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亞軒 ‖夏夜惺忪 「眠夏」
貼著我脈搏的紫檀木珠碾過我掌心蜿蜒溝壑的生命線,又滾過他的,戴在他手腕。
“這串佛珠送給你,替我保你平安?!?/p>
*關(guān)于背景及設(shè)定的細(xì)節(jié)可能會有些許毛病,再加上復(fù)健時期文筆生疏,還望別介,提前說抱歉orz
*請勿上升真人。
BGM:?
《塵?!贰猙y家家
關(guān)上冰箱門的時候,隨著沉悶聲響一同落下的,還有走廊隔壁傳來的響動,像是什么東西倒下的聲音,在夜晚幾乎無聲的走廊里顯得分外突兀,著實把我嚇了一跳,手里的雞蛋沒拿穩(wěn),砸在瓷磚上光榮陣亡,糊糊塔塔淌了開來。
我倒吸一口涼氣。
濃烈的委屈感來得莫名其妙,無邊地從地磚的縫隙里冒出來,像層透明的蛋白液一樣把我包裹住,咕嘟流動著,厚重黏糊,我皺了皺眉,水波在視野里晃蕩。
媽的,隔壁是不是有病。
我在心里罵了一句。然后頭一回沒有考慮什么鄰里糾紛很沖動地跑到門口大力地揪住把手掀開門,開門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隔壁什么時候來的新鄰居。
門外走廊正好有過路晚風(fēng),撞過來把我臉側(cè)的發(fā)絲吹得亂飄,撓得我臉頰微微發(fā)癢,看上去好像幾根雜草,至少我媽還在的時候是這么說的。
我吸了吸鼻子,趿著拖鞋從門邊探出半邊身子。
咦,今天傍晚的天空真好看。淡淡的紫藍色在天幕鋪開,一點和以往的沉悶不同。但我好像已經(jīng)太久沒有注意每天的天色了。
是因為隔壁一臉懵盯著我的新鄰居太好看,所以他身后的天空也變得好看了嗎?
不知道。
隔壁新來的青年一只手抱著折疊梯,就站在隔壁門前,望過來的視線透著幾分訝異和迷茫,嘶著氣揉了揉頭發(fā)同樣有些凌亂的腦袋,應(yīng)該是剛剛從扶梯上摔下來了。他呆愣愣地同我無聲對視兩三秒,隨后終于反應(yīng)過來似的露出了一個捎帶著歉意的笑容,聲音透著慌亂。
“抱歉啊....我剛剛在梯子上沒站穩(wěn)摔下來了,嚇到你了吧?真的很不好意思!”
面前人嫣紅的唇瓣已經(jīng)停止了一啟一合,我卻還在盯著他過分漂亮的面孔發(fā)愣,他穿著白襯衫,袖口擼到手肘間露出白皙纖細(xì)的手腕,小臂卻孔武有力,海膽頭在他身上似乎也不顯得突兀,反而更突出了他柔和清晰的眉眼。
“........”
我眨眨眼睛,這才意識到就這么直勾勾盯著人家似乎是一種不太禮貌的行為。
樓下不遠(yuǎn)處樹上的知了叫聲每次路過都震耳欲聾,怎么這個時候分貝倒好像小了許多,一種微妙的尷尬感隨著永不停歇的蟬鳴一同在我們的目光之間蔓延開來,我率先挪開了視線。
“...沒事,下次小心一點?!?/p>
看他支在走廊里的梯子顫顫巍巍的,應(yīng)該是從樓下大爺那里借的,年久了有些不太好使。
“這梯子有些不穩(wěn),要不要幫你扶著?”
聽著那梯子還在抖動的聲音,覺得還是有些危險便停住了回屋的動作回過身問了一句,青年立馬朝我投來感激的視線。
“如果可以的話,謝謝。”
我兩只手用力地抓住輕微晃動的把手,一只腳踩在最底層的格子上,抬頭可以看見他烏黑的發(fā)尾疊在后頸,夏夜的晚風(fēng)總是一陣陣的,這會兒從他白襯衫的下擺鉆進去,衣角朝風(fēng)去的方向擺動,聲響颯颯。
風(fēng)徒然刮得大了些,衣擺掀起的動作也跟著飄搖,露出他后腰一小塊肌膚,嚇得我趕緊轉(zhuǎn)過頭去看走廊外殘陽掉進城市高樓間變成一縷縷血紅色的絲線。
“我換個燈泡,馬上就好了。”
“嗯。”
我注視著他一步步從梯子上爬下來,這才松開了手,青年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回過身沖我道謝,笑起來眉眼彎彎。
“謝謝姐姐!姐姐你是住隔壁嗎?”
“是。沒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還得回去處理被你嚇掉的雞蛋。我默不作聲地在心里接了一句。
叉了一口煮好的面條吹吹氣,筷子剛要抵到嘴邊就有人在敲我的門,聲音不大,輕輕地有節(jié)奏感地,聽上去門外的人倒是很有禮貌。我只好放下筷子去開門,門一打開,剛才的青年站在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并遞過來一個用透明盒子裝著的小蛋糕。
“啊...這個小蛋糕給你,謝謝姐姐剛才幫了我。”
即使夜幕降臨外頭的光線有些昏暗,還是能看得清蛋糕不錯的賣相,最頂端的草莓飽滿紅潤,的確讓人看得非常有食欲。這不會是他剛剛跑到哪家蛋糕店去買的吧?
