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時代雅典糧食問題初探
古典時代雅典糧食問題初探 陳思偉 摘要:雅典所在的阿提卡地區(qū)土地貧瘠,降雨量小,不利于糧食生產。糧食問題一直是古典時代雅典當政者和民眾所關注的頭等大事。公元前5世紀中后期雅典國勢強盛,糧食問題并沒充分顯現(xiàn)。但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后,隨著國力衰退,財政收入減少,糧食問題日漸突出。延綿不斷的戰(zhàn)爭和頻繁發(fā)生的自然災害加劇危機。雅典當政者雖采取種種措施試圖加以解決,但收效不大。糧食問題不但長期左右著雅典軍事外交政策,也成為制約雅典民主政治發(fā)展變化的重要因素。 關鍵詞:古典時代;雅典;糧食供應;民主政治 中圖分類號:K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2335(2013)03-0081-08 雅典所在的阿提卡半島屬于典型的地中海式氣候,盡管日照充足,但氣候干燥、降雨稀少;地勢崎嶇、土地貧瘠。[1][P27-34]至遲從梭倫時代起,阿提卡地區(qū)主要種植耐旱性較強的作物,如大麥、橄欖、葡萄、無花果等。即使種植小麥,產量也往往較低。播種和收成的比例大約僅為1:3,每公頃麥地大約只能生產小麥 500千克。[2](P102)英國學者 A. H. M.瓊斯根據公元前329年的一塊銘文推算, 阿提卡小麥總產量大約只有2.85萬麥斗,約相當于居民全年所需口糧的1/30。[3](P77-78)現(xiàn)代學者的研究成果表明,雖然該年受天災影響造成糧食減產,但即便在正常年份,雅典的糧食缺口依然很大。同時,古典時代雅典居民數(shù)量不斷有所變化,本地出產糧食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滿足他們的需要,學者們的估計相差很大。P. 加恩西認為,阿提卡出產的糧食可養(yǎng)活 一半的雅典居民。[2](P89)德·圣·克魯瓦認為,最多可滿足20% -30%居民的需要,約可養(yǎng)活6萬-7.5萬的雅典人。[4](P46)即便是對雅典糧食產量估計最為樂觀的奧斯邦也承認,在戰(zhàn)爭時期或荒年,雅典也不得不從海外進口數(shù)額巨大的糧食。[1](P27-47)無論如何,整個古典時代, 雅典居民所需糧食有相當一部分需要從外地輸入。糧食問題深刻地影響著雅典的內政外交?;诩Z食問題的重要性,筆者擬結合前人研究成果,揭示古典時代雅典糧食供應的基本狀況及應對糧食危機的措施,并以此為基礎,初步探討糧食供應對雅典民主政治發(fā)展變化所產生的影響。 古典時代雅典從海外輸入糧食路線主要有三: 其一, 從黑海北岸地區(qū)穿過黑海海峽,經音不洛斯、勒姆諾斯、斯基洛斯諸島至比雷 陳思偉,男,首都師范大學博士生,長江師范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世界古代史。 *基金項目:北京市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北京市教委哲學社會科學重點項目《古代希臘與東方文明的交流及互動研究()項目批準號:SZ2013100028015)。 81農業(yè)考古 2013·3_ 埃夫斯港; 其二,從西西里島和大希臘經愛奧尼亞海,繞過伯羅奔尼撒半島南端到比雷埃夫斯港; 其三,從地中海東岸波斯治下諸行省如小亞細亞、埃及等地經羅德島或塞浦路斯至比雷埃夫斯港。 盡管關于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之前雅典糧食短缺的直接記載不多,[2](P125,132但糧食問題在雅典政治經濟生活中的重要性顯而易見。早在公元前5世紀中前期,城邦即采取諸多措施間接協(xié)調城邦的糧食供應。一方面,竭其所能,廣開糧源。黑海沿岸地區(qū)是小麥的主要產區(qū)之一。雅典利用其強大的實力和威望,在此建立了若干個親雅典政權。公元前436年,伯里克利曾親率裝備精良的艦隊出征黑海地區(qū),向該地區(qū)及周邊的希臘城邦,蠻族及其君主和統(tǒng)治者炫示雅典人強大的海上實力,以及在海上恣意游弋、控制海域的能力和自信。