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的帝國》第七章

第七章
烏多·格倫沃爾德咬緊牙關(guān)咒罵著,身后粗野的聲音繼續(xù)緩慢地、有節(jié)奏地、哀怨地唱著歌,如果這種可怕的聲音也能算作歌曲的話,他想。
他當然聽不懂歌詞,但聽起來像是一首無情的安魂曲,單調(diào)地、沒完沒了地唱著。當它偶爾停下來時,格倫沃爾德會閉上眼睛,享受這美妙的寂靜。但這從未持續(xù)很久。
他們徒步走了幾十英里,他不確定他的旅伴是在短暫的休息之后重新唱這首歌,還是說這歌真的是某種折磨人的、沒有盡頭的嗡鳴。如果是這樣的話,他一點也不會感到驚訝。
這并不是唯一讓格倫沃爾德心煩意亂的事情。他的同伴似乎無法在不引起周圍十英里范圍內(nèi)每一個活物注意的情況下行動。他那釘滿釘子的金屬靴,每邁一步都伴隨著金屬的當啷聲、皮帶扣和鏈甲的叮當作響。
格倫沃爾德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的同伴,那深沉的男中音仍然從頭盔下面洪亮地傳出。
索瑞克站起來大約有四英尺多,對他的族人來說,這是一個相當高的身高,他的腰圍幾乎和身高一樣寬。他的體重大概是一個成年人的兩倍,這還沒算上他穿的厚重盔甲。索瑞克把鍛造它的金屬叫做格羅瑞爾,它和獵巫者見過的任何金屬都不一樣。矮人說,它比鋼鐵還堅硬,除了最有力的打擊之外,它能抵擋其他任何的攻擊,有時也被稱為銀石或漢默諾特。在帝國境內(nèi),它被稱為隕鐵,格倫沃爾德對這個名字很熟悉,盡管他以前從未見過這種傳說中的金屬。
從索瑞克那完全密封的頭盔下只能看到他那閃閃發(fā)光的眼睛。在這張臉的下面,是他真正的胡須,他的所有驕傲與喜悅都寄托其上,蓬亂的紅色毛發(fā)被編成了十來條辮子,用細細的金屬線纏繞著,每條辮子上都裝飾著一個圓形的金屬圖標,上面畫著一張造型獨特的矮人臉。這是先祖英靈,格倫沃爾德被告知。
他不知道矮人是怎么在身披如此厚重的盔甲的情況下行動的,更別說行軍和戰(zhàn)斗了。人背負的并不僅僅是盔甲——他肩上扛著一個沉重的包裹,還有一個用防水皮革包裹著的神秘的大包。他一手拿著他那結(jié)實的隕鐵盾牌,另一只手拿著斧頭。這樣的擔子對頭騾子來說都是沉重的,更不用說對人來說了,但是矮人毫無怨言地扛著它,而且似乎能輕松地走一整天。
看到格倫沃爾德停了下來,索瑞克停止了演唱,把腳插在雪地里,看著這個高大的身影。
“有什么問題嗎?”他用渾厚而低沉的聲音問道?!澳銥槭裁赐O聛??”
“你剛才唱的是什么歌?你已經(jīng)連著唱了好幾天了,”格倫沃爾德問道。
“這來自卡拉茲-阿-卡拉克,是巴拉德氏族傳統(tǒng)的進軍歌,”索瑞克回答說?!皬奈以娓傅臅r代起,巴拉德氏族的戰(zhàn)士們就唱著這首歌奔赴戰(zhàn)場。它記敘了卡拉克·德拉茲被圍困時,巴拉德家族為幫助我們被包圍的族人所做的犧牲。激動人心,不是嗎?”
“我不打算用這個詞,”格倫沃爾德說?!澳悴荒茉诼眯懈印察o嗎?”
“我又不需要躲避敵人。沒必要安靜地旅行?!?/p>
格倫沃爾德轉(zhuǎn)身離開了矮人,開始大步穿過雪地向山脊走去。索瑞克沒有唱歌,但每一步都伴隨著金屬的叮當聲。遠處的山脈映入眼簾。
黑色山脈——鋒利而荒涼的山峰,貧瘠而陡峭的鐵硬巖石峭壁,給人一種危險的印象。它們高聳入云,盡管格倫沃爾德知道,即使是這令人頭暈?zāi)垦5母叨?,遠遠比不上東北部與其相接的巨大的世界邊緣山脈。這比他想象中的高得多。
群山環(huán)繞著帝國的大部分地區(qū),格倫沃爾德知道,正因其作為的防御邊界,他的同族們才變得強盛起來。人類的敵人眾多而強大,如果沒有高聳的山脈,帝國在很久以前就已成為矮人歷史上的一個腳注。
一陣顫動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停了下來,在早晨的陽光下瞇著眼睛望著,陽光終于穿透了一直遮蔽天空的云層。
“現(xiàn)在怎么辦,人類?”索瑞克脫口而出?!澳阍诳简炍业哪托?!”
