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夏王朝，天圣七年。幼帝勢弱，外戚、權臣把持朝綱，天下蕩然。 西域三十六國襲擾大夏王朝邊域不斷，然守疆之士不可敵，疆土日益蠶食，外患之危日益加重。 夏王朝七十四郡農(nóng)民起義不斷，清林軍鎮(zhèn)壓無力，皇族統(tǒng)治根基日益削弱，距傾覆已然不遠。 歷史已進入關鍵節(jié)點，是繼續(xù)茍延殘喘，還是改朝換代？這已是非常人所能做出決斷。動亂之世，英雄輩出之時，觀一卷舊史，品一代風云。 “變法！唯有變法二字方可挽救這已窮途末路的國家?！遍L安城，玄武殿。白衣青年立于當朝權臣寧王候面前鏗鏘有力的回答道。 朝堂八十三位大臣無一人膽敢接話，唯有手舉袖袍擦汗的希希聲。 寧王侯靜坐在龍椅下方，沉默片刻后側目更加冷靜的淡淡說道：“說說你欲變何法?” “第一法，是為根本之法。弱權臣之權，以強君主之實。”白衣青年手指朝堂幼帝，片刻后忽然轉身向身后眾多大臣厲聲言道。 “第二法，分天下之田，輕徭薄賦，以散天下造反之軍?！? “第三法，肅官風。通敵賣國者，誅；搜刮民脂民膏者，誅；為官不公者，誅?！毙l(wèi)夫語氣低沉，又似自語的說道。 寧王侯靜坐不動，面色依舊冰冷，口中也無制止之言。 忽然，朝堂外驚起陣陣驚雷，轉眼間，烏云已將天際籠罩，傾盆大雨似冰雹般砸向大地，大地又似不堪忍受，發(fā)出低沉的痛苦的哀嚎之聲。大殿內(nèi)部昏昏沉沉，一襲白衣似一葉孤舟立于暴風雨中央的漩渦一般，無力、又無助。 “第四法，明軍紀。上陣怯敵、臨陣脫逃者，殺；擾亂軍心、破壞軍紀者，殺；不服指令、擅闖民宅者，殺?！? 寧王侯緩緩抬起頭，目光微瞇，死死的盯著身旁的衛(wèi)夫，不可否認的是，這是寧王侯第一次發(fā)自內(nèi)心的想要看透身旁這位瘦弱的青年。 當清秀與滄桑共存于一體時，它所為人呈現(xiàn)的，并不僅僅是視覺上的朦朧感，而更多的則是給人一種心靈上的莫名依靠與信任。 “第五法，激軍力。取敵首級易功爵，效仿古法二十等爵制?！? 幼帝年幼，他不明白為什么他的王叔非要讓他坐在這金燦燦的椅子上面聽一群老頭整天嘰嘰喳喳吵個不停，難道王叔不明白這世間還有比看西國魔幻術更有趣的嗎？ 幼帝搞不懂，但他就是覺得他面前的這個白衣大哥哥很厲害。因為他說話時，下面的那一群糟老頭子都很怕他，都不敢接話。 幼帝雙手撐著下巴，心中想著，果然是昨夜看姐姐跳舞太晚，眼皮不自覺的打起架來。 “第六法，敗軍之國者，改臣服于兼并，漢人外遷，西域漢化，此為長久、一勞永逸之策。” 寧王侯移步于衛(wèi)夫面前，雙手負于背后，緩緩開口毫無情感的說道：“你可知這六法代表什么嗎?” “臣乃一介布衣，所思為天下生民，所感為天下共主，所行為漢家一脈?！毙l(wèi)夫目視寧王侯，對答道。 “六法如何行？” “王侯身先行?！? “怎么行？”寧王侯眼色微瞇，口中冰冷道。 “許天下，法成之日，便是還權于陛下之時?！? 寧王侯扭頭撇了一眼正在宮女懷中熟睡的幼帝皺眉低語道：“不可。” 一眾大臣相互看看，皆心照不宣的下跪大叫哭喊：“不可??！王爺，萬萬不可啊！祖宗之法乃是立國之根，萬萬不可更改??！” 寧王侯眉頭皺的更厲害了。 