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希，你聽我狡辯一下……”

????“呵?！?/p>

????嘭！

????沙石飛濺，塵煙中一道黑影發(fā)出刺耳的尖嘯，直取獵物要害。

????盡管夜已深了，但卻完全不會掩蓋這怪物的兇狠，更何況——遠(yuǎn)處的路燈還能讓這里的情景稍微明顯可視。

????看著停在鼻尖前方不到五公分的墨綠色源石爪刃，感受到上面散發(fā)著的兇戾氣息和金屬質(zhì)地般的冰冷寒光，赫伯特咽了一下口水，感覺自己身下的石磚和背后的墻壁壁這時就像豆腐一般毫不可靠，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和軀干相連的部分已經(jīng)不在自己身上了。

????一對貓耳的白發(fā)女人站在五米開外，看到貼在墻上滿臉寫著生無可戀的赫伯特，臉上笑意在臉上閃過一瞬，又恢復(fù)了那副冷淡的樣子。

????薩卡茲女人站在一邊，牽著幼小的卡特斯少女，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能先捂住小女孩的眼睛。

????看到緩緩移動的源石利爪抵在自己的肩膀上，赫伯特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深吸口氣，強(qiáng)裝鎮(zhèn)定道：“……有必要這樣嘛……我不就是一不小心留下點(diǎn)消息導(dǎo)致他們追過來了……我保證不會犯了，下次一定。”

????“……你沒有下次了?！?/p>

????“我保證沒有下次！大家都是朋友沒必要這樣吧！”最后一個字甚至有些破音。

????特蕾西婭把小阿米婭摟在身邊：“凱爾希，沒什么啊，就只是一點(diǎn)意外，而且我們不也沒事嘛。小小懲戒一番就好，啊，阿米婭，捂住耳朵。你還小，博士的喊聲會損壞聽力的?！?/p>

????“可是捂住耳朵好難受……”

????“不行，捂住。”

????赫伯特向著特蕾西婭那邊投去一個祈求的眼神，可這時她卻好像近視眼一般，對這種卑微的祈求毫無反應(yīng)，只是對赫伯特回報的一個略帶歉意的微笑才讓即將受刑的人意識到她的確接收到了自己的求救。

????“凱爾希，冷靜一點(diǎn)，我現(xiàn)在只是普通……”

????最后一個字還沒說完，赫伯特就感覺自己被什么堅硬的東西攬住腰部，然后……

????飛上了天空！

????……

????十小時之后。

????赫伯特神色自若地坐在沙發(fā)上，借著燈光，津津有味地翻看著從附近報刊亭搜羅來的歷期早報。而特蕾西婭靠在他肩上，喝著咖啡，打著哈欠，疲態(tài)盡顯。

????赫伯特看到眼皮已經(jīng)快要分不開的特蕾西婭，輕聲說道：“要是你覺得累了，就去屋里陪阿米婭吧。我等凱爾希回來?！?/p>

????“不行?！碧乩傥鲖I又打了一個哈欠，語調(diào)慵懶：“我覺得……她還沒放棄揍你一頓的機(jī)會。”

????“你連話都快說不利索了?！?/p>

????“瞎說，我……還好?！?/p>

????“真的不要嗎？”

????“嗯。我還有事要問你?！碧乩傥鲖I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強(qiáng)打精神道：“你還記得咱們這兩天聯(lián)系的這些……騙子么？”

????“……”

????“抱歉，抱歉，我腦子不太清醒……嗯，沒想到他們居然這么沉不住氣?！?/p>

????“有特雷西斯的支持和我提供的錯誤情報，當(dāng)然……不會出什么問題。不動手才是怪事?！?/p>

????“有你們在，我才……能活的這么安全。呼……”

????特蕾西婭枕在赫伯特的腿上，幼獸般柔弱、安穩(wěn)。

????赫伯特已經(jīng)放下手里的報紙，輕撫著她的白色長發(fā)，眼里滿是憐惜，卻也隱藏著些別的什么。

????“特蕾西婭，這也是我們的責(zé)任?！?/p>

????“等到挨過這段時間，我們就可以……”

????“嗯。”

????“到時候，我們就……就自由了吧?”

