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疼……好疼啊……

? ? ?夢境模模糊糊，盡是斑駁血腥的畫面，恍惚中站在金麟臺，眼睜睜看著阿姐憾然長逝，長命鎖掉在地上發(fā)出凄厲的嘶啞，轉(zhuǎn)眼卻是萬劍穿心，是懷?？斩雌陌Ы^。

? ? ?不……不要……懷桑……阿姐……

? ? 掙扎著從夢魘驚醒，滿眼空洞望盡一片冷清的房間，藍忘機不在，他的四肢被重新綁上了更粗的鎖鏈，輕輕一扯，發(fā)出金屬般刺耳的聲響。

? ? 滿心荒涼，連眼神都一片死寂，渾身疼得撕心裂肺，如被碾壓過一般，雙腿黏糊糊的，看來那人是忘了給他清洗，空氣中還殘留著歡愛過的痕跡，落到鼻息間惡心至極。

? ? ?咯吱……

? ? ?思索間靜室被緩緩從外側(cè)打開，起初他以為是藍忘機，不過對方步伐溫和平緩，不似平日的冷寂。

? ? ? 他轉(zhuǎn)眉望去，落入一雙溫和的眸里，看清來者的模樣，灰色的眸子略顯詫異，“澤蕪君？”

? ? ?從榻上緩緩坐起身，藍曦臣淡笑平靜，幽幽輕喚：“阿羨?！?/p>

? ? ?“澤蕪君是特地來找阿羨的嗎？”對待藍曦臣，魏嬰還是很輕松樂意的，在他心里他一直都是個謙和嫻雅的君子仙客。

? ? ?“平時忘機看你得緊，旁人半分都近不得身，我也是趁他不在，才想著來此看看你?！?/p>

? ? “你……還好嗎？”他眼底難得露出一絲歉意，看著少年身上清晰的傷痕，一道道深入骨髓，觸目驚心，又哪是落得好的樣子？

? ? 魏嬰聽了不禁哭笑三分，“澤蕪君覺得，魏嬰看起來很好嗎？”失落的眼里滿是感傷，他看著藍曦臣一身華貴的衣裳，而自己不過階下囚，連件完整的衣衫都沒有。

? ? 少年失魂落魄，毫無生氣的模樣像根刺一樣扎進他心里，藍曦臣看著，又憐又無奈。他知道自家弟弟是什么德行，哪怕同情，也幫不了他。

? ? ?“今日一大早，忘機便將魏澄公子重新關(guān)進地牢……”

? ? ?“什么！”魏嬰震驚，從床上爬起來，鎖鏈因為動作發(fā)出激烈的聲響，“他騙我！”

? ? ?“他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過我的……”

? ? ?那我……我究竟在干什么？他滿眼痛苦掙扎，用自己的尊嚴為籌碼，做供人玩樂的玩物嗎？

? ? ? 我究竟……在干什么啊……

? ? ? 自責，迷惘，少年失神的眼布滿絕望，啊……忽然腦袋一陣暈眩，他忍不住微顫，摸著后腦勺，有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連自己是誰似乎也漸漸迷失了。

? ? ?“阿羨認識忘機這么多年，當真相信他會心慈手軟放過隱患？”

? ? ?魏嬰良久勉強從不適中清醒，方才的不舒服被他拋諸腦后，興許是太久沒進食，畢竟這間屋子的主人慣會折騰人。

? ? “不信……”也不該信……

? ? 他是瘋了，才會病急亂投醫(yī)，去信一個瘋子的胡言亂語。

? ? ?“其實我來這……”他看了眼魏嬰，猶豫片刻道：“是希望阿羨你能好好善待忘機，和他好好相處的。”? ?

