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話 紅豆年糕湯

? ? ? ?一月的第一個星期五。

? ? ? ?現(xiàn)在姑且還算是新年期間，周圍的店家與企業(yè)今天也都放假。

? ? ? ?貓餐廳當(dāng)然也還在休年假，因此店長獨自在沒有人來上班的店里開工。

? ? ?「好……來干活吧。」

? ? ? ?他獨自站在廚房里嘟囔。雖然還在過年，但他必須工作。畢竟今天……是星期五。

? ? ?（雞肉咖哩、燉牛肉……啊，還得做一點普通的咖哩才行。）

? ? ? ?比起薪水更想要料理的黑衣女服務(wù)生，以及幾乎每個星期都會來的?？偷哪槪诘觊L腦中浮現(xiàn)，他一面想著那些明天應(yīng)該會來的客人，一面認真地備料。

? ? ? ?明天是星期六。異世界食堂營業(yè)的日子。

? ? ? ?那扇門完全不在意孟蘭盆節(jié)、歲末、新年和黃金周等日本節(jié)日，異世界的居民們也沒有年假的概念。換句話說，就是他得一如往常地工作。

? ? ? ?店長平日和其他店員一起備料時，都會順便多準備一點異世界食堂的份，但像這種大型連假的星期五，店長就必須自己花一整天準備。

? ? ? ?話雖如此，店長意外地不討厭這種假期結(jié)束前的準備。

? ? ?（唉，正好適合替新年假期收心。）

? ? ? ?雖然店長在過年期間有去附近的神社幫忙、制作年糕，以及去哥哥家玩順便跟他拜年，但基本上都在放假。

? ? ? ?拜此之賜，店長現(xiàn)在可以說是精力充沛。為了找回這幾天生疏的技術(shù)，店長認真進行準備。

? ? ?（然后是……）

? ? ? ?忙到一個段落后，他開始進行新年的特別準備。

? ? ? ?每年的這個時期，異世界食堂都會提供新年特有的料理，也就是特別菜單。盡管是純粹的日本料理，還是有客人會想吃。

? ? ? ?這個習(xí)慣最早是從上一代店長開始，算是新年才有的特別優(yōu)惠，但還是有客人對那道料理展現(xiàn)了濃厚的興趣。

? ? ? ?畢竟從店長還是小學(xué)生時起，那位客人就每年都只挑這個時期來光顧。

? ? ? ?如果不再提供那道料理，那位客人一定會非常沮喪，所以店長一直無法終止，這個習(xí)慣也從上一代延續(xù)到現(xiàn)在。

? ? ?（那個長耳朵的大姊……今年也會來吧。）

? ? ? ?店長如是想著，上一代店長不擅長做點心，但唯獨做這道料理特別厲害，店長按照從上一代傳下來的作法，開始將洗過的紅豆放進鍋子里熬煮。

? ? ? ?在一座被西大陸的群山環(huán)繞的古老森林里，有一棵大樹，坐在樹洞里的精靈女賢者賽麗娜停止思考和探究，在睽違了一年后睜開眼睛。

? ? ?（又過了一年啊。）

? ? ? ?魔力的流動會受到太陽、月亮與群星的影響，產(chǎn)生輕微的波動。由于那股流動已經(jīng)循環(huán)了一周，賽麗娜藉此得知距離那天已經(jīng)過了一年。

? ? ? ?賽麗娜的秘術(shù)能夠?qū)⑸值木珰廪D(zhuǎn)換成魔力，讓自己恢復(fù)年輕，所以她永遠下會老死。

? ? ? ?那些可怕的七色霸王，以及為了逃避古代的那些霸王，而舍棄這里逃到異世界的古老諸神，都能像呼吸般自然地使用這種秘術(shù)。不過賽麗娜是這個世界唯一會使用那種秘術(shù)的精靈。

? ? ? ?在過去的某個時代，精靈曾發(fā)憤地研究魔法，打算用那些魔法與不知何時失去蹤影的萬色和黑以外的五位霸王，以及南方那些相當(dāng)于霸王眷屬的怪物戰(zhàn)斗，從深沉的海底到天空的盡頭，到處都能看見精靈的蹤跡，最后他們甚至抵達了沒有精靈存在的異世界。

? ? ? ?精靈都是優(yōu)秀的魔法師，所以他們理所當(dāng)然地認為，這個世界的支配者不應(yīng)該是那些躲在世界某處的蜥蜴怪物，而是自己才對，其中被譽為天才的賽麗娜，在剛滿百歲成人時，就立志完成那個魔法。