格倫沃爾德一言不發(fā),指著遠處。可以看到一支帝國軍隊的先頭部隊正在繞過一片樹林。在凜冽的微風中,艾維領(lǐng)黑黃兩色的旗幟迎風飄揚,現(xiàn)在可以聽得到鼓聲從開闊的大地上傳來。士兵們隨著鼓聲整齊地行進。他們沿著艾維海姆方向的道路,從樹林后蜿蜒而出,排成一條細長的縱隊。高大的戟搭在前方士兵的右肩上,許多士兵的頭盔和布帽上都插著長長的黑色羽毛,隨他們整齊的行軍步伐而擺動。
格倫沃爾德和索瑞克沿著一條更小的道路前進,這條路只比載貨馬車車輪留下的兩道深深的車轍大一點,它在距帝國軍隊的隊列行進的大路大約300碼處與其交匯?!翱雌饋硭麄兒臀覀冋粋€方向前進?!备駛愇譅柕抡f道。
他估計已經(jīng)有大約八百人進入視野,行省軍隊仍繼續(xù)從樹林后面出現(xiàn)。縱隊旁邊有幾隊騎士,他們騎著裝備著漆成黑色和青銅色馬鎧的威武戰(zhàn)馬。優(yōu)雅的羽毛全副武裝的騎士頭盔上飄逸著,旗幟在長矛尖上飄揚。
格倫沃爾德瞇起眼睛,看清了他們旗幟的細節(jié)——黑色背景上的一個青銅太陽標志,周圍環(huán)繞著錯綜復(fù)雜的卷軸。
“焰陽騎士,”他評論道?!皬耐獗砜茨苤嫡竦睢!彼緡佒櫰鹈碱^。這是一支相當強大的軍隊,都在朝著黑火隘口前進。部署在北方一定更有價值,他想。
“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有備用的馬?”他補充道。
“讓人厭惡的野獸?!彼魅鹂肃г埂?/p>
一隊騎士小跑著離開了大路,向格倫沃爾德和索瑞克前來。獵巫人伸手到自己的外衣下,從掛在脖子上的鏈子里抽出一個青銅像,掛在黑色大衣外。這是一個很重的吊墜,形狀像西格瑪·海爾登漢默(Sigmar Heldenhammer)的神圣武器,即偉大的戰(zhàn)錘蓋爾·瑪拉茲,它是一個象征,表明他是西格瑪神廟的仆人。在格倫沃爾德成為教派的一員之前,它曾屬于獵巫人斯托巴爾。
烏多看到,當駕馭強壯戰(zhàn)馬的騎士逼近時,索瑞克顯得很緊張,他們一路奔跑著穿過崎嶇不平的地面,踢起大塊的泥土。
他們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格倫沃爾德很感激他們的長矛是高高舉起的,而未放下。由這些經(jīng)驗豐富的騎士發(fā)起的沖鋒將是可怕的。
當他們靠近時,他看到一個黃銅肖像繪制在旗幟厚重的織物上,上面畫著用爪子抓著一支長矛的老鷹。是外國神米爾米迪亞的一種變體,米爾米迪亞是帝國西南方人類國度的守護神。盡管格倫沃爾德對這位神持懷疑態(tài)度,因為祂并非帝國內(nèi)部傳統(tǒng)上尊崇的神,但他尊重其追隨者的軍事傳統(tǒng),以及他們據(jù)說嚴格遵守的榮譽準則。
馬蹄聲震耳欲聾,他們在這兩個旅行者面前整齊劃一地停了下來,表現(xiàn)出非凡的騎術(shù)和駕馭能力。馬兒們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搖著頭,馬鞍叮當作響。騎士們的盔甲制作精良——完美無瑕的青銅鑲邊鑲在他們閃亮的黑色漆板甲上。
其中一名騎士摘下面罩,他的頭盔上戴著一個青銅葉子打造的常青藤花環(huán)。騎士的臉出奇地年輕,刮得干干凈凈。“你們是誰?為何出現(xiàn)在此?”年輕的騎士說著,低頭看著他們倆,聲音堅定而威嚴。
“那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索瑞克厲聲說,格倫沃爾德把一只手舉到他面前,瞪著他。他微微搖了搖頭,然后抬頭看著年輕的騎士。
“我叫烏多·格倫沃爾德,是西格瑪?shù)氖ヌ梦涫?,”他說?!拔乙ズ诨鸢诟浇纳竦?。這是我的旅伴,來自永恒峰的索瑞克·洛克遜。你呢,米爾米迪亞的騎士,你的名字和在這兒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卡爾·海登,焰陽騎士團的導師。我們在伴隨一支艾維領(lǐng)軍隊去守衛(wèi)黑火隘口。”
“守衛(wèi)隘口?你在說什么?戰(zhàn)爭在北方?!?/p>
“我們中的一些人將從黑火隘口前往北方。但是戰(zhàn)爭就在我們身邊。”騎士反駁道?!鞍谑艿搅送{?!?/p>
“我的氏族把守著隘口?!彼魅鹂伺叵馈!澳銘岩砂说牧α繂幔瑳]胡子的?”
