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王師掃北
南宋隆興六年,公元1167年。
此時的南宋,已經(jīng)不能完全說是嚴格意義上的南宋了,為了表示徹底趕走金人的決心,官家趙昚第二次遷都,將行在從建康遷到了南京應天府。后世史家為了這段歷史論述方便,于是將德宗朝稱為臨安行朝時期,世宗朝則以都城所在地的不同稱為江寧行朝、應天行朝和還都汴梁時期。
金中都 皇極殿
范成大再度踏入了這座城市,上一次他是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來到這座金人的國都,當時金國的這座中都還是非常繁華,但這一次范成大進入金中都,卻看到了這里的女真人將要遷都或者著手準備遷都的跡象。街上人煙寥寥,市井也不如以前熱鬧了,要知道這才過去一年而已。
范成大懷著一種復雜的心情進入到金朝大內(nèi),此時的他感覺自己衣袖中的的官家手札仿佛重若千鈞,但這是官家交付于自己的使命,自己也只能舍命陪君子,到這里走一遭了。
進入皇極殿后,范成大敏銳地發(fā)現(xiàn),金國的文臣仿佛一夜間冒出了一大片主和派。不像上次那樣,自己上次來這兒宣戰(zhàn)差點被那幫主戰(zhàn)派扣在金國,仔細想來,那些主張入侵征服宋朝的主戰(zhàn)派現(xiàn)在可能都失勢了。
出人意料的是,范成大取出趙昚的手札之后卻并未宣讀,而是嘆了口氣。接著,范成大撫摸著皇極殿的柱子,說這座宮殿很快就要完成它的使命了!完顏雍在御座上聽的大驚失色,底下的一眾主和派臣子也是差不多的反應。主和派臣子為首的人,范成大還記得,這人就是完顏德溫,此時完顏德溫急忙問道:“至能兄何出此言?我們已經(jīng)準備和你們重修于好了,河北、河東甚至燕云,這些土地我們都可以放棄并且還給你們,重修于好的!”
“河北、河東還有河南關中之地,本就是我中原王朝故土,被你們強行占為己有!還有燕云十六州,本來也是我中原王朝所有,一切都是你們欲壑難填!征服了遼國還想要更富饒的中原地區(qū),重修于好?笑話,除非你們將完顏宗弼、完顏宗望一脈的子孫全部殺掉,那倒是還有點可能!”范成大冷冷地回道。
“至能,你別忘了你現(xiàn)在是在什么地方!我朝愿意撤出中原和燕云已是對你們南朝最大的讓步!你若是還敢得寸進尺,那恐怕今日你走不出這個皇極殿!”完顏雍斥責道。
“以前我聽晦翁說你們金國的完顏雍是北國堯舜,今日一見,不過徒有其表而已!你可以為了泄自己一時私憤殺了我,但我死了,官家和虞允文、辛棄疾他們誰都不會再放過你們金國,必然要對你們展開不死不休的報復!到時候你們即便是想退居東北故地也絕無可能,老朽這把老骨頭從踏入這個大殿開始,就沒打算能回去!”面對完顏雍的恐嚇,范成大心中嗤笑一聲,到了這種時候金人還是看不清局勢,還想做困獸之斗。
范成大索性無視完顏雍的臉色,開始宣讀官家的手札。趙昚的這封手札讓完顏雍大感意外,原來,趙昚最后還是放過了自己,放棄了原本要和女真金國不死不休的想法,并且想要和金國結成同盟,以后一同出擊黨項李氏的白高國。原本以為自己女真金國必死無疑的完顏雍,此刻就像溺水中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這封手札讓完顏雍還有金國一干文武群臣看到了希望。范成大宣讀完后,看著完顏雍和金國群臣的樣子,知道官家的手札奏效了,心中暗暗嘆服官家對于人性的認知竟能如此準確。完顏雍此時也顧不上什么虛禮了,下來拉著范成大的手,對范成大說:“我大金愿意世代為南朝屏翰!”
金國 河北路 大名府境內(nèi)
隨著趙昚的一聲令下,第二次隆興北伐開始了。趙昚本就沒有將和平的希望全都寄托于一紙和約上,戰(zhàn)爭進行到此時,面對今非昔比的宋金局勢,他想起了仁宗皇帝趙禎在《武經(jīng)總要》里說的一句話:“以戰(zhàn)止戰(zhàn),戰(zhàn)之可也。以殺止殺,殺之可也。”如今,趙昚要做的事情,就是以戰(zhàn)止戰(zhàn),將金國人的勢力徹底驅逐出中原。
隨著趙昚的一聲令下,辛棄疾、韓彥直、虞允文、張采、李顯忠五路將帥所部的軍隊分別開赴河北、河東地區(qū)進行隆興北伐最后的掃尾工作。其中延安府路制置使李顯忠、秦鳳路制置使張采和永興軍節(jié)度使韓彥直三人所率領的正是剛剛重建完成的西軍部隊,所以這次北伐既是宋金戰(zhàn)爭的終點,也同時是西軍洗雪富平之敗恥辱的良機。
隨著金國對南朝的戰(zhàn)事節(jié)節(jié)敗退,河北地區(qū)的豪強們也要面對一個十分現(xiàn)實的問題,這個問題就是何去何從?真定史氏、河間張氏兩大家族的族長對這個問題展開了激烈的討論,一方面他們不愿意失去在金軍當中呼風喚雨的權勢,另一方面如今宋朝轉弱為強,金人即將退出中原也是不爭的事實。真定史氏的族長倒是對自己朝廷的軍隊打回來沒有什么別的想法,大不了也就是失去在簽軍部隊里的權勢而已。但是河間張氏的族長就不這么想了,河間張氏自從金人入侵之后不久,便死心塌地追隨太宗、熙宗和海陵王左右,忠心耿耿效力金國,如今朝廷打回來了,你們真定史氏倒是改弦更張喜迎王師了,我們河間張氏可不就要倒大霉了么!
