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X，生活貧困，為人圣母。 是一家飯店任勞任怨的臨時工。 又是一個獨(dú)自一人加班的夜晚。終于送走最后一位顧客，我一邊聽著收音機(jī)，一邊心不在焉地收拾著殘局。 今天風(fēng)有些大，呼嘯聲搭配著收音機(jī)里播報的失蹤案，聽得人心里毛毛的。我手里動作更快了些，急著打烊回家。 不知道門口的人影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我差點(diǎn)跌倒在地，心臟砰砰直跳。 “天啊，希望我沒有嚇到你~”男人慢吞吞的笑著道歉，“你好，我是經(jīng)營著附近一家花店的花匠，一不小心就忙到現(xiàn)在了……” 說實(shí)話，我沒從他的笑臉里體會到什么感情，甚至因?yàn)檠巯碌沫h(huán)境怕得想逃。 他愿意多付一倍的價錢，買一杯咖啡。 但是……可能因?yàn)樽约旱纳畈辉趺慈缫獍?，就總?cè)滩蛔∠霝閯e人提供點(diǎn)溫暖。 何況……只是杯咖啡罷了。 想著店里24小時開著的監(jiān)控，我定了定心。 “加，加價就不用了，”反正錢也到不了我手上，“您需要什么口味？” 靠近后我才意識到他非常高，有一米八，不，一米九吧？他的影子幾乎把我籠罩了起來。 他笑著鞠了個躬，才走到附近坐下。 一個始終帶著笑意說話的人……或許是我多心了吧，我暗暗松了口氣。 “就來一杯你最擅長的那個吧。我是說，美式手沖咖啡，謝謝。” 我確實(shí)很擅長手沖咖啡，這沒錯，但……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后背出了點(diǎn)汗，風(fēng)一吹，冷得我打了個激靈。 咖啡做得還不錯，他品嘗后笑意加深了些。緊接著，他放下咖啡杯，直直看了過來：“我能和你聊聊嗎？” 有一瞬間，我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但本著好人做到底的想法，還是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我知道了他叫艾爾維斯，也注意到他的膚色很白，睫毛很長…… “我說，從剛剛開始你就一直盯著我的臉看呢……我的臉上有什么嗎？” “真，真是抱歉！不知不覺就……” 或許互通名字后就像是認(rèn)識了一樣，我的警惕心逐漸消失，看著他帶著異國風(fēng)味的臉和發(fā)型，竟然有些著迷。 臉大概已經(jīng)比店里的辣椒還要紅了吧。 “只是個玩笑，不要緊張?！彼α诵?，“你做的咖啡真的很棒呢，你今年多大了？” 我很羞赧，已經(jīng)21歲了，卻既沒有學(xué)歷也沒有手藝，只能做著臨時工勉力背負(fù)著債務(wù)。 但是，居然會有人認(rèn)為我很了不起，會做咖啡也能算是特長嗎？ 我很清楚這大概是為了推銷花展的客套話，但不論是這一句贊同還是他彬彬有禮的態(tài)度……對我來說都太難得了。 其實(shí)心里總繃著一根不安的弦，我不太想答應(yīng)下來，但還是接過了名片。畢竟要禮貌些，我這么為自己開脫著。 心不在焉地伸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皮膚，而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指尖劃過我的手抽回去，他的手指細(xì)長冰涼，像是蛇在手上滑行。 “X??！”一陣金色的風(fēng)沖進(jìn)店里，捏住了他的手腕。羅伊用一種護(hù)崽子的姿勢擋在我面前，警惕地盯著艾爾維斯，“你是誰？找她有什么事嗎？” “放松點(diǎn)兒，我只是一個客人，”艾爾維斯甩開羅伊的手，視線在我們身上來回掃了一圈，“那么我就先行告退了?！? 他沒再理會羅伊，只是對我揮手笑了笑就離開了。 他真的很喜歡笑。雖然總隱隱透出一種皮笑肉不笑的詭異。 羅伊開始嘟嘟囔囔地說教起我來，順便還給我的手機(jī)下載了個安保系統(tǒng)，而他既然來了，我也就理所當(dāng)然得把他抓了壯丁。 羅伊這個人很有些麻煩，但看到他后我不論是工作還是心情都一下子輕松起來。嚴(yán)格算起來，羅伊大概是和我關(guān)系最好的人了吧。 “話說，你姐姐明天不是要過來了嗎，最近你這么忙，有空去接她嗎？” 啊，姐姐……前不久，爸爸留了姐姐的號碼和一點(diǎn)生活費(fèi)，囑咐我接她住幾天后就消失了。 我跟羅伊你來我往地貧嘴，不過比起羅伊的好奇和期待，我心里更多的反而是不安。 