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Clashail

1.

“我演出的時候，你們一定要在電視機前為我加油哦?！?/p>

布膠帶緊緊摟著夏空和科考船，直到登機前最后一秒。

2.

夏空決定出門，不管電話那頭的科考船如何提醒她，暴雨預(yù)警已經(jīng)升級成黃色甚至橙色。

她用肩膀擠開狹窄而沉重的單元門，被碎雨撲了滿頭滿臉。撐開折疊傘，傘外下大雨，傘內(nèi)下小雨。一眼望去，天和地和路都是白茫茫的。寫字樓仍然屹立，最高層織起云霧，像水泥叢林中的Huaze山。

旁觀者或許會從這種行動中讀出她的性格，比如激進或無畏，但她當(dāng)時只是覺得，約定好的事就必須做到。

3.

忙音響了很久，科考船才輕輕放下聽筒。

夏空一定會到她家來看音樂節(jié)的轉(zhuǎn)播，無論外面是雨雪雷電還是龍卷風(fēng)——清楚得很，因為她的執(zhí)拗性子很像科考船自己；或者說，若非如此相似，她們根本不會相識。

站起身，科考船漫無目的地在一居室里走動。她發(fā)現(xiàn)自己抓起了雨衣。

4.

即使在后臺昏暗的燈光下，布膠帶的銀紫色制服依然閃閃發(fā)光，不過她本人無暇欣賞。她忙著默唱歌詞，又閉著眼睛，好讓化妝師往她臉上抹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厚重化妝品。

她平時很少化妝，也不打算從今往后改變自己的習(xí)慣，就像在今晚之后，她也不會再登臺演出，即使有不知道多少人希望她發(fā)揮一下自己“偉大的臉”。

布膠帶只是想試試，想探索全新的東西；至少……不想每天睜開眼睛看到同樣的天花板。

5.

狂風(fēng)漸起，終于呈現(xiàn)出無法抵擋的態(tài)勢。

夏空的手機鈴聲再次響了。她摸兜時，風(fēng)吹折了傘骨。她狼狽地鉆進電話亭，用衣服抹掉手上的雨水，翻開翻蓋，兩英寸的屏幕上顯示出科考船的名字。

風(fēng)猛烈地拍擊亭子。電話接通了，然而話語被暴雨吞沒。夏空抱著膝蓋坐在地上，想起自己小時候出海遇上臺風(fēng)，丟了魚，丟了網(wǎng)，在陌生的街道上崩潰大哭。那個時候她發(fā)誓自己不會再離開家。

她食言了，但絕對不為此后悔。 就算感覺爛透了，至少她還在繼續(xù)滾動，而不是把自己變成永遠靜止的方塊，失去身為彈珠——身為球體的意義。

6.

科考船大聲問了幾句，什么都聽不見?！拔胰フ夷恪保齺G下這樣一句，摔下座機聽筒沖出門。

每走一步，雨衣就扇她一個耳光。她艱難地行進，玻璃身體抓著柏油路面，簡直像要留下一地碎晶。

如行平地。她突然想到這個詞。

沒有傾斜，沒有助推，平地上的彈珠每走一步都在失去一點速度。到最后，還是只有燃燒熱情和生命才能驅(qū)動步伐。

7.

科考船終于看見那個紅色電話亭中的藍色身影。

彼時她的心里正燒著一團火，拒絕習(xí)慣狂風(fēng)暴雨，拒絕習(xí)慣落葉般的障礙物和濕沙地般的人生。所以她把夏空拉出電話亭。她們分享同一件雨衣，用近乎擁抱的姿態(tài)扶持彼此，共同撕開鉛灰色的雨幕。

8.

在漆黑的過道中，布膠帶聽著臺下的喧嘩。耳麥現(xiàn)在是靜音狀態(tài)，這讓她敢大口深呼吸。

蝴蝶在胃中飛舞，似曾相識的緊張感，就好像無論做什么事，最后還是會回到起跑線前。

但至少每次賽跑的終點都不同。

玻璃彈珠老化得很慢，然而布膠帶討厭和普通球一樣優(yōu)哉游哉享受悠長的生命。要么在路途中磨損殆盡，要么在沖撞中破裂，她只想、只該如此壯烈結(jié)束。

主持人大聲喊出她的名字。

9.

夏空關(guān)掉花灑時，電視機里的歡呼聲正好暫歇。她把毛巾搭在肩上，推開浴室門?？瓶即谏嘲l(fā)上，給她泡了杯茶，自己開的是罐裝啤酒。

“最后一首歌。你來得正好?！钡人耍瓶即p輕地和她碰了碰杯。

夏空看向電視機，布膠帶向她揮手，大洋彼端，星空璀璨。

雜音讓布膠帶的聲音顯得有些甜膩。

“……我一直在想，如果世界上有一片沒有阻力、永遠光滑的場地……”

她輕巧又夢幻地說著。

“就像是在冰面上那樣，每個彈珠都能永遠自由地滾動，不會失速或者撞?！?/p>

“那應(yīng)該就是最終極的美夢吧?！?/p>

樂隊敲出第一個鼓點，電吉他開始掃弦，夏空突然想起這首歌的名字。《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