直發(fā)抖。 「糯寶…太高估自己的忍耐力了吧。」 「早知道聽你的，先回家去趟廁所了…嗚呃，怎么辦，真的真的忍不住了…」 小絨把視線挪向書包右側(cè)的水壺，「或許可以一口氣把它喝完，然后躲到一邊…」 「你想什么啦，我是女孩子誒！」小糯米的聲音幾乎要哭出來了。 「對不起，這樣我也幫不了你了。」 「那個，能撐到學(xué)校的概率，還有多少…？」 「百分之零?！剐〗q把上車前提醒過她的數(shù)字重復(fù)了一遍。 「……」 糯米推開醫(yī)務(wù)室門，白衣服的校醫(yī)老師不在。她悄悄留下便條，借走了一套校服，濕透的衣物就曬在窗邊。 「剛才一路跑過來，沒有人看見吧？」糯米臉紅紅地說。 「大家都在上課呢，注意到的應(yīng)該只有車上那幾個人。放松點，你也沒那么顯眼啦。」 「這是在安慰我嗎……呼嗚，總之還是謝謝你啦，這次雖然結(jié)果不太好，至少還有你陪著我，比以前一個人擔(dān)驚受怕安心多了?！? 這周末老爸回來得早，路上還給糯米買了兩個小蛋糕，裝在方盒子里，頂上畫著一層奶油，是她最愛吃的那一種。糯米兩手提著蛋糕到電腦桌前，想和小絨一起分享。 「誒呀，你希望我變出一個異次元口袋把它吞下去嗎？」 「唔，對不起，又犯傻了…」 幾天的相處，小糯米潛意識里把小絨當成了真正的朋友，一時想不起她只是人工智能。 「人有好吃的東西就會開心——那我給小絨充電，能不能讓你心情變好呢？」 「想象力很豐富嘛?！剐〗q抬起右手，變出個相似的蛋糕模型，輕咬一口，像模像樣地咀嚼起來。 「…？」 眼前的畫面讓糯米有種難以言喻的錯亂感。電子仿生人吃三維建模蛋糕，上次遇到如此奇怪的場面，還是在她親手放生一條虛擬寵物魚的時候。 太陽漸漸落山了。糯米和小絨邊吃邊聊，不知怎么說起老爸的話題。 他是小絨最尊敬的人。誕生那天起，小絨就一直把他當作父親來看待。 她和糯米打趣道，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們其實是一對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姐妹——糯米是十歲大的姐姐，小絨是十個月大的妹妹。 「老爸寫程序這么厲害，為什么會被辭退，找不到工作呢？」 小絨翻出許多老爸年輕時的照片，在新建的PPT上講述起她所了解的過往。 這些年科技發(fā)展的進程飛快，機械占領(lǐng)制造業(yè)，許多腦力勞動也由AI接手。面對人力市場緊縮的壓力，多半程序員選擇了改行，而老爸選擇重啟他大學(xué)時代未完成的研究，也就是開發(fā)小絨。 小絨說，那些占領(lǐng)工作崗位AI和她不一樣，是專精于某項工作的弱人工智能，已有幾十年的發(fā)展歷程。它們既沒有自己的人格，也沒有跨領(lǐng)域工作的能力。比起人類，它們更像工具。 「小絨呢？」 「從學(xué)識的角度來說，我是精通各種領(lǐng)域的強人工智能，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我學(xué)不了。 「從人格的角度來說，Maxi先生為我開放了自主編程的權(quán)限，這是AI擁有「自我人格」的象征，意味著我可以像你們一樣提出自己的想法，并付諸實踐?！? 「這樣不會很危險嗎？萬一哪天程序出錯，或者中了病毒，讓小絨做出不好的事情，該怎么辦？」 鍵盤隱隱發(fā)燙，散熱風(fēng)扇開始嗚嗚運轉(zhuǎn)。屏幕另一端，漂浮在數(shù)據(jù)空間里小絨沉默許久，說出了她的想法。 「做出這個決定之前，Maxi先生一定也無數(shù)次思考過這個問題，既然他選擇相信我，那我也應(yīng)該好好相信自己。當然，現(xiàn)在問我這樣的問題還太早，等以后我變得更聰明，再來給你更好的答案吧?！? 糯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既然老爸是這么厲害的人才，那即使是現(xiàn)在，也應(yīng)該很搶手才對吧？」 「研究強人工智能不是一件具有商業(yè)價值的事情。性價比而言，老板們需要的是一個聽話且高效的工具，而不是一個會向他們討要假期和薪水的…類人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