雙親離婚后，已經(jīng)十年都沒有再聯(lián)系過媽媽和姐姐，我甚至不敢保證不對著照片認(rèn)出她們。 第二天晚上，我在車站忐忑地張望著，時間趕上了，但是我精神上依舊沒做好準(zhǔn)備。 但好在，有羅伊在一旁安慰我。他雖然很貧嘴，又總顯得不太聰明，但其實(shí)是個體貼的家伙。 “……好久不見，X。” 我呆呆望著姐姐，她看起來，和十年前已經(jīng)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了。 跟我囁嚅忸怩的樣子完全不同，羅伊非常熱情地和姐姐打著招呼……但，姐姐好像很不喜歡他。 “一起回去吧，就我們倆?！? 只來得及回頭抱歉地跟羅伊對視一眼，就被姐姐牽起手拽走了。 姐姐送了我一個別致的耳飾……沉默與尷尬一點(diǎn)點(diǎn)被打破，不過，不想讓姐姐知道我過得不好，所以對她的關(guān)心只能敷衍應(yīng)付過去。 但姐姐看我的眼神里滿是心疼。 她很忙，但是卻在努力照顧我，會給我做飯、買東西，會關(guān)心我的上下班。我想靠近，但又惶惑。 這些天總是睡不好，夜里總夢到以前的事，怒罵的媽媽，濫賭的爸爸，衣柜門縫里透進(jìn)的昏暗的光……都是，都是冷的。 不，背后不冷，只有背后的姐姐是暖的，會安慰我很快就會結(jié)束了的姐姐，會抱著我說不怕的姐姐，會拉勾許諾永遠(yuǎn)跟我在一起的姐姐…… 我流著淚被喚醒，看到小心翼翼跪坐在一旁的姐姐，真的好想好想撲過去抱住她。 可我沒有，多年感情缺失的生活搓滅了跟親近之人表達(dá)感情的勇氣，我只能羞恥地別過頭擦眼淚。 姐姐回去工作了，我捏著剛翻出來的名片，在她門口徘徊了很久，終究沒有邀請她一起去花展。 整理東西時突然想起花展好像就是今天，但畢竟跟艾爾維斯不怎么熟悉，花展也不知有沒有趣，所以雖然很想跟姐姐增進(jìn)感情，最終也還是沒鼓起勇氣打擾她。 我去參與一下就回來，應(yīng)該不會很久，下午再邀請姐姐去公園逛逛好了…… 想起被姐姐扔在車站的羅伊，想打個電話約他一起，但又打不通，估計(jì)在忙吧，畢竟他快要畢業(yè)了。 最終還是一個人去了花展。 這里不大，但出乎意料的是人有不少。艾爾維斯迎過來，高大的影子擠開陽光，把我完全籠罩了進(jìn)去。 這里的花很多，而且超乎尋常的漂亮，據(jù)說是用了特制的養(yǎng)料，但其他細(xì)節(jié)也無處不體現(xiàn)著用心。我開始對他充滿佩服。 他心情很好，自豪地為我?guī)?，介紹著每一個角落、每一種花和花語。 他的背影很挺拔。 他一路都只對我介紹。 花展里很多人。 走路真的不能走神，我居然踩上了自己的鞋帶，在大庭廣眾之下演了一出平地摔。 膝蓋滲出了血珠，但是顧不得疼，尷尬就已經(jīng)讓我眼淚汪汪了。 “哎呀，看來發(fā)生了些小意外啊?！卑瑺柧S斯走回來，單膝下跪后把我扶了起來，“你沒事吧？” 其實(shí)沒事，但他思考了一陣，還是把我扶到了一處沒人的玫瑰園，坐進(jìn)深處一個小亭里。 目之所及，盡是玫瑰。 令人難以置信這只是未完成品。艾爾維斯說他準(zhǔn)備了很久，而我有幸成了第一個觀眾。 仿佛被眷顧了一樣，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種飄渺的竊喜。 完全遮掩住了獨(dú)處的不安。 “真是個小冒失鬼……下次可得小心點(diǎn)才行呢。” 他被我摔倒的原因逗笑了，但大概因?yàn)樗麤]有嘲諷的意思，大概因?yàn)檫@里沒人，大概因?yàn)閷λ辉倬?，我沒再感到尷尬，只是對他差勁的處理方式感到不滿。 他半跪著，提著我的腿端詳傷口，按著四周的皮膚，導(dǎo)致傷口被掰得更開，鮮血流出，酒精滲入，痛得我咬牙切齒地瞪著一旁的碘伏。好在疼痛隨著創(chuàng)口貼的到來而消退了。 其實(shí)涂酒精反而不利于傷口愈合……我糾結(jié)著要不要現(xiàn)在告訴他。 “這樣就差不多了?！卑瑺柧S斯抬頭再次沖我笑了笑。 光線點(diǎn)亮了皮膚上的細(xì)絨毛，玫瑰在他臉上投下影子，碎發(fā)半遮著墨綠的眼睛。 我感到自己的臉發(fā)燙。 他帶我在玫瑰園里閑談漫步，直到照明燈自動開啟，才發(fā)覺不知不覺間天早已黑了。 糟糕……和姐姐散步的計(jì)劃…… “坐地鐵？最近不是有失蹤案嗎，稍微有點(diǎn)放心不下呢……” 艾爾維斯提出送我回家，而我看著他身前微微搖晃著的耳飾，鬼使神差的答應(yīng)了。 他又笑了，笑里居然流露出一點(diǎn)溫度，讓我不禁懷疑自己花了眼。 