輕輕皺眉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了小蛋糕,
“不用謝,蛋糕我就收下了?!?/p>
“那就不打擾姐姐了,拜拜!”
我點點頭,沖門口站著的青年揮了揮手。
洗漱上床之前,我余光瞥到餐桌上孤零零立著的小盒子,才記起隔壁送的蛋糕還放在桌上,夏天不放進冰箱里會壞的吧。我捧起蛋糕盒,這個小蛋糕看上去是真的很好吃,順滑的奶油,頂上灑著一層巧克力碎屑,草莓還是那么漂亮,我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要不先嘗一口?
握著塑料小叉子扎進蛋糕體里的一剎那,我的心頭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罪惡感,就一口。
蛋糕胚被烤得松松軟軟沒有一點蛋腥味,半濕潤的口感也不至于太干,動物奶油打發(fā)的程度恰到好處,沒有過硬也不軟趴趴,奶香味充斥整個口腔,巧克力碎屑融化后帶來的濃郁香甜.....
我咬著叉子,在心里默默流淚,這個蛋糕,好好吃。
不知不覺,當(dāng)我放下叉子時,盒子里的蛋糕已經(jīng)沒了影,只剩星星點點的巧克力碎鋪在底盤上,看得我罪惡感直接提升了幾個度,大晚上吃了一個奶油巧克力草莓蛋糕,怎么想都是能胖個幾斤的程度吧!
但是真的好好吃...我煩躁地扔掉了垃圾沖到衛(wèi)生間洗漱去了,回到臥室卷上被子草草睡去。
把門反鎖好,我提著門口昨晚丟出來的垃圾袋往樓下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身后的開門聲和我的吐氣聲一同落下,隨后是一陣窸窸窣窣聲響,我甩了甩腦袋試圖讓自己從困意中掙扎出來。往后看一眼,青年背著單肩包合上了門,腦袋上還扣著頂漁夫帽。
“早上好!姐姐你是去上班嗎?”
“是啊——早上好。”
他快步跟上來走在我身側(cè),兩個人一起下了樓。我想到前幾天剛剛見面時他送來的蛋糕,抿抿舌尖似乎還能回味起當(dāng)時香甜松軟的滋味,相對無言的兩個人似乎需要這個話題來拯救,不能總讓別人先找話題,況且我也真的很想問問他,
“之前你給我的蛋糕很好吃....是在哪里買的。”
“那個草莓小蛋糕嗎?”
青年站在我身側(cè)高出我一個頭,說話時眼睛好像總是亮亮的,也不知是什么落了進去,總感覺有種隱隱約約的吸引力,吸引著我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嗯。”
“那是我自己做的啦。還怕不好吃呢,沒想到你喜歡!”
他略羞澀地?fù)狭藫项^,笑時露出一口皓齒潔白整齊,臉頰泛著些淡淡的緋色,聲音都透著無法抑制的開心和得意,到底還是男孩子。不過還真是沒想到烘焙手藝這么厲害,是甜點師么?
“自己做的?”
“沒錯~”
“那真的好厲害...我以前...”
以前還在讀書的時候在家里搞烘焙倒是一次沒成功過,還被我媽敲著腦袋罵一天天凈整些失敗品既浪費時間還浪費材料,最后被她巧手一化又能神奇地變成第二天早上的早餐。
只可惜,以后都沒有這樣的場景了,廚房角落的烤箱也已經(jīng)落灰很久了。
想到這里,我臉色沉了沉。
“以前?”
“不,沒什么.....我要去上班了。再見?!?/p>
我搖了搖頭,掃了輛共享電動車,騎了上去扭頭沖他擺了擺手,擰動把手往附近的地鐵站騎。并未注意到身后青年目送著我騎過紅綠燈交錯的斑馬線,直到身影消失不見,眼底笑意逐漸淡去,只剩下復(fù)雜的深海在他眼中翻涌。
地鐵里的空氣干燥而沉悶,穿行間從縫隙里擠出的呼嘯聲,灰塵夾雜著輕微的霉味,有些逼仄卻令我感到分外的安心,握著金屬扶手沉默地盯著窗外一片漆黑翻滾,玻璃投射出我的倒影重疊卻清晰,我在心里輕輕地,小聲地質(zhì)問我自己。
方千尋,就算擁有了新的羈絆,你又能尋求什么呢?
接下來的路,還是只能自己獨行吧。
不是很懂,我的新鄰居看上去這么個爽朗干凈的男孩子,怎么就如此迷糊呢?我疑惑著,從冰箱里抽出兩罐冒著水汽的可樂,一罐遞到他面前,一罐給自己。
“要喝可樂嗎?”
“謝謝姐姐?!?/p>
他坐在沙發(fā)上,骨節(jié)分明的手接過可樂握在手里掂了掂,我拉開易拉環(huán)往嘴里悶了一口可樂,被翻涌而上的氣泡和溫度激得皺了皺眉。
事情的起因是我今天下班回到家在隔壁門口撿到一只蹲在房門口一臉絕望的他,一問才知道沒帶鑰匙,秋老虎時節(jié)外面溫度可不低,便先讓他進來坐著。
“姐姐,碰見你幾次都沒問,你叫什么呀?”
“方千尋?!?/p>
“千與千尋的那個千尋嗎?”