他廢黜辛諾普(Sinope)僭主,派移民和艦隊駐扎于此,建立親雅典的政權(Plu., Vit. , Peri-cles,20.1-2);同時與控制黑海地區(qū)糧食生產貿易的博斯普魯斯國王建立友好關系。為了確保馬其頓地區(qū)糧食等物資,公元前436年雅典在斯特里夢河口建立了安菲波利斯殖民地(Thuc.1.98)。另一方面,力保糧食供應線安全暢通。古典時代,海盜一直是海上航行的大礙。帝國建立后,雅典利用其強大的海軍竭力肅清海盜。公元前5世紀中后期,愛琴海地區(qū)幾乎未見有大規(guī)模海盜活動的記載。[5](P68)同時,在拜占廷設立赫勒斯滂海峽監(jiān)督官,為過往船只提供力所能及的保護。除此之外,雅典還在海外建立若干軍事殖民地。公元前5世紀,雅典分別在音不洛斯、列姆諾斯、斯基洛斯、卡爾基斯、那克索斯、安德羅斯、列斯堡等地建立軍事移民地,并向各軍事移民地派駐250-4000人數(shù)目不等的公民。在此,移民既從事農業(yè)生產,又充當駐防軍。公元前5世紀末,軍事殖民者的總人數(shù)大約為1萬。軍事移民者仍保有雅典公民權,繳納戰(zhàn)稅,參加各種社會活動,是雅典人保持威信的支柱。一方 82 面,作為雅典政策、風俗、習慣的傳播者,他們使盟邦、屬邦心存敬畏;另一方面,也可應對糧食供應線上的突發(fā)情況;同時,緩解了隨人口增長而來的糧食供應壓力。[6](P347-348) 總體而論,古典盛期雅典糧食短缺現(xiàn)象鮮有記載。這當然可歸功于城邦當局采取了較恰當?shù)拇胧?,但更重要的是雅典帝國強大海上力量的保障作用和雅典城巨大市場的吸引力。然而,即便這一時期,雅典在糧食管理上仍存弊端。例如,糧食輸入過程中,城邦政府大致只充當了中間人的角色,既沒有直接掌控此過程,未設立任何主管糧食進出口的機構,同時,城邦也無糧食儲備機制等。一旦爆發(fā)戰(zhàn)爭或自然災害,糧食供應必然捉襟見肘。 隨著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爆發(fā),雅典逐漸失去了西線的供應,糧食問題日漸凸顯。羊河戰(zhàn)役后,斯巴達海軍大將萊桑德帶領150艘艦船圍困比雷埃夫斯港,片帆不得入港;斯巴達國王阿基斯帶領軍隊從陸上攻至雅典城墻下,雅典城完全斷絕了外部的糧食供應。同時,海外軍事移民一部分遭殲滅,大部分被驅趕回雅典(Plut., Vit. Lysander,26)。公元前 404年,斯巴達海陸大軍圍困下的孤城雅典終于爆發(fā)了嚴重的糧荒,許多人餓死在城里。面對此狀況,雅典曾派團至斯巴達,答應加入拉棲代夢同盟,希望保留長城和比雷埃夫斯港。但該建議被斯巴達人無情拒絕(Xen., Hell, 2.2,13-14)。此后盡管雅典人進行了不懈抗爭,但終因糧食極度匱乏,死于饑饉的人數(shù)太多,被迫接受斯巴達人提出的屈辱條約(Xen.,Hell,2.2,20)。不難看出,糧食問題是導致雅典失敗最關鍵的因素之一。 戰(zhàn)后,雅典的糧食供應仍然突出。雖然,雅典力圖恢復海上實力,也曾一度在波斯的支持下大敗斯巴達海軍。但科林斯戰(zhàn)爭以后,其恢復海上實力的努力化為泡影。波斯人以其雄厚的經濟實力支配著愛琴海周邊地區(qū)政治和外交。[7](P12-13) 但波斯對該海域控制不 (C)1994-2023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_古典時代雅典糧食問題初探 力,海盜再度猖獗。自公元前 4世紀80年代起,波斯地中海沿岸各行省相繼發(fā)生反叛,政局不穩(wěn),影響著該地區(qū)的糧食輸出。公元前4世紀,希臘各地戰(zhàn)亂頻仍,這也給雅典的糧食生產和供應帶來不小壓力。一方面,由于戰(zhàn)爭破壞、居民拓荒和濫墾濫伐,阿提卡農業(yè)條件有所惡化,連年歉收,糧食自給程度降低。另一方面,敵對城邦滋擾運糧航線,甚至闖入阿提卡劫掠。公元前387年斯巴達國王率軍從海上闖入比雷埃夫斯港進行劫掠(Xen., Hell.,5.13-24);公元前4世紀60年代后期,赫勒斯滂地區(qū)的拜占廷人、卡爾西頓人等都曾搶劫過往海峽的運糧船只。公元前340年馬其頓在海峽地區(qū)攔截了180條駛往雅典商船(Dem.,8.57-60)。此外,長期的戰(zhàn)亂迫使一些原本能自給自足的城邦也不得不進口糧食,如科林斯戰(zhàn)爭期間的阿爾哥斯,公元前377年的底比斯等(Xen., Hell.,5.4.22,56)。 