? ? ? ?一切都是為了阻止死亡妨礙自己的探究，賽麗娜打算在不舍棄肉體，也不會像不死族那樣失去思考能力的情況下，讓自己變得不老不死。

? ? ? ?當(dāng)時有些優(yōu)秀的精靈魔法師，為了進一步鉆研自己的魔法，創(chuàng)造出能夠永生的秘術(shù)……但那種秘術(shù)是讓自己在細心準備好的儀式中死去，藉由舍棄自己的肉體，成為堪稱死亡聚合體的純精神存在，也就是所謂的魔靈（譯注：lich）。賽麗娜無法相信這種秘術(shù)。

? ? ? ?肉體的確是非常脆弱，而且一消滅就會連同精神一起毀滅的存在，但精靈原本就是帶著肉體出生的生物。

? ? ? ?她認為舍棄肉體化為純精神存在，一定會產(chǎn)生某種副作用。

? ? ? ?就結(jié)果而言，賽麗娜的擔(dān)憂成了事實。那些舍棄肉體化為魔靈的天才同胞，都認為自己是純精神的優(yōu)秀存在，所以他們嘲笑不敢變成魔靈的賽麗娜，繼續(xù)進行自己的研究，但他們都在幾百年后發(fā)狂了。

? ? ? ?失去肉體這個依靠后，就會受到死亡的誘惑，精神也會被死亡啃食殆盡，變成隨機散布死亡的怪物。

? ? ? ?那些天才的殘骸腦中只剩下為這個世界散布死亡的想法，即使擁有龐大的知識，也沒有加以利用的智慧，賽麗娜在消滅那些昔曰好友的殘骸時，比起永遠失去好友的哀傷，她更慶幸自己沒變成那樣。

? ? ? ?在那些殘骸讓世人廣泛地認識到魔靈化秘術(shù)的危險性后，那項秘術(shù)也跟著廢止，但巳經(jīng)化為怪物的殘骸至今仍持續(xù)散布死亡。

? ? ?（永遠……真是一種孤獨的東西。）

? ? ? ?賽麗娜摒棄成為魔靈的秘術(shù)，以獨創(chuàng)的方法達到了不老不死的境界。她在五百年前完成理論，之后又在這座充滿魔力的秘術(shù)之森研究了三百年。

? ? ? ?賽麗娜總共花了八百年才完成這個秘術(shù)，即使對平均壽命為一千年的普通精靈來說，這也幾乎是一輩子的時間，但這個秘術(shù)的威力十分強大，只要賽麗娜待在這座森林里，她不需要食物和水，也能永遠存活。

? ? ? ?然而只要離開這座森林，她不到十年就會死去，盡管無法返回森都，必須永遠在這座森林里生活有點不方便，但相對地，賽麗娜得到了期盼已久的漫長研究時間，以及未曾期盼的孤獨，如今已經(jīng)沒有精靈還記得她了。

? ? ? ?賽麗娜完成秘術(shù)并獲得永生，是三千年前的事。除了那些發(fā)狂后變成怪物的殘骸以外，她還在精靈之都時認識的人，都已經(jīng)不在世上了。

? ? ?（算了，反正我最近也找到了新的娛樂。）

? ? ? ?賽麗娜的生活原本只剩下思考和探究，但那在約三十年前發(fā)生了小小的變化。古代同胞留下的魔法遺物，通往異世界的門開始出現(xiàn)在這座森林。

? ? ?（……真期待呢。）

? ? ? ?那扇異世界之門，通往一個能用金錢換取食物的地方。那里被人類與魔物們稱作異世界食堂，而且唯獨每年過年后的第一個DOYOU日，會提供一樣特別的料理。

? ? ? ?那道料理內(nèi)，加了將米（西大陸居民的主食）搗碎固定后做成的麻薯。賽麗娜每年都會為了那個麻薯，造訪那里一次。

? ? ? ?幾天后，剛過完年的第一個DOYOU日到了。

? ? ?「……來了嗎？」

? ? ? ?發(fā)現(xiàn)門出現(xiàn)在森林里后，賽麗娜前往門的所在地。那里是一處被棲息在森林里的野獸們當(dāng)成飲水處的泉水。

? ? ? ?這個季節(jié)，森林里的動物大多都在冬眠，那扇門就位于被寂靜包圍的泉水旁邊。施加了魔法、繪有貓咪圖案的門。賽麗娜將纖細的手指放在門把上……將門打開。

? ? ? ?寂靜的森林里響起一陣鈴聲，那是令人愉悅的魔法發(fā)動的聲音。賽麗娜聽著那陣聲音，緩緩踏進門內(nèi)。

? ? ? ?門的對面，是一個與陰暗又寒冷的冬天森林相反，既明亮又溫暖的房間，許多客人正熱鬧地在那里歡慶新年。

? ? ?「嗯……嗯。」

? ? ? ?根據(jù)吹到森林里的風(fēng)帶來的消息，在賽麗娜的同胞們于一千年前被可怕的疾病侵襲后，人類與人類和精靈的混血兒像是要取代精靈般，開始大量增加。