? ? ? 如晴天霹靂，猛地抬起頭一臉不可置信地驚懼，他看著藍曦臣，望著他斬釘截鐵的模樣，他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

? ? ? ?為什么澤蕪君會說出這種話？他原以為他是藍氏的明燈，除了藍先生外唯一值得信任的正人君子，卻原來……

? ? ? ?叫他去和藍忘機琴瑟和鳴，好好在一起？笑話！真是好大一笑話，這和讓他曲媚逢迎，嬉笑賣唱有什么分別？

? ? ? 澤蕪君……好一個澤蕪君！和藍忘機那狗東西一樣，他們藍家才是一伙的，都他么披著狼皮的野獸，惡心可恥！

? ? ? “你不要怪我狠心，說到底，我也是為你著想。”他看著魏嬰怨恨的神情心底微顫，不由嘆息，造孽啊……

? ? ? “不知阿羨可曾知曉忘機和我的生母？”

? ? ? ?對上魏嬰困惑的目光，藍曦臣沉吟片刻，語重心長說道：“阿娘性子嬌縱，全然是被他爹寵壞了，在姑蘇也橫行霸道，無法無天。阿爹喜歡溫柔賢良的女子，何況這段婚姻本就是強加給他的，他本就不喜阿娘，自她暗中害死了他心怡的女子后，阿爹是徹底厭惡極了他。”

? ? ?“但他沒辦法，阿娘畢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又有叔父看著，他哪怕再不喜，也要為了藍氏的香火強迫自己去碰她?！?/p>

? ? ? 魏嬰默默聽著，關(guān)于藍氏上一任家主的一些事情，他也不甚了解，只知道青蘅君在世時有一求死不得的女子，說是求而不得，不過是紅顏早逝罷了。

? ? ?雖然如此，他也不明白藍曦臣為什么要和他說這些。

? ? ? ?“因為我是長子，是藍氏下一任家主，阿爹對我格外重視，所以從小便將我?guī)г谏磉?，秉性學識都來源于他的言傳身教，忘機比我晚一年出生，眉宇間最像父親，阿娘本就偏執(zhí)父親，對像極了他的忘機更是格外注意，幾乎把所有感情都寄托在了他身上，渴望著靠忘機來挽回自己在父親心里的地位?！?/p>

? ? ?“但幻想總是美好的，現(xiàn)實是，父親并不喜歡像他的忘機，因為他不僅模樣像他，卻連性子也繼承了阿娘，”

? ?“也因此，忘機注定得不到父親的疼愛，在普通孩子天真活潑的年紀，被關(guān)在靜室里不斷翻閱家規(guī)，學習日益頻繁的功業(yè)，還要時時承受阿娘的責罵和刑罰?！?/p>

? ? ? 原來他曾經(jīng)也同他一般被親人不喜，看輕……魏嬰微嘆，這是他第一次聽說藍忘機的那些往事，這也難怪他性子的偏執(zhí)任性，在這樣冷漠自私的環(huán)境長大，又怎么能保持內(nèi)心那一份純真呢？

? ? ? 不過，他雖憐憫，卻也不會忘了自己現(xiàn)在身處的環(huán)境，哪怕聽了后有一絲絲的心軟，也要強制剔除。

? ? ?“所以，阿羨，在這種冰冷的環(huán)境下長大，根本沒人教他愛，你又讓他如何去愛呢？”

? ? ? “他也不過是個想要被愛的可憐孩子罷了……”

? ? ? “呵……”話說到這份上，魏嬰還有什么不明白，原來是來勸和的，真是好笑，憑什么他沒得到過愛便要奪走原本屬于我的愛呢？

? ? ? “澤蕪君，你若是想讓魏嬰做一些違心之舉的話，那便請恕魏嬰不識抬舉了?！?/p>

? ? ? ? 冷冷的，略帶嫌棄。

? ? ? ?藍曦臣也知道不可能，但他實在擔心忘機，總想著做一些去彌補，去挽救，就算不為他，也是為了藍氏基業(yè)。叔父近日身子骨越發(fā)不濟，似有回天乏力的跡象，他不得不早做打算。

? ? ? “阿羨，我知道忘機對不住你，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他放了澄公子，只求你，能試著放下芥蒂，去接受他，愛他，他這一生從未得到愛，太苦了……”