走到地下車庫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這里很老舊，燈光明明滅滅，我的心止不住提了起來。 “話說回來，你為什么要打工呢？” 在這種環(huán)境下，聽到比較熟悉的聲音總能讓人安心一點(diǎn)，我有些依賴地往他背后靠近了兩步：“家里的經(jīng)濟(jì)，不太好……” 艾爾維斯開著玩笑，邀請我去他店里打工，但說實(shí)話，我完全聽不出他聲音里的感情。 “你這么可愛，要是被挖走了店長一定會大發(fā)雷霆的~” 他說，他十七歲就已經(jīng)開始獨(dú)居，所以看到我會感到懷念。 十七歲……“為什么，會獨(dú)居呢？”是不愉快的記憶嗎，所以聲音才會那樣冷？ “因?yàn)槲沂莻€壞人吧~我的雙親不喜歡我?！? 照明燈突然劇烈閃爍起來，這一瞬間，叫人恍惚覺得他就是這老車庫的主人。 “啊呀，沒被嚇到吧？抱歉抱歉，這兒比較破舊了?！? 怎么可能沒被嚇到呢？ 這詭異的地方實(shí)在太可怕了，怕到我不得不繼續(xù)拼命找話題，根本不敢讓空氣安靜下來。 于是我傻乎乎地問他，怎么會覺得自己是壞人。 也曾被父母寄予厚望，可他遭遇了霸凌。 大概沒能得到應(yīng)有的體諒和幫助，他選擇了親手報復(fù)。 于是被休學(xué)，于是遭受了父母的厭棄。于是再也回不了頭。 “這明明，根本不是我的錯?！? 我直覺里，覺得他的報復(fù)估計(jì)不像嘴上那樣輕描淡寫。 他的腳步變得一踮一踮的，整個人輕快地微微搖晃起來。 可是這一刻我想到了自己的童年。 想到了孤單無助的小羅伊。 想到了，那個還有勇氣和底氣去幫助被霸凌者的自己。 其實(shí)可能是想擁抱一下曾經(jīng)那個小太陽般的孩子吧。 “你會覺得，我錯了嗎？” 他停下腳步，微微轉(zhuǎn)身，側(cè)頭看著我。 我沖動地一把抱住了他。 我猜你不全然無辜。 但我沒有說。 未知全貌的我哪有資格妄加評論。何況，我從來沒有能力去改變誰、拯救誰。只能盡力為別人都提供一點(diǎn)點(diǎn)微薄的熱量罷了。 而現(xiàn)在，我只知道他有點(diǎn)難過。 想為他也貼上一片創(chuàng)口貼。 何況，“我覺得你是個很好的人?！? 他好像被我嚇到了，胳膊用一種仿佛要擊打什么的姿勢不自然地抬著。 這么高的人，衣服下居然這么瘦。讓人錯覺他是個沒真正長大的孩子。 但我們的身高真的差很多。他的心跳聲貼著耳朵傳來，有些急促，一清二楚。 “他們不該那么對你。” 僵硬的身體逐漸放松下來，看不到表情，但我希望能用自己的光點(diǎn)亮他。 “動不動就抱住剛認(rèn)識不久的人……你也是很不一般嘛……” 他回禮似的反抱住了我，并且，反客為主。 手在腰間游走，臉龐貼近，呼吸交纏。 這氣氛過于曖昧了。 我慌得幾乎是直接彈開了。 “對不起，對不起！” 我整個人都僵硬了，感覺像是被勒住了脖子一樣，腦袋充血，有點(diǎn)昏沉。 熱血回流。這個環(huán)境下，我的行為確實(shí)很不妥。 但，從這一刻起，我得承認(rèn)，雖然沖動、盲目又莽撞，我好像有一點(diǎn)點(diǎn)喜歡上他了。 “上車吧，不早了不是嗎？”他打趣似的笑了笑。 一路上沒說幾句話，艾爾維斯姿態(tài)很自然，我卻出聲也尷尬，不出聲也尷尬。 但我忍不住想多了解他一些。 他確實(shí)是混血兒，他有另一個名字，他愿意下次見面時告訴我。 他說期待再相遇。 目送著他的車拐過街角，我心思紛亂地一步步往家走去。 “羅伊？！” 姐姐是真的很不喜歡羅伊啊……她滿臉無辜，正試圖將被稱作“一些東西”的他踢出門外。 雖然極不情愿，但她還是答應(yīng)了讓我們單獨(dú)聊聊。 單獨(dú)相處的時候，羅伊就又成了個愛撒嬌的嘮叨鬼。 他居然抱怨我沒有防范意識，敢去赴那種來歷不明野男人的邀約。 還不是因?yàn)槁?lián)系不上你？ 我嘴上抱怨著，但是，又莫名有點(diǎn)慶幸。 莫名想起和那個“野男人”的擁抱，心突然漏跳了一拍，我趕緊轉(zhuǎn)移開話題。 “好啦，我會改的，警察先生~請問你今晚怎么突然過來啦？” 一聽到“警察先生”，羅伊立馬變得像個大金毛一樣，嘴上謙虛著，其實(shí)尾巴已經(jīng)得意得快要甩出花來。 他是來學(xué)做巧克力的。 難得在他身上看到忸怩的神色，直覺立刻告訴我，他有喜歡的人了。 這小子，臉都已經(jīng)紅透了，還不肯承認(rèn)。 他居然連被我刁難時都沒有貧嘴。 十多年的發(fā)小突然悶聲不響就要戀愛了嗎？總覺得好突然啊。 已經(jīng)發(fā)展到這種程度了我居然才剛剛察覺。羅伊不是個擅長隱藏的人，大概是我這段時間對他太不上心了，心里有點(diǎn)愧疚與惆悵。 