????“嗯?！?/p>

????“到那時，我要你天天陪我……”

????“……”

????“……”

????特蕾西婭的一條胳膊無力地垂下沙發(fā)，手里的咖啡杯也滑到地毯上。

????她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下來，嘴角還殘留著剛才的淺淺微笑。

????赫伯特輕輕推開特蕾西婭，讓她身體落在沙發(fā)上。撿起地上的杯子，用紙巾擦拭了一下放回茶幾。

????想了想，還是直接把咖啡杯扔進(jìn)了垃圾桶。

????他用盡可能輕柔一些的動作把特蕾西婭翻過來，輕輕橫抱在懷里。

????小阿米婭根本就沒睡——就算閉著眼睛，但滴溜溜轉(zhuǎn)動的眼珠還是能表明這一點(diǎn)。

????赫伯特把特蕾西婭抱到小兔子身邊，解下她的外衣，給一大一小兩個毫無防備的人重新蓋上被子，還順便輕輕彈了一下小阿米婭的額頭，提醒她早點(diǎn)休息。

????阿米婭感覺到身邊多了熟悉的氣息，不久便安然入睡了。

????果然是小孩子。

????赫伯特?zé)o聲地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轉(zhuǎn)眼間，他臉上的笑容緩緩?fù)嗜?，坐在床邊，看著床上抱在一起熟睡的兩個人，面露茫然，暗藍(lán)色的眼睛變成深不見底的黑洞。

????他的身邊似乎環(huán)繞著若有若無的黑色氣息。

????他輕輕撫摸了一下阿米婭的小腦袋。

????本來也想摸摸特蕾西婭的額頭，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棄了。

????一切由你自己決定吧，特蕾西婭。

????他看著來時的房門，眼珠轉(zhuǎn)動著，似乎是想在上面找出什么不一樣的東西。

????就這么靜靜地又坐了一會兒，他又像丟了魂一般，動作有些僵硬地帶上房門，回到沙發(fā)旁邊，隨即像散架一般癱在沙發(fā)上，眼神閃爍著，令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快了。

????赫伯特大腦放空，等著那個人的質(zhì)詢。

????他就這樣，微微抬頭，像一具毫無聲息的尸體。

????這種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凱爾?；氐竭@里，面露疲態(tài)，直接拿起冷水杯猛灌幾口，擦了擦唇角的水珠，再兩眼通紅，一臉陰冷地看著在沙發(fā)上半死不活的男人。

????她就站在桌子旁邊，憤怒異?！詹刈⒁獾剿暮粑心敲磶酌氪种亓嗽S多——眼看著好像就要撲上來撕碎他。

????赫伯特的眼睛恢復(fù)了一絲神采，臉色蒼白的微笑也沒那么好看：“我們這個年紀(jì)不應(yīng)該氣成這樣?！?/p>

????“……”凱爾希閉上眼睛，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頭偏到一旁，不想再和他說話。

????“生氣傷身。”

????“……”咬牙的聲音，有些刺耳。

????“我的做法是有一些問題，但從效果來看，我沒錯?！?/p>

????“……”

????“你覺得我這樣做有什么不合適，你可以提出來。我可以改?！?/p>

????“你這個[*維多利亞粗口*]?！?/p>

????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候了赫伯特并不存在的某位長輩。

????“文明一些?！?/p>

????“你就是個[*維多利亞粗口*]?！?/p>

????她又把那個不太雅觀的短語重復(fù)了一遍。

????“你知道我一直是一個人，所以你說這個我不會生氣。”

????“你這個……”

????戛然而止。

????她一直沒有回過頭來看赫伯特一眼。

????“你哭了么，凱爾希？”

????“……”

????“看來是沒有……抱歉。不過你知道我的承諾可信度有多高。”

????好像有一個世紀(jì)的時間，兩個人像困在籠子里的野獸，彼此間的氣氛變得沉悶無比。

????她終于肯轉(zhuǎn)過身。

????她的確沒有流一滴淚。只是極度憤怒與對某人的再次失望讓她的手有些不自覺地發(fā)抖。只有發(fā)紅的眼圈和滿含哀痛與淡淡恨意的眼神讓赫伯特本來有些堅定的心也狠狠縮了一下。

????“我早就忘了?！?/p>

????她的嗓子已經(jīng)壞了。

????她完全沒有要召喚出那個怪物的跡象。

????赫伯特嘴角抽動了一下，想擠出一個苦笑卻又笑不出來：“……我承認(rèn)，我確實變了不少。至少在功利心上是這樣的。”

????“我本來應(yīng)該知道。從那件事以后的第一天起，我就該知道你一定又會變成這樣。”

????“……那件事在這里并不存在！”

????聽到這里，赫伯特的臉上頓時失去血色，青白交替，喉嚨似乎是被捏住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些變了。

????他怎么敢忘記！

????那場他一手主導(dǎo)的悲哀慘劇。

????赫伯特緊盯著凱爾希的眼睛，好像那里有只隨時會逃離的惡靈：“那件事在這里不存在，凱爾?！覐奈赐浤莻€自己。所以我絕不會允許它發(fā)生在這里，這個泰拉?！?/p>

