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在漫天的黃沙之中，令人窒息的氣體籠罩著這個不毛之地，在這遠離其他人類城鎮(zhèn)的沙漠上，一幢巖石般不起眼的小房子佇立著。

? ? ? ?一位老人從天際處淌著沙石向著房子邁去，強勁的仿佛不會停歇的流風使得老人只能前傾著奮力向前，他身著復雜的防風衣，面罩罩住了他的整個頭，從脖子到腳底的服裝是一體的，背面外層是一層被扣住的布料，其余關節(jié)部分除了被扣起來以外甚至還有磁流體進行密封，而防風服的內部更是有氧氣制造機以及小型空調，整體的功能性似乎和宇航服無二一致，所以老人除了因風力而前傾著身軀，其余感受與正常環(huán)境中幾乎沒有異樣。

? ? ? ?他肩扛著一個包裹，來到小屋門前，他按了一個門把手旁邊的按鈕，隨即擰開把手跨了進去。小房子擁有內外兩層結構，內屋與外層之間基本是真空的，只有內屋門與外門之間有一條過濾走廊，這使得內屋的氣候可以任意調節(jié)并且不易受外界因素的影響。

? ? ? ?老人在走廊中央站立，把包裹輕手放下，然后呈十字擺開雙臂，走廊兩側的鼓風口吹出強風把老人防風服表面及關節(jié)處附著的沙石粒吹除，并被地面附近的吸風口吸走排除屋外。老人坐在旁邊的長椅上，把笨重的防風服脫下，并整齊地排列好掛在掛鉤上。他慢悠悠地站起來，輕松地提起了包裹，旋開內屋門把手，進去的同時關好門，按了一下這個門把手旁的按鈕，走廊就緩緩地變成了真空狀態(tài)。

? ? ? ?內屋內顯得有些普通，一個石質的老式壁爐，一張不知名動物皮毛的地毯，一張原木長桌以及兩把椅子，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家具——銀質的刀叉與筷子排列在同一簍子里，燒火式的大鍋灶正沸騰騰地煮著東西，炊煙飄出卻被上方的大玻璃罩收集，導向一個過濾器，并過濾油脂，酯類還有水蒸氣存放到不同容器里。一張簡陋的木制小床支在墻邊，旁邊還有一張格格不入的可攜帶的金屬折疊床。等等這些東西看起來就像是十九世紀獵人在野外的溫馨小屋——但時不時出現(xiàn)的高科技設備顯得與小屋風格有不小的沖突。

? ? ? ?長桌右側的椅子上坐著一個青年，身穿制服，架在鼻梁上的金絲眼睛是他作為知識分子的象征。青年同樣擁有與小屋、老人不相符的城市氣息。他捧著一本名為《曾經(jīng)的家園》的書，頗有興趣地認真看著，仿佛是在咀嚼文字。察覺到老人回來，他便合攏書本，摘下眼鏡，從椅子上起身走向鍋灶，小心地翻開鍋蓋，里面看起來是蔬菜燉人造肉，此刻已經(jīng)色澤鮮亮，可以出鍋了。?青年把餐具擺好，將那一大鍋燉菜盛出來，仔細地放在長桌中央，然后與老人一同落座，老人把包裹拿了出來，攤在桌子上：里面滾出來幾顆番茄，亮紅色光澤飽滿地充盈著圓滾滾的番茄，是那般攝人心魄。青年直勾勾地盯著番茄，又艱難地移開目光，繼續(xù)向包裹里探索。老人拿出兩個盒子，都是金屬制可密封地食品盒，這可不是便宜的東西。他打開其中一個，里面顯出幾顆土黃土黃的，掛著鹽粒的烤土豆?！巴炼?，烤好的?！崩先苏f，“是很久沒見到了?！鼻嗄晖塘丝谙阉灿l(fā)對剩下的一個盒子產(chǎn)生興趣。在青年的注視下，老人緩緩打開盒子，一塊熟透了的肉排靜靜地躺在盒子中央?！斑@，這是豬肉嗎？”青年有些驚慌地戴上眼鏡問道，“不，比豬肉還要珍貴，這是一塊牛排?！薄芭＃Ｅ?！你確定嗎？那種偶蹄目牛科大型哺乳動物？”“千真萬確，西邊那個瘋子科學家養(yǎng)的。上次那些特別行動組誤傷了唯一的一頭牛，不少政府官員為了挽回局面才暫時暫停了對那個老瘋子的行動，這事兒還上了新聞，本來今天是把牛上交科學院的最后期限，但老瘋子偷偷把牛給宰了，我就去討來了這一小塊，其余的他自己分三頓吃了，我想他這是打算最后吃一頓好的。至于剩下的動物，多半還是會被帶走藏起來”“我記得私藏或宰殺牛這樣的物種是最高程度的罪，這種行為導致的后果是人類科學歷史上巨大的損失?！薄芭５娜笔П緛砭褪侨祟惖淖镞^，更不用說……”