騎士將視線轉(zhuǎn)向發(fā)怒的矮人碎鐵戰(zhàn)士?!拔覠o意誹謗或失禮,”他說?!暗绻诨鸢谙萋?,將被摧毀的是帝國的土地,而非矮人的?!?/p>
“守衛(wèi)人類所說的黑火隘口是所有矮人先祖共同發(fā)下的誓言,”索瑞克咆哮道,他沙啞的嗓音里充滿憤怒?!斑@是用鮮血發(fā)下的誓言,只要還有一個矮人活著,就沒有任何敵人能從隘口進攻帝國。”格倫沃爾德嘆了口氣。
“我很贊賞你的警覺與驕傲,矮人先生?!彬T士小心翼翼地說,“我相信,如果是其他時候,你說的是事實。但戰(zhàn)爭同時威脅著矮人據(jù)點與帝國——我們在你的至高王的請求下前來支援黑火隘口?!彼魅鹂瞬[起了眼睛。
“你說戰(zhàn)爭威脅到矮人據(jù)點,什么意思?”
“綠皮部落正在山那邊集結(jié)。據(jù)說它們威脅到了永恒峰本身?!?/p>
“呸!“索瑞克的哼了一聲?!安豢赡?!”騎士聳了聳肩,動作幾乎被他厚重的黑漆盔甲遮住了。
“西格瑪?shù)纳竦钸€完好無損嗎?”格倫沃爾德急切地問道。
“對不起,我不知道,”騎士答道。他舉起手,騎士們立刻立正。第一批步兵部隊正沿著大路走著,他們的腳步聲響亮地回響著。
“你說你的部隊中有些人將從黑火前往北方——如果你的目的地在北方諸省,為什么還要到這里來呢?這可是越來越遠,導師,”格倫沃爾德說。騎士只是咧嘴一笑。“那么,你沒聽說過矮人的蒸汽機吧?”
