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絲駕駛著侍從騎士又步行了幾英里，沿著一條古老的主干道前進(jìn)。被遺棄的貨運卡車散落在四處，因長時間暴露在外而銹蝕。她剛才在遠(yuǎn)處看到的工廠現(xiàn)在更近了，大概只剩一英里的距離。根據(jù)在這次接觸之前收到的部署簡報，元首和他的宮廷應(yīng)該在另一個方位。假設(shè)他們沒有撤退，并且還活著的話。

這座建筑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她能夠穿過它。事實上，誰也不知道它曾經(jīng)建造過什么?？紤]到它的規(guī)模，它甚至可能生產(chǎn)過泰坦組件或飛船彈藥。它在地圖上只是被標(biāo)記為“廢棄的M35”。從各方面來看，它似乎出人意料地完好無損。她不明白為什么沒有人來重新啟用它。

事實上，康斯坦絲對自己承認(rèn)，這比旅途終點可能會發(fā)生的事情更令人愉快。

威脅警報使她驚慌失措。

“這是什么?！”一陣增強過的圣歌播放器的聲音刺耳地響起。家婢小心翼翼地轉(zhuǎn)過身，她的心立刻沉了下去。一個扭曲的人形機械站在那里，就在她的鳥卜儀可以發(fā)現(xiàn)的邊緣。它的尺寸是她的兩倍，和瓦倫爵士駕駛的訓(xùn)導(dǎo)騎士一樣大。然而，這并不是維提家族的高貴戰(zhàn)甲。它被漆成鮮艷的綠色和黑色，有一個被黑劍刺穿，位于白色齒輪內(nèi)的黑色骷髏浮雕。血腥的鐵鏈包裹著它的頭部。一條胳膊上有一把滴著鮮血的巨大鏈鋸劍，另一條手臂則是一副雷擊拳套。

那是維克斯崔斯家族的掠奪騎士。

墮落騎士開始向她走來。這種接近是緩慢而輕松的，這是掠食者對獵物不感興趣的表現(xiàn)?！耙粭l孤零零的小獵狗。你怕死嗎？小獵狗。你從你的主人那里逃了出來嗎?”

更大的戰(zhàn)爭機器每向她移動一步，康斯坦絲就退后一步?！拔覔?dān)心的只是沒有盡到我的職責(zé)。怯懦是你這樣的叛徒異端的根源。”

她盡力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兇狠，但情況并不理想。她多么渴望她的闊劍侍從同伴，或者瓦倫爵士的陪伴。她并非無能為力，但是這個敵人不是一個體面的對手。熱能矛可以破壞它，但她如果操縱到最佳射程內(nèi)，將面臨敵人以爆發(fā)式速度縮小距離的危險。

異端發(fā)出殘酷的笑聲?！澳隳懽涌烧嫘?！好。把你這樣的色厲內(nèi)荏的廢料販子碾碎總是一件樂事?！彼萌浊昧饲米约旱募讱??！拔沂切叛銎茐恼撸˙reaker of Faith），以維克斯崔斯家族之名起誓。”他的話里有一種精心設(shè)計的嘲弄禮儀?！斑@樣你就可以知道誰是你的死神了。”

“我是為維提家族服務(wù)的迅捷正義，但愿你能知道履行誓言是什么滋味，”她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回答。

叛徒愣住了?！熬S提家族嗎?”它又笑了起來，似乎既驚訝又高興?！鞍?，你很可能是你們家族最后一個倒下的。一條小獵狗，真正的孤家寡人?！?/p>

“撒謊，”她憤怒地厲聲道?！澳闶裁炊疾欢?。”

“隨你怎么想，拋棄連接的家伙。你不必太想念他們。我會盡快結(jié)束你的痛苦，”在沒有進(jìn)一步警報的情況下，掠奪騎士發(fā)起進(jìn)攻。它沿著大路向她沖來，用那巨大的雙足踩碎了貨運卡車。