? ? ? ?兩人沒有再說話，而是默默地，緩緩地開始吃飯。兩人吃得充分而仔細，土豆被瓜分，燉菜也吃得只剩湯水了，牛排被切成兩份，頗有象征意義地被送入兩人嘴中，這種真正的動物肉與燉菜中以昆蟲蛋白制作的人造假肉根本是天壤之別，青年閉著眼享受這絕無僅有的美味，老人卻有些悵然。

? ? ? 飯后，他們邊享受著番茄邊開啟了談話。

? ? ?“為什么您會居住在這里？城鎮(zhèn)也許是個更好的選擇?！鼻嗄晏崞鸸P和本子準備做記錄

? ? ?“沒有必要跟那么多人類呆在一起。”老人專注地啃食著番茄，“這種調查其實十分沒有必要，對吧?！?

? ? ? 青年思索了一下，干脆放下本子和筆：“實際上你說的不無道理，對于偏遠人口缺失只需要登記一下就可以了，不過我想其他方面的談話更能解答我的疑慮?！?

? ? ? ?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你似乎能輕易找來這些珍貴的蔬菜，還有這間不可貌相小房子，看似是十九世紀的木屋，但性能不輸任何政府搭建房。”青年推了推眼鏡，真切發(fā)問的眼神盯著老人看。

? ? ? ? “其實答案很簡單，”老人咬下一大口番茄，紅色的汁水流下，老人連忙拿紙巾擦凈，“在你面前的其實是一位神?！?

? ? ? ? 似乎沒有料到老人的回答這樣荒謬，青年內心先是涌現(xiàn)一股笑意，但仔細思考過后，他覺得老人看起來很認真。

? ? ? ?“神明并不存在，不然我們也不會淪落到這步田地了?！?/p>

? ? ? ?“不，這之間并無關聯(lián)，我當時顯然是與大自然同生同息的?！?

? ? ? ?“可是，就算姑且相信你是神——只因為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發(fā)生在你身上，但你又是什么神呢？”?

? ? ? ?“我是所有神的集合，一切關于神的傳說講述的都是我的故事。”

? ? ? ?“我不理解……”

? ? ? “你還不明白嗎？人類無法理解人類不知道的事情，我其實與你們這些無神論者或者科學家的理念并不沖突，我也遵循那些自然法則，只是你們不曾發(fā)現(xiàn)我，不曾了解我。而且，正是7089年前的那場人類對地球生態(tài)的打擊，讓我與其他人類的距離被縮小，如果你問我我作為神的神力的話，我的回答是我只能感應如今的大自然——那團熄滅的火罷了。 ”

? ? ? ? “可根據(jù)我目前所學的知識來說，那……”

? ? ? ? “不用說了！人類所掩埋的事情比宇宙中所有的恒星還要多！那根本與人類的過錯脫不了干系！你以為為什么曾經(jīng)名利雙收的科學家會突然瘋癲？你以為為什么我會選擇在這荒郊野嶺都不如的地方獨立生活？人類不敢面對他們的過錯，他們甚至不敢直視頭頂！”老人情緒突然激動，甚至暫時放下了手中的番茄。?

? ? ? ?壁爐里的可燃冰在燃燒，產(chǎn)生的二氧化碳被排出，水被收集存放。少量的可燃冰散發(fā)出了足夠多的熱量來溫暖室內，但此時無人不覺得有些冷。

? ? ?“總是這樣子，當年我就對人類失去信心了?，F(xiàn)在也沒有什么好說的?！崩先送蝗恢貧w平靜，他拾起番茄，端詳著這種曾經(jīng)遍布大陸的蔬菜，這種曾經(jīng)救活無數(shù)生靈的蔬菜，又一口將其徹底吃完。?

? ? ?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可以看一下。”青年自言自語般地喃喃道。?

? ? ? ?老人起身去洗碗，順手一揮，青年向唯一的窗戶看去，那是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 ? ? ?這里是火星，已經(jīng)被逃難的人類所殖民的星球。老人似乎真的擁有神力，從窗戶看出去，地球與火星的距離仿佛被拉近，它懸浮在點點星光點綴的夜空中，早已經(jīng)支離破碎得不像個球體，表面灰蒙蒙的一片，無論如何都不像是曾經(jīng)住下了億萬生靈。

? ? ? ? 地球早就死了，在7089年前。?

? ??? ?青年將他的那一顆番茄吞咽進肚，他明白，在那一刻，他看到的是全人類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