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 風 輕 小區(qū)有一片大園子，鄰居們一起種花用的。 喧囂的城市里，難得有一片像花園這種安適的心靈棲所。步履其間，微風便會帶來花的芬芳，縈繞于你的身邊，粉紅的牡丹在風中嬌媚的舞動著身姿，姹紫嫣紅間盡顯生機魅力。正是這樣美麗的花園，為平靜而單調(diào)的生活，增添了幾分別樣的色彩。 而今天，這一切卻都被一個叫萍媽的婆婆改變了。 萍媽是幾年前搬到我們小區(qū)的鄰居，就住在我的隔壁。一身樸素的衣服，老破的舊棉褲補了又補,使她與周圍的人顯得格格不入。弓腰曲背，而談到滿頭白發(fā)，臉上卻時常堆滿了微笑。而談到萍媽使我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天家中暖氣漏水，無奈之下只能暫時待在她的家中，環(huán)顧四周，粉墻只是簡單的涂過大白。簡單的屋舍，簡單的家具，簡單的用品仿佛一切與萍媽一樣，都是簡單的。 那天，萍媽還給我端來一籃子蔬菜，說是鄉(xiāng)下種的，讓我多吃些綠色食品更健康。那個菜籃也是用麻繩編的，十分樸素。 春天到了，萍媽卻把目光投向了小區(qū)的花園。當人們?nèi)缤Ｒ粯由⒉接诨▓@邊時，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一切都變了。往日的鮮花被移植到花園的角落處，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排排整齊的菜畦，菜種被埋在了土中，而土壤則被認真地翻過一邊，而做這一切的人，正是萍媽。那時，她正汗流浹背地在土壤中勞作著，全然沒有在意周圍人異樣的目光。 后來，幾乎全小區(qū)的人都對萍媽指指點點，私下里議論紛紛，我的心中也不禁感慨，當今老人的素質(zhì)怎會如此低下：雖說小區(qū)里的地是公共的，大家可以自愿種些花花草草，但是萍媽為什么要將幾乎整片花園據(jù)為己有，去種一些毫無用處的蔬菜呢？ 自那以后，每次我見到萍媽，都沒有主動與她搭話，而把她看做是一個自私的人。但萍媽則不以為然，仍然對每個人都掛著如常的笑臉。 夏天到了，雖然園子里沒有往日的鮮花，但那些菜種卻也發(fā)出了可愛的芽，抽出了不少枝干來，在風中挺立著，汲取大地萬物的養(yǎng)分，奮力的生長著。萍媽卻也和以前一樣，按時的澆水松土，細心的照料著那些菜苗，做著那些“令人不齒”的臟活，累活。 菜苗一天天的長高了，變粗壯了，而平媽的腰確乎也比以前更彎了些。 秋天到了，園子里沒有花，而那些菜卻已經(jīng)長得成熟了。西紅柿結(jié)出了火紅的果實，在秋日的映射下閃閃發(fā)光，仿佛是萍媽在向我們炫耀著她的成績。小區(qū)里一片豐收景象，倒也讓人心情變得愉悅很多。不少人也總會跑去問萍媽：“大娘，您種的菜都成熟了，該收了吧？”對此，萍媽總是笑而不語。 那天中午，我去門崗取快遞，因為門衛(wèi)那里有空調(diào)，便在那多待了一會兒。順便與大家閑聊，打發(fā)一下時間。一邊坐著的還有幾個打扮的不錯的小伙子，穿著嶄新而時尚的衣服。保安是一個年過六十的大爺，平常卻經(jīng)常與我們這群年輕人一起聊天。聊著聊著，有人就問起這兩天為什么沒有看到萍媽。保安說：“萍媽啊，種菜的那個萍媽？哦，她可能最近要回他鄉(xiāng)下的房子住了，要搬走了……”聽到這個消息，大家心中都不禁暗喜。 接著，那幾個年輕人又開始抱怨起花園被占，鮮花變蔬菜的事兒了。保安大叔干笑了一陣兒，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你們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天天生活在幸福之中，是真不懂得珍惜啊……” 原來，萍媽以前是鄉(xiāng)下的孩子，她家中有六口人，1960年那陣鬧大饑荒，一年下來顆粒無收，而那次饑荒后，她家只有萍媽一個人活了下來，自己和菜園相依為命。“萍媽是個苦命人啊……”保安語重心長地說道，“經(jīng)歷過饑荒的人，看不慣有人空著地不種糧食，更看不慣有人把空著的地拿去種花啊……” 聽完保安的講述，我們所有人都沉默了，低下了頭。 走出門崗，我再次路過那個花園，那些綠色的“鮮花”正在秋日的陽光下開的春意盎然。那紅色的柿子，仿佛萍媽一樣，正沖我微笑著。我笑了，繼續(xù)向家的方向走去。 來到家門口，我卻愣住了，門口的地上赫然擺放著一個菜籃子，不知是誰送的，里面裝滿了各種各樣的蔬菜。不單是我家門口，小區(qū)里每一戶家門前都擺放著蔬菜籃，遠遠望去，擺成了整整齊齊的一排，在陽光下亮的耀眼。 那籃子我認得，是萍媽家里的。 這個冬天，萍媽走了，留下整片空空的花園。雪輕輕地落在一棵枯死的菜梗上，綻放出一朵潔白的花。 2023·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