格倫沃爾德皺起眉頭,但導師沒有給他時間去質(zhì)疑他的話,繼續(xù)說了下去。
“我們向黑火隘口進發(fā)。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們一起前進?!彬T士說?!案旁陉犖驳难a給官齊格弗里德談?wù)?。你可以向他要一匹?zhàn)馬,告訴他我已經(jīng)授權(quán)了。他甚至可能給你的朋友找一匹小馬騎,”他說,雖然他的臉很嚴肅,但眼睛里閃爍著幽默的光芒。“或者一條大狗?!闭f完,騎士們轉(zhuǎn)身離開了,格倫沃爾德笑起來,索瑞克氣得發(fā)瘋。
“為了這樣的侮辱,我要把斧子砍到他的屁股上,砍斷他的舌頭?!彼淮笈?,臉變成了深紅色,與他那濃密的胡子顏色類似。
格倫沃爾德說:“我相信他只是想幫點忙。”
“幫忙?那個沒胡子的婊子養(yǎng)的雜種?!卑藳]有停下來喘口氣,就又滔滔不絕地講起了自己的母語。格倫沃爾德聽不懂他說什么,但那尖酸刻薄、復(fù)仇心切的腔調(diào),不由得讓他畏縮了一下。它慢慢地變成了無意識的喃喃自語。
“那么,你覺得狗怎么樣?”格倫沃爾德問,試圖掩飾住自己的笑容。索瑞克懷疑地瞪著他,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嘲弄。滿意后,他在回答前大聲地哼了一聲。
“好吃,”他最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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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終于爬上一個山頂,能看到遠處的莎莉雅神廟時,安娜莉絲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她和那個男孩手拉手走著。過了兩天后,他終于開口了,不過他只說了他的名字。
“瞧,托馬斯,”她指著莎莉雅神廟頂上那彎曲的尖頂說?!敖忝脗兌己芎谩H绻阈疫\的話,今天晚上甚至可以洗個熱水澡!”她俯下身去,用鼻子嗅嗅他,然后裝作感到頭暈?zāi)垦?,臉上擺出一副夸張的厭惡表情。那男孩咯咯地笑著,臉上露出笑容。他模仿她,嗅了嗅她,然后倒抽了一口冷氣。
安娜莉絲笑了?!拔蚁胛乙苍撓磦€澡了,小托馬斯?!彼呀?jīng)很久沒這么笑過了。
走到寺廟花了一個小時。她抱著托馬斯走了一段路,直到感覺他在懷里像個沉重的鉛塊。頭頂?shù)奶炜找黄岷?,云層低沉,空氣中彌漫著幽閉恐怖和沉重的氣息。盡管如此,這里還是有些暖和,要么是因為這兒比她曾經(jīng)的村莊更靠南,要么是因為冬天終于要結(jié)束了。
粗糙的石墻和樹籬上仍然堆著厚厚的積雪,但田野相對來說還是很干凈的。草泥濘而枯萎,但它會再長出來的。
托馬斯發(fā)現(xiàn)了一只老鼠,這逗得他哈哈大笑。當老鼠躲進樹籬躲避他的時候,托馬斯追了上去。過了一會兒,男孩出現(xiàn)了,他的頭發(fā)上插著樹枝,愉快地笑著,嘎吱嘎吱地穿過雪地回到她的身邊。
艾爾達尼爾沉默地出現(xiàn)了,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他的臉。托馬斯立刻躲到安娜莉絲身后,她安慰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精靈脫下了兜帽。他臉色陰沉,安娜莉絲看著他,越來越擔心。她聽到烏鴉沙啞的叫聲。莎莉雅的神殿被洗劫一空,并被大火燒毀。更糟的是,它被玷污了,粗糙的符號被涂在墻上,看起來像血。沒有姐妹們的蹤影。
當他們走近寺廟時,有一股動物的臭味撲鼻而來,仿佛有一群野狗把這個地方當成了一個垃圾坑,盡管天氣很冷,空氣中還是充滿了蒼蠅的嗡嗡聲。安娜莉絲把托馬斯抱了起來,把他抱在胸前,讓他的頭遠離這個污穢的地方。他哭了起來,她抱著他搖晃著,安慰著他。
艾爾達尼爾舉起手,讓她留在外面。他把一支箭搭在弓上,輕輕地穿過神廟破碎的門。安娜莉絲用悲傷的眼神審視著這場屠殺。窗戶被砸碎了,糞便和尿液的氣味很濃烈。她的眼睛被小禮拜堂蒼白的石墻上畫著的粗糙的符號吸引住了,她感到一股厭惡升起。
