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成王敗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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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三天三夜，陳珂帶領(lǐng)眾將，將兩軍犧牲的將士們一一收殮，并于城外開闊地，分軍分級一字排開。起初，得勝的北金士兵們見到陳珂將軍竟親自打掃戰(zhàn)場，一時間，誰也不敢怠慢，紛紛加入了這場打掃行動，小心翼翼地跟隨將軍清理戰(zhàn)場。正所謂身教勝于言傳，意義便在此處。

荒草上的血跡早已風(fēng)干，僅留下猩紅的顏色，肆意地隨風(fēng)搖擺。雙方將士們的尸體齊齊整整地排列在城門之外，四野的大風(fēng)發(fā)出肅殺之音，現(xiàn)場的氣氛顯得格外詭異。

陳珂早早地便命城內(nèi)的醫(yī)官分批次對收殮好的尸體逐個進行消毒，加之此時本就不是盛夏時分，自然便躲過了一場不必要的瘟疫。

對于陳珂為何如此鄭重其事的對待這班故去的戰(zhàn)士，關(guān)于這一點，楊可璐曾問過陳珂本人，“二爺，咱為何要費這么大勁兒，把這些人都給收集到一處??？”

“眾生平等！作為一位心懷仁德的儒將而言，我本非心甘情愿，如今面對這累累白骨，若是不能將他們小心收殮，好生埋葬，莫說他人，我自己的心里也是過不去的！要知道，這里的每位犧牲將士，不論敵我，都可能是父母的兒子、是妻子的丈夫，他們是某些人的牽掛，只因他們必須出征，才戰(zhàn)死在這個冰冷無情的沙場。號角響起時，他們便只顧沖鋒，心中早已顧不得前方等待的是永久的黑夜，還是久違的黎明了！當(dāng)真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不論到何時，我們都該記住眼前這震撼的場面，是這一堆堆尸體和累累白骨，堆出來的這場勝利，獲勝得一方百姓收獲了祥和與安寧，落敗的一方卻在心中留下了永遠的痛苦與難以彌合的傷痕。若非為了這身后的萬家燈火，我是決計不愿背負這沉重的殺業(yè)的！如此為之，也是為了告慰這些戰(zhàn)死沙場將士們的英靈，不論他們來自哪個陣營，如今都是一樣的逝者而已！但愿他們?nèi)掠兄?，能夠早日安息！”陳珂的話久久地回蕩在楊可璐的腦海，她從未聽過這般的言論。望著眼前的場景，思慮著陳珂的話語，楊可璐的心中感受到了某種可被稱作“悲壯”的震撼。

于是，自此以后，這仿佛已經(jīng)成了陳珂軍中的一個保留儀式——每次戰(zhàn)后都要通過這樣一個隆重的儀式，緬懷逝者、警醒后人。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需知一點，忘戰(zhàn)必危！

拓跋茂同北金諸將好端端地躺在最前面，遠望著他們那一張張仍舊鮮活的面容，好似他們未曾離開過一般。昔日擠得滿滿地的前線作戰(zhàn)室，如今只剩下了一半的人，另一半的人，則將自己的人生，永遠地定格在了戰(zhàn)場。

這場戰(zhàn)爭是何其的殘酷?。∪舴顷愮嬗H自趕來北固城坐鎮(zhèn)，若非她心思縝密、指揮若定，這場的戰(zhàn)爭的結(jié)果必定會變得撲朔迷離、難以預(yù)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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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場終于清理完畢，士兵的尸體也已清點完畢。

北固城上下，在陳珂的帶領(lǐng)下，為犧牲的將士們舉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祭天祭地儀式。戰(zhàn)鼓與畫角齊鳴，哀思隨長風(fēng)吹向遠方。幸存的士兵們，或是提著手中的兵器，或是踏著沉重的步子，發(fā)出陣陣山呼海嘯一般的吼聲，一杯杯濁酒傾瀉而下。陳珂正對著跟前數(shù)不清的將士尸體，無聲默哀。

陳珂帶頭向躺在跟前的這些無名的將士們?nèi)瞎?，每一下都重重地敲擊在了現(xiàn)場幸存的將士們的心上，大家也不由得、自發(fā)地跟著鞠躬。而后，井然有序的裝車埋葬。

這一批將士，將長眠于不遠處的一座山崗，陳珂手書的墓碑就靜靜地立于那里的最高處，“落英坡”三個大字蒼勁有力的刻在石上。但愿自今以后，年年春日，“落英坡”都會水草豐美、鳥語花香、長伴英靈。

是夜，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不期而至。北固城府衙內(nèi)推杯換盞、鬧聲一片。一夜之間，天地蒼茫，白雪皚皚，早已分不清是人間還是天上。銀白色的外袍輕柔地罩在了這片大地之上，蓋住了血污、蓋住了酒樂、也蓋住了那放肆的一切。

鼓角遠去，無疾而終。換了人間，歡笑依然。

天地重歸靜默，人心重回安定，旅人卻相思成疾。

陳珂趁眾人不備，早早地逃離了那所謂慶功宴的現(xiàn)場，邁出府衙大門的那一刻，她覺著自己的耳根都清靜了許多，好似整個世界都在一瞬間靜了下來。

雪夜，一人，獨行。

她竟不知該去向何處！

一個柔弱瘦削的身影，跟著她的腳步，緩慢靠近。

“怎么是你？”陳珂尋聲扭頭望去，望著紫荷那怯弱又堅定的眼神，滿心好奇的問道。

“楊大哥叫我過來的！她說你準(zhǔn)是一個人出來了！”紫荷正說話間，楊可璐也從府衙內(nèi)逃了出來，她禁不住長舒一口氣，仿佛有種逃出生天的感受，在與陳珂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不由得同時笑出了聲。

“走吧！咱們還是去東偏門你常歇息的地方吧！那里清靜些！”楊可璐牽出了兩匹馬兒，紫荷被陳珂舉上了馬背，陳、楊二人則一人牽著一匹馬緩步前行。柔情似水的眼神落在陳珂的背上，紫荷的心中不禁暖暖地。

長長地街巷，朦朧的雪夜，無人問津的雪面上，留下了一行全新的腳印。

興亡千古事，白雪掩風(fēng)流。佳人空寄望，歸期渺渺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