頻繁的自然災害加劇了雅典糧食供應的窘況。公元前4世紀中后期,東地中海地區(qū)頻發(fā)嚴重旱災。其中兩次最為嚴重,第一次發(fā)生在50年代后期;第二次也是最嚴重的一次發(fā)生在30-20年代。其間,雅典連續(xù)遭受5次嚴重饑饉的沖擊。此外,還有幾年農業(yè)歉收。據德摩斯提尼記載,莊稼收獲不久(公元前361/360年8月),雅典和比雷埃夫斯市場的糧食供應已現(xiàn)短缺,糧食價格不斷攀升。河水、井水枯涸,莊稼枯萎,蔬菜絕收(Dem.,50.4-6;61)。此次旱災席卷了東整個地中海地區(qū),且持續(xù)時間長。包括雅典人在內的許多希臘居民不得不靠友邦的饋贈和施舍過活。據記載,其間,昔蘭尼(Cyrene)贈給雅典1.5萬阿提卡麥斗小麥,[8](P224-229)亞歷山大的財務官哈帕魯斯帶來大約 700塔蘭特現(xiàn)金,幫助雅典人購買糧食(Hyp.,5.9)。 形勢的惡化也打擊著投資人的信心。在惡劣的形勢下,富有的麥特克不愿意也不敢輕易販運海外糧食,也不愿借錢給農民從事糧食生產(Isoc.,6.21),雅典作為地中海地區(qū) 商業(yè)中心和金融中心的地位也受到了巨大挑戰(zhàn)。 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以后,隨著海上霸權的喪失,持續(xù)的戰(zhàn)亂,加上阿提卡地區(qū)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惡化和頻發(fā)的自然災害,雅典不但糧食自給程度更低,而且作為地中海地區(qū)主要糧食消費和進口地的地位也逐漸喪失。 [9](P227)雅典最輝煌的那段歷史快要走到盡頭。 二 日益嚴重的糧食問題引發(fā)雅典居民的高度關注。社會各階層紛紛登場,圍繞這個主題闡釋自己的主張。其中,思想家和演說家最先關注這一問題。對如何提高糧食的管理效率,如何增加城邦和公民的收入,使公民有充足的資金購賣糧食等問題,他們進行深刻的反思,并提出一些富有遠見的設想??屏炙箲?zhàn)爭后,糧食進口變得越來越不穩(wěn)定,在這種情況下,雅典的糧商們不顧城邦規(guī)定,利用人們對糧食的渴求, 隨意提高糧價,編造謠言,欺騙谷物監(jiān)管官員,大肆進行糧食投機: “當國家遭受不幸的消息傳來時,這些人卻仍念念不忘牟利,隨意抬高糧價,興高采烈地看著我們受難;有時候他們自己還會散播謠言:說我們的戰(zhàn)船在黑海覆滅,或者說斯巴達人搶奪了開往雅典來的運糧船,或者說封鎖了港口,好像停戰(zhàn)協(xié)定快要決裂。他們竟然這樣無恥,像敵人一樣存心暗害我們,當我們急需糧食的時候,他們卻囤積居奇, 不肯賣出,使我們不敢爭論價錢,他們要多少便給多少。所以甚至在和平時候,因他們的罪惡,我們也好像是在圍城時候似的?!?Lys.,22.14-15) 針對上述情況,公元前 386年,著名演說家呂西亞斯發(fā)表演說,譴責政府,要求任命專業(yè)人士管理糧食,主管糧食的官員如谷物監(jiān)管、商埠監(jiān)督等必須通過選舉而非抽簽產生(Lys.,22.8,16)。第二次同盟戰(zhàn)爭(公元前355年)后,色諾芬針對國弱民窮和雅典商業(yè)金融地位下降的社會現(xiàn)實,為擴大國家財政收入, 83農業(yè)考古 2013·3_ 提出一系列切實可行的建議。其中涉及解決糧食問題的舉措包括提高麥特克的地位;提高海事法庭的公正性和辦事效率; 激發(fā)外國商人到雅典投資的熱情,吸引他們把糧食在內的商品輸入雅典;購買國家奴隸開采銀礦等(Xen., Por.,2.3.3-5,3.14,4.17-22)。上述思想家和演說家的遠見卓識對解決雅典的糧食危機具有一定的指導作用,對城邦的糧食政策產生了一定影響。[10](P1-11) 與此同時,城邦當局亦采取種種措施以解決城邦糧食供應。首先,從城邦內部著手,開源節(jié)支,擴大阿提卡地區(qū)農作物的種植面積和產量。除了加強對奴隸剝削外,城邦還鼓勵公民墾殖拓荒、租種廢置土地,擴大農作物的耕種面積.[11](P665-004) 盡管,古典時代農具沒有得到多大的改進,但人們通過間種 (P127-糧食產量。公元前4世紀田地租賃銘文確切地證明人們在這方面所作的努力?,F(xiàn)存銘文中,既有公民出租土地的情況,也有神廟出租土地的情況。