她繞著教堂外面走了一圈。在建筑物的后面有一個小菜園,但是被踩踏和糟蹋了。在小木凳前的低矮柱子上,擺放著一些小的圣壇,供人們安靜、孤獨地祈禱。它們都被砸壞了。她在破碎的神像之一前停了下來,看到地上有一個跪坐的莎莉雅木雕。為了不讓托馬斯掉下去,她小心翼翼地彎下腰,舉起了雕像??雌饋硭坪跏潜桓^砍下了雕像的頭部。她嘆了口氣,把它扔回了雪地里。
她轉(zhuǎn)過神龕,抬起眼睛,倒抽了一口氣。她找到了侍奉治愈女神的一位姐妹。
她被呈大字型架在馬車輪上,釘在車輪的木邊上。斷了的車軸插到地上,車輪被抬到空中,她躺在那兒望著天空。
食腐鳥類在尸體上跳來跳去,拍打著翅膀,大聲地叫著,爭奪著最美味的食物。安娜莉絲覺得自己的喉嚨里充滿了怒火,她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托馬斯嚎啕大哭,試圖掙脫她的懷抱,但她用手捂住他的眼睛,緊緊地抱住他。她盲目地從噩夢般的場景中跑開,繞過神龕的一角,直奔艾爾達尼爾的懷抱。
當她對著他的胸膛哭起來時,他用雙臂笨拙地摟著她,好像對這種接觸感到不安。最后她放開了,一邊用一只手抱著托馬斯,一邊擦去臉上的淚水。
艾爾達尼爾示意她跟著他,他領(lǐng)著她繞到神殿前面,穿過那扇破碎的門。她幾乎因里面的臭氣而窒息,托馬斯又開始大聲哭起來。
精靈領(lǐng)著他們走到神廟的后面,走過被砸壞的長凳。腳下的玻璃嘎吱嘎吱地響著,艾爾達尼爾最后指著一道通往神廟地下室的石階。
她關(guān)切地看著他,但他點頭表示鼓勵,領(lǐng)著她走下狹窄而破舊的臺階。她走下的時候,空氣很冷,但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黑,因為光線透過雕花的凹槽照亮了地窖,凹槽的豎井通向神殿的窗戶。
那里有斜倚著的婦女雕像,每個雕像前面都有一塊牌匾。她看了一眼,但她不識字,這對她來說毫無意義。燭臺上突出的蠟燭頭可能是為了紀念神廟已故的女祭司而點燃的,但謝天謝地,劫掠者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這片區(qū)域,這里的臭味也沒有那么濃烈。
安娜莉絲聽到冰冷的石頭地板上傳來刮擦聲,脖子后面的毛都豎起來了,她僵住了。一個模糊的身影從他們身邊跑開,埃爾達尼爾示意她走近。
她往黑暗中望去,看見一個人蹲在一座墳?zāi)购竺?。她瞥了一眼長長的頭發(fā)和蒼白的長袍,明白過來。她把托馬斯放在地上,跪在他面前,看著他淚汪汪的眼睛。
“我要你做一個勇敢的孩子,和艾爾達尼爾呆一會兒。不會太久的。”男孩嗚咽著,緊緊地抱住她?!拔冶WC一會兒就回來,我正要去和那邊的女士談?wù)??!?/p>
她開始向那個女人走去,但托馬斯仍然拼命地抱住她。她嘆了口氣,又把他抱了起來。安娜莉絲聳聳肩?!昂冒?,托馬斯,你可以跟我來。來吧。”
她慢慢地向那女人走去?!拔??”她說?!拔医邪材壤蚪z,我們不會傷害你的。你現(xiàn)在安全了?!?/p>
她繞過一座古老的石頭墳?zāi)埂D莻€女人蜷縮在角落里,她的臉幾乎被一團亂蓬蓬的黑發(fā)遮住了。她穿著女祭司的長袍。
“你是莎莉婭的姐妹,是嗎?沒關(guān)系的;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他們已經(jīng)走了?!?/p>
她走近一些,跪倒在地,扶著站著的托馬斯。他好奇地盯著那個女人。
“你們姐妹會的同伴呢,姐妹?”
女人看著她的眼睛,眼里充滿了痛苦和恐懼。她的臉很臟,布滿了淚痕,她開始前后搖晃。
“走了,”她搖搖頭說?!八齻兌甲吡恕V挥鞋敻覃愄匦夼臀伊粝隆偷靥ь^看著安娜莉絲?!拔也恢垃敻覃愄匦夼谀膬?。我......我聽見她在尖叫?!?/p>
“她不再痛苦了,”安娜莉絲說,那女人靠在墻上癱倒在地。
“我會為她祈禱。他們走了?”她害怕地說?!八麄冋娴淖吡??它們是動物,它們攻擊我們,吼叫著……”
“噓,”安娜莉絲輕聲說,擁抱著托馬斯。看到男孩,女人的眼睛似乎有點明亮,她含淚笑了起來?!澳憬惺裁疵?,孩子?”