大殿外的暴雨沒有絲毫要減弱的趨勢，隱隱約還有加強的跡象。而大殿內(nèi)則更加的暗淡了。寧王侯沒有讓點燭燈，宮女們站在一旁未曾敢動。 衛(wèi)夫似乎早已預見這種情況，靜靜地站立在大殿中央聽這一群守舊派的辯言。 “都給朕住口！”幼帝站在龍椅坐墊上，左手叉腰，右手指著大殿下方，口中大喝道。 一眾大臣頓時慌忙下跪，齊聲說道：“微臣有罪，望陛下降旨治我等臣子之罪。” 此刻的場面像預先彩排無數(shù)遍，一切都是如行云流水般。 衛(wèi)夫的雙目更加沉穩(wěn)起來，而殿外暴雨的威勢依舊沒有止步的跡象。 寧王侯面向幼帝，雙手抱拳，冰冷的說道：“陛下，今日可以散朝了，清幽還在你的寢宮等候為你戲舞?！? 幼帝聽聞清幽二字，面色一喜，頓時擺擺手不耐煩道：“散朝，散朝?！? 衛(wèi)夫面向大殿正前方的龍椅，肅整衣冠，雙膝下跪，恭恭敬敬的行三個大禮。 此刻他內(nèi)心的最后一點掙扎已經(jīng)死去，他要與這座充斥著糜爛的朝堂劃出最后的決裂。 若說他前一刻是為了大夏而拯救天下蒼生，那么此刻的衛(wèi)夫就是為了大漢民族而救亡天下受難百姓。 等到所有人都已散去，衛(wèi)夫面色沉毅的抬起頭，緩緩起身，轉身離去。 在衛(wèi)夫踏出門檻的那一刻，一道耀眼的閃電劃過天空，緊接著就是一道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響回蕩在天空之中，忽近忽遠，久久不絕。 衛(wèi)夫感受著暴雨的洗禮，他肆意的放聲大笑，似要笑盡萬里河山?？伤麅?nèi)心卻是何等的悲痛，他終究還是做了史書中的亂臣賊子，他要逆轉乾坤，改天換地，只為守衛(wèi)這片疆土，只為拯救受難于水火之中的天下蒼生。 他一步一步前行，在他走出宮門的那一刻，雨停了，天亮了，一道七彩的虹光掛在天邊的盡頭處。 二 衛(wèi)夫當日離開長安，一人馳馬在官道之上。 就在剛剛，寧王侯在長安城各個城門處派人等候，讓下人帶話給衛(wèi)夫，留衛(wèi)夫為寧王府門客，入官職從三品。 衛(wèi)夫搖頭謝絕，低喝一聲，座下馬匹徑直走出春明門，向北方馳騁而去。他的琴劍盟早已在黃河中段處暗暗潛伏，只待衛(wèi)夫此行成敗與否。 晝夜趕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三日后的正午，衛(wèi)夫到達太行山。他的三千琴劍盟就在此處接應于他。 他在離開長安時便飛鴿傳書給琴劍長老亞，讓她召集盟眾，在太行山東麓翠微湖等候。 他們早已等候多時。衛(wèi)夫翻身下馬，一襲白衣，微風輕輕拂過，吹動的衣角暗暗做舞。 三千人整齊劃一的站立在翠微湖邊，他們目光炯炯的看向正在走上高臺的衛(wèi)夫。 他們已經(jīng)得知消息，盟主在長安失利。他們內(nèi)心非常清楚他們即將要面對什么，而這條路一旦踏上，就再無后退可言。 衛(wèi)夫獨自一人站在高臺上低沉著大喊道：“我們是誰？我們要做什么？” “琴劍！救亡圖存！” “琴劍！救亡圖存！” “琴劍！救亡圖存！” 三千人的流淚吶喊聲，撼天動地，世人為之動容。 