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萬年的約定
????2070年,47歲的蘇宇塵躺在病床上,腦癌晚期的他已經(jīng)沒幾天可活了,白色的被單與蓋死人的白布似乎并無不同,特護病房內(nèi)只有他妻子默默陪在身邊。相對于一百多歲的平均年齡,他算是英年早逝了。
????“要是我沒有捐出所有資產(chǎn),現(xiàn)在這里是不是會熱鬧些?!碧K宇塵自嘲道。
????“何止,說不定還能多出幾十個干兒子?!逼拮优讼即蛉さ?。
????“說起來我發(fā)明了時光機,媒體可是稱我為時間之父,那時間算不算我干兒子?”說到這蘇宇塵精神了一些。
????“那我不就是時間之母?”
????自從發(fā)明了時光機后,他的名氣便如日中天,各種科學(xué)獎項拿了個手軟,但研究成果時光機卻被組織掌握。他不知道最后時光機會被用做什么,如果用在回到過去,輕而易舉便可以造成一場災(zāi)難。所幸時光機不會造成時間悖論,因為它是穿越到和過去指定時間節(jié)點一模一樣的平行空間。
????“玩弄時間的人必將受到詛咒,也許這就是我的詛咒?!碧K宇塵嘆息道。
????“我不同意,”潘霞聞言激動得握緊蘇宇塵的手,“如果有詛咒,那就讓時間詛咒你愛我一萬年,不,一百萬年!”
????這算哪門子詛咒?但看著妻子俏臉滑落的清淚,他緊緊握住妻子的手回道
????“好”
????蘇宇塵和潘霞的相遇充滿了戲劇性。在他大一的時候,他只是個窮小子,父母每個月給他的生活費很少,每個周末他就騎行十幾公里去影視基地當(dāng)群演,一次一百,這樣每個月最少也有400塊,加上家里給的300再減去日常花銷,他還能存下不到一百塊。
????那天他被安排的是一場將女主角高抬起從半空丟入油鍋的戲,蘇宇塵扮演的就是抬著女主角的小卒之一,但不知怎么,導(dǎo)演總是不滿意,連著重拍了五遍。第五遍的時候蘇宇塵終于堅持不住了,胳膊一顫,身形有些不穩(wěn),上面的女主立馬尖叫起來,雖然他立馬穩(wěn)住胳膊,但導(dǎo)演的謾罵已經(jīng)脫口而出:
????“你知道你抬得是哪個明星嗎?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能不能干?不能干滾蛋!”
????正當(dāng)蘇宇塵站在高臺上手足無措時,下面有一個扮演群眾的姑娘反駁道:“你怎么不說你自己能力不行,簡簡單單一個戲能拍五遍,下面抬人的都舉著胳膊快半個小時了,站著說話不腰疼是吧?!?/p>
????“你倆現(xiàn)在滾蛋!”
????“祝你拍的電視劇狗都不看?!?/p>
????反正工作沒了,蘇宇塵也不受這個鳥氣。但直到他走出影視基地目送女子離開也沒好意思開口說上兩句話。
????記憶里,那天回校路上的風(fēng),有些苦澀。
????接下來一個星期,蘇宇塵滿腦子都是那個女生,她皺眉勇敢為自己說話的樣子深深的烙印在他心里,如果當(dāng)時他能發(fā)覺,一定會鼓起勇氣和她說謝謝,或者不止謝謝。是的,他已墜入愛河。
????又到了周末,蘇宇塵大清早便騎上單車趕到影視基地,負(fù)責(zé)招人的不愿收他,他就坐在大門前的樹壇,一直到中午。也許她下午來,也許她明天來,也許她不會來?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他不來,那她來了他也見不到。
????“喂,太陽很曬的,坐在那兒干嘛?!币宦暻宕嗟呐曧懫?,和那天為他仗義執(zhí)言的女子聲音一摸一樣。
????蘇宇塵轉(zhuǎn)過身,果然是她。他雙手局促的放在大腿上,不好意思的說:“從早上一直在等你,所幸你來了,想跟你說謝謝?!?/p>
????“就謝謝而已嗎?我現(xiàn)在肚子餓了?!?/p>
????她俏皮的話語讓他噗嗤一聲笑了。
????“呃……我現(xiàn)在想去吃午飯,但沒有你我吃不下。”這是電影致命伴侶里的一句臺詞。
????他們的相識就是這樣,直到今天他也不知道那天她為什么會去影視基地,她不說,他也沒問。
????窗外傳來鑼鼓聲,蘇宇塵掀開被子想要下床去看看,潘霞攙扶著他走到窗臺邊,輕點玻璃,毛玻璃就變得透明,窗外街道上,是一群中老年人隊伍,舉著橫幅‘文藝復(fù)興,弘揚巴蜀傳統(tǒng)文化’。鑼鼓聲有節(jié)奏的響起,隊伍中舞著一個非獅非龍的東西,不知道在干什么。
????潘霞笑指著那個東西,“我知道那個,是獨角獸!”
????“那是獨角獸?獨角獸有這么丑嗎?”
????兩個燈泡似的大眼珠子和三角形的鼻尖,頭頂杵著一桿紅黃相間的棍子,也許那是角?
????“晚上它身上會亮燈,舞起來特別好看?!?/p>
????“聽說我小時候還有這些節(jié)目,但爸媽沒帶我去看過。”
????“那我們?nèi)タ窗??!?/p>
????“下樓去看嗎?”