“托馬斯,”他害羞地回答。
“托馬斯——對一個強壯的男孩來說,這是個堅強的名字?!?/p>
“你不要哭,”男孩說,女祭司一邊笑一邊擦著眼淚。
“祝福你,孩子,”她說。安娜莉絲站起來,把胳膊伸向那個女人,她接過胳膊,被扶著站了起來?!疤煺娴牧α空媸瞧婷睢以谶@里,年齡大到可以做他的祖母了,我已經(jīng)崩潰了,但一個不到五歲的男孩仍然可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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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遠?”安娜莉絲問女祭司,她的名字叫卡特琳。她的臉和長袍洗干凈了,安娜莉絲可以看出她是一個漂亮的中年婦女,雖然她的眼睛總是充滿憂愁,但她對付孩子很有一套辦法。
“走兩天就夠了,”卡特琳回答。她轉(zhuǎn)過身來,朝安娜莉絲微笑。“你走了很遠的路——我很感激你陪我去神殿。我想我不可能獨自面對它——說實話,我不認為我有勇氣離開地窖?!?/p>
“我很高興我們找到了你,”她說,眼睛盯著前面高聳的黑色山脈?!半m然我很抱歉我們沒有早點到?!?/p>
卡特琳說:“如果你們早點來的話,只會有更多的痛苦和死亡?!?/p>
“我們也許能阻止他們?!?/p>
“也許吧。也許不能。無論是哪種,都會有更多的死亡和暴力發(fā)生,這是我們姐妹會的不幸。那會使女神哭泣的?!?/p>
“你們姐妹會的宗旨不是為生命奉獻嗎?活下來不是?”
“當然是,但不能以犧牲另一個為代價,安娜莉絲?!彼郎睾偷刎焸涞馈K钌顕@了一口氣。“我已經(jīng)失去瑪格麗特修女了——她是一個溫柔、單純的姑娘?!?/p>
“很抱歉讓你回想起,姐妹,”安娜莉絲說。
“呸,”卡特琳說,揮手把道歉的話拋到一邊。“痛苦和悲傷是生活的一部分,不是什么需要隱藏的東西,”她看著安娜莉絲的眼睛說。女孩迅速地把目光移開,手放在劍柄上。
“這個男孩很強壯,很健康,”卡特琳說,她判斷出安娜莉絲的心情,并改變了話題。男孩跑在前面,焦急地回頭看他們是否還在后面?!氨M管他內(nèi)心隱藏著痛苦,需要一生的時間才能痊愈。如果真的能的話?!?/p>
“你和孩子相處得很好,”安娜莉絲說。
“你也一樣。你有多大——17歲?你自己沒有孩子嗎?”
“不。我…從來沒有結(jié)過婚?!?/p>
她們默默地走著。艾爾達尼爾就在前方,一百碼外的一個模糊的灰色影子。
“你的同伴真奇怪,”卡特琳搖搖頭說?!耙粋€孤兒和一個精靈?!?/p>
安娜莉絲笑了,點點頭。
“為什么你的姐妹會離開了你的神廟,卡特琳?為什么只剩下你和瑪格麗特?”
老婦人又嘆了口氣。
“帝國被敵人所圍困,周邊都是妒忌的死敵。我們的領(lǐng)袖在夢中見到了莎莉婭女士本人。女神在哭泣,因為她知道還會有可怕的事情要發(fā)生。當長姐醒來時,她命令其他人準備好前往黑火隘口,去那里的西格瑪神廟。在未來黑暗的日子里,我們需要如此?!笨ㄌ亓照f。
“可是你為什么被選中留下來呢?”安娜莉絲問道。
“說實話?我要求的。我累了,安娜莉絲,我這輩子見過很多可怕的事。雖然知道長姐希望我能陪在她身邊,但我還是要求留下來,照料哭泣的神龕,直到修會返回?!彼龂@了口氣搖了搖頭?!笆虑榈慕Y(jié)果很奇怪,但我無權(quán)質(zhì)疑諸神的旨意?!?/p>
“住在神廟里一定很平靜,”安娜莉絲說。她立刻臉紅了?!拔沂钦f,在正常情況下,”她急忙補充說。
“平靜?是的,自從加入姐妹會以來,我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平靜過。悲傷?是的。困難?是的。但你是對的;我的內(nèi)心很平靜?!?/p>
“你可以加入神廟,安娜莉絲,”卡特琳停了一會兒說?!澳銜谖覀冎虚g找到一個家的。我能看到你內(nèi)心有治愈的力量?!?/p>
安娜莉絲的臉又紅了。閃電在黑色山脈上空閃爍。
卡特琳嘆了口氣。她說的是真話,這姑娘可以在莎莉婭的姐妹們中間找到歸宿,但她永遠不會成為她們姐妹會的一員。
另一位神明已經(jīng)選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