根據其中一篇銘文所提及的資料,租賃合同對出租地應繳納的稅收、地租、耕作方式、施肥、栽種的作物等作出明確而詳實的要求,并對未能履行契約所受處罰也進行規(guī)定。[8](P282-285)該租約要求承租者實行二圃制,即每年只能耕種其中一半土地,另一半土地需休耕,對于休耕土地要進行三次深耕,以利于土壤的保墑和地力的恢復。葡萄樹要每年進行兩次挖坑施肥,無花果要每年進行一次; 另外還對莊稼施肥的次數(shù)和數(shù)量作出明確規(guī)定。承租人每年需施畜肥150筐,并保證每筐重量達到1麥斗,總施畜肥約10方。農業(yè)的精耕細作增加了勞動力投入,農產品單位面積產量也有一定提高。盡管如此,阿提卡地區(qū)糧食產量仍然較??;而且大麥播種(占80%以上)遠遠超過人們主要生活口糧小麥的種植面積,[1](P44)雅典所需糧食的絕大多數(shù)仍要從外地輸入。 其次,改變某些賦稅的征收方法,向納稅 84 者征收以糧食為主的實物稅。據銘文(公元前374年)記載,雅典已對音不洛斯、勒姆諾斯、斯基洛斯三島征收糧食, 并采用包稅的形式把應收糧食包租給商人。[8](P118-127)通過此方法,雅典每年可獲糧食3萬麥斗,這些糧食大約可供6000人一年所需。在每年春季青黃不接的時節(jié),足可解燃眉之急。另外,對于不能按時完成任務或拖欠應納費用的艦長,政府要求他們繳納糧食以代替貨幣形式的罰款。[2] (1512-527) 復次,增設職官,管理糧食的價格、銷售及海外運抵谷物的分配,并出臺一系列法律措施保障糧食供應?!堆诺湔啤分衼喞锸慷嗟轮赋?,公元前4世紀后期雅典在原10名谷物監(jiān)管的基礎上增設25人,以監(jiān)督市場糧價、面包價格,核準度量衡等。其中20人駐雅典城,15人駐比雷埃夫斯港(Aris., Ath. Pol,50)。自公元前 375/4年起,設立商埠監(jiān)督,負責監(jiān)管海外進口糧食的分配。另外,選舉交往廣泛且能力強的人擔任購糧官,代表城邦,負責從外地購買糧食??ɡ固崮岷偷履λ固崮岬然钴S的政治家都曾先后擔任過該職。 [14](P15) 雅典還專門制定法律保障城邦糧食的進口。法律規(guī)定,凡雅典居民,無論是公民還是麥特克,皆不得將錢借給不以雅典為目的港的商人或船主(Dem.,35.51);任何雅典公民或麥特克,只能在雅典和比雷埃夫斯銷售糧食,不得將其運往他地銷售(Dem.,34.47)。運抵的糧食1/3在比雷埃夫斯銷售,2/3在雅典城銷售(Aris., Ath. Pol,51)。同時,加快海事司法案件的處理速度,使糧商重新將精力和資金投入糧食販運中(Dem., 35.51; 34.37;Lyc., Leoc..27)。 每逢城邦陷入糧食供應緊張時,當政者大力鼓勵富裕居民慷慨解囊,以解城邦燃眉之急。德摩斯提尼及克里斯普斯兄弟等都曾捐贈大量錢財, 幫助城邦購買糧食(Dem.,34.38-39)。據D. M.劉易斯推算,在公元前328/7年饑荒中雅典共計獲得捐贈7塔蘭特 (C)1994-2023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古典時代雅典糧食問題初探 2500德拉克瑪。[2](P156) 最后,采取靈活的外交政策,保障海外糧食足額快速地運到雅典。在評述古典時代雅典對外政策時,安德里阿德斯認為,“大體而言,雅典人的對外政策是糧食政策。”[15](1243)安氏的評論大致反映了公元前4世紀雅典對外政策的基本情況。 其一,利用優(yōu)越條件和優(yōu)惠政策吸引商人將糧食送往雅典。雅典城和雅典公民權對于希臘人具相當大的吸引力。其優(yōu)勢在于阿提卡是東地中海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古典時代大約有 25-30萬人;[16](r110)如此規(guī)模的常住人口確保了較穩(wěn)定的糧食和商品消費量;比雷埃夫斯設施齊備,雅典海軍實力強大,可以給商人提供保護??傊?,雅典有著其他港口難以比肩的優(yōu)良設施和充分的商貿機會。利用巨大的吸引力,城邦采取諸多措施籠絡商人和產糧地的統(tǒng)治者,其中包括授予貢獻突出的商人“購置地宅權”和公民權(加授外僑招待者和恩主的稱號); 準許他們在阿提卡修建廟宇。該政策的受益者既有國王、麥特克,也有外邦人。其中,作為雅典主要的糧食供應地,博斯普魯斯王國斯巴托西德王朝的統(tǒng)治者成為最大的受益者。