“沒錯。”
可我沒有電影里的千尋那么令人羨慕的家庭,我斂下眸子眨了眨眼,又抬頭對上他眼睛里似乎一直未熄滅的星光,著實驚了我一跳。
“你的名字真好聽!”
被盯得臉頰有些發(fā)燙,我又悶了一口可樂,將冰涼的罐身貼在臉側(cè)。
“那你呢?你叫什么?忘帶鑰匙還會做蛋糕的神奇新鄰居?”
“我叫宋亞軒。南宋的宋,冠亞的亞,軒轅的軒,”
宋,亞,軒....在心里默默寫了一遍這個名字。我上下把宋亞軒掃視一遍,微微揚起嘴角。
“你的名字,很適合你,也很好聽?!?/p>
“適合?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我也不知道,莫名覺得合適而已。”
我撐著下巴語氣有些迷糊地同他閑聊,倒好像喝了半罐可樂就醉了一樣。剩下的原因已經(jīng)涌到喉口幾欲脫口而出,被我頓了頓壓下去。
嗯....我覺得,因為你看上去溫柔又燦爛。
這樣鮮活地,燦爛地,存在于我的生活中的光源,好像總在吸引我不斷去靠近,要是能靠近一點,是不是就能離一潭死水般平庸黯淡的日子遠(yuǎn)一些,離我所逃避所不愿觸碰的出身和回憶遠(yuǎn)一些,離沉甸甸的現(xiàn)實遠(yuǎn)一些?
好希望真的可以,屋里沒有開燈,我看著面前人昏暗中仍舊柔和的眉眼,輕輕呼出一口氣。
胃突然開始抽痛,我往后靠縮進沙發(fā)里,該死的,幾個月都不見復(fù)發(fā),怎么這個時候會胃痛?果然還是不能喝冰的啊....
“姐姐?你怎么了?”
“要不要緊?”
見我突然不說話窩進沙發(fā)里皺著眉頭的表情,宋亞軒顯然慌了神,湊到我面前語氣急切地詢問著我的情況,我抽出力氣沖他擺擺手,從喉嚨口擠出幾個字站起身快步走到提包旁翻出藥罐。
“不要緊,你先坐著?!?/p>
干澀苦口的藥片刺激得我一陣陣不適,忍住干嘔的沖動沖到桌邊灌了幾口水才咽下去。
回到沙發(fā)上坐著的時候,宋亞軒略顯不安地等在沙發(fā)上,望向我的神色滿是擔(dān)憂,
“看你去吃藥了,有沒有好一點?”
“嗯。我沒事?!?/p>
胃里的不適感雖然沒有剛才翻江倒海得那么厲害,但還在隱隱抽痛,看他還是皺著眉頭抿唇的樣子,我率先扯出了一個應(yīng)該不算太難看的微笑,望向他的眼神逐漸和緩。
“真的不要緊。別擔(dān)心?!?/p>
“但是你的臉色真的很差。剩下半罐可樂不要喝了,你應(yīng)該少接觸冰飲?!?/p>
我忘了說,宋亞軒的聲音很好聽,磁性又低沉,溫溫柔柔的,說話時仿佛能感覺到他的胸腔也在一同共鳴。
“嗯?!?/p>
我癱在沙發(fā)上順從地點點頭,竟然有種劫后余生沒得由來的心安感。
手機鈴聲徒然響起,看來是宋亞軒叫的開鎖匠來了。
第二天回到家,我在門口發(fā)現(xiàn)了一個貼著紙條的泡沫箱,上面寫著:
“姐姐,難受的話,吃蛋糕會不會開心一點呢?這次是新款的巧克力口味哦~??(???)??”
顏表情被宋亞軒畫得神乎傳神,我一天的疲倦似乎被掃去了不止一星半點,我抱著泡沫箱噗嗤一聲笑出來,掀開是一個被融化的冰袋保鮮得很好的巧克力小蛋糕,看上去同樣很誘人。
真是。這小子看來以后很會哄女朋友啊。
將叉子放入口中的一剎那,甜食帶來的愉悅感迅速席卷了我的全身,我含著蛋糕默默品嘗,眉頭舒展開來,不自覺地露出了滿足的表情。我低頭看著桌邊從箱子上揭下來的標(biāo)簽,仿佛透過那個顏表情還能看見宋亞軒叉著腰朝我擠眉弄眼笑得好開心。我笑瞇瞇地想。
吃蛋糕,真的會讓人開心不止一點點。
我看著面前相框里被保存得尚未發(fā)黃的照片上,母親摟著我神情溫柔的笑顏,年幼時拍照只會比剪刀手的我,還有另一邊...臉已經(jīng)被我涂黑的那個人渣。
“這個相框被風(fēng)吹掉了....”
宋亞軒的聲音響在我身前,他雙手捧著相框遞到我面前,臉上的神色還是一如既往地帶著笑意。
我在心里卻止不住地顫抖,他不知情把回憶深處最美好卻又最殘忍的片段拾起捧到我面前,仿佛在提醒我,不可以去做那些不切實際的夢,不要妄想著脫離深淵。
提醒我,不要以為接近光芒,就可以上天堂。
面對著他神情自若接過相框轉(zhuǎn)身擺好的我,在心里已然顯出一副佝僂又脆弱的,我自己都厭惡的惡心模樣,煩躁一瞬間涌上心頭,我扶著額頭第一次下了逐客令。
“我突然有些不舒服,你能先回去嗎?”
