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白珩。

她是鏡流。

她是我時間長河里的命中注定。

我是她歲月洪荒中的始終如一。

不過下午，天地間便陰沉了下來，云層厚厚地，籠罩在城市上空，不時傳出一聲聲悶響，路上行人匆匆忙忙，臉上無不帶著些許焦急之色，唯恐頭頂突然落下暴雨。

畢竟誰都不想被淋成落湯雞。

“大姐姐，你在等人嗎？”小狐貍仰著頭，望著眼前這位比她高出一大截的白發(fā)女子，弱聲弱氣地問道。

“是的?！迸邮冀K注視著眼前嬌小的狐貍，滿眼盡是溫柔，微笑著回答了她，溫軟的話語間飽含著無盡的眷戀，“我在等一個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span>

“啊......”小狐貍歪了歪頭，皺著眉頭思索了許久，似乎不太能理解話語中的含義。

“轟隆”

雷聲宣告著雨水即將到來，同時也驚動了思考中的小狐貍，“我我我，我要回家了，大姐姐也要趕快回去啊，馬上就要下雨了！”

話音剛落，鋪天蓋地的雨水宛如瀑布一般，只在頃刻間說下就下，無數(shù)密密麻麻的水滴砸在地面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寂靜了下來，唯獨連綿不斷的雨聲回蕩在天地間。

在跑進樓房前，小狐貍神使鬼差般地回頭望了一眼，那個白發(fā)的大姐姐依舊站在那里，只是在雨簾下，那副面龐已經(jīng)模糊了起來，而唯獨一雙眸子在陰沉沉的天幕下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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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珩覺得最近很奇怪。

不是自己奇怪，而是周圍奇怪，不論哪里都很奇怪。

在去公司的路上總感覺身后有人跟著自己，但猛的回頭一看卻也只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同往日般繁忙。

到了晚上回家，也會看到桌上多了幾道色澤鮮艷，香氣撲鼻的飯菜，亦或是家中被打掃得整潔無比，像是特地為了犒勞下班勞碌回家的她一樣。

這讓她一陣毛骨悚然。

“鬧鬼了？”

作為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白珩從來不相信什么田螺姑娘來到自己身邊這種事。

除非真的有。

但是眼見著這種事確確實實發(fā)生在自己身邊，白珩不止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壓力過大出現(xiàn)了什么精神問題。

“真沒問題？”白珩雙眼微瞇，挑了挑眉，一臉狐疑，對于這個結(jié)果倒是深感意外。

“真的沒有?！弊缹γ娴男睦磲t(yī)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這位小姐，您這個月已經(jīng)來找過我五次了，診斷結(jié)果都是您精神穩(wěn)定，一切正常，吃嘛嘛香喝嘛嘛棒的那種?！?/span>

雖然說這種“病人”多來幾次也不是不行，畢竟誰會不喜歡多賺點錢呢？

“啊，好吧，謝謝您?！卑诅駸o奈地笑了笑，頷首以表示感謝，隨后便掏出手機打開了仙舟寶，對著心理醫(yī)生遞過來的二維碼掃了一下，付完款便起身向外走去。

便在離開的瞬間，白珩眼角的余光瞟到一抹看不清臉的影子正站在拐角處，默默地注視著她。

下一秒，白珩倏的一下轉(zhuǎn)過身，一路狂奔到心理醫(yī)生跟前，“我真的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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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卑诅穸似鹱郎系囊槐瓱岵?，輕輕吹了吹，小口小口地喝著，“我又被一家心理診所掛進了黑名單......”