[8](P318-323)對于普通糧商,雅典采取的政策亦相當優(yōu)惠。公元前330-前326年大饑荒時,雅典糧食供應幾乎陷入絕境: 時任埃及總督克里奧蒙尼禁止糧食輸出,而大希臘諸邦激戰(zhàn)正酣,赫拉克利亞國王敵視雅典,禁止商人從黑海地區(qū)運糧至雅典。來自塞浦路斯撒拉米斯城一位名為赫拉克里戴斯的商人從黑海運來3000麥斗谷物,并以每麥斗5德拉克瑪?shù)膬r格賣給雅典人(當時市價為每麥斗11德拉克瑪)。公元前328年他又捐贈了3000德拉克瑪給雅典購買糧食。為表彰其善舉,雅典人贈予他一頂金冠,并授予他授外僑招待者和恩主的稱號。 [8] (P318-323) 其二,極力爭奪糧食供應地的控制權,并力保糧食供應線的安全。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后, 萊桑德帶領斯巴達海軍占領黑海海峽,并驅逐愛琴海各島及沿岸的雅典移民者、官員和商人。為重奪黑海糧食供應線的控制權,在波斯的資助下,雅典海軍于克尼多斯一役重創(chuàng)斯巴達,恢復對音不洛斯、列姆諾斯、斯基洛斯三島的控制。同時,重與開俄斯、拜占廷等城邦結盟,重啟對過境船只征收5%的過境稅。但雅典重建海上帝國的企圖始終未能如愿,第二次雅典同盟也未能恢復其海上霸主的地位。同時,雅典力圖重建軍事移民地,保障各供應線暢通。公元前4世紀,除上述三島外,雅典還在薩摩斯、刻爾松尼等地重建軍事移民地。其中刻爾松尼斯半島(今土耳其加利波利半島)是進出黑海的咽喉之所在,地理位置極為重要。自庇西特拉圖以來,雅典人一直試圖控制該半島。但波斯人、色雷斯人和周邊其他民族也曾企圖染指。希波戰(zhàn)爭后,刻爾松尼斯成為了提洛同盟的一個納貢城市。[17](P342)為避免散居周邊色雷斯人的襲擊,伯里克利派遣1000名公民到此建立軍事殖民地,在他們中間抽簽分配土地(Plut., Vit. Pericles,11);為進一步加化控制,公元前 436年,他再次率軍遠征該半島: 在伯里克利的所有遠征中,最使人滿意和愉快的莫過于對刻爾松尼的出征了。這次遠征保證了居住于此地的希臘人安全。他不僅帶來1000名新公民,增添了那些城市的軍隊和力量,而且在橫跨半島與大陸相連的整個地峽修筑了堡壘和軍事要塞。這樣,他遏止了散居在周圍的色雷斯人的襲擊,封住了一場連綿不絕的殘酷戰(zhàn)爭的門戶。這個地區(qū)過去一直遭受戰(zhàn)爭的騷擾,因為它暴露于野蠻鄰人侵犯的矛頭之下、呻吟于境內外那些掠奪成性的居民的欺凌。(Plut., Vit., Pericles,19.1-2) 通過此次遠征, 雅典基本確保對該半島的控制權,為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期間的糧食供應提供了堅實基礎。但羊河戰(zhàn)役后,斯巴達占領半島。自公元前 368年起,雅典發(fā)動戰(zhàn)爭以 85 (C)1994·2023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農業(yè)考古 2013·3_ 圖恢復對其控制。但雅典人先受到色雷斯國王科蒂斯、馬其頓國王腓力二世的挑戰(zhàn)。經過激戰(zhàn),公元前346年,雅典與腓力二世訂立菲洛克拉特條約,重獲除卡狄亞之外半島的控制權。但條約并沒能保證半島的安全,腓力二世一直企圖控制進入黑海的通道。公元前 340年,腓力二世的軍隊包圍伯林蘇斯和拜占廷,并在普羅蓬特海上攔截雅典運糧船隊,雙方重啟戰(zhàn)端。為此,德摩斯提尼發(fā)表演說,要求增援刻爾松尼和拜占廷。但事與愿違,公元前338年喀羅尼亞戰(zhàn)后,雅典最終失去對半島的控制??虪査赡峥刂茩嗟脑俣葐适?,使雅典糧食問題變得愈發(fā)嚴峻,從此雅典的命運已不再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除黑海外,雅典還努力開拓新的糧食供應地。公元前 368年,雅典與敘拉古狄奧尼修斯王朝結盟,恢復與西西里的糧食供應關系。[8](P296-297)并于20年代初,在亞德里亞海沿岸建立新的殖民地,保護來自西西里和大希臘的運糧船只免遭海盜襲擊。[8](P512-524)公元前4世紀后半葉,與埃及的糧食貿易也重新活躍起來(Dem.,56.8-10)。 三 糧食問題與雅典民主政治的發(fā)展變化密切相聯(lián)。