本打算停止逗弄他，結(jié)果沒來得及，他居然真的豁出去了，大聲拜托著我。 不過很快我就開始后悔自己夸下海口。 羅伊居然是廚房殺手嗎？被他帶得我也開始暈頭轉(zhuǎn)向了，最終兩個手忙腳亂的人撞到一起，雙雙墜機(jī)。 奇怪，今天怎么好像運(yùn)氣透支了一樣。 聽著牛奶汩汩流淌的聲音，我有些絕望地睜開眼。 羅伊覆蓋在我身上，雙手撐在兩側(cè)，是一種，守護(hù)和占有的姿勢。 太近了。他的項(xiàng)鏈垂到我眼前，晃來晃去。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羅伊，他臉紅得不成樣子，嘴巴微張，愣愣地盯著我。 我想說點(diǎn)什么，但一連串刺激下，腦子大概運(yùn)行不暢，頭腦空空，茫然向上看著。 呼吸，很熱。 心跳，有點(diǎn)亂。 太近了。 “砰！” 玻璃破碎的聲音驚醒了我們，慌亂地爬起來，看到姐姐沉默的站在門口。 她的劉海遮住了眼睛。 太狗血了。我們都尷尬得不知說什么才好。 “姐，姐姐！你不要動，我先處理一下！”我的眼神四處亂瞄，突然看到姐姐有點(diǎn)發(fā)紅的腳趾。 我還記得兒時聽來的，某個小朋友因玻璃渣而截肢的恐怖故事，顧不得尷尬了，我和羅伊自覺分工打擾起現(xiàn)場。 羅伊開始瘋狂地道歉，像極了做錯事的小狗。 算了，爹地原諒你。 我安撫地拍了拍他。 他跟我約了下周五傍晚在校門口的公園見，然后就匆匆忙忙逃走了。 “我，打擾到你們了吧?！? 姐，姐姐你亂說什么??！ 今天真是過得，亂七八糟的。 ……怎么可以用這種語氣吼姐姐？！事情少了后，大腦終于可以正常運(yùn)行，心情卻開始沮喪。 “對不起……我本來，還想趁著周末，等你閑下來，約你一起去散步的……” 莫名其妙委屈起來，我越說越小聲，又覺得難為情得想落淚。 我被裹進(jìn)了一個溫軟的懷抱里。 “那么下次早點(diǎn)約姐姐吧。” “不會怪你的，姐姐永遠(yuǎn)不會怪你的?！苯憬爿p輕撫摸著我的臉，“我多想一直陪在你身邊……可惜過不了多久就要離開了?！? 姐姐的工作不能在一個地方久留，她沒有多說，我也沒有再多問。 依戀的抱著姐姐，我有點(diǎn)忍不住想撒嬌。 “如果，過幾天我能請到假，姐姐可以陪我去逛街嗎？” “好?！? “姐姐離開以后，可以繼續(xù)聯(lián)系我嗎？” “好?！? “姐姐有空的話，可以再跟我見面嗎？” “……好?！? “姐姐離開前，可以每天都抱抱我嗎？” “姐姐一直以來，都想好好抱抱你?！? “姐姐……我最喜歡，最喜歡，最愛，最愛的就是姐姐了…… “不論姐姐在哪，不論多久不見，不論遇到多少人，都永遠(yuǎn)、永遠(yuǎn)最愛姐姐?！? 開了個閘門后，我才知道自己居然對親情這么貪戀，止也止不住。 拋棄了矜持，沒頭沒腦的，胡亂傾訴著想念。 姐姐像哄孩子一樣哄著我，離開前還吻了吻我的額頭。 睡過去前，她唇部的余溫仿佛還在安撫著我。 幸運(yùn)仿佛真的眷顧了，有一個店員需要調(diào)整工作時間，我居然真的多出了兩天假期。 原來，逛街，居然可以是這么快樂的事啊。 姐姐像對洋娃娃一樣寵我。像是想把過去的十年都補(bǔ)回來一樣，她幾乎把所有可愛的衣服都買了一遍，并且，十指相扣，牽著我的手一起吃冰淇淋。 好幸福，真的好幸福，仿佛過往的所有不愉快都煙消云散了。 可惜…… 周五，風(fēng)和日麗的上午，我送姐姐離開了。 姐姐想帶我離開，拋棄一切的離開。 可是……工作，父親，債務(wù)，責(zé)任……還有一絲絲不敢示人的貪戀。 我猶豫了一夜，還是拒絕了姐姐。 我天真地夢想著會有一天能處理完身上的擔(dān)子，然后昂首挺胸去找姐姐，像故事里那樣獲得輕松自由幸福的未來。 姐姐有些失望，但她沒說什么，只是寵溺地聽我絮絮叨叨。 我自己啊，什么都不懂，卻想把所有事情叮嚀給姐姐。 飛機(jī)飛走了，我的話卻沒說夠，又憋不住，最后全都從眼眶里沖了出來。 幸運(yùn)好像和幸福一起離開了。 債主的電話打到了我這。爸爸失聯(lián)，可能是跑路了，他們覺得我沒本事還債，試探著想要我出賣身體。 我很怕。 怕爸爸，怕他們，也怕自己。 無力地靠著公園的長椅，正對著一架晃動的秋千，目光渙散。 這里是我和羅伊初識的地方，充滿了美好的回憶。 那時候的我，滿腔正義，敢于為了幫助弱小者跟一群男孩對抗，絲毫不在意被別人孤立欺負(fù)。 因?yàn)椤菚r候的我有個完整的家，還有個永遠(yuǎn)站在我身邊的姐姐為我提供源源不斷的勇氣。 可現(xiàn)在我沒有家了。 羅伊迎著夕陽跑來，大口喘著氣。他從背后掏出一大束向日葵。 我愣了愣。 原來，今天是我們認(rèn)識十六周年啊。 