????“我說,我們?nèi)ツ莻€時代看吧。聽說舊時代的人們會聚在一起,自發(fā)性的組織一些表演,好看的姑娘和青年們會載歌載舞,唱著民歌,哼著民調(diào),跳著熱烈,活潑,親切的舞蹈?!?/p>
????蘇宇塵懷疑自己聽錯了,側(cè)頭看向她,而她的眼神不閃不躲凝視著蘇宇塵的雙眼。
????傍晚,東海岸時間科學(xué)研究中心,大門前一男一女手牽著手。蘇宇塵覺得他一定是瘋了,竟然答應(yīng)了潘霞這么荒唐的要求,一定是癌癥把他腦子燒壞了!
????門口的保安認(rèn)得他們,尊敬的喊道:“蘇院士,潘女士,麻煩您登記一下。”
????“我就進去和學(xué)生說兩句話,交代他們一些事情?!闭f罷便和潘霞自顧自進入園區(qū)。
????保安不敢輕易攔院士,連忙打電話給園區(qū)主管。
????“什么?蘇院士現(xiàn)在在園區(qū)?監(jiān)視好,有異常立刻通知!”耳麥里是主管慌張的聲音。
????蘇宇塵輕車熟路的推開實驗樓的消防門,幾個轉(zhuǎn)彎,來到了一扇合金大門前。所幸安保系統(tǒng)還存有他的生物特征,驗證過虹膜合金大門便成功解鎖,兩個籃球場大的房間中央是一片空曠的圓形凹陷,周圍圍繞著各種實驗器材,幾名他的學(xué)生正在加班做研究。在他打開大門的同時,園區(qū)安保系統(tǒng)也得到消息并反饋給主管,一架飛虎隊特別行動小隊已經(jīng)在飛來的路上。
????“老師,你怎么來了?”他的幾名學(xué)生有些詫異的看著蘇宇塵和他妻子。蘇院士是最守規(guī)矩的,怎么會帶他妻子來實驗室?
????“小楊,我來檢查一下時光機能不能正常運行。”
????“老師,這不合規(guī)矩,你知道的,沒有其他幾個領(lǐng)導(dǎo)簽字······”
????“小楊,我現(xiàn)在是在通知,不是和你商量,懂嗎?”話音未落,蘇宇塵已經(jīng)舉起一把手槍對準(zhǔn)他的學(xué)生。“咳咳”病痛再次追上他,眼前視線開始模糊,他使勁眨了眨眼,試圖看的更清楚一些。
????“現(xiàn)在,接入備用電源,建立隧道通信?!毙畈桓夷米约荷半U,埋頭一通操作,空地中央綻放出藍(lán)色光粒,無數(shù)光粒在空中繞著一個點運動,形成一個藍(lán)色球體。
????“老師,現(xiàn)在回頭還不晚,你知道這么做可能會給全世界帶來危險。求你了老師,你已經(jīng)名留青史了。”小楊幾乎是哀求著,“您是我最敬愛的老師,我不想您在去世后,被千夫所指?!?/p>
????頭痛讓蘇宇塵沒力氣站著,半搭在潘霞身上,他強忍著疼痛揚起嘴角:“小楊,人活著的原因有很多,親情,愛情,榮譽,權(quán)力,金錢,今天我給你上最后一課?!碧K宇塵輕輕擦掉潘霞眼角的淚痕,“人還可以為自己而活!”
????“設(shè)定終點,2023年2月5日,四川蒼溪縣?!?/p>
????“開門!咚!”合金大門被狠狠踹了一腳。
????“快點聯(lián)系技術(shù)部,遠(yuǎn)程注入密鑰!”
????蘇宇塵知道那扇門攔不住太久,與此同時時光機的啟動只剩下最后一道程序,生物鎖。蘇宇塵和小楊同時通過虹膜驗證,藍(lán)色的光粒猛然四散炸開,繞著中心急速飛行,快到眼睛也看不清,快到形成藍(lán)色光幕,快到逐漸透明。
????“老師,碑上的忌日怎么寫?”
????“我從,未,真正死去,何須立碑?”
????扭曲光線的球狀透明光幕已經(jīng)形成,蘇宇塵與潘霞牽著手緩緩步入其中。
????“站?。 眲傔M來的幾名士兵只能眼睜睜看著蘇宇塵與潘霞的背影牽著手沒入光幕之中。
????一陣眩暈感后,再睜開眼便是漆黑的天空、絢麗的燈光與熱鬧的人群。他下意識的手心略微用力,感覺到一只柔弱無骨的小手才放下心來。
????耳邊傳來喧囂的鑼鼓聲,燈光暗淡下來,人群分開一條道路,一只散發(fā)彩光的獨角獸跳躍著入場。
????蘇宇塵的眼睛已經(jīng)看不清東西,在他的視野里,只是一條燈光構(gòu)成的像短腿馬一樣的東西在他眼前跳動,它不時昂起頭,搖頭晃腦。
????“謝謝你。”蘇宇塵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在所剩無幾的時間里該說哪句。
????潘霞用手指輕輕堵住他的嘴唇,燈光映照著她的雙眼反射出的眸光仿佛在說:“我明白?!?/p>
????獨角獸幾個蹦跳躍上高臺,抖擻著鱗甲,像是巡視自己領(lǐng)地一般在高臺上盤旋,不存在的目光掃視著圍成一圈的觀眾。
????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站著了,輕輕拉著潘霞坐在地上。
????“我肯定在幾百年前就說過愛你?!?/p>
????“你確實說過?!迸讼紳駶欀垌p聲說。
????“一百萬年的約定要監(jiān)督我好好履行下去?!彼囊曇袄镏皇O乱淮毓獍咴诳罩形鑴又?,很美,很壯觀。
????“好”
????他最后聽到的聲音,是夾雜在鞭炮聲中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