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最初的愿望】

? 手槍拿在手里，打開彈夾，里面還有不少的子彈，葉舍感受到了一種空前強大的安全感，將他全方位的籠罩了起來。

? 案子，就要結(jié)束了。

? 此時是中午十二時，他打算下午再去小王警官的家里，從明天起，到第二天，他和華生古拉三人將不會再有任何的危險，他也會有足夠的時間把所有剩下的零碎的線索全部理清，先前那兩個被佐藤緣空所利用的替死鬼，說什么都不愿說出他們交易的地點，他們都不相信警方能百分百的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畢竟佐藤緣空的作案和反偵查能力，是一般的罪犯根本無法比擬的。

? 陳老師的死，無疑對他造成了極大的打擊，他打開心門的最后希望，也隨之不復存在了，現(xiàn)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全力的不去驚動那只還在心靈深處沉睡著的心魔。

? 他很是小心翼翼，把手槍藏匿于褲子口袋里，在亞特蘭蒂斯是有明確的禁槍法律的，所以絕對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 回到商業(yè)路，他根據(jù)徐警官所說的地址找到了小王警官所住的小區(qū)，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踏入小區(qū)大門，進入樓道，走進了電梯。

? 按下上升鍵，看著電梯熒幕里的紅色數(shù)字從一上升到七，伴隨著一聲提示音，電梯門“哐哐”打開了。葉舍走出電梯，正前方是一道沾有灰塵和腳印的白墻，往左手邊望去，兩道褐色的噴漆木門映入眼簾，只是左邊的門上貼著一張醒目的紙張，他走近門前，上面白紙黑字印著一行字:

? 空房出租，如有需要請致電。

? 文字下方還有一串數(shù)字，是電話號碼，葉舍沒有在意這些，拿出警察證，敲響了隔壁房間的門。

? 門里先是沒有任何動靜，隨后傳出一些碎響，緊接著一個詢問的聲音傳進鼓膜:

? “你找誰呀？”

? 是小王警官的聲音，葉舍沒有理會，繼續(xù)敲著門，終于，一陣腳步聲傳來，越來越近，門，被輕輕打開了一條較寬的縫。

? “誰？是誰？”小王警官站在門口再次詢問。

? 一個拿著警察證的左手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警察證的照片上，是一位身穿警服、風華正茂的藍發(fā)少年。

? “我是你的同事?！?/p>

? 熟悉的照片和話語使他徹底放下了警惕，他把門完全打開，露出了迎客時的笑容。

? “這是葉舍嗎？什么時候當上警察了？”

? “大概兩天前吧?！比~舍將鞋子脫下，換上了小王警官為他準備好的拖鞋后，一步一踱的走進了屋。

? “真想不到啊，你還能找到這里來。”

? 站在廚房里的小王警官一邊洗著杯子，一邊對他說道:“我們以后就是同事了，我叫王晨，干脆就直接叫我王哥吧。”

? “好?！?/p>

? 屋子并不大，屬于那種很普遍的三室一廳，卻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就像是根本沒人住一樣。

? 葉舍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雙眼在整個屋子里來回掃視，問道:“王哥，令堂的身體怎么樣了？我聽徐警官說她的狀態(tài)不太好。”

??“她……”王晨先是沉默了兩秒鐘，然后端著一杯熱茶水走進客廳，放在了葉舍面前的桌子上。

? “被送回老家安葬了?！?/p>

? “什么？”葉舍震驚，“為什么會？”

? “腦袋里的瘤，又長大了?！?/p>

? “??？……”葉舍驚愕的說不出話。

??王晨坐在他的旁邊，些許黯然的說著:“大概是在一年前吧，我母親的腦袋里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個惡性腫瘤，那時候我也才當上警察不久，經(jīng)濟也跟不上，我弟弟才剛上大二，我的父親用拼命賺來的錢，為母親做了一次手術(shù)，當時很幸運，手術(shù)成功了?！?/p>

? “那……然后呢？”

? “然后就在前兩天，我的母親又突發(fā)惡疾，她腦袋里的那個瘤又長大了。”

? “可是這才一年啊，為什么又會長這么大？”葉舍神情復雜的問道。

? “我也不知道?！蓖醭康拖骂^，“太快了，太快了……”

? “所以，這次的手術(shù)失敗了，是嗎？……”

? 王晨長嘆一氣:“是啊，不過這次是由醫(yī)療事故導致的。”

? “醫(yī)療事故？”

? “對啊，但是醫(yī)院不承認，我一個小刑警，又能有什么辦法？”

? 葉舍伸手把茶水捧在手里，默哀了幾秒后，慢慢喝了起來。

? “哎對了，你還沒吃午飯吧？”