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我一個人在趕工,墻上的時針已經(jīng)指向九點,耳邊噼里啪啦的鍵盤聲充斥著,關(guān)了燈的室內(nèi)只有面前久久不熄的屏幕刺痛我的眼眶,之前做好的表格被我一個粗心隨手按錯了鍵消失得無影無蹤,備份也沒有。
老老實實保存好,傳輸好,我關(guān)掉電腦的主機屏幕也跟著熄滅,這才發(fā)現(xiàn)周圍已經(jīng)漆黑一片,下班的同事們都走光了。也是,快十點了現(xiàn)在。
甩上挎包我快步走到門前拉動把手,卻發(fā)現(xiàn)怎么都開不了門,這門看上去沒有多大年紀(jì),不可能是壞了,難道是從外面鎖上了???我有些焦急地擰著門把手,可堅硬的門板似乎沒有給我一點回應(yīng),還是紋絲不動,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鎖在辦公室里了。
我的工作位在辦公室的角落,好像不被注意到也成了可以理解的事情,掏出手機卻不知道要給哪個同事打電話,現(xiàn)在可是晚上十點,我沒有那種過硬的關(guān)系讓人家大晚上從家里駕車出來給我開門。
我虛脫般地松開握著門把的手,環(huán)視著漆黑的無人辦公室,靠著門板慢慢地滑落坐在地上,腦袋泄了氣地垂下來,因粗心而白忙活了幾個小時的文件,深夜被鎖在空無一人的漆黑空間,工作一天帶來的疲憊,最近幾天工作指標(biāo)上漲的壓力,不知道找誰幫忙的無助感,媽走后無依無靠的不安和孤獨,負(fù)面情緒此刻紛紛趁著黑暗從未知角落里竄了出來一齊涌向我,輕而易舉地把我籠罩住,悶得連呼吸都費勁,連哭喊聲都被吞噬,只留下嘶啞的嗚咽。
光滑冰冷的瓷磚上,噼啪,突兀地落下兩滴水痕,視線模糊得不成樣子,我摘了眼鏡,迷迷糊糊望著窗外滲進來的月光,眼淚悄無聲息地涌出,崩潰掐得我無法自控。
“嗡......”
好像有什么東西在震動,掀開包,我看見里面躺著的手機亮了屏幕,拿出來看清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以后,我的眼淚好像終于撐不住決堤。
是宋亞軒的電話。
“喂....”
“喂?姐姐,沒吵到你吧,我看你家里這么晚了一直還沒亮燈,你還沒到家嗎?”
“我.....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p>
我想要開口說話,卻發(fā)現(xiàn)嗓子啞得不行,又或者,是哭得沒有力氣提起嗓子了。
“你在哭嗎?你有沒有事?”
聽出來我情緒的不對勁,電話那頭宋亞軒的語氣徒然變得急促且擔(dān)憂,我仿佛都能隔著屏幕看見他揪起眉毛的樣子,我一只手握著眼鏡垂在地上,另一只手舉起手機的動作好像都有些吃力,說話聲音還是控制不住地顫動。
“我沒事....你自己早...”
“方千尋。你騙人?!?/p>
宋亞軒突然一下直呼我的大名,一瞬嚇得我手機差點沒拿穩(wěn),他的聲音也不和平時一般溫溫柔柔月,聽上去像是生氣了,又透著無奈。
“你怎么了,告訴我好嗎?”
“宋亞軒....我被鎖在辦公室里出不去了....”
“什么???”
對方顯然被嚇了一跳,分貝一下子增大了不少。
“你別太擔(dān)心,我們辦公室有長沙發(fā),我工位也有毯子,我晚上可以躺一躺。我剛剛掏出手機來,也不知道給誰打電話,我的同事和我都不是特別熟,麻煩誰都不好...在這呆一晚上其實也不會特別難熬。”
“可你都哭了。”
“我哭是因為.....因為最近的壓力都在這個點上爆發(fā)了吧。你....可以陪我通一會電話嗎?”
我吸了吸鼻子,從包里掏出紙巾來擦凈眼淚,舉著手機站起身來攤進自己的旋轉(zhuǎn)椅里,糾結(jié)了一會兒還是向宋亞軒發(fā)出了這個請求,我聽見話筒里宋亞軒淺淺的呼吸聲近在耳畔。
“你說,我在呢?!?/h1>
那天晚上我不記得自己是怎么睡著的,或許是在和宋亞軒有一句沒一句令我心安的聊天中,盯著窗外鋪開來的淺色月光,逐漸困倦睡著的吧。
我的神奇鄰居會彈吉他,還會唱歌,這是我沒想到的,然后他告訴我他是音樂學(xué)院的老師,這就令我更震驚了,我從盒子里叉了一顆泡芙,奶油爆漿在我嘴里流淌。
“原來你不是甜點店老板嗎?”
“嘻嘻,我只是打工人~”
宋亞軒抱著吉他試音,我咽下泡芙?jīng)_他比了一個大拇指,
“但是你的手藝真的很棒!”
“原來你喜歡甜食?!?/p>
咻的一聲,我的唇邊被干凈柔軟的紙巾蹭過,他指尖的溫度隔著一層薄薄的材料傳過來,我的呼吸一瞬驟停,反應(yīng)過來時,只看見面前的宋亞軒抱著吉他沖我笑。
“那想聽什么呢?”