公元前5世紀中前期,民主政治的發(fā)展促使雅典糧食供應方式發(fā)生了根本性變化。薩拉米斯海戰(zhàn)后,阿里斯提德規(guī)勸雅典農民放棄農事到城鎮(zhèn)定居。按阿里斯提德的提議,雅典利用盟邦貢賦和稅款為民眾建立起富足的食物補給制度(Aris., Ath. Po,24)。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前,通過在軍隊服役、充任公職和防衛(wèi)人員、承擔公共事務等方式,大約2萬名平民獲得薪酬,并籍此養(yǎng)家糊口,不再躬耕壟畝。大批農民移居城鎮(zhèn),必將導致阿提卡糧食產量銳減,自給能力進一步降低,對海外糧食的依賴性則逐漸增強。[2](P119)上述材料表明,政治經濟形勢的變化必將深刻影響糧食供應方式的變化。 與此相對應,公元前4世紀,頻繁出現(xiàn)的 86 糧食危機必將促使雅典民主政治在某些方面發(fā)生變化。利用人們對美好往昔追憶的心理及對現(xiàn)實混亂狀況的不滿,戰(zhàn)神山會議在一定程度上恢復和擴大了權利。戰(zhàn)神山會議由退休執(zhí)政官組成,任職終身。德拉科時代,它被賦予國家最高權力,有權監(jiān)督憲政、懲處殺人罪和縱火罪、保衛(wèi)法律、自由用度開支。梭倫改革后,戰(zhàn)神山會議接管了執(zhí)政官大部分權力(Aris., Ath. Pol.4.4,8.4)。然而,隨著民主制的發(fā)展,公元前5世紀中期,通過厄菲阿爾特和伯里克利改革,戰(zhàn)神山議事會已經只剩下審判殺人罪和瀆神罪的權利(Aris.,Ath. Pol.25.4-26.1)。不過,隨著公元前4世紀中后期以糧食為中心的社會問題日漸突出,戰(zhàn)神山議事會的地位也日漸提高。公元前346年,伊索克拉底強調,梭倫制定的政體代表了雅典應回歸的理想方向。其中,由戰(zhàn)神山議事會執(zhí)掌大權是雅典輝煌的一個重要原因。因此,他呼吁強化其權力。針對當前情況,他認為,應廢止抽簽選拔官吏的方式;應通過選舉為每一個公職挑選出最合適的人(Isoc.2.37-39,79-84)。上述觀點不過是雅典知識分子“專家治國”政治理念的闡發(fā)。戰(zhàn)神山會議成員任職終身,擁有豐富的政治經驗和政治智慧。所以自40年代起,它己開始在司法和其他日常事務方面為公民大會提出議案??α_尼亞戰(zhàn)后,又被授予它任命官員和審判重罪的權力。公元前 323年德摩斯提尼貪污案中, 它甚至被授權最高決斷權(Hyp.,5.2)。值得注意的是,戰(zhàn)神山會議得以干預此案,一個重要原因在于此時雅典正處于饑荒最嚴重的時候,哈帕洛斯帶來的700塔蘭特是城邦為公民籌集糧款的救命錢,而德摩斯提尼等10人貪污了其中的350塔蘭特(Hyp.,5.5-15)。在此情況下,戰(zhàn)神山會議處理類似案件的專業(yè)性和權威性為所有雅典人所接受??傊?,作為貴族政體的象征,戰(zhàn)神山會議的作用在公元前4世紀復雜的社會政治環(huán)境中得以部分恢復。這是雅典民主政治在公元 (C)1994-2023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_古典時代雅典糧食問題初探 前4世紀發(fā)展進程中值得注意的一個方面。 公元前4世紀中后期,由糧食問題所引發(fā)的另一個引人注目的變化是官員選任出現(xiàn)了專業(yè)化的趨向。在城邦政治中,能力出眾、品德高尚的賢達人士的作用日益突出,逐漸支配著城邦政治的走向。自同盟戰(zhàn)爭后,雅典的職官日漸分成軍務和文職兩個系統(tǒng)。福基昂、里奧庇提斯、美尼斯提烏斯、卡瑞斯等職業(yè)軍人長期擔當將軍,負責軍事事務;優(yōu)布魯斯、萊庫古、希培里德、德摩斯提尼等人則致力于城邦政治及經濟事務(Plut,, Vit. Phocion,7)。相對而言,衡量文職官員政治活動成功與否的關鍵指標已悄然發(fā)生變化,[18]([116]僅靠血緣宗族關系和為城邦提供巨額公益捐獻已不再可能成為顯赫的政治人物,超強的演說能力和理財能力成為走向政治坦途的必備素質。[18](F120)借蘇格拉底之口,色諾芬指出,要想在政治上出人頭地,必需了解城邦收支盈虧、防衛(wèi)攻守、糧食的收成及海外輸入狀況(Xen.,Mem.,3.6-13)。