康斯坦絲轉(zhuǎn)身順著大路飛奔而去。她的憤怒懇求她用武器讓這只滿口謊言的野獸閉嘴，但死在這里毫無意義。元首必須得到警告。所以，她拼命地想辦法逃離信仰破壞者。她認(rèn)為唯一的可能就是在那之前到達(dá)制造工廠，然后逃到廠區(qū)內(nèi)的某個地方。

幸運的是，她在速度上略勝一籌。她奔跑時，能聽見叛徒重型伐木槍的聲音。子彈在她的盔甲上打出大片火花，她感受到雨點般打落在背上的鈍感——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熱切地向歐姆尼賽亞祈禱，別讓它找到什么缺口。

混沌騎士在她身后的小型自動汽車和運輸車中撞擊的聲音表明，急不可耐的破壞正等待釋放。它抓起其中一輛車，用拳套朝她的方向扔去。幸運的是，地行車沒追上，在路上滑行著，擦出不少火花。體型較小的她不得不迂回跳躍，避開這些障礙物，以免被絆倒，被追上。

通往工廠的大門正在眼面。它自上而下地關(guān)閉著，每當(dāng)這類地方被遺棄時，就會被半關(guān)閉。由于建筑的巨大規(guī)模，康斯坦絲可以被容納，能俯身穿過開口進(jìn)入黑暗的綜合區(qū)。她的傳感器套件立即補償了光線損失，引入預(yù)視儀（preysight）和鳥卜儀數(shù)據(jù)來補充視覺數(shù)據(jù)的不足。巨大機器的影子隨處可見，它們的用途她看不明白。有些像居民區(qū)一樣龐大，街道和小巷般的空隙間布滿灰塵。維提家族崇拜萬機神，但技術(shù)的深層奧秘卻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圍。

身后傳來一聲巨響，她又跑了起來。這個叛徒不可能像康斯坦絲那樣能擠進(jìn)去，只能拼命粉碎前進(jìn)道路。金屬在攻擊下崩裂。片刻后，掠奪騎士的巨大身軀從飛濺的碎片中出現(xiàn)。她沿著兩臺大型碾磨機之間的陰影地帶逃竄。

康斯坦絲匆忙前進(jìn)，隨意地拐了個彎。她來回曲折，試圖在她和獵人之間留出盡可能多的空間和物質(zhì)。在一個徒步的旁觀者看來，強大的戰(zhàn)爭機器之間，這種捉迷藏游戲荒謬至極。然而，如果說她與重型戰(zhàn)斗機仆的遭遇給了她什么啟示的話，那就是它們之間的距離也許能讓她隱藏起來。

這個地方充滿了奇怪的東西，她探索的時間越長，這些東西就越清晰。到處都是尸首，許多年前就已倒下，只剩下骨頭和金屬骨架。他們穿的袍子和皮肉早已腐爛。在過去的歲月里，一些巨大的機器遭到破壞，其金屬物質(zhì)被槍炮摧毀。甚至連象征機械教的巨大骷髏與齒輪的標(biāo)志也難逃此劫。這個地方曾被爭奪過。不僅僅是遺棄。

康斯坦絲盡管害怕，還是放慢了腳步，仔細(xì)聆聽。她仍然能聽到追擊者沉重的腳步聲在空間里回蕩。然而，這些聲音在快速接近。

“出來，出來吧，小獵狗，”它哄騙道，那扭曲非人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刺耳?！拔視屇闼赖猛纯禳c?！?/p>

這不是一個誘人的提議，她冷淡地想，盡量不出聲地繞過另一臺機器，繼續(xù)往前走。如果她能找到離開工廠的出口，帶著騎士不被察覺地逃走，她也許能活下來。一個小小的希望，她還是緊緊抓住不愿放棄。

“感覺如何啊?”它喊道?！俺蔀橐贿B串失敗和懦夫中的最后一個。你拯救不了這個世界。令人驚訝的是，鑄造世界憑借如此平庸的守衛(wèi)能維持這么長時間?？纯茨?，又跑又躲。到最后，你連自己都救不了?！?/p>