我往后靠在沙發(fā)上垂頭思索一番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都可以,就彈你會的或者最近學(xué)的吧?!?/p>
“斑馬,斑馬,
你不要睡著啦。
再讓我看看你受傷的尾巴,
我不想去觸碰你傷口的疤,
我只想掀起你的頭發(fā)?!?/p>
這個月光清輝的冬夜,宋亞軒撥弄吉他發(fā)出的醇厚曲調(diào)和著他低沉的歌聲一圈一圈飄出窗外,尾音被他拉得很長,他唱歌連氣音的轉(zhuǎn)換好像都帶著悲傷的意味,恰到好處的顫動,共情能力實在太強。
讓我真正落下淚來的,是他斂眸看向我的眼睛和說出口的話語,里面好多種情緒在翻騰,他放下吉他坐在我身邊開口。
“方千尋,為什么你的眼睛里,總是寫著我無法解開的悲傷呢?如果可以的話,我能看看你的傷疤嗎?”
窗外一瞬響起風(fēng)席卷過殘葉間嘩啦啦的聲音,我的心跳靜止了一拍。然后我看見被水紋模糊的視線里宋亞軒仍舊溫和的面容,聽見自己的應(yīng)答聲仿佛是從胸腔里發(fā)出共鳴。
“好?!?/p>
我似乎的確沒有提過這個事情,我的出生并不光明,是我媽和那個人渣迷迷糊糊上床的產(chǎn)物,可是我媽并沒有因為這個原因討厭我,她覺得我的出生是個錯誤,可我并不是個錯誤,該給予的母愛,她一分都不會少,她會抬起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手臂給我溫柔地梳頭發(fā),流血的嘴角卻總能漏出一連串安慰抑或玩笑的話語。
至于我爸,這個人渣就是一個實打?qū)嵉募冶┠校粌H家暴,對自己犯下的錯誤還沒有任何悔改,我小的時候,他還至少能盡到一個父親應(yīng)有的責(zé)任,可隨著和我媽待久了,他最后一點良心似乎也被消磨殆盡,我媽有著殘存的理智離了婚帶著我離開家在外面生活,這些年我們娘倆的苦楚他卻一點都不過問,直到我媽患上了肝癌,撥過去一通電話,他除了打過來一筆少得可憐的醫(yī)藥費,此后從未過問。
我明明和我媽說過的,病可以治好,都會過去的,她卻還是從頂樓像斷翅的蝴蝶墜落,穿著身漂亮的白裙子,一如當(dāng)年照片中的美麗,卻再也無法醒來了....
“所以你知道嗎?從一開始,我的出生就是個錯誤.....我的存在除了加重矛盾和痛苦,其他別無二用...”
我凜冽地抖著眉毛,張口說出的話都在顫,面部肌肉卻還要逞強著做出難看的笑意,揚起頭憋住眼眶里的液體,下一秒?yún)s被宋亞軒攬過了肩膀,我的腦袋磕在他寬闊的肩上,滾燙跌在他背后淌出深色的水痕。他摟我的動作很用力卻又小心翼翼,好像怕一松手我就會蒸發(fā)掉一樣。
“方千尋,你聽好了,錯的不是你,是那個畜生?!?/p>
“你的存在,有意義,更有必要。”
“想哭就哭出來啊,我知道你難過?!?/p>
“沒關(guān)系的,我在這里?!?/p>
你看這樣子的我,多沒用啊,怎么你一向我走過來,我就掉眼淚了呢。我把腦袋埋進他溫暖的懷抱里,聽著他的聲音在耳畔悶悶響起,默默地想著。
直到最后的最后,我都沒能忘記這個夜晚,沒能忘記迷迷糊糊睡夢中印在額間溫?zé)岬挠|感,化作個屏障柔軟而心安,小心翼翼把我包裹住,隔絕掉了冬夜的冰涼和呼嘯。
又是一年初春,我望著樓下不遠(yuǎn)處的海棠樹近幾天蘇醒過來開了一片,枝頭粉云深淺交錯,微風(fēng)輕輕一蕩,春色就能蔓延開來,偶有行人駐足拍照,有不太懂事的小女孩圍著海棠樹搖啊搖,被一旁趕來的大人急忙制止了。
我沒得由來地笑笑,轉(zhuǎn)身進了家門。
今天這個日子,等會兒就煮碗雞蛋長壽面給自己吃吧。
一小把掛面散入鍋中,沸騰的水一瞬安靜下來,咕嘟咕嘟飄出股令我莫名熟悉的麥香味,再沿鍋邊打入一個雞蛋....
有些燙手的湯碗被我端到餐桌上,燈光照得面上的糖心蛋澄亮澄亮,這碗面,明知道吃了也不會長壽,怎么我還要煮啊。我低頭嗤笑一聲,還是動了筷子。
明明只是好端端地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怎么胃又開始不安寧,陣陣地揪著疼,我立馬倒了杯溫水吞了些藥,和許多個以前一樣,不開燈一個人窩在沙發(fā)里閉著眼睛休息緩解,戴上衛(wèi)衣的兜帽,好像疼痛和不安就能離我遠(yuǎn)一點,再遠(yuǎn)一點。
天色開始暗下來的時候痛感終于被撫慰得差不多消停,玄關(guān)處傳來敲門聲,我打開門,門口除了傍晚的暮色,其他什么也沒有,我正疑惑著,卻突然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門后就突然竄出一個捧著小蛋糕的宋亞軒,蛋糕上還不規(guī)則地插著幾根融化了一段的蠟燭,火光在我眼前跳動,也在宋亞軒笑著看向我的眼睛里躍動,我愣了神。
要了命了,你怎么總在我狼狽的時候出現(xiàn)呢。
“姐姐快閉上眼睛許愿!等會蠟燭可就燒完了!”