在色諾芬看來,糧食問題已經成為政治家管理城邦的三件大事之一,對糧食問題的了解成為他們應當具備的基本素質。 公元前4世紀中后期雅典的政治實踐中,主管城邦財政及糧食事務的理財官員,特別是觀劇津貼管理員和財政管理員,成為最具影響力的職務,支配著城邦事務。值得注意的是,主管財政的官員大多由選舉而非抽簽產生,他們任職時間長,突破了城邦官員一年一選一任的慣例,將每一任期延長到4-5年,且可連選連任。[14](P1-23)自前355年當選為觀劇津貼管理員后,在接下來的10多年(前355-前342年)優(yōu)布魯斯一直掌控著雅典政治經濟事務。他剛當選時,為爭奪刻爾松尼及同盟戰(zhàn)爭,雅典剛經歷10多年的戰(zhàn)爭。戰(zhàn)爭導致國家財政瀕臨崩潰。據德摩斯提尼的演說,此時雅典國庫甚至不足供城邦一日所需(Dem.,23.209)。優(yōu)布魯斯當政后,利用色諾芬的經濟理論管理城邦財政,制定法律禁止 把國家收入用于不必要的戰(zhàn)爭。因為政策得當,所以當政期間,雅典財政收入恢復到公元前5世紀以來的最佳狀況。同時,他將城邦剩余收入以觀劇津貼等形式補貼貧苦公民,并修建一些公共設施。為了給經濟發(fā)展創(chuàng)造條件,他盡力維持希臘世界的和平。[19](F147)繼優(yōu)布魯斯之后,雅典政治生活中起重要作用的是另一位著名政治家——萊庫古。[20](P155-158)萊庫古是柏拉圖和伊索克拉底的學生??α_尼亞戰(zhàn)后(前336-前324年),他擔任雅典財政管理員長達12年之久,在經濟、政治、文化等方面主導著城邦的發(fā)展。當政12年中,他通過向富裕公民征收捐稅、銷售祭祀所余牲口皮毛(Lyc, fr,1.1)、吸引外邦人到雅典從事貿易(IG II2337)等舉措廣開財源,繼續(xù)增加城邦收入。公元前4世紀50年代,雅典的財政歲收僅130塔連特(Dem.,10.37), 10年后已達400塔連特(Dem., 10.38), 30年代雅典歲入飆升至 1200塔連特,城邦財政總余額達14,000-18,000塔蘭特(Plut. Mor.,852F)。利用充足的城邦經費,他組織修建眾多公共設施。當政期間,完成了從優(yōu)布魯斯時代動工的海事兵工廠,重修并擴建狄奧尼索斯劇院和厄琉西斯圣所,修建船塢,擴建碼頭,大力擴充海軍。萊庫古政績卓著,對文化發(fā)展也多有貢獻。他組織安排各種節(jié)日慶典,為三位悲劇大師豎立雕像,并組織刊印三位大師的作品(Plut. Mor.841B-842F), 使雅典進入了自伯里克利以來城邦興盛的“白銀時代”。 公元前4世紀雅典糧食危機不但給雅典經濟生活帶來巨大沖擊,而且引發(fā)雅典政治生活一系列變化。如果說蘇格拉底、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等思想家只是從理論上對民主制進行批判和反思,[21](P127-148) 那么,優(yōu)布魯斯、萊庫古等人則從實踐上對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賢人政治”思想進行初步嘗試。這些嘗試對希臘化時代雅典及希臘地區(qū)發(fā)展具有深遠影響??α_尼亞戰(zhàn)后,雅典已經開始呈現(xiàn)出一些希臘化時代城邦的特征,如不間斷的糧 87 (C)1994-2023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C)1994-2023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http://www.cnki.net 農業(yè)考古 2013·3_ 食危機、城邦諸多問題的解決需要求助于少數(shù)富裕慷慨的賢人等。萊庫古無處不在的個人影響是城邦政治生活的一個縮影。他不但利用高超的理財能力,從而根本上改變了城邦的財政拮據狀況;而且,還在利用高尚的個人品德改變著人們對政治領袖的看法。為表彰和紀念他,雅典人甚至在城邦議事廳為其樹立雕像。即便羅馬帝國時期,人們仍為其難以收買的清廉及嚴守法律的行為所折服(Plut., Mor.,841B-842B)。萊庫古成為那一時代品德高尚(Plut., Mor.842C-D),能力出眾的賢達人士,并在某種程度上,實踐著柏拉圖“哲學王”的構想??傊?,在糧食問題的沖擊下,雅典激進的民主制逐漸轉變?yōu)橐环N溫和甚至具有某些寡頭特征的民主制。 [參考文獻] [1]R. Osborne, Classical Landscape with Figures: theAncient Greek City and Its Countryside[M]. London, 1987. [2]P. Garnsey, Famine and Food Supply in theGraec-Roman World[M], Cambridge, 1988. [3]A. H. M. Jones, Athenian Democracy[M]. Oxford,1977. [4]de Ste Croix, The Origins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M], London, 1972. [5]徐松巖,古代海盜行為述論[J].世界歷史,1999,(4). [6]S. Homblower & A. Spawforth et al eds. The Ox-ford Classical Dictionary[Z], Oxford, 2003. [7]陳思偉,徐松巖,和約還是敕令:對色諾芬<希臘史>中所謂‘大王和約’實質與譯名的幾點思考[J].古代文明,2012,(1). [8]R. H. Rhodes and R. Osborne, Greek Historical In-scriptions: 404-323 BC[M], Baltimore, 2003. [9]塞爾格葉夫.古希臘史[M].繆靈珠,譯.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55. [10]J. Dillery, “Xenophon’s Poroi and Athenian Im-perialism”[J], Historia, Bd 42, 1993(H. 1). [11]S. Price and L. Nixon,“Ancient Greek AgriculturalTerraces"[M], American Journal of Archaeology, Vol.109, 2005. [12]M. H. Jameson, “Agriculture and Slavery inClassical Athens"[J]. Classical Journal, Vol. 73, 1977-1978. [13]R. Sallares, The Ecology of the Ancient GreekWorld [M], London, 1991. [14]R. Develin, Athenian Officials: 648-321 B. C.[M], Cambridge, 2003. [15]A. Andreades, A History of Greek Public Finance[M], Vol.1. Translated by C. N. Brown, New York,1979. [16]M. Whitby, “The Grain Trade of Athens in the4th Century B. C”, in H. Parkins and C. Smith, Trade, Trader and the Ancient City[C], London and New York, 1998. [17]R. Meiggs, The Athenian Empire[M]. Oxford,1975. [18]J. Davies, Wealth and Power of Wealth in Clas-sical Athens[M], Salem, 1984. [19]G. Cawkwell, “Eubulus”[J], Journal of HellenicStudies, 1963. [20]1. Worthington, C. Cooper, E. Harris, Dinarchus,Hyperides, Lycurgus[M], Austin, 2001. [21]厄奈斯特·巴克.希臘政治理論[M].盧華萍,譯.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 2003. 責任編輯:王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