原來，他真的憑努力做出了巧克力。 原來，他那個那么喜歡的人是我啊。 你知不知道，你的頭發(fā)比向日葵更加燦爛，你眼里的光比夕陽還要耀眼。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跟你有關(guān)的記憶有多美好？ 可是……“對不起，羅伊?！? 我推開了他忐忑的吻。 這一刻太美好了。 讓我更覺得現(xiàn)在的不堪。 不明白為什么一通電話就能讓我崩潰成這樣?？晌铱刂撇蛔?。 大概越回憶美好，越難以接受丑惡。越看到別人的美好，越羞于面對自己內(nèi)心的丑惡。 我在他來之前，才剛剛意識到了自己的懦弱與偽善。 還有腦海里一閃而過的高瘦身影。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羅伊。” 我不夠好。我的心理其實(shí)早就垮了。我根本連自己的感情都分不清，也根本不敢真正觸碰感情，我連姐姐都不敢完全托付信任。 羅伊被我嚇到了。 不僅是他，我自己都沒想到我會因?yàn)橐粋€充滿美好的告白而哭得這么慘。 他苦澀的笑容都沒來得及露出來，就開始手足無措的安慰我。 我撲在他懷里哭，情緒卻漸漸消失，陷入一種病態(tài)的平靜。 羅伊想陪我，可是我意識到自己不對勁，堅(jiān)持把他趕回去了。 我茫然移動腳步，去蕩秋千。 不知道為什么這樣做，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沒想東西。 “我大概病了。” 好突然，好奇怪。 但承認(rèn)這一點(diǎn)后，情緒反而慢慢恢復(fù)了。 天黑下來許久了，空中下起了雨。我起身，匆匆往家走去。 夜空中布滿了電閃雷鳴，雨越來越大，砸在人身上像石頭一樣疼。 我跑進(jìn)一個有許多遮擋物的小巷。 “該死，你不想活了嗎？?。　? 本想找個落腳點(diǎn)，卻撞上了人。 連聲的道歉，卻在看清他面貌的瞬間頓住了。 “啊。是你?！卑瑺柧S斯的狀態(tài)好像不太對勁，但他很快恢復(fù)了慣常那種彬彬有禮的笑容，“啊啊，真是抱歉~剛剛失禮了。” 有點(diǎn)怪。我直覺感到害怕。 “說起來還真是巧呢……這個時候怎么會在這里遇見你？” 他自顧自說著，“我猜，你迷路了，并且忘記帶傘了嗎？” 他視線不知落在何處，若有所思。 “你顯然需要獲得一點(diǎn)我的幫助?！? 他再次笑起來，“我的車就在這附近，要來我家嗎？” 我下意識就想說不要。 但根本沒有拒絕的機(jī)會，他幾乎是拽著我離開了。 車速很快，但是他動作卻慢條斯理的。 一直沒開燈，車?yán)锖芎冢孔永镆埠芎凇? 完全沒想到這么輕易就進(jìn)到了他家里，也完全沒想到會是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下。 沒有雨瓢潑，但是更冷了。 “我很抱歉，親愛的，難得你來一趟，我卻沒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你會原諒我的吧？” 他今天一直都在稱呼我親愛的。 不對勁，不對勁不對勁不對勁，他情緒不對勁，這一切都不對勁。 “不用那么拘束，”他又笑了，他今天也一直在沖我笑。 可是今天的笑跟以往都不相同。 少了距離感，因此也少了掩飾，流露出溫度，同時也流露出欲望。 “我去拿塊毛巾，給你擦擦身子。”他嘴角勾起來，“或者，擦點(diǎn)別的……” “你可不要亂走哦，我不敢保證我的屋子里有些什么?！? 我再青澀，也畢竟不是小孩。我不敢賭他是不是那種意思。何況…… 是我的錯覺么？他脖子周圍好像流著血。 門鎖有點(diǎn)特殊，在內(nèi)部也得用鑰匙才能打開。 一般人，會用這么費(fèi)勁的鎖嗎？ 我本不該失禮的，但今天實(shí)在是不對勁。確認(rèn)偷溜行不通后，鬼使神差的，我循著艾爾維斯離開的方向偷偷跟了上去。 他離開的時間不短，大概是要先清潔一下自己，那么……有沒有希望偷到鑰匙？ 想逃走。 沒有燈光，理智有些不清晰，黑暗中本能被無限放大了。 哪怕是我有些抗拒接受的，非常微弱的本能。 我果然是病了，不然，怎么會這么魯莽？ 他怎么會這么敏銳的？ 我僅僅是靠近了門就…… “我可沒聽說過，誰會隨意跟來別人的浴室啊?！? 沒了那種刻意維持的笑意，浴室里傳來的聲音又恢復(fù)了巷子里那種陰冷，艾爾維斯目光沉沉地推開門，“你這，不聽話的東西。” 他上身只剩了件背心，肌肉線條流暢。我才意識到他雖然瘦，卻并不是孱弱的孩子。 ‘不過我都親手報復(fù)回去了?！? 腦海里無端閃過這句話，一切疑惑都串起來，指向了一個可怕的答案。 