“噗......”景元聞言，不由得一口茶水噴了出來，毫不掩飾地大笑起來，“‘又’哈哈哈哈。，這個‘又’可太精髓了?！?/span>

白珩低下頭，任憑劉海肆意垂下，自顧自地喝著茶。

“所以?！钡髑嗑G色的眸子轉(zhuǎn)向白珩，冷不丁地問了一句，“白珩姐是真的看到了嗎？”

“是?！卑诅裾J真地點點頭，“真的看到了，白發(fā)紅眸，長得很好看的女孩。”

“嗯......”應(yīng)星聽后，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他猛地一拍桌子，興奮地道，“等等，白珩姐的對象，是不是也是白發(fā)紅哞的？”

“?。俊卑诅褚汇?，遲疑半晌，腦海里浮現(xiàn)出鏡流微笑的模樣，倒是和記憶深處有那么些相似，“額，對.....”

“那也不對啊?！本霸俅伍_口，“白珩姐小時候就見過那個人了，鏡流是她最近才處的對象，怎么可能會是她呢？”

“嗯？叫我嗎？”清冷的聲音自門外傳來，眾人循聲望去，見來者白發(fā)紅哞，身材高挑修長，一張白得近乎病態(tài)的臉生得傾國傾城，只是那張臉上時常布滿寒霜，看上去有一絲生人勿進的意思。

“我來了?！焙谟龅桨诅竦哪且豢谭路鸲┯龅脚?，融化為春水般的柔和，絕美的笑顏如曇花一般出現(xiàn)在她臉上，霎時屋內(nèi)便多了一抹明艷的色彩。

“鏡流！”白珩見來者是自己的愛人，連忙跳起來撲進了后者懷里，毛茸茸的狐貍耳朵在鏡流脖頸處蹭來蹭去。

“你們剛剛在說什么？”鏡流寵溺地摸了摸白珩的腦袋，抬起頭來又恢復(fù)了那副冰冷的表情，毫無波動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掃視一圈，像是在看幾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

于是幾人將方才所思考討論的東西事無巨細地又講了一遍。

而鏡流只是面無表情地聽著，深邃的眸光閃爍不定，在外人看來卻如一汪深潭，深不可測。

“那不是我。”

眾人七嘴八舌地講完，幾乎是下一秒，鏡流斬釘截鐵的否認著，堅決到幾人一頓錯愕。

你這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在白珩將鏡流介紹給自己的好朋友后，她便以交流感情為由，軟磨硬泡地拉著其余四人去了仙舟大飯店。

然而快樂的時光往往都是短暫的，無論觥籌交錯，舉杯暢飲，亦或是高談闊論，對酒當歌，皆是酒精作用下編織出美好而迷離的夢。

“鏡流??！”

伴隨著一聲倒地的悶響，以及白珩的慘呼，夢境宛如遭受到一柄重錘砸擊，裂紋自受擊處如蛛網(wǎng)般層層曼延，碎裂，最終散落在地。

夢，該醒了。

“情況不太好，建議做好心理準備?！奔本仁彝猓t(yī)生臉色并不好看，一層陰云布滿她的眉間，見到這幅臉色，白珩的心沉了下去。

“病人持續(xù)這種情況多久了？”醫(yī)生語速飛快地問道。

“??？”白珩當場愣住了，旋即惶恐地搖搖頭，“我不知道啊，她從來沒告訴過我啊......”

醫(yī)生聽聞后又驚又怒，“她真沒跟你說過嗎？”

“沒有，一點表現(xiàn)都沒有，我一直以為很正常的?！卑诅窦钡亩迥_，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雙手緊緊抓住醫(yī)生的白大褂，“還有什么辦法嗎？求求你救救她，我真的不知道會突然發(fā)生這種事情......”

而醫(yī)生長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扒拉開白珩的手，緩緩搖了搖頭，“這幾天再多陪陪她吧......”