宋亞軒興奮地放下蛋糕坐到我身邊,我臉上的笑意要多無奈有多無奈,心里卻止不住地開心,于是雙手十指相扣在胸前,對著面前飄搖的燭火,黑暗中星星點點,連成一片朦朧光影,閉上眼睛。
許什么愿呢,那就許我愛的人都平安喜樂吧,嗯,包括身邊這只眼神總是亮晶晶的神奇鄰居。
睜眼的前一秒,我聽見身旁傳來手機的快門聲,然后是宋亞軒低聲的驚呼。
“忘記關(guān)聲音了救命!”
我睜開眼,看見宋某人正一臉慌亂地擺弄著手機,我眉毛一挑,盯著他眼神帶笑,發(fā)問的語氣有幾分威脅,
“你在拍什么?”
“沒事,就是覺得每一個插著蛋糕的蠟燭都很值得紀(jì)念,尤其是送給姐姐的蛋糕....”
“嗯?我怎么不知道蛋糕可以插在蠟燭上?”
“啊啊啊...再不吹掉蠟燭就全部融化了啦!”
算了,這次就隨他去。我鼓起腮幫子,呼地一口氣吹滅了所有蠟燭,宋亞軒立馬歡呼一聲鼓起掌來,嗯,很像水族館里可愛的小海豹。
“蕪湖!生日快樂姐姐!恭喜你....”
“27歲了?原來我已經(jīng)這么老了....”
“才不會!姐姐多少歲都最好看最漂亮!”
“少貧!”
看著宋亞軒瞇起眼睛努力逗我開心的樣子,我忍不住伸出食指去刮了刮他的鼻子,笑得分外燦爛。
“來來來!壽星第一刀!”
我從房間的角落翻出幾盒落了灰的煙花棒,又很幸運地在抽屜里發(fā)現(xiàn)一個打火機,帶著這些拉上宋亞軒到走廊去放煙花。
“亞軒,去放煙花嗎?”
他看著我,表情有些許怔愣,旋即恢復(fù)了笑容,從沙發(fā)上站起身來接過煙花棒比我動作還快。
“好??!去外邊!”
“刺啦刺啦”煙花棒被我點燃,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空氣中飄著硝石的味道,許多滴晃眼的細(xì)長花火爭先恐后地從仙女棒小小的尖端冒出來。
我把煙花棒舉到面前,看見宋亞軒本就精致的容顏映在跳動的火花和霧氣后更加蒙上一層仙氣,溫柔至極,令我感到無邊心安。
我們身后是水彩畫顏料連成片的天空,和初次見面那天一樣,漂亮浪漫的粉紫色,晚霞已經(jīng)墜入地平線,環(huán)繞著的暮色卻仍舊,和湊近的宋亞軒一樣令人心動。
我聽見他說,
“姐姐,我可以吻你嗎?”
我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
“可以啊?!?/h1>
他周身的氣息襲來,是白襯衫洗過后好聞的肥皂味混合著曬過的陽光味,我斂眸持著仙女棒,抵進他眼里流淌著的蒼茫星河,聽見他的呼吸聲近在耳畔,順從地閉上雙眼。
煙花棒還在燃燒,噼里啪啦。
“卡擦?!?/p>
我半瞇著眼舉起相機按下快門,海棠樹下站著的宋亞軒被我刻錄進鏡頭里,他在掛他剛寫好的許愿紅繩,青年身形修長瘦削,白皙指尖握著柔軟的紅色綢布條,仰著頭表情布滿期許,眉頭舒展開來,嘴角漾開歡喜無邊。
剛剛從面前的相機屏幕里抬起頭,我就被面前湊近的人嚇了一跳,宋亞軒湊過來要看我相機里的照片,被我賊兮兮笑著一掌輕輕推開來,立馬翻到之前拍的盛開的海棠樹,拿到他面前給他看。
“誒誒誒干什么?”
“喏,看我拍得好不好?”
“哇!拍得好漂亮!!姐姐沒想到你還會拍照!”
“嘿嘿嘿,只會一點點簡單的技術(shù)啦。”
我被夸得有些臉紅,舉著相機習(xí)慣性地?fù)踝“l(fā)燙的臉頰,卻被他預(yù)判之后低下頭,笑瞇瞇地將一小枝海棠別在我鬢邊,在我額間輕輕蓋了個溫柔印記。
我的臉燒得更燙,裙擺被風(fēng)吹得蹁躚。
那張我悄悄拍下的照片,被我印出來,塑封得緊密,一張藏進挎包的小夾層里,另一張嵌在相框里放在房間的書桌上。
“千尋,我們?nèi)ソ吷⒉桨?!?/p>
宋亞軒又來敲我的門,打開門就看見他換了身夏裝清爽帥氣,熟悉的凌亂發(fā)型又讓我把他眉眼看盡。
“走吧。”
我最近向公司提交了辭呈,用最后的機會陪他去做他喜歡的事,去他喜歡的地方,在跟那個人渣同歸于盡之前,至少讓我把所有時間和溫柔都留給宋亞軒。
“最近你怎么天天都有時間呀?”