? ? ? ?這間店里有各式各樣的客人，例如藉由向古代的渾沌霸王祈禱，以獲得超越常人的力量與肉體的魔族；具備和精靈不同文化的魔物；以及過去與精靈敵對，住在南大陸的霸王眷屬。

? ? ? ?即使賽麗娜緩緩走進餐廳，他們依然毫不在意地慶祝新年，大口吃著料理。

? ? ? ?雖然偶爾會有道黑色的身影從視野中閃過，讓賽麗娜心里產(chǎn)生某種危險的預(yù)感，但她仍馬上甩掉那個預(yù)感，尋找自己的目標。

? ? ?（這里還是一樣，是個變化快到讓人跟不上的地方……喔喔。）

? ? ? ?對即使過了十幾二十年，依然不會有什么變化的精靈來說，這里是個瞬息萬變的地方，發(fā)現(xiàn)有熟面孔在店內(nèi)某個角落享用那個后，賽麗娜上前打招呼。

? ? ?「說好久不見好像也不太對呢，克里斯汀。」

? ? ?「……哎呀，這不是賽麗娜大人嗎？一年不見了呢?！?/p>

? ? ? ?盡管賽麗娜只是隨口打個招呼，克里斯汀仍恭敬地回應(yīng)?？死锼雇∫呀?jīng)逐漸脫離被其他精靈叫年輕人的年齡，但他知道賽麗娜的真面目……是比自己年長十倍的傳說精靈。

? ? ? ?或許是因為她從數(shù)千年前就不見蹤影，所以大家都不曉得她究竟是已經(jīng)去世，還是變成了魔靈，但看來她并沒有變成魔靈，還活得好好的。

? ? ? ?不過因為克里斯汀從來沒在這間餐廳以外的地方看過她，所以也不曉得她究竟住在哪里。

? ? ?「嗯。你似也一如往昔……好像也不能這么說呢?！?/p>

? ? ? ?講話方式較為文言的賽麗娜，也在一年沒見的熟人身上發(fā)現(xiàn)了變化。

? ? ?「這間店，以前有賣那種口味的麻薯嗎？」

? ? ? ?克里斯汀吃的麻薯上，加了一種用叫納豆的發(fā)酵豆做成的醬汁。

? ? ? ?這個男人去年吃的麻薯，應(yīng)該是用加了砂糖的「醬油」調(diào)味，并且在外面包了一層黑色的海草才對？賽麗娜是因為注意到這點，才會如此問道。

? ? ?「不，這個……是從最近認識的朋友身上獲得的靈感。」

? ? ? ?為了回答這個問題，克里斯汀告訴賽麗娜，自己從半年前開始指導(dǎo)比自己年輕的朋友女兒的事。

? ? ?「納豆和面粉制成的面很搭，和米也很對味。既然如此，或許也能拿來搭配用米做成的麻薯?！?/p>

? ? ? ?……試著點點看后，料理馬上就送到了，克里斯汀因此發(fā)現(xiàn)這在異世界，似乎算是滿常見的搭配。加納豆的麻薯，搭配的醬油味道也比平常濃厚一點。

? ? ? ?納豆獨特的滋味，與口感十足又充滿黏性的柔軟麻薯非常搭，讓克里斯汀大為滿足。

? ? ?「嗯。這么說也有道理……算了?！?/p>

? ? ? ?盡管稍微受到那道麻薯吸引，賽麗娜的目標畢竟還是其他東西。

? ? ?「那邊的姑娘。不好意思，可以幫我點菜嗎？」

? ? ?「好的?請稍候一下?！?/p>

? ? ? ?一位穿著異世界風(fēng)格的服裝、推測是店長雇用的少女，正四處幫客人上菜和點餐，因此賽麗娜也跟著呼喚她。

? ? ?「您好，讓您久等了。請問您要點什么？」

? ? ?「嗯。不好意思，麻煩先來碗紅豆年糕湯。」

? ? ? ?賽麗娜點的是一種味道很甜的豆子湯。那是只有今天，也就是異世界食堂每年開始營業(yè)的第一天，才會提供的特別料理。

? ? ?「好的！我馬上送來！」

? ? ? ?去年還不在的女服務(wù)生……從頭上的角推測應(yīng)該是魔族的少女活潑地回答，轉(zhuǎn)身去拿料理。

? ? ?「那么，克里斯汀。最近有發(fā)生什么有趣的事嗎？」

? ? ? ?目送少女離開后，賽麗娜詢問克里斯汀的近況。

? ? ?「嗯。最近好友的女兒來我這里玩，為我?guī)砹遂`感，所以我正在針對那個進行研究。」

? ? ? ?明白賽麗娜想聽什么的克里斯汀，也沒特別和她閑話家常，就直接開始說明最近他進行的研究。

? ? ? ?在兩人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年，這位精靈大賢者就說過她最喜歡研究的話題。