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琴劍，書生豪氣，剛柔相濟，以一股天山冰雪化清流的豪邁，洗滌這污濁的亂世。 衛(wèi)夫右手放在左方胸膛處，低聲自語道：“我琴劍在此立誓，西狄除，天下安，長安永長安?！? 琴劍三千人見此動作，皆是不約而同的隨衛(wèi)夫如此，他們目光堅定的低聲沉穩(wěn)的說道：“我琴劍在此立誓，西狄除，天下安，長安永長安?！? 仗劍天涯，今日便是要實現(xiàn)了。 …… 五日后的長安城玄武殿，在寧王候手中的奏折中赫然出現(xiàn)兩個刺眼的名字，琴劍、衛(wèi)夫。 寧王候死死地盯著奏折，久久不語。沒有人能猜通寧王候他現(xiàn)在在想什么。 至此以后，琴劍和衛(wèi)夫的名字似不散的幽靈般每日出現(xiàn)在長安城的朝堂之上，每位朝臣都是在為自家親信請戰(zhàn)，似決心要一報當日朝堂之辱。 一座又一座的城池，一寸又一寸的土地，被深深地刻印上了琴劍二字。民眾信服琴劍，信服這個名叫衛(wèi)夫的白衣青年。 他們紀律嚴明，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又平分土地，人人皆有地耕，人人皆有糧吃。 半年后，琴劍盟眾已有百萬之眾，大夏王朝半壁江山已被琴劍盟劃入自家土地。 長安城內(nèi)的每一位官員和貴族，整日皆是惶恐不安，他們怕，怕琴劍盟奪取他們的利益，可越是怕，他們越是發(fā)了瘋般的肆意橫行的搜刮民脂民膏。 他們盡情的享受暴風雨前的寧靜。民間無糧，民眾以死尸為食。 三 西域三十六國結盟入侵大夏王朝，號稱滅世軍。 這日，衛(wèi)夫身披黑甲站在一處戰(zhàn)場上，單手持劍，殷紅的鮮血從劍尖處滴滴滑落。 勝了。三萬琴劍被西狄十萬滅世軍死死圍住。 這是琴劍與滅世軍初次相戰(zhàn)，可西狄分明是過分輕敵。琴劍不同于清林軍，這是一頭真正的猛虎，只為撕咬腐爛而生。 衛(wèi)夫的腹部被滅世軍的一位士卒插透一刀。他不能倒，他是主帥，他是這支軍隊的旗幟。 衛(wèi)夫強忍著撕裂的傷口侵蝕著他的意志。他的雙眼被死亡遮蔽，一刀刀的亡靈。琴劍的血，滅世軍的血，都是一樣的殷紅，鮮血留盡，只剩下了無盡的悲痛。 他只有一條道路可以阻止，那就是殺，以暴制暴。他要殺掉這個王朝，殺掉這個聯(lián)盟，為天下再繪一本藍圖。 …… 這場戰(zhàn)役的戰(zhàn)報傳到長安，先到的是寧王府，寧王候雙手負于背后，面對著庭院中的水池，目光陰晴不定。 衛(wèi)夫的做法果真如他預料的一般。若此前寧王候只把他當做亂臣賊子，只想奪取江山一般世俗之人，那現(xiàn)今的衛(wèi)夫便是讓他看到了三百年前太祖謀取江山一般的雄圖大略。 這是千年不出的驚艷之才。他思索著，思索著，天色暗淡，突然一口鮮血吐在了水池之中，清澈的水池轉眼間就被染成了淡紅色。 …… 亞在得知前方三萬琴劍被圍，即刻點兵十萬，火速前往前方戰(zhàn)場。她內(nèi)心異常冷靜清楚，晚了，這里距戰(zhàn)場有兩日路程，她只希望有奇跡發(fā)生，發(fā)生在衛(wèi)夫帶領的三萬琴劍身上。 亞握緊了腰間佩戴的玉環(huán)，這是衛(wèi)夫與她初次相見時，衛(wèi)夫為她留下的信物。 “直率真性情，絕代自芳華?！毙l(wèi)夫對她柔情歌唱。 一詞定終生。 亞與衛(wèi)夫相互許諾，“待到長安永長安，百花開盡此生言?！? …… 衛(wèi)夫站在一處山谷口，他身后是數(shù)十萬琴劍，他們一同單膝下跪，左手放在胸膛。共同祭奠此戰(zhàn)戰(zhàn)亡的琴劍。 “我琴劍在此立誓，西狄除，天下安，長安永長安?！? “我琴劍在此立誓，西狄除，天下安，長安永長安。” “我琴劍在此立誓，西狄除，天下安，長安永長安。” 四 西狄聯(lián)盟被琴劍擊破，西域漢化。 大夏王朝的最后一座城池——長安。百萬琴劍將其圍住，沒有攻城戰(zhàn)，沒有叫陣聲，一切都是安靜的令人詭異。 衛(wèi)夫在等，寧王候也在等。他們之間究竟在等什么，世人不知。 城中無糧，衛(wèi)夫派人送糧，莫餓了百姓。 這一日清晨，春明門在吱吱聲中緩緩開啟，一支馬隊在數(shù)十萬人的注視中從城中悠悠駛出。 沒有任何阻攔，直直的駛向琴劍主帥大營處。 衛(wèi)夫攜手亞進入馬車，拒絕了任何同行之人。衛(wèi)夫三年前從這里離去，三年后的今天，他又帶著一份歷史的使命進入這塊大地上最后一片腐朽之地。 寧王候與衛(wèi)夫面對而立，不語。 片刻后，寧王候眼色暗淡的說道：“你是對的，你的六法是對的。” “這不是一個讓人值得懷念的時代。我是琴劍，也終究只是琴劍。我不會覬覦皇帝的位置，但也并不是說我會讓大夏繼續(xù)存在下去?！? 寧王候坐在木椅上不語，眼神灰蒙一片。 “這天下亂了太久，我要讓天下人的心活過來，讓他們相信大夏的時代已經(jīng)結束。我要在長安城舉辦一場婚禮，舉國同慶的婚禮?！毙l(wèi)夫說罷，左手握緊亞的芊芊玉指，入手溫涼，卻是有著輕微的不易察覺的顫抖。 寧王候從一旁的桌面上拿起一個刻著九龍戲舞的木盒，他無言下跪，木盒舉過頭頂，雙目落淚道：“大夏，降?！? …… 琴劍盟主大婚的消息被衛(wèi)夫快馬加急的傳給天下一百單十郡。天下沸騰，人們的心活泛起來，他們?yōu)樾l(wèi)夫高興，為琴劍高興，為今后的日子高興。 今日的亞，頭梳十字鬢，發(fā)插雙鳳釵，一身玄黑色袍服，驚艷了世人。 衛(wèi)夫看著亞看出了神，所有參加婚禮的人齊聲同唱：“直率真性情，絕代自芳華?！? 衛(wèi)夫看著臺下的人，琴劍做到了，逆轉了這乾坤，變換了這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喝交杯酒，入洞房?！? 衛(wèi)夫和亞拿起酒杯，雙手互挽，一飲而盡。衛(wèi)夫看到了亞明亮的眼睛，眼睛在笑，柔情脈脈。 一片泛黃的枯樹葉落到了亞的頭頂，衛(wèi)夫笑道：“亞，別動?！闭f著的同時伸手去拿。 笑容卻在這一刻凝固，一口鮮血染盡了衛(wèi)夫的面部，他的目光所至處，都是紅色，如戰(zhàn)場上看到的一樣，死亡般的殷紅。 亞倒在了衛(wèi)夫懷中，可她在笑。 “待到長安永長安，百花開盡此生言?！? …… 五 長安城內(nèi)三百里，不待秋至落葉滿長安。琴劍疆土萬里長，未至商日秋風蕭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