? “嗯？”葉舍回過神，咽下嘴里苦澀的茶水，點著頭?！班?。”

? 其實，正如但丁筆下所說的那樣:人最痛苦的時刻，莫過于是在悲傷之中回憶起往昔的快樂。

? 王晨走到廚房門旁的冰箱前，打開門。

? “我看看……吃點兒什么呢……”

? 他在冰箱里黃色的光亮中翻找了幾下后，一臉嫌棄的關(guān)上冰箱門，轉(zhuǎn)過身說道:

? “要不，我們出去吃吧。”

? “不用，就在家里吃吧，不麻煩了?！?/p>

? “那……我給你煮碗面？可以嗎？”

? “什么都可以的，我不喜歡麻煩別人。”

? “哦，那，好吧?！?/p>

? 王晨轉(zhuǎn)身再次打開冰箱，拿出了一袋意大利面。“就這個吧?！?/p>

? 趁著他在廚房忙碌之際，葉舍悄無聲息的站起身來到他的身后，看著他在廚房中忙碌的背影，葉舍緩緩把右手伸進褲袋，目光陰冷的拿出手槍，對準了他的腦干。

? “對了葉舍，”他背對著他問道:“和你一起的那兩名女孩子呢？”

? 葉舍被嚇了一跳，手槍差點摔在地上發(fā)出悶響，好在他及時抓住并緊張的塞回口袋。

? 王晨聽到異響，轉(zhuǎn)過頭來。

? “你怎么在這兒？”

? 葉舍的腦袋上墜掛著汗滴，“我……我就是想來，想來幫你……”

? “幫我？”王晨將信將疑的問。

? “嗯。”

? 王晨看了看手中的白菜，對他說道:“那正好，幫我把這個洗了吧。”

? “嗯，好?！?/p>

? 葉舍走過去接過白菜，站在洗菜池旁全神貫注的清洗著。

? 看到他剛才的行為，王晨心中不由變得警惕，因為在他看來，葉舍有些說不出的反常。

? “這樣就可以了吧？”葉舍把洗好的白菜放在菜板上。

? “可以了，謝謝，你去客廳休息吧?！?/p>

? “嗯，好的?！比~舍轉(zhuǎn)身又說了句“平平靜靜的生活可真好，真羨慕你。”后，便抬腳回去了客廳。

? 也正是因為這么一句反常的話，把王晨的警惕弦在原有的基礎(chǔ)上又拉升了一大截。

? 但他依舊冷靜的切著白菜，他很清楚葉舍的察覺能力，所以絕對不能讓他看出自己已經(jīng)起了防備之心。

? 五分鐘后，王晨就把做好的面條裝盤，端到了客廳的桌子上。

? “抱歉，第一次做，有些不好，請見諒?！?/p>

? 看著眼前盤子里的裹滿醬料的面條，他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剛來這邊時和皓倫一起在餐館吃的第一頓飯，只是與之不同的是，那次是炸醬面罷了。

? 他緊閉嘴唇，將舌尖輕輕的咬出血，他知道，此時的他已經(jīng)不能再想任何能夠讓他留戀這個世界的事情了，最初的他也好，此時的他也罷，雖是同一個身體，但卻早已不是同一個靈魂了。

? 這時，他的思緒忽然被王晨含糊不清的聲音打斷了。

? “怎么了？不舒服嗎？吃不下東西？”

? 葉舍尋聲轉(zhuǎn)頭，看見王晨正端著盤子，嘴邊還懸掛著幾根面條，望著他看。

? “沒，沒什么。”

? 他一邊搖頭，一邊也端起盤子吃了起來。

? 王晨放下盤子，臉上些許失落:“你該不會是……覺得我做的不好？……”

? “沒有的?！比~舍用面條填滿了整個口腔。

? “哦?！蓖醭糠畔驴曜樱⒅戳藥酌?，仍然覺得不對勁，便又問道:

? “說實話吧，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 聽到這句話，葉舍的動作頓了一下，但很快又回到了上一秒狼吞虎咽的樣子。

? “沒有。……”

? “但你的行為在告訴我，你有?！?/p>

? “不，我沒有。”

? “才不會，你有！”

? 葉舍奮力否認，情緒變得激動:“我根本沒有！”

? “好好，冷靜，冷靜，好吧?！?/p>

? 王晨擺著手，在胸前晃蕩著:“對于你家里的事情，我也同樣感到很痛心，但我還是覺得你應(yīng)該堅強起來?！?/p>

? 空吞下嘴里的食物，葉舍一臉蒙然的凝視著他。

? “你怎么知道我家里的事情？”