? ? ?「喔，是什么樣的研究？」

? ? ?「是的。我之前應(yīng)該也跟您提過，我這幾年都在研究人類進行的釀造……也就是利用特殊的腐敗方式制造食品，但我最近想到素材本身的狀態(tài)，可能會對腐敗方式造成影向，所以針對這點進行了各種研究。仔細想想，之前偶然做出味噌時，也是用了以海水煮過的精靈豆，納豆則是利用以淡水煮過的精靈豆……」

? ? ? ?賽麗娜笑著專心傾聽克里斯汀的說明。這讓她想起幾千年前，和還沒因為魔靈化法術(shù)變成怪物的同性好友聊天的事。

? ? ?（雖然一個人沉思也不錯，但和人聊天果然很棒。）

? ? ? ?另一位靜靜替客人上菜的女服務(wù)生，也暗自同意賽麗娜的感想。

? ? ? ?就在兩人進行完各種對話和議論后，魔族少女端了賽麗娜點的料理過來。

? ? ?「久等了。這是紅豆年糕湯！」

? ? ? ?輕輕放在賽麗娜面前的深圓碗里，裝著加了白色麻薯的紅褐色湯品。

? ? ?「嗯，那么我開動了?！?/p>

? ? ? ?賽麗娜在說話的同時，也深深吸了一口紅豆年糕湯散發(fā)的熱氣，享受那股味道。肺里充滿甘甜的香氣。那股香氣，讓胃袋發(fā)出輕微的「咕?！孤?，開始準備迎接睽違一年的食物。

? ? ? ?賽麗娜首先用木湯匙舀了一口湯。

? ? ?「呼……」

? ? ? ?在嘴里擴散的甜味，讓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 ? ? ?那和森林里的果實或采自蜂巢的蜂蜜不同，是豆子本身的柔和甜味。此外和這間店的其他甜點不同的是，這道料理沒有使用帶有精靈討厭的氣味和味道的奶與蛋，這個一年只能吃到一次的味道，正是賽麗娜期盼已久的東西。

? ? ?（這個叫紅豆年糕湯的湯，果然很棒。）

? ? ? ?賽麗娜如是想著，接著她拿起筷子，開始吃這碗湯的配料——麻薯。

? ? ? ?她用筷子尖端夾起被切得偏大塊的麻薯。

? ? ? ?因為那很難用筷子夾斷，所以盡管知道有失禮節(jié)，她還是拿到嘴邊用牙齒咬斷。

? ? ?（嗯……嗯。）

? ? ? ?每次咀嚼柔軟的麻薯時，從經(jīng)過燉煮的麻薯里滲出的紅豆湯汁，就會在嘴里擴散。

? ? ? ?甘甜的湯汁與麻薯清淡的味道纏繞在一起，表現(xiàn)出和剛才不同的風(fēng)味。

? ? ? ?只要繼續(xù)咀嚼下去，麻薯也會跟著產(chǎn)生甜味，讓甜味變得更加強烈。

? ? ?（這味道果然很棒。）

? ? ? ?賽麗娜的心里，再次涌出和第一次吃到這個時相同的感想。一年一度的佳肴，讓她大為滿足。

? ? ?「……呼?！?/p>

? ? ? ?吃完一碗紅豆年糕湯，用附在旁邊的鹽漬昆布清過嘴里的味道后，賽麗娜喝了一口帶有米味的玄米茶。

? ? ?「……那么，那邊的姑娘，可以麻煩一下嗎？」

? ? ? ?稍微休息了一下后，賽麗娜再次呼喚女服務(wù)生。

? ? ?「是的？請問有什么事嗎？」

? ? ?「嗯。我想加點麻薯。我要海苔醬油和黃豆粉口味，還有那個男人吃的納豆口味?！?/p>

? ? ? ?多虧了森林的精氣，賽麗娜的身體狀況總是處于萬全狀態(tài)。

? ? ? ?賽麗娜一年幾乎只吃這一餐，所以她沒理由不好好享受。

? ? ?「今晚的這場盛宴，我要吃到再也吃不下為止。」

? ? ? ?賽麗娜的一年，就這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