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一邊瘋狂想著抓緊逃走的辦法，一邊胡亂說著：“我，我就是……你，你的傷口！你沒事吧……” 這時候我更清晰認(rèn)識到自己的偽善。戴著溫暖的面具，其實(shí)根本沒勇氣再去伸張什么正義。 “工作的時候被鉤子刮到的。”他“哈”的笑了出來，“這是你想聽到的答案嗎？” 我劇烈顫抖起來，像被螳螂盯住的昆蟲，完全沒辦法逃離。 他單手撐住墻壁，另一只手捧住我的臉，拇指的血痕蹭上嘴唇。 冰，冷，涼得不像活人。 “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 “還是說，你就這么迫不及待，”他笑得危險，“你期待發(fā)生些什么嗎?” “又或者說……你對我有特殊的感情……嗯？” 低沉的熱氣噴向耳朵，分不清是玩笑還是認(rèn)真提問。 血腥味在嘴里彌漫開。 “推那個黃毛的時候……”他呢喃著，時不時蹭到我的皮膚，“不是很干脆嗎？” 黃毛……羅伊？??！ 一個激靈。身體突然恢復(fù)了控制，我爆發(fā)出最大的潛力，猛得推開他，一低身就往外逃。 “砰！” 下巴……我絕望地看著晃來晃去的浴室門，艾爾維斯都愣住了……多好的機(jī)會……可是……痛，好痛，好…… 他似乎接住了我……痛…… ……好黑。 想揉揉眼睛，才發(fā)現(xiàn)我被綁住了。 我不記得……發(fā)生了什么了。 好像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但是什么都不記得……不記得我是怎么在迷霧里混沌，也不記得是怎么從虛無里走回來…… “啊~早安。你醒啦，睡得怎么樣？”高大的身影從所有亮光里走進(jìn)來。 “我……”我茫然看著他，剛想說什么，一陣陣翻江倒海的感覺涌了上來，“我想吐！” 他沒立刻把我綁回去，但始終也沒有完全松開我。 沒力氣計(jì)較這些了，我癱軟著躺回去，眼里淚汪汪的，任由他給我擦拭著臉。 “怎么會吐呢……真是個只會給人添麻煩的壞孩子?！? 我敏銳捕捉到了“壞孩子”這個詞，并迅速判斷他其實(shí)始終對過去耿耿于懷。 但，那又怎樣？ “你連人都?xì)⑦^，卻不知道什么是腦震蕩嗎？” 心里無端閃過一絲被背叛感。 我肆無忌憚地冷笑。 第一次知道失去意識居然能讓人心態(tài)發(fā)生這么大的改變。 過去的擔(dān)憂、顧慮、操守、偽裝……都有點(diǎn)戴不住。 腦子也根本沒力氣思考，只能全憑沖動與本能組織語言。 等等，什么叫，“連人都?xì)⑦^”？ 我的記憶截止在踏進(jìn)他的家門。 茫然極了，又忍不住去回憶。 好痛，好痛啊…… 頭骨好像要裂開了，像有人用錘子往頭頂砸釘子，我弓成了一團(tuán)，手抽不出來，只能用頭死死抵住墻壁。 我自認(rèn)為是個堅(jiān)強(qiáng)的人。這是我第一次因?yàn)樘弁慈滩蛔】蕖? 此刻只有身邊這一個陌生的人是熟悉的，我抽泣著一遍遍叫他的名字，“我要死了，我就這么要死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抱住了我。 “你不會死的，”他撫摸著我的臉，貼著耳畔安慰道，聲音細(xì)膩，“你還要等著被我四分五裂得殺掉呢?！? 他為什么能笑著說出這種話？ “嘛，不過我最近剛狩獵完，不會這么快下手的~” 從我發(fā)現(xiàn)開始……他也徹底撕下偽裝了。 “為什么，為什么是我？我看錯你了……”開始懊悔沒有早點(diǎn)意識到自己戴著面具，以為善良單純就是真正的自我。 被面具暗示著，一次次忽略本能的預(yù)警，放任自己跟他靠近。 帶耳環(huán)的耳朵被咬住，輕輕的笑撲在上面，“別生氣嘛親愛的，我可是很期待的?！? 我在痛中昏睡過去，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離開的。 這房間只有一扇鎖著的門，沒有窗也沒有光，燈的開關(guān)大概在外面……真是變態(tài)的設(shè)計(jì)。最劇烈的頭痛已經(jīng)過去了，現(xiàn)在更讓我難受的是仿佛被屏蔽了一樣的感知。 思路漫無邊際地游蕩。 我在活動范圍內(nèi)盡可能地摸索著。 不想死。 我不是真的勇于犧牲奉獻(xiàn)的無私圣母。 何況這里根本沒有偽善的理由。 想逃出去。 因?yàn)椴恍腋?，所以渴望美好? 所以我戴上面具，所以壓抑著本性，所以被他流露的惡吸引，又因?yàn)樗麄窝b的善而迷戀。 我不知道艾爾維斯是不是與我正相反。因?yàn)楹ε虏幻篮?，所以選擇了惡，卻因此注意到了面具下的我。 但我現(xiàn)在只想活著。 