? ? ? ?“自他為了大道斷了情欲，我曾以為他這一輩子都將是孤家寡人，直到你的出現(xiàn)，原以為你只是他無聊消遣的玩物，用完可棄，但當我看著他待你之心日漸炙熱，看著他不惜罔顧世俗偏見也要娶你為妻，我才恍然覺悟原來你竟是他的救贖。”

? ? ? “救贖？”好似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忍不住譏笑，“我是他的救贖，那誰又來救救我呢？”

? ? ? “澤蕪君，你覺得他可憐？他無辜？”笑著笑著流下眼淚，“你想證明什么？證明他是愛我的，只是從來沒人教他什么是愛從而用錯了方法嗎？”

? ? ?顫抖著抿了抿嘴唇，蒼白的臉盡是泣血空洞，“是！我可以相信他是愛我的，只是不懂如何去愛罷了，所以偏執(zhí)得用錯了方法。我明白，但不茍同，憑什么要用他的錯誤去報應(yīng)到我身上？”

? ? ? “我又做錯了什么！”撕心裂肺，聲嘶竭力，咆哮著，悲慟不已。

? ? ? ?“你先冷靜下來，我知道你的不甘?！彼麩o奈看著魏嬰怨恨悲傷的模樣，他沒有愛人，卻也知道得不到心上人的回應(yīng)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心疼忘機，卻也明白那不過是他應(yīng)得的報應(yīng)。

? ? ? “我明白多說無益，想必你已經(jīng)恨極了他。”

? ? ? “現(xiàn)如今，我只有一個問題，倘若忘機沒有做過那么多傷天害理之事，沒有毀了魏姑娘尸身，沒有殺那么多人，從一開始他就以一個正常人的追求方式來靠近你，你會喜歡他嗎？”

? ? ? 他目光灼灼望著魏嬰，卻只看到無盡沉默。? ?

? ? ? ?直到藍曦臣離開，他也在問自己，若藍忘機不曾做過那些事，若他帶著善意去接近他，他會接受他的追求，他的喜歡嗎？

? ? ? ?不……絕不可能……沒有那個假設(shè)，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喜歡藍忘機，他這一生，志在遠方，在江湖，而不是兒女情長。

? ? ? 一想到這，頭便更疼了……

? ? ?……

? ? ?地牢陰森森的，沒有一絲生氣。

? ? 魏澄被冰冷的水從頭淋到尾澆醒，醒來便看到一張清冷陰戾的臉，看到那張臉，氣不打一處來，掙扎著，嘶吼：“藍忘機！你這個變態(tài)！”

? ? ? 他無法忘記這個人是怎樣羞辱阿羨的，“早知道會這樣，當初我們就不該來云深！”

? ? ? 他后悔不已，可惜晚矣。

? ? ?“那我可要謝謝你，謝你把阿羨帶到我身邊，我這輩子都會好好珍惜他?！睈盒牡淖鲬B(tài)，簡直聒不知恥，魏澄從來都不曾見過這樣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

? ? ?阿羨遇到他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 ? 看著處于盛怒的魏澄，藍忘機心情大悅，他是見不得別人比他好的，“我怎么可能會放了你呢？有你這道護身符，我才能肆無忌憚去掌控魏嬰??！哈哈……”

? ? ? 清冷的眉間被瘋狂侵染，乖張陰森，緩緩轉(zhuǎn)身，準備離去，沒走幾步，便聽到身后的人大喊：“藍忘機！你究竟把阿羨當做什么！”

? ? ? 他停步，冷笑：“他啊……就是我的狗，我的玩物！”

? ? ? 不管后面的咆哮謾罵，悠然離開。

? ? ? 靜室，魏嬰悠悠醒來，一眼入簾他似雪的容顏，藍忘機手里端著粥，輕聲哄誘：“乖，魏嬰，這幾日你只管躺著什么也沒吃，老是餓著肚子容易生病，我親自熬的粥，給你補補。”