? “你的智力淡化了啊?！蓖醭堪芽曜臃诺奖P子上，說道:“我們調(diào)查過你的成長經(jīng)歷和家庭背景啊?！?/p>

? “這樣啊?！比~舍又轉(zhuǎn)過身，吃完盤子里剩下的面條后，他端起桌子上盛有茶水的杯子，再次放在了唇前:“的確，我非常憎恨這個不公平的世界?！?/p>

? “為什么這么說呢？”王晨問道。

? “這個世界本就是錯誤的，一切的一切，都太不公平了?！?/p>

? 他眼神不滿的繼續(xù)說著:“在我們的國家實行的什么應(yīng)試教育，把孩子的天性往死里打擊，逼著孩子去做他們不喜歡的事情，把成績看做第一，其他的什么都不是，太不公平了。”

? 旁邊的王晨坐在沙發(fā)上，靜靜地看著他。

? “為什么我的天賦得不到培養(yǎng)，為什么張口閉口都是成績，為什么到最后都不理解我，為什么要如此冷漠的棄我而去，為什么，為什么……”

? 說到這里，葉舍的眼睛中已經(jīng)閃出了一層透亮的淚光，說話的語氣和方式也變得越來越無理:“我討厭這個錯誤的世界，討厭我那個該遭遇不測的母親，還有那個把我扔下不管的父親，我憎恨自己，還有這世界上的一切……”

? 他回想著自己這十幾年來的每一次經(jīng)歷，兩行長淚從他的臉龐劃過，滴進了茶水中，泛起一陣因受到杯壁限制而無能激蕩的微小漣漪。

? “為什么和我在一起過的人到最后都要離開我，先是皓倫，又是加福，陳老師也因我而離世，古拉也受到了嚴重的精神創(chuàng)傷，我真沒用啊……”

? 他垂下沉重的腦袋，哭的痛不欲生，王晨伸出左手輕輕撫摸他的背部，給予著他微不足道的慰藉。

? “不必感到傷心的，葉舍，這不是你的錯?！?/p>

? “怎么不是我的錯，是我連累了大家，連累了學校里所有的人……”

? 看著他埋頭痛哭的樣子，聽著他釋放情緒般的哭聲，王晨緩緩開口說道:

? “其實我都知道，這個世界真的很不公平，人生第一次見面，只是一面之緣，眨眼間便會忘記，但就算這個世界不是明亮的，但前路漫漫，也一定會有希望和光明在等著你，不是嗎？”

? 葉舍抹去了眼淚，啜泣了幾聲說道:“不說這個了，案子就要破開了，接下來只要交給我就可以了，沒有你們什么事了?！?/p>

? “你們掌握了他犯罪的確鑿證據(jù)嗎？”

? “沒有?！比~舍搖著頭，將杯子里的茶水一飲而盡，“現(xiàn)在處于的階段是，有動機，但沒證據(jù)?！?/p>

? “那你是怎么確定兇手……”

? 話還未落，葉舍就站起身走去了大門，王晨沒有阻攔，只是默默的坐在沙發(fā)上，目送著他離開了。

? 小區(qū)門口的路口處，筑立著一個紅綠燈，看著綠燈的倒計時，葉舍的心里，也隨之茫然失措了起來。

?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他不想再見到古拉和華生，他只想自己一個人，盡快的結(jié)束掉這一切。他沒有任何的證據(jù)，但也不需要了，終結(jié)了一切，了結(jié)了心事。

? 他再一次站在了最初的石板橋上，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心里五味雜陳，轉(zhuǎn)過頭想再一次見到古拉，只是這次，他再也見不到了?？v然心里有再多的不甘，自己最終也只不過是一個平庸的凡人。

? 最初的話，直到最終才說出口，多么的諷刺，多么的荒誕。他探下手，隔著褲子握住了褲袋里的手槍，一個人，只有在臨死的時候才能真正的看清自己。

? 既然自己孤單的來到這個世界，那就理應(yīng)孤單的離開這個世界，世間本就沒有絕對的善與惡，也沒有絕對的光明和正義，一切都只不過是內(nèi)心中的美好憧憬和幻想罷了。

? 轉(zhuǎn)眼之間，他已經(jīng)置身于黑夜之中了，他在腳下這座石橋上站了六個小時，雙腿卻奇跡般的沒有一絲的疲憊感，仍然健步如飛般的輕松，他轉(zhuǎn)過頭，最后望了一眼古拉站過的地方后，踱步離開了。

? 站立的地點由原來的石橋變換到了空無一人的人行天橋，他整個身子趴在欄桿上，俯瞰著整個街道，車流很大，伴隨著傳進耳中的微弱鳴笛聲，他又望向天空，今晚的星空很是璀璨，如同一個綻放后鋪滿夜空的璀璨煙花，溫柔的治愈著陸地上的每一個憔悴的靈魂。