只想逃出去。 手機(jī)沒有了，安保系統(tǒng)也沒用上……姐姐……羅伊……可惜我們都從沒有和人隨時保持聯(lián)系的習(xí)慣，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有人來救我。 ……真的有人能救出我嗎？ 黑，壓抑的黑，滿世界的黑。 我的理智逐漸喪失，從冷靜思考生路，到混沌地胡思亂想，最終陷入絕望與崩潰。 什么都摸不到。 靠著墻，滑落，跪在地上。 艾爾維斯會不定時送來藥與食物，甚至貼心喂到我嘴里。 可我抗拒。 時間已經(jīng)混亂了，我害怕自己的情緒也失去控制。 “我想，也許你需要些粗暴的教訓(xùn)?！本镁玫貌坏交貞?yīng)讓他開始暴怒。 嘴巴被粗暴地撬開，粥被強(qiáng)行灌進(jìn)喉嚨。 他滿意地看著我跪在地上流淚。 “看看你，現(xiàn)在我又要收拾房間了?！蹦笾业南掳?，迫使我抬頭，他動作輕柔地為我擦著嘴角，“總會給人添麻煩，真是個壞孩子?！? “都是親手做的呢，給我心懷感激地喝下去啊?！? 門“咣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了，世界再次陷入寂靜。 腦袋一直在隱隱作痛，我摸索著，把他留下的藥吃了下去。 躺倒在地，向上看著，世界一片空洞。 結(jié)果還是不得不依賴他。 ……好安靜。 好黑啊，好黑啊…… 連夢里，也是這樣死一般的黑。 有誰在喘息嗎？ 循著聲音奔跑，卻怎么也跑不到。 “哎呀，哎呀？” 燈光很微弱，但我還是被刺激得流淚。 不知什么時候趴在床前的人滿臉潮紅，手里酒杯傾斜，殘留的紅酒搖搖欲墜。 “真是不好意思，”艾爾維斯笑嘻嘻地?fù)崦业哪?，“一不小心就到了這里，吵醒你了~” 他小幅度地?fù)u頭晃腦，一邊埋怨著父母給的酒量，一邊暈乎乎地哼歌。 “我想，你也該來點(diǎn)酒，對吧？”他又把注意力轉(zhuǎn)回我身上，“你知道的，就像酒心巧克力那樣……令人陶醉。” 喝醉也不至于找錯自己的房間吧？ ‘你就這么迫不及待……你期待發(fā)生些什么嗎?’ ‘又或者說……你對我有特殊的感情……’ 無端想到了那個血腥味彌漫的吻。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臉。 “在你面前，就只有酒心巧克力令人陶醉嗎？” 我舔了舔嘴角。 瘋了。 我居然有點(diǎn)舍不得讓他離開。 有聲音，有色彩……現(xiàn)在只有他能把我跟真實(shí)的世界聯(lián)系在一起。盡管，我很清楚這通通都錯了。 “有意思……”他愣了一下，“你這是在跟我調(diào)情嗎？” “你居然在跟我調(diào)情？” 青蛇般的眼睛微瞇著，仿佛是要將人的魂魄揪出來。 他突兀笑了一下，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把高腳杯拋到一邊，緊接著吻了上來。 溫?zé)岬拇?，冰冷的酒，難以言喻的感覺。 無法下咽的酒從縫隙中蜿蜒流出，衣物浸濕，體溫相連。 感官的刺激讓人深陷。 “這很不錯，對吧？” 良久他才抬起頭，輕撫著我的耳飾低喃，呼氣噴灑在脖頸，“真是的……搞得我都舍不得殺你了?！? “怎么，你喜歡我嗎？” 心里有一個答案，但就是忍不住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這不算是證據(jù)么……”他撫上我的臉。一下下輕點(diǎn)著我的嘴角，“我承認(rèn)，我對你還挺感興趣的……” “要給你更多證明嗎？” 他又抱了上來，加深了吻。 我慢慢睜開眼，撫摸著他的碎發(fā)和微皺的眉毛，在他最動情的時候用力推開了他。 “真想證明的話，就別關(guān)著我。” 我撇過臉，努力冷著聲音。 “你這搞不清情況的壞家伙?！? 臉被捏著強(qiáng)行扭過來，半瓶紅酒都潑了上來，酒瓶揚(yáng)了一下，又在地上支離破碎。 “冒失的家伙……”他冷冷笑著，神態(tài)卻又像在自嘲，“真是跟以前一樣，一點(diǎn)長進(jìn)也沒有呢。” 他顯然非常非常生氣，以至于完全不愿意看見我，急匆匆地用力甩門離開了。 果然，不行啊。但也不是完全不行。 我努力平復(fù)呼吸，抹了把臉上的酒漬，四下摸索。 感謝他的感官刺激，我的理智從虛空中被拉回來了些，剛好夠我摸到一塊足夠鋒利的碎玻璃，就著血一點(diǎn)點(diǎn)磨開了繩子。 我不敢賭他受到的刺激會不會大到讓我送命，但我不想成為他的寵物。 拋開斯德哥爾摩不談，我本來也清楚自己喜歡他，起碼一度超過了羅伊。 但我也在質(zhì)疑這種喜歡。 