? ? ? ?廢話！是我自己想餓的嗎？他無力吐槽，黑溜的眼珠子望著他片刻，從榻上緩緩坐起，一聲不吭啃食著一勺又一勺送進嘴里的粥，藍忘機靜默看著，清冷的眸子里閃過意外，今日怎么不見鬧騰？

? ? ? ?魏嬰好似沒看到他的打量，等到白碗見底，嘟囔著嘴唇笑嘻嘻地：“藍湛～擦嘴～”

? ? ? 藍忘機掏出帕子輕輕擦拭著他嘴角的水漬，淡笑：“今日怎的這么乖？”

? ? ? 這套路怎么這么熟悉，不會又是再打什么壞主意吧？

? ? ? “因為我想明白了，過去種種都是魏嬰不懂事，就知道鬧脾氣?！?/p>

? ? ? 藍忘機靜靜聽著，看他究竟想說什么。

? ? ?“藍湛，既然我已經(jīng)嫁于你為妻，就應(yīng)該恪守本分，一心一意才是，從前的事我們就當它從未發(fā)生過?！彼p輕握住他修長的手掌，細聲細語，眼底滿是真摯的柔情，“藍湛，我們以后好好過吧?！?/p>

? ? ? “我想和你有個孩子，就像你說過的那樣，你教他練劍，我陪他讀書，我們一家人開開心心的，一輩子?！?/p>

? ? ? ? 他的神情太真了，好似曾經(jīng)的任性厭惡不過一場夢一般，藍忘機一愣，內(nèi)心被觸動般，動容幾許。

? ? ? ? 彎嘴冷言，“你明白就好，不過你突然這么乖，不會是想我放了魏澄吧？”他可不會忘了，眼前的少年還是個狡猾的小狐貍，慣會甜言蜜語。

? ? “自然不會，出嫁從夫，一切都聽夫君的。何況我是藍氏的二夫人，他姓魏，我姓藍，不是一個姓又怎么是一家人？”

? ? ?“藍湛，魏澄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外人罷了，你想殺便殺，不用過問我，我只要你就行?！?/p>

? ? ? ?甜膩的嗓音，白皙的臉上泛濫酒窩，藍忘機久久凝視，看著他的眼里終于有了他的影子，只是這影子很淺，淺到無法觸及靈魂。

? ? ? “藍湛，今天澤蕪君來找我，和我說了好一些話。”看著他越發(fā)凝重的神情，怕他多想，趕忙開口：“不過你別誤會，我們沒有什么的，澤蕪君只是說了一些關(guān)于你之前的事，他很希望我能陪著你，而我對他的話也頗有感觸?！?/p>

? ? ? ?他輕輕在他掌心打圈，溫柔含笑：“藍湛，我是不是從未告訴過你……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想要你去死！

? ? ? ?他微微發(fā)愣，反應(yīng)過來清冷的瞳孔踴躍一團迸濺的熱意，耳根微紅，但他向來冷靜自持，沒人他輕易透視他的波瀾思緒。

? ? ? ?細細描繪他的發(fā)絲，誘聲輕笑：“過幾日便是你的生辰，想要什么禮物？”

? ? ?當然是放了阿澄！魏嬰在心里瘋狂叫囂，但他始終沒有說出口。

? ? ?藍忘機深情凝視，停頓片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又道：“比如……放了魏澄？”

? ? ? ?目光涼涼盯著他，等待著，像蟄伏在夜里的獵獸，只待獵物露出脆弱的馬腳，就能一掌擊潰。

? ? ? ? 魏嬰好笑，這家伙不累嗎？一直在試探……

? ? ? ? “阿羨什么也不要，只想藍湛你能陪在我身邊?！?/p>

? ? ? ? 真乖……

? ? ? ?藍忘機伸手將他擁入懷里，他不知道少年的話是否摻假，不過騙騙他也好……至少能許他一場虛幻的美夢。

? ? ? ? 在他看不見的角落，魏嬰溫柔的眼神微冷，嘴角劃過一絲詭異的弧度，冰冷的眼底陰沉沉的，似乎在醞釀著什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