????“呵呵……”

????凱爾希搖了搖頭，嘲諷似的笑了一聲。

????這樣的輕蔑讓赫伯特一下子感覺自己的大腦被什么東西瞬間充滿，胸口處跳動著的心臟似乎即將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

????“如果那件事，那種事……再次發(fā)生，你可以直接把我的命拿去。我絕對不會反抗。”

????“……”

????“我從來……”赫伯特的語氣有些冷漠，只是逐漸變成野獸低吼似的聲音暴露了他對這件事有多在乎：“我從來就沒有把那件事當(dāng)成我的榮譽(yù)。從來沒有！”

????“呵……”

????“你以為我是什么？！你以為我之后又做過什么？！”

????吼聲結(jié)束后，赫伯特的額頭上一下子滲出細(xì)密的汗珠，呼吸紊亂，似乎剛剛被某只恐怖的野獸撕咬追趕著。

????房間里又恢復(fù)了那種讓人如坐針氈的沉默，時鐘的表針轉(zhuǎn)動聲音卻更令人焦躁不安。

????凱爾希感覺自己嘴里發(fā)干，沉默不語，悔意在心底漸漸升起。

????她冷靜下來，意識自己好像說了什么不該在這里說的話。

????同樣的一件事對有些許記憶的兩個人都有傷害，而她顯然錯估了這件事對他的影響。

????“你會把特蕾西婭也變成你的籌碼，是么？”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在放棄！”

????凱爾希好像又找到了新的論據(jù)，竭力想要消除心里那種有些別扭的感覺。

????“我沒有?！?/p>

????“你在逐漸摧毀特蕾西婭的心血……你嘴上說著沒有把她當(dāng)成籌碼，可卻在揮霍她的信任?！?/p>

????赫伯特的眼睛里多了些令凱爾希有些心寒的淡漠：“那些犧牲是必要的。我們需要的是勝利，是更多有益的結(jié)果。你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diǎn)。所以你沒有阻止我。而只是在我這里毫無意義的發(fā)泄自己的情緒，你在掩飾你自己不能也不會阻止我?guī)淼睦⒕闻c無地自容?！?/p>

????“……嘖。”

????“我本以為以我們的關(guān)系，我用不著說的這么直接?！?/p>

????“……赫伯特，你……”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再給我一次機(jī)會，我還是會這么選?！?/p>

????赫伯特突然想起來幾天前的晚上，自己好像也在這么逼問特蕾西婭。這種奇怪的感覺讓他有些想笑。

????“沒有別的辦法？”

????“有。而且你也能想到一些。但是……我不想用。因為會更吃虧。”

????“即使這樣會讓你平白多殺死那么多無關(guān)的人，變成真正的劊子手？你知道，這些手段并不會保證最后一定能……”

????“是。沒有人能保證一定能見到黎明之后。但這是最干脆利落又安全的辦法。罪孽這一類事我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背負(fù)。我和你不一樣。放棄的行為對我來說不是不能接受的，但只要……”

????赫伯特輕輕摘下胸前的黑色舊印掛飾，毫不留戀地丟到垃圾桶里。

????“看啊，”他輕聲說著，“放棄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開始會有些舍不得。但只要能帶來更好的意義，就足夠了?！?/p>

????凱爾?？粗媲斑@個臉色淡然的人，心底隱隱有些不詳?shù)牟聹y，讓她心底一緊。

????“所以你不是要放棄特蕾西婭的托付……”

????“凡事不用說出來。我怕你一說，我就下不了決心了……在這個泰拉，我發(fā)過唯一一個毒誓，就是要保護(hù)特蕾西婭直到一切終結(jié)?；蛘呶矣帧?/p>

????他無聲地吐出一個晦澀的單詞。

????“……你這樣會讓自己變成一個病態(tài)的怪物。”

????她的語氣變得有些懇切，讓赫伯特有些于心不忍——但終究不能松口。

????“抱歉，不能?！?/p>

????“……你不是和特蕾西婭約定過……”

????“凱爾希，你和特蕾西婭一樣，都希望我們能永遠(yuǎn)就這樣待在一起，共同面對一切。我也是。但有些東西就不用大家一起背負(fù)了。這些還是要有更加得心應(yīng)手的人來面對。也可以放開手腳。換句話說，如果那一面對大家的幫助更大，那么我不介意就此消失，哪怕會讓你厭棄我、讓特蕾西婭害怕我，我也在所不惜?！?/p>

????“這么說，你只是騙了她？”