他并肩走在我身旁,偏過頭有些疑惑。
“嗯...想給自己放個暑假,所以向公司請了年假?!?/p>
我倒沒想到他觀察這么細(xì)致,扯了個合理的理由應(yīng)付過去,轉(zhuǎn)頭望著走過的街邊玻璃,被燈光透得澄澈,里頭好像倒映出自己暗自苦笑的模樣。
夏夜的江風(fēng)沾著水霧涼爽又溫和地刮過來,颯颯攆過我的頰邊和身側(cè),好似發(fā)絲都在風(fēng)里盡情地呼吸,江水翻滾著永不疲倦,不時被駛過的游輪和遠(yuǎn)處的光線照亮,
我和宋亞軒倚著欄桿,兩個人的頭發(fā)都被吹得像狂風(fēng)中掙扎的雜草,吹風(fēng)帶來的舒適感使我瞇起眼睛,我撐著腦袋看向宋亞軒,聲音被風(fēng)扯得四散開來。
“今天怎么突然想來江邊散步啦?”
“嗯...很快你就知道了!”
宋亞軒說完這句話就一直盯著江對岸的燈火,似乎在期待什么,而今天江邊人似乎也不少,是在....
我還在思索,只聽見人群一陣驚呼,扭頭就看見遠(yuǎn)處的吊橋接連著江對岸的城區(qū)逐漸亮起成片的霓虹燈,一盞盞一道道,點燃了黑夜里由燈火組成的崇山峻嶺,襯得江景更加令人驚艷,江水仍舊滔滔不絕,嘩啦啦翻滾著,卻好像被賦予了不夜城的魔力。
“漂亮嗎?”
我看見燈火在宋亞軒澄澈的瞳孔里不停歇地變幻著,近在眼前卻好像遙不可及。
“嗯,很漂亮?!?/p>
“你是在看燈還是在看我啊姐姐?!?/p>
心思被發(fā)現(xiàn),我扶著欄桿把馬尾一甩不去看他,眼睛只盯著另一側(cè)璀璨的燈光眨巴眨巴,心想還好天夠黑。
卻聽見宋亞軒在我身側(cè)笑得很開心。
燈光秀結(jié)束了,我還望著江面發(fā)呆,直到宋亞軒對著我耳旁吹了口氣,我才回過神來。
果然,美好的事物都是暫時的吧。
夜里的風(fēng)刮得大了些,雖是夏天,今天溫度還不算高,吹得我貼近了宋亞軒一些,同時也開始后悔為什么出來散步腳上穿的還是帶跟的鞋子。只不過沒走幾步,這個問題好像就被宋亞軒注意到了。
他突然快步走在我前邊,然后半蹲下身子,回過頭沖我揚了揚腦袋。
“上來?!?/p>
“誒?”
“穿這種鞋子走了那么久,我不信你還走得動。我背你?!?/p>
冷色調(diào)的路燈光打在他頭頂卻匯聚成一片柔卝軟的色塊,也把他揚起的側(cè)臉輪廓勾勒得完好。
我小心翼翼撲上他寬闊堅實的背,他的手托著我的大腿稍用力就把我背了起來,頭頂?shù)脑鹿夂孟耠S著他沉穩(wěn)的步伐輕微搖晃,我趴在他背上,腦袋磕在他肩上問他,
“我重不重???”
“才不,姐姐要多吃飯。怎么吃了那么多小蛋糕還不見長肉?”
他背著我走過一盞盞昏黃抑或清冷的路燈,我們的影子在燈下逐漸被縮短又拉長,輕微的顛簸感讓我感到無比地心安,我脖子上掛著那冰涼的玉觀音垂在在他背上也跟著步伐晃動,觀音菩薩慈眉善目地看著我。
“宋亞軒,你少騙我?!?/p>
“才沒有騙你。騙你是小狗。”
“汪汪汪。”
“要變也是我變小狗,你叫什么?”
宋亞軒一邊喘著氣一邊笑著調(diào)侃我,我吐了吐舌頭在他頸窩處蹭了蹭,癢得他直打顫。
如果可以,真希望以后也能和他攜手白頭,過老夫老妻的生活啊。
我的手腕上有一串佛珠,是外婆給我求的,還有一串帶在身邊幾年的玉墜,也是她給我求的,說是能保平安。
現(xiàn)在我希望宋亞軒能平安喜樂,一輩子。
貼著我脈搏的紫檀木珠碾過我掌心蜿蜒溝壑的生命線,又滾過他的,戴在他手腕。
“這串佛珠送給你,替我保你平安?!?/h1>
我以前聽外婆說過,玉是認(rèn)主的,送人玉墜相當(dāng)于讓人替你擋災(zāi),所以我不能把玉墜送給他,就把手腕上的佛珠摘下來送給他,我這個人啊,自小就倒霉,玉墜還是我自己戴著吧。
我只希望佛珠也能保他平安。
“姐姐送給我的,一定會好好帶在身上的。”
佛珠套在他白皙纖瘦的手腕上,在燈光在滾動著圓潤的光澤,我輕輕地笑了。
我的好亞軒。一定能有個更好的歸宿。
“喂?”