康斯坦絲咬緊牙關(guān)，憋下憤怒的回答。這就是它想要的，她告訴自己。這些都是騙她說出她在哪里的謊言。她確信元首及其朝臣還活著。她會找到他們，他們就知道該怎么做了。她盡力集中精力讀取周圍環(huán)境的讀數(shù)。這里一定有她可以利用的東西。要是她不那么無知就好了。

“你甚至不知道該怎么辦，對嗎?”這句話不安地復(fù)述著她的想法，讓她在駕駛艙內(nèi)痙攣。“不過是又一件服從命令的可憐小玩具。你算是什么?可憐的遠(yuǎn)房后補?特殊培育的獵狗，自視甚高的泥腿子?”

最后一條聽起來很不真實。不，她告訴自己。她被選為一名勇敢而忠誠的步兵。她贏得了自己的地位。她會證明的。她會的——

就在這里。

一座陳舊的蓄水池。它在心網(wǎng)上發(fā)出古老的警告。她可能對很多事情一無所知，但她知道那些符文的意思。有爆炸性。不知道這些骯臟的東西被用來做什么，但它已經(jīng)在這里呆了幾千年無人問津。她只能希望……

“你是農(nóng)民。我看得出來。那粗魯?shù)穆曇簟Ｈ羰呛笱a會有勇氣面對我，一條狗也會和它的主人一起死去。你認(rèn)為你有更偉大的命運，你注定要擁有更多，可笑。你不過是個殘廢的奴隸，向你的主人討求殘羹冷飯?，F(xiàn)在他們都死了，你什么都不是。”

康斯坦絲發(fā)出一陣憤怒的嘶鳴，但克制住了自己。還不到時候。這是可行的。它必須奏效。她來到水池的另一邊，那里足足有一百英尺深。然后她轉(zhuǎn)身，用最大的力氣對朝她播放揚聲器之人大喊:“廢話少說，叛徒。除了逼逼賴賴，你還能扯點別的嗎?”

笑聲越發(fā)猖狂。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它隱約出現(xiàn)在視野中，出現(xiàn)在機器之間的大道上。“是啊，農(nóng)民鼓起了勇氣。多么的愚蠢。”它旋轉(zhuǎn)著鏈鋸劍，再次向她沖來。

康斯坦絲準(zhǔn)備迎接這次沖鋒，她伸展自己咆哮著的鏈鋸切割者。不過，她的熱能矛一直在瞄準(zhǔn)?，F(xiàn)在它正在逼近，接近終點。一個呼吸。兩個。三個。它一越過界線，她便開槍。

光束正好經(jīng)過受腐化的騎士，扎進(jìn)蓄水池。她全心全意地祈禱。它擱置了那么久，如果——

蓄水池以空投彈頭的威力炸開。一團(tuán)騰起的火球?qū)⑿叛銎茐恼甙鼑_擊波震動著康斯坦絲的戰(zhàn)甲。她的頭冠在駕駛艙一側(cè)嘎吱作響，連接幾乎失靈。她陷入駕駛艙的黑暗中，失去了與迅捷正義的聯(lián)系。她慌亂地迅速伸手重置了它。

連接重新建立，她發(fā)現(xiàn)自己凝視著燃燒的廢墟。林蔭道兩旁的巨大機器已經(jīng)坍塌成破碎的金屬山。她為這次冒犯向它們的機魂咕噥著道歉。阿格里皮納以前遭受過更嚴(yán)重的傷害，但不是她親手造成的。

如果叛徒騎士還在這里，那么它已經(jīng)消失在一片廢墟中了。也許這是真正的命運。

殘骸中有什么東西在動彈，熾熱的碎片向四面八方散開。

康斯坦絲知道什么才是勇敢。她逃走了。

?

在建筑群的另一邊，就是她尋找多時的目的地。她疲憊地沿著大路朝它走去。盡管她強打精神，意志堅定，但她的精神卻在衰退。如果叛徒是對的，等待她的就只有死亡嗎?這一切都值得嗎?