給臉上戴著一副圣母面具，不就是不想被心理的病態(tài)控制么……扔不掉的債務(wù)責(zé)任也就罷了，我不想再受更多控制。 何況我依舊向往光明，厭惡罪惡。 大概艾爾維斯也是。但誰知道被突然拒絕求愛的殺人犯會做什么？ 要找機(jī)會逃走。 “告訴你個好消息?！? 沉默地度過了幾天后，第二只鞋終于要掉下來了，我竟然松了口氣。 “你的囚禁很快就要結(jié)束了，”艾爾維斯搖著手里的匕首，輕托我的下巴，瞇起眼笑著，“因?yàn)槲医裢砭蜁Y(jié)束你的痛苦?！? 抬起目光，正對上他的眼睛。深深的墨綠色。 樓下傳來了奇怪的聲音，他注意力被吸引了，眼睛有點(diǎn)散焦。 就現(xiàn)在了。 我摸起繩索就砸，趁著不設(shè)防猛地踹過去，把他壓倒在地上，奪過匕首對準(zhǔn)他。 一口氣做完這些后，力氣卻一下子散了，我喘著粗氣瞪他。 “你要?dú)⒘宋覇?？? 這是種什么表情……那么多深沉的情緒濃郁又隱忍，扭曲著混雜在臉上，眼睛里卻充滿異樣的期待。 匕首往下壓，卻怎么也壓不下去。 眼淚一滴滴砸到他臉上，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顫抖。 那個傍晚落日熔金，瘦高的輪廓裹著柔光，墨綠色的眼睛里滿是玫瑰的影子。 “為什么，為什么要做這種事……為什么不肯回頭……” 他突然翻身奪過刀，把我壓在地上。 “你又懂什么？”他聲音里流露出憤怒，“一無所知的人有什么資格勸說我？” 怪我自己錯過機(jī)會。 怪我自己滿腦子水，要當(dāng)圣母，要喜歡上他。 怪我自己下不了手。 “可惜?！蔽医^望地閉上眼，“……還沒跟你一起去看玫瑰園。” 他頓住了，呆呆看著我。 “警察！！不許動！！把刀放下！” “可惜，原本只是開個玩笑?！? 警察沖進(jìn)來，槍口對準(zhǔn)他。 “抱歉，我要食言了。”他舉起刀狠狠刺下了來，“玫瑰園，恐怕你再也沒機(jī)會看到了?！? “好好記住我……X?！? 兩聲槍響。 “我會徹底忘了你……”我喃喃道，“你罪有應(yīng)得?！? 艾爾維斯趴倒在我身上，摘掉了我的耳飾，落下最后一個冰涼的吻。 我看向天花板，上面一片空洞。 匕首插進(jìn)地板，輕輕搖晃，滾燙的血不停流到身上，將我淹沒。 有誰在大聲喊著。羅伊推開所有人沖了過來。確認(rèn)我沒事后，顫抖著把我緊緊抱進(jìn)懷里。 眼淚是燙的，懷抱是燙的，心跳是燙的。他一連串的道歉也是燙的。 “傻瓜羅伊，你有什么錯啊……” 再醒過來，已經(jīng)躺在了病床上。 我沒受什么傷，被自己碰出來的腦震蕩也好了一半，身上唯一的傷口來自玻璃片，可是醫(yī)生堅(jiān)持再留觀幾天，說我受了刺激。 羅伊一直在照顧我，寸步不離。他長出了黑眼圈，臉上第一次充滿濃濃的疲憊。 我其實(shí)沒有受刺激，不過是只想睡覺，卻睡不著，所以見不得光，也不想說話罷了。 一群記者破開了房門。 嘈嘈雜雜，閃光燈刺眼地讓人想吐。 好在羅伊把他們都趕走了。 原來艾爾維斯是連環(huán)殺人犯，原來他怕我發(fā)現(xiàn)的是受害人的耳飾，原來那些花肥是生命和鮮血。 我猜到了，卻也沒猜到。 “玫瑰……” 太久沒說話，我的嗓子已經(jīng)沙啞了，“我大概再也看不得花了?！?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羅伊握住我的手，充滿擔(dān)憂，“不論怎樣，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 我撲進(jìn)了他懷里，忍不住顫抖著。 “明明當(dāng)初拒絕了你……明明我可能再也愛不上誰了……”濃濃的自厭再次充滿肺腑，伴隨著道歉從眼眶里流出，“卻自私地糾纏著你……” 羅伊僵著四肢，小心翼翼地?cái)堊∥?，幫我擦掉眼淚。 他怎么能一直這么美好？ 一直，這么溫柔，這么炙熱，這么大大咧咧卻又這么貼心。 “我會一直在你身后，只要你愿意回頭。” 并且堅(jiān)定不移的一直選擇著我。 “請選擇我吧……”他的頭發(fā)比正午的太陽還要耀眼，“允許我愛你?！? 沒有鮮花，沒有巧克力，沒有充滿回憶的地方。但是這一切都剛剛好。 我終于放任了自己的感情。 “羅伊?！蔽椅亲×怂?。 顫抖的吻，牢固的懷抱，頸窩里滾燙的淚。 我抬頭，對昏暗的夜燈露出一個微笑。 皮笑肉不笑。 我絕不會，心向光明，卻選擇黑暗。 既然不能擁抱那個尚且無辜的你，那我選擇，與你背道而馳。 “再不會拒絕你了。” 恍惚間想起，艾爾維斯……那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