? 今晚，就是他活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個晚上。

??燦爛的星光灑落地面，同時，也在輕撫、包裹著他，他對這個世界并不怎么留戀，獨自站在人行天橋，也感受不到孤單，周圍是一片靜謐，只有一位長發(fā)的少女，沐浴在星光之下！

? 葉舍蒙住了，他沒有想到，這座天橋上除了自己，居然還有人，可就當少女緩步走到他的面前的時候，他才猛然發(fā)現(xiàn)，這位少女不是別人，正是華生，金色的長發(fā)和藍色的瞳孔，在葉舍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記。

? “原來你在這里啊?！彼f，“我找了你好長時間了?！?/p>

? 華生轉(zhuǎn)身也趴上了葉舍旁邊的欄桿，兩人一起俯瞰城市的街道。

?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他問華生。

? “我通過手機定位就找到你了呀?！?/p>

? 她拿出口袋里的手機，亮在了他的面前，長方形的手機屏幕上，一白一黑兩個不同顏色的圓點幾乎重合在了一起。

? “你不去陪古拉嗎？為什么要來找我？”

? “因為古拉我已經(jīng)安置好了，相比之下，我還是更擔心你一些?！?/p>

? “案子，明天就結(jié)束了?！?/p>

? “真的嗎？”華生喜出望外的問道。

? “對，是真的，到時候你們就可以安心的在一起了，華生……”

? “打住。”華生把手機收回口袋，直視著他:“什么時候不叫華生姐姐，改名直接叫我華生了？”

? 葉舍輕笑一聲，望著星空回應(yīng)道:“大概是徹底看穿你的時候，偵探?！?/p>

? 說著，他的左手伸進上衣口袋，掏出了一把口琴。

? “你會吹口琴嗎？”華生問。

? “這是陳老師留下的，我上次離開心理咨詢室的時候，順手把放在桌子上的它揣進了口袋?！?/p>

?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它放在了嘴唇前，閉上眼，伴隨著他有節(jié)律的吹呼，柔美悠長的琴聲響起，劃過長夜，飛向星空。

? 華生趴在一旁，靜心聆聽著，不知不覺間，她的眼睛里也被包裹上了一層倒映著星光的淚膜。

? 葉舍此時吹出的，是陳老師在心理咨詢室中吹奏的那首《裂縫中的陽光》:

? 有多少創(chuàng)傷卡在咽喉，

? 有多少眼淚滴濕枕頭。

? 有多少你覺得不能夠被懂的痛，只能沉默……

? 有多少夜晚沒有盡頭，

? 有多少的寂寞無人訴說，

? 有多少次的夢，還沒做……

? 已成空……

? 等到黑夜翻面之后 會是新的白晝。

? 等到海嘯退去之后 只是潮起潮落。

? 別到最后你才發(fā)覺，

? 心里頭的野獸，

? 還沒到最終就 已經(jīng)罷休……

? 心臟沒有那么脆弱 總還會有執(zhí)著。

? 人生不會只有收獲 總難免有傷口。

? 不要害怕生命中， 不完美的角落。

? 陽光在每個裂縫中散落……

? 就算一切重來又怎樣 讓你的心在我

? 心上跳動。

? 每個逐漸暗下來 的夜，

? 一起走過……

? 等到黑夜翻面之后，

? 會是新的白晝。

? 等到海嘯退去之后，

? 只是潮起潮落。

? 別到最后你才發(fā)覺，

? 心里頭的野獸 還沒到最終就已經(jīng)罷休。

? 心臟沒有那么脆弱，

? 總還會有執(zhí)著。

? 人生不會只有收獲，

? 總難免有傷口。

? 不要害怕生命中，

? 不完美的角落，

? 陽光在每個裂縫中散落……

? 不如就勇敢打破? ? 生命中的裂縫，

? 陽光就逐漸

? 灑滿了其中……

? 生命總是這樣，總是喜歡給你開上一些黑色的玩笑，讓你誤以為這個世界變成了灰色，可即便世界真的是灰色的，前方也一定會有光亮在等著你，哪怕只是一些很不起眼的小小瞬間，都足以成為支撐你活下去的動力。

? 每個人的生命價值都是有意義的，生下來，活下去，以誠摯之心，坦然相待。

? 然后你就會驚奇的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是不一樣的，有污穢，但也有溫暖；有絕望，但同時也會有希望；努力的在世界上生存，實現(xiàn)自己的生命價值，向這個世界證明，你不是一個無能平庸的人，而是一個勇敢，寬松，充滿希望的人，執(zhí)著自己的筆，描繪出一幅屬于自己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