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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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惡的蒼白外殼破碎，破滅的象征凋朽、碎裂，一只只沉重的軀殼毀壞倒地，然后殘骸的一部分在空氣中消融，化為粉色的光粒消失不見，殘存的渣滓與碎肉繼續(xù)釋放著些微的崩壞能，在鋼鐵地面上腐蝕出凹痕，延續(xù)著它們破壞的使命。

從打響防御戰(zhàn)的十一點開始，與背叛者極東支部、入侵的崩壞獸的戰(zhàn)斗已持續(xù)了八個小時，此時羅馬的太陽已然落下，在晴朗無云的地中海，明亮的星河正在這空曠廣場的上方閃爍。此處是收容區(qū)，被崩壞獸入侵的核心地域之一，不過幸而在麗塔與符華的聯(lián)手清剿下，入侵的崩壞獸很快被完全消滅僅剩一堆堆尸骸。

優(yōu)雅地振落阿芙洛蒂忒鋒刃上骯臟的崩壞獸體液，麗塔不著痕跡地掃過還在警戒的符華的身影，撥通了大主教奧托的聯(lián)絡(luò)：“主教大人，崩壞獸已全部清掃完畢，請指示。”

“很好，”通訊器迅速傳來了回音，奧托似乎急不可耐地一直等待在主機旁，“接下來原地待命——艦長與幽蘭戴爾會很快趕來與你們匯合?！彼麖奈囱陲椬约旱诌_這一步的興奮，簡直迫不及待地向麗塔分享他的喜悅：“讓我們一起迎來，神臣服于人類的瞬間吧！”

縱然相隔兩地，完美的女仆麗塔仍自覺地微微欠身，恭敬地聆聽奧托的發(fā)言，以溫順的“遵命”結(jié)束了通訊?？墒?，這天命公開頻道的語音毫無疑問地也被符華聽見了，她皺著眉思索現(xiàn)在天命總部的戰(zhàn)力分布，還瞥了一眼麗塔坦然自若的神情，終于忍不住問道：“如果█████與幽蘭戴爾都過來匯合，那埃莉諾·沙尼亞特和溫蒂在哪里？”

“回符華大人的話，埃莉諾大人與溫蒂大人分別在羅馬與威尼斯，暫時不會回來?！?/p>

麗塔平易近人的微笑現(xiàn)在看來極為缺乏緊張感，與面對空之律者的戰(zhàn)力匱乏極不相符，符華愣了一瞬，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是天命保有大量她不知曉的隱藏部隊。符華盤算著休伯利安號的位置與搭載武器，還有德麗莎所能調(diào)動的極東支部戰(zhàn)力——這些都是奧托早就告知她的信息。

“如果艦長與幽蘭戴爾都不在最前線，那誰能壓制律者？”

對方焦急的面容映在眼里，麗塔體貼地露出寬懷的微笑，再度欠身說：

“請放心，符華大人——一切都在主教大人的掌控之中?！?/p>

“直接告訴我吧，到底是誰在對抗律者？”

“是，回符華大人的話——是德麗莎大人帶領(lǐng)的部隊。”

頭腦嗡地一下怔住了，符華不敢置信地再問了一次：“只有德麗莎的部隊嗎？”

“是的……”

麗塔本欲再補充，但突然兩人的耳畔爆出了蜂鳴聲，趕緊將通訊器取下。麗塔歉意地接過通訊器查看，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損壞了。

“是電磁脈沖呢——通訊系統(tǒng)似乎癱瘓了，如果造成不便，我會馬上修復(fù)，請稍候?！?/p>

“……電磁脈沖？”

符華看向那為藍色光輝照亮的天際。

“麗塔，迅速修復(fù)通訊設(shè)備，聯(lián)系幽蘭戴爾與艦長?！?/p>

“是的，請指示?！?/p>

麗塔將通訊器拆開，手動切換為納米電路模式。

“嗯……就說：重生的律者很可能脫離了掌控，我們需要立刻集合部隊救援德麗莎。”

按動通訊器的指尖停下了，麗塔嫻熟地露出歉意的表情，聲中充滿了遺憾卻異常流利地回應(yīng)道：“符華大人，請恕我不能遵照您的指示。因為主教大人親口下令，任何人不得在戰(zhàn)斗開始后支援德麗莎的部隊。所以，請諒解?！?/p>

“什……？！”符華沒能理解這條違反常理的命令。

將通訊器謹慎地放回裝甲的收納槽中，麗塔將鐮刀放下，先盈盈行了一禮，才謙恭地補充道：“請允許我說出自己的見解：根據(jù)主教大人所言，計劃中尚存諸多保險措施，針對各種意外情況準備了萬全之策，因此只要身為最高執(zhí)行者之一的符華大人不輕舉妄動，想必全盤計劃與德麗莎大人是不會有任何閃失的?！?/p>

稍微合上眼不知是回憶了什么，麗塔的聲音變得更加溫和謙順。

“所以，請您相信主教大人的決定。”