這時，她看到了維提家族的旗幟在寒風(fēng)中飄揚，她情緒高漲?？邓固菇z開始向它沖刺，跑過彎道。在廢墟中的一片空地上，就是她曾忠實尋找之物。伊坎德拉（Icandra）元首位立于華麗的統(tǒng)御級勇士騎士，永恒榮耀中，即使在她的男爵衛(wèi)隊的身影中也顯得無比強大。

當(dāng)她靠近時，其中之一，位于神圣騎士中的鑄造大師，把他的戰(zhàn)斗炮對準(zhǔn)了她?？邓固菇z驚恐地急忙停下，剎住機甲。在這一刻，她明白了一切：誰知道有多少小型騎士像她的矛陣一樣墮落了?他們必須考慮——

“吾主，別攻擊我!”她慌張地喊道。她離勝利如此之近，卻被自己的勝利擊落，這是一種她無法忍受的諷刺。

“不要開火，”元首平靜地說。她無所畏懼地走上前去，迎向體型矮小得多的侍從騎士。

“我?guī)砹丝膳碌南?，殿下?！痹捳Z從她嘴里沖出。“一個可怕的威脅，不知如何能將忠誠的騎士扭曲成瘋子的廢碼存在于通訊中。”

“是的，我們知道，”伊坎德拉回答?！澳阍趺刺映鰜淼?”

“我的通訊受損了。戰(zhàn)爭的勝利就是一切，殿下?！蓖邆惥羰康男蜗笸蝗怀霈F(xiàn)在她的腦海里，痛苦而悲傷?！拔沂俏业拿囍形ㄒ灰粋€沒有被攻擊到的人。”

“可惜，”元首說。“不過，也許你是有目的的。告訴我，家婢，你對誰忠誠?對我，還是對阿格里皮納?”

“我——什么?”康斯坦絲一時語塞，不知所措。

一切都豁然開朗。廢碼是如此輕易就顛覆了她的矛陣的保護(hù)系統(tǒng)。叛徒的輕蔑。不知怎的，宮廷在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情況下幸免于難。

伊坎德拉元首背叛了他們。她把自己的命運托付給混沌。

“為什么?”家婢只能喃喃低語。

“為什么?”伊坎德拉似乎真的很困惑?！鞍?，”過了一會兒她恍然大悟地說?！耙患纯嗟氖?，對吧?然而，瓦倫絕不會同意這種做法。他的家族里有太多老掉牙的家伙。他本不會有這種必要的?！?/p>

瓦倫被故意排除在外。被判處那種可怕的……“必要？”

“看看你的周圍，奴婢!阿格里皮納正在陷落。即使不是現(xiàn)在，也不會太久。所有擁護(hù)她的人都會死，甚至更糟。然而，維提家族還能拯救。對于那些具有適當(dāng)靈活性的人來說是有用的。我自己，那些和我一起的人。你，如果夠聰明，”元首身體前傾?！靶〖一?，如果諸神饒恕了你，就不要輕率地扔掉他們的恩賜。這是個簡單的選擇?！?/p>

這是個簡單的選擇。伊坎德拉沒有錯?！笆恰被颉胺瘛?。她的家族，那個把她從無到有培養(yǎng)成強者的家族。鑄造世界，正一寸一寸地凋零。無論她選擇什么，都是背叛，不是嗎?只有一條路能讓她活下去，另一條路要求她去死。瓦倫爵士，他最后的清醒行為一直在幫助保護(hù)和安撫她。

康斯坦絲不能泄露那段記憶。從她的領(lǐng)主被殺中獲利，從她發(fā)誓要保護(hù)的世界的毀滅中獲利，這是不可想象的。然而，在這里戰(zhàn)斗是沒有希望的，她的家人會因為她的反抗而被屠殺。

如此簡單的選擇。

她拒絕做這個選擇。她意識到，還有另一條路……一條不需要背叛任何人的路。最后的一個決定，然后還有遺忘。

轉(zhuǎn)念間，家婢康斯坦絲打開了她的通訊。一陣嚎叫從系統(tǒng)中傳來，可怕的尖叫聲直接滑進(jìn)了她的大腦深處。

它淹沒了其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