白珩愣在原地，獨自消化著這些信息。

人到了極端痛苦的時候，都會不斷地質(zhì)問某個不存在的對象：為什么？

白珩也是如此。

她不理解，也不懂。

為什么明明才和鏡流在一起沒多久，就要面臨愛人逝去的結(jié)局？

又為什么鏡流明明重病在身，卻能表現(xiàn)得一切如常，甚至連自己也沒有一絲一毫地透露？

不理解，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么？

為什么一切來得這么快？

上蒼也不考慮自己能不能接受這種變故，便堂而皇之地將這種命運安排給了自己？

這到底是個什么??？！

龐大的信息量和無處發(fā)泄的情感仿佛聯(lián)手般不斷沖擊著即將宕機的大腦，氣血一陣又一陣上涌，暈眩的感覺充斥在腦海里，這一切變故來得太快，悲傷到極致帶來的痛苦和自身的悔恨逐漸交融，仿佛形成一個更加龐大的惡魔，將自己的內(nèi)心一點又一點地蠶食，吞噬，指至自己墜入深淵。

感覺自己幾乎要瘋掉了！

“啪”

清脆的巴掌聲回蕩在空曠的走廊里，白珩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白皙的臉頰上留下了一個鮮紅的巴掌印，看起來格外清晰。

昏暗的燈光下，白珩靜靜地站在陰影處，悄無聲息，宛如一尊幽靈。

靜謐而壓抑。

第二天

陽光徑直射入走廊，驅(qū)趕著角落的陰影，同時也驚醒了暗處的幽靈。

白珩找到醫(yī)生，問到了鏡流的病房后，便匆匆忙忙趕了過去。

“鏡流！”

白珩喘著粗氣，猛然推開門，卻見到鏡流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早上好啊?！辩R流率先開口，紅寶石般的眸中閃爍著溫柔的光芒，隨后略帶歉意地撓撓頭，“抱歉，讓你擔心了?！?/span>

原本不說還不要緊，這一說惹得白珩淚如雨下，憋了一晚上的擔憂與委屈在此刻化作淚水潸然落下。

“你.....你......”白珩哆嗦著嘴唇，哽噎得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她直直地盯著鏡流，復(fù)雜的情緒在她眼里涌動著。

“誒誒？”鏡流見狀，頓覺手足無措，“你別哭啊，來抱抱?！?/span>

說罷，鏡流一把攬過白珩，將其摟在懷里，“啊.....很抱歉沒有跟你說實情，只是......”

鏡流停頓了一瞬，眼里閃過一絲掙扎之色，隨后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神色也逐漸堅定起來。

“其實我知道，你一直以來看到的那個人是誰?！?/span>

原本窩在鏡流懷里默默發(fā)泄不滿的白珩，在這句猶如重磅炸彈的話語前，也不自覺抬起了頭，迎上了鏡流那雙滿是愛意的眸子。

“是我，一直是我?！?/span>

“我跨過無數(shù)時光，見證你的人生，也只是為了和你在一起?！辩R流緩緩道來，“上天賜給我跨越時光的能力，卻也剝奪了我與你永遠結(jié)緣的資格，我每一次與你的時光，都無法達到永結(jié)同心的美好。”

“因此我只有一遍又一遍地走過時光，沿著河流逆流而上，在浩大的河流里尋找那個唯一的你?！?/span>

“而現(xiàn)在......我的時間就要到了?！?/span>

白珩愣愣地看著她，幾欲說些什么，卻也只是張了張口，喉嚨里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鏡流見她這幅樣子，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下一秒，她捧著白珩的臉，在她錯愕的眼光下，吻了上去。

暖暖的，柔柔的，軟軟的

清風拂過，眼前的愛人已不見蹤影，耳邊隱隱傳來溫潤的聲音，那是鏡流留下的話語：

“我是清晨那只凌空飛起的鳥兒，我是夜晚溫柔閃爍的繁星，請不要站在我的墓前哭泣，我不在那里，我亦不曾離開?！?/span>

“我是白珩，她是鏡流?！?/span>

“我是她跨越時光的唯一，她是我歷經(jīng)歲月的命運?！?/span>

“后來啊，鯨魚回到了海底，玫瑰落入了土里，我的愛藏在了心里?！?/span>

白珩合上日記本，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屋外的陽光依舊絢爛，似乎有一個人站在影子里，靜靜地望著她，帶著溫柔與眷戀。

“白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