“喂,.....爸,是我,我是小尋?!?/p>
電話那頭的方云同好像還是沒有一絲愧疚和反悔,至少從他和我通電話時自若的語氣我并沒有聽出來,我的心一瞬跌沉海底,沉甸甸地再也無法撈起。
“那就周六見一面吧。我要出國了。”
“好,你過來這里吧?!?/p>
直到掛斷電話,他還是沒有過問一句我媽的情況,我平靜地放下手機,瞥見桌上擺著的那時候海棠樹下給宋亞軒拍的照片。心臟揪著似的疼,一股強烈的窒息感蔓延在這獨我一人的角落。
“我最近在學(xué)新歌哦,是晴天,等學(xué)會了我就唱給姐姐聽?!?/h1>
“好啊。你還要教我彈吉他哦?!?/h1>
亞軒啊,其實我才是那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汪汪汪,你看,說謊的我才是小狗。
深呼吸一口氣,我按下了方云同家的門鈴,開門的是一個我未曾見過的阿姨。
“你好,我找方云同。”
原來方云同這些年倒是過得逍遙自在,不僅重新組建了家庭,連不知道是不是親生的兒子都上小學(xué)了。我默不作聲地注視著餐桌上對面的一家三口,面上仍保持著不計前嫌的得體微笑,心里卻在止不住地顫抖著。
“爸,開瓶紅酒我倆喝一杯吧。正好這是我買在家里一直沒機會喝的紅酒?!?/p>
接過方云同遞過來的開瓶器,白色粉末從我掌心悄然地滑進紅酒瓶的瓶口,我裝作看紅酒的年份,堵住瓶口把瓶身搖晃了幾下,然后給我和方云同的高腳杯里都倒上了寶石紅色的液體,我放的劑量,一杯足以讓一個正常成年人斃命了。
方云同的妻兒沒有必要給他陪葬,于是我先把紅酒瓶放在腳邊,然后裝作一個不小心打翻了剩下的紅酒。
“啊呀,我怎么搞的,真不好意思....”
“沒關(guān)系,我們不喝酒也可以?!?/p>
我這才放下心來。
“叮。”
我和方云同的高腳杯在餐桌上方碰撞出悅耳的叮咚聲響,在我看來卻是在敲響我和他同歸于盡最后的鐘聲,為了不讓他懷疑,我盯著高腳杯里流動的液體,終是下了決心閉上眼飲入口中。
“來小尋,吃菜。”
液體劃過喉口入腹,對面的方云同催我動筷的動作假惺惺的,我卻還是夾了幾口菜吃下去。
“好?!?/p>
一杯紅酒下肚后,我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有了些許的反應(yīng),好像五臟六腑開始攪在一起似的,我看著方云同的臉色突變,扔下筷子扶著胸口,看向我目光逐漸變得不可思議起來。
“你給我喝了什么??!”
我咬著嘴唇強忍下從各處傳來的劇痛感,對上方云同的目光笑得狠毒,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從椅子上蹦起沖過來掐我的脖子,卻張嘴涌出一股烏黑的血,痛苦夾雜著驚異憤恨讓他說不出話來,我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開始撕扯著叫囂,呼吸也變得逐漸沉重起來,說話間溫?zé)岬囊后w從我口角汩汩流出。
“呵...方云同,看來....你比我還....先一步發(fā)作...”
“你說....這是不是你的報應(yīng)啊!”
方云同還是死死地瞪著我,眼神似乎把我打成了篩子,聲音惡狠狠地,
“方千尋?。±献?...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耳畔充斥著女人的尖叫和小孩的哭喊聲,還有嗡嗡嗡的耳鳴聲,我只覺得好吵,又急劇地疼,我看不清他們的表情,身體里的每一個器官好像都在崩潰,努力控制自己的靈臺清明,卻怎么也抵擋不住心肺衰竭帶來的呼吸困難,我沖方云同拋出最后一句狠話,
“哈哈哈哈哈!你會下地獄的....方云同??!”
我?guī)缀跏前c在椅子上,想要去夠旁邊被我放在挎包里的那張照片,用盡了力氣伸出手去,卻一個不穩(wěn)摔下了椅子,不過還好,包也被我拽下來了,我渾身抖得像篩糠,連呼吸都廢了好大的力氣,意識在一點點模糊...
不可以??!我不能閉眼!
我翻出夾層里被我塑封得完好的照片,迷迷糊糊地看見了上面的海棠樹,還有亞軒,我的亞軒。
我把照片緊緊地貼在懷中,整個人蜷縮著失去了所有動彈的力氣,耳邊的轟鳴聲越來越大,我閉上眼,最后一次笑得好開心,用盡力氣笑著,烏血從我口中淌出一片又一片。
意識逐漸抽離,我的眼前閃過好多不同的畫面,里面有好多個宋亞軒,有捧著小蛋糕一臉羞澀遞到我面前的宋亞軒,有彈著吉他給我唱斑馬的宋亞軒,有笑著祝我生日快樂的宋亞軒,在走廊上的煙花里吻了我的宋亞軒,
還有那天,身后是粉紫色的日暮,穿著白襯衫留著海膽頭對上我視線的剛剛從樓梯上摔下來的宋亞軒。
腦海里有他醇厚卻悲傷的歌聲,我想跟著唱啊,嗓子卻嘶啞著無法發(fā)出聲音。
“斑馬斑馬,
你會記得我嗎,
我只是個匆忙的旅人啊。
斑馬斑馬,
你睡吧睡吧,
我會賣掉我的房子,
浪跡天涯?!?/p>
亞軒啊。
在夏天沉眠的貪睡的我,下輩子再聽你唱歌吧。
下輩子我們不唱斑馬啦,
我們唱晴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