????“我沒有……至少目前沒有。我從來不在這種承諾上欺騙一個好人?！?/p>

????凱爾希定定的看著他，過了半晌，才繼續(xù)開口。

????她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還有什么理由阻止這個人。

????他總是這樣，在自己察覺一切之前，已經(jīng)讓所有蓋棺定論。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p>

????“特蕾西婭在這一點(diǎn)上就比你強(qiáng)。雖說特蕾西婭比我們小不少，但有些時候，她的遠(yuǎn)見與包容的確不是你能相比的。這也就是為什么我們永遠(yuǎn)也沒辦法取代特蕾西婭的位置，好讓她專心面對自己的問題。”

????“……”

????凱爾希張了張嘴，可那些勸告和心底的情緒卻怎么也沒辦法說出口。

????“我們還是說點(diǎn)別的吧。比如這兩天真正去玩一玩，或者散散心。你需要冷靜，凱爾希。也需要放松?！?/p>

????“……今晚的事給我的沖擊有點(diǎn)大。我果然還是習(xí)慣了逃避這些東西。不管理由再多么冠冕堂皇。呵……”

????凱爾希捂著自己的額頭，輕笑一聲。只是這笑容怎么看都有點(diǎn)讓人難過。

????“我也沒想到你居然這么聰明，這么快就被你發(fā)現(xiàn)了我的決定?！?/p>

????“別開這種低劣的玩笑。你以為我和特蕾西婭一樣容易輕信你？”

????凱爾希白了赫伯特一眼。只是這樣看起來，她的情緒雖然還是有些沉重，但似乎比剛才輕松了不少。

????“特蕾西婭就比你懂事多了。我干什么她都不會約束我?！?/p>

????“是，是……她哪里都比我強(qiáng)?！乩傥鲖I呢？”

????“我送她去睡覺了?！?/p>

????“她不是應(yīng)該在這里和你一起等我么？”

????“我給她下了點(diǎn)東西。要不就沖你剛才那兩下子，大家早就撕破臉皮了。你有沒有想過，事情挑明的時候，她必須要在我們的分歧中選一個？”

????“讓你和特蕾西婭獨(dú)處是個錯誤?！?/p>

????“我不想讓她直接面對不得不把一切放到明面上的局面?！焙詹氐难凵裼行┯坞x：“她在裝傻，我也是。我真怕你不愿意裝下去?！?/p>

????“……你看著辦吧?！?/p>

????“我有一個問題?！?/p>

????“問吧。”

????“你今晚怎么這么生氣？有些事你自己明明能想開。”

????“只是一開始對你有些失望罷了?，F(xiàn)在好了?！?/p>

????“其實我想聽點(diǎn)別的答案?！?/p>

????她的表情又恢復(fù)日常的平淡。

????“你想聽什么？”

????“就比如……咳，沒事?！?/p>

????“就比如我怕你又對特蕾西婭做出什么禽獸不如的事?！?/p>

????“凡事不用帶‘又’吧？！我對不起誰了？”

????“對不起誰你自己清楚。認(rèn)清你是個什么東西之后，我就一直提防著特蕾西婭會被你欺騙。”

????“……但仔細(xì)想想，再過幾百年，除了我，除了你，特蕾西婭還有可能和別人走在一起嗎？”

????“我不介意她的伴侶是同性?！?/p>

????她難得開了一句玩笑。

????“浪費(fèi)資源。”

????“騙她花時間在你身上才是浪費(fèi)資源。”

????“呵呵?！?/p>

????“你以為她除了你就沒有別的選擇了是不是？”

????“凱爾希，我還有機(jī)會嗎？”

????“你沒了?！?/p>

????“唉……行吧。前一段時間，我還以為，有些問題……這個答案我想了好久?！?/p>

????“說來聽聽?！?/p>

????“算了，沒什么問的必要。幼稚的問題?！?/p>

????“你早就成年了，少說這些廢話?！?/p>

????赫伯特窩在沙發(fā)里，輕松地說道：“要來嗎？緊張刺激的小游戲。放松身心，忘記我們之間的不愉快，重溫昔日的溫情?！?/p>

????“抱歉，我完全不想玩骰子。紙牌也不想?！?/p>

????“可我最近很缺零花錢啊……這個月的工資又快用完了。這工作真難搞，薪酬又低，待遇也一般，要不是有個好看又溫柔的女上司，我早跑路了。”

????“是你的財務(wù)管理太糟了吧！反正你也沒什么必要的消費(fèi)，要我說不如全還給特蕾西婭。最近大家都很緊張，能省一點(diǎn)兒是一點(diǎn)兒。”

????“怎么了，我自己留著不行嗎！你又不是不知道，兜里沒錢我一點(diǎn)安全感都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