由于意見不合,河間張氏最終一分為二,老族長張定率領親近金國的一干家族成員,在宋軍進入河北地區(qū)時果斷北遷,其余的家族成員則留在原地。
或許是戰(zhàn)事太過于順風順水,李顯忠率領西軍先是閃電速度拿下河東路全境,再是收復太原府,尤其是收復太原府之后,李顯忠及其所部從上到下都開始有了驕傲情緒,他看不起辛棄疾和虞允文的小心行事,覺得這兩人過于膽小。同時他也不再遵守戰(zhàn)前和虞允文、辛棄疾兩位將帥商議好的計劃,孤軍深入,企圖在辛棄疾所部從河間府趕到之前拿下北京大名府。驕兵必敗,李顯忠很快就會明白這個道理。
面對李顯忠的驕傲自滿和忘乎所以,副手張采心急如焚,知道驕兵必敗。在從太原府開撥前往大名府的路上,張采一再苦口婆心勸說主帥李顯忠,想要勸說自己這個老搭檔不能驕傲自大,西軍剛剛重新建立,需要一場大勝仗。若是再來一次如富平之戰(zhàn)那樣的慘敗,對西軍的士氣很可能是致命打擊,但是這些李顯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反倒譏笑張采是被虞允文他們傳染了膽小畏戰(zhàn)的情緒。張采見勸說不成,索性不再勸說李顯忠,率領自己所部將士駐扎在成安縣,等待虞允文、辛棄疾所部前來與自己會師。
此時此刻,大名府已然是一座空城,當李顯忠所部殺到大名府城的時候,城中并無金軍,只有少許漢軍簽軍,這些漢軍簽軍就是全站上城墻,面對數(shù)十倍于己的宋軍也是杯水車薪。更何況這些漢軍簽軍大多是在第一輪隆興北伐慘敗后,被烏林答剌強征入伍的,他們本就沒有任何戰(zhàn)心,于是當遠遠看到宋軍旗幟的時候,這些漢軍簽軍直接獻城投降。李顯忠不費吹灰之力就奪下了大名府,不由得沾沾自喜,卻不會想到一個巨大的陷阱正在前方等待著自己。
進入大名府后,忘乎所以的李顯忠當晚便在大名府內(nèi)和士卒們一起開懷暢飲,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人人都喝的酩酊大醉。
大名府城外的烏林答剌見宋軍上了鉤,心中竊喜,心想你們宋軍當初用夜襲擊敗并羞辱了我們,現(xiàn)在我們也要把這份羞辱加倍還給你們。入夜時分,狂歡了一晚的西軍將士們都已經(jīng)酣然入睡,正在這時,城中火光四起,那些假扮成漢軍簽軍的女真人、渤海人在城中四處點火,并且打開城門放烏林答剌入城,城中喊殺聲四起,但李顯忠喝得爛醉如泥,幾乎無法戰(zhàn)斗。等到金軍殺到,李顯忠才倉促應戰(zhàn),很多宋軍士兵剛從睡夢中醒來,來不及披掛迎戰(zhàn),便被沖入的渤海人和女真人斬為兩段。烏林答剌所領導的夜襲,最終取得完勝,李顯忠也在亂軍之中戰(zhàn)死,殘存士兵慌不擇路,狼狽逃出了大名府。
大名府之戰(zhàn)戰(zhàn)敗,李顯忠戰(zhàn)死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虞允文、辛棄疾所部將士那里,此時虞允文已經(jīng)生病,然而聽聞李顯忠戰(zhàn)死的消息,他不顧部下勸阻,抱病帶兵出征。戰(zhàn)爭的結果毫無懸念,烏林答剌所部面對飛虎軍和虞允文所部西軍的猛攻,毫無招架之力,被全部殲滅,烏林答剌騎上一匹快馬企圖逃亡,但慌亂之中騎錯了馬,騎了一匹劣馬,很快便被韓彥直追上,被韓彥直一箭射死于馬下。
河北、河東路全部收復,韓彥直乘勝追擊,準備北進大同府,收復這個原本被契丹人稱作西京路的地方。但由于李顯忠輕敵冒進戰(zhàn)死,官家趙昚嚴令收復河北三鎮(zhèn)后,宋軍不得輕舉妄動,保持現(xiàn)有邊界。韓彥直只得從金國大同府路撤軍南返,他一路所占據(jù)的州縣,后來又被金軍陸續(xù)收復。
第二次隆興北伐歷時半年,收復河東路和河北兩路全境,宋金兩國的邊界恢復至靖康元年,面對新的局勢,金主完顏雍和宋朝趙昚派遣的使節(jié)范成大重新擬定和約,承認現(xiàn)有邊界。宋軍和金軍在河北、燕云地區(qū)步下重兵對峙,而對于百姓來說,隆興戰(zhàn)事圓滿結束,他們中的很多人終于可以重返家鄉(xiā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