“我不是想和你爭辯，也不是想討論那些所謂的‘萬全之策’。既然你不同意，那么我自己去便是。”符華并不記得在奧托告訴自己的計劃中，有德麗莎的部隊必須與律者單打獨斗的部分，而現(xiàn)在麗塔一口回絕自己的命令，很明顯是奧托事先給出了特別的指示，這就必然導(dǎo)出一個原因：奧托有意向自己隱瞞了計劃的一部分。

“我所知道的計劃僅僅到復(fù)活律者，隨后幫助琪亞娜獲得律者之力為止——你說的過程我沒有事先知曉，我也就沒有遵守的義務(wù)。”語畢，符華也不再管麗塔的反應(yīng)，徑直轉(zhuǎn)身向著戰(zhàn)場的方向，運功行氣，準備火速去援救德麗莎、芽衣她們。

這份毫不妥協(xié)的意志亦是令麗塔十分為難，她苦笑著從地上拔出阿芙洛蒂忒，心中已經(jīng)做好了正面沖突的覺悟?？删驮诖藭r，符華胸中導(dǎo)氣一滯，催谷乍停，引發(fā)詭異胸悶的無形氣壓猛然籠罩周身，這種熟悉又陌生的力量讓她不得不放棄費時費力去強行掙脫的想法，只好滿懷責(zé)難地怒視靜坐在不遠處殘敗的花壇邊，手持指揮杖的艦長。

在破損的路燈下，時斷時續(xù)的微光中看不清艦長的表情，他只是反復(fù)撫摸著右掌。并沒有拿什么道義與情感來阻攔，他只是平淡地指出最關(guān)鍵的一點：“安心吧，符華——無論如何，奧托是不會拿自己孫女的性命開玩笑的。如果你現(xiàn)在參戰(zhàn)，很可能會破壞這精心準備的戰(zhàn)力平衡?！?/p>

這個理由確實非常有力，符華的確沉默了數(shù)秒，但仍執(zhí)拗地反駁道：“艦長，太過相信計劃的后果已經(jīng)有了數(shù)不盡的前車之鑒，十五年前的西伯利亞不很好地證明了嗎？”這話剛一出口，符華頓時感到有一些不妥，但又說不出原因，猶豫了一瞬，她還是沒有收回成句，也沒有補充。

“……這就說完了？”其中分明的情緒讓旁聽的麗塔都不禁暗暗心驚，她下意識地往兩人的圈外挪了一步。幸而，艦長的下一句話偏離了這個明顯讓他十分不快的話題，盡管話語中依舊帶著非難的意味：“你變得感情用事了，符華……現(xiàn)在你的行動正是奧托不告訴你這部分計劃的原因?！?/p>

“是嗎？多說無益，讓開！”符華冷著臉，有意從旁大步流星地穿過。艦長擺手勸住了再度抬起鐮刀準備追擊的麗塔，卻被符華接下來的話給定住了：“你們一切計劃的基礎(chǔ)，不也同樣是感情用事嗎？”這番話首先令麗塔露出了愈加困惑的神色，她不安地看向艦長征求意見。彈指間，氣氛變得極為古怪，符華也注意到了。

只聽指揮杖叮地一聲敲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符華，你昔日不也為了那‘感情用事’的基礎(chǔ)而奮斗嗎？”艦長似乎猜到了什么，憂郁地語調(diào)令符華止住了步伐，這一次是艦長主動提起那沉痛的話題，“對……就在西伯利亞……你當初不是為了‘那個’差點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嗎？而你現(xiàn)在嗤笑的，正是你曾發(fā)誓去為之奮斗的東西?！?/p>

此刻，符華的忐忑與煩悶終于被認清，她意識到自己這若有若無的解離感的源頭了。

“是……羽渡塵吧……”

關(guān)懷之意讓面上的堅冰稍稍融解。

“你……失去了多少記憶？”

可是，符華沒有再多耽誤，繼續(xù)邁步前行。

“——在那之后你又用了多少次？！”

遠去的仙人并未回首，艦長只能目送她的背影。

“那東西在‘扭曲’你的記憶，還有你的人格——”

麗塔躊躇了半晌，她從艦長臉上讀出了意愿，她停下了追逐。

“直到……直到你現(xiàn)在……”

以再度亮起雷電之光的夜幕為背景，符華只頓了一下。

“……我知道。”

宛如沖天而起的獵鷹，那道身影僅是一個縱躍，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艦長大人，我們該……”

麗塔知道阻止不了狀況的改變了，但下一步該怎么辦呢？奧托并未向她指示過這點。如果現(xiàn)在去和符華一起參加戰(zhàn)斗，那么按照推測，與組團送死沒有差別。然而若作壁上觀，麗塔卻也感到不少的遺憾，她不太愿意看到符華死在這里。其實，麗塔已有自己的考量了：如果可能，她想救下符華——不過，這就要看艦長與奧托的意愿了。

艦長何嘗不知麗塔的心思，他嘆息一聲，重新倚靠在還剩半邊的花壇上。

麗塔將通訊器取出，準備將艦長的意見傳達給后方的奧托。

“等戰(zhàn)斗結(jié)束，去救下符華吧……既然計劃被推后了，那今晚誰都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