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縣令早上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只有短短一行字：“那天所說的事，你都做到了么？”

??????? 信上沒寫名字，而這筆跡也生疏的很，不過縣令心里冷哼了一聲，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誰。隨即召來了自己的師爺：“告訴西街姓李的老頭，漲米價哪是一天兩天的工夫，這事得細水長流，不然太容易引起民憤，叫他不要著急，安心等著，這季米收上來之前肯定給他辦妥。”

??????? 師爺走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看著米鋪李老板揣著個米袋子顛顛跑進了縣衙，氣都沒喘勻就忙不迭把袋子往縣令懷里塞：“大人，大人，您看您，若是小的上次意思得不夠，您明說就是，何至要埋怨小人呢?！?/p>

??????? 縣令不露聲色接過了米袋，隔著一層薄布，他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溫潤。縣令心里早就樂開了花，臉卻依然板著：“早跟你說過，米價不可哄抬，你就是給我送來金山銀山，我也不敢犯了眾怒啊?！?/p>

??????? “小的當然明白，不急不急，您答應(yīng)過小人過些時日再去辦，小人哪敢著急啊。”

??????? “那你還匿名寫信催著問我有沒有辦妥？商人們當真都是當人一套背人一套？”

??????? 那李老板到底還是在官員面前犯怵，縣令語氣平平，但他的惶恐之情早已溢于神色：“大人啊，要是您還嫌銀子少，小人再給您去取一些就是，但您可千萬別給小人安插什么莫須有的罪名啊?！?/p>

??????? “今早的信當真不是你寫的？”

??????? “小人……小人完全不知啊……大人您還需多少銀兩，直接給小人一個準數(shù)吧……”

??????? 看著這李老頭忙于塞錢了事的樣子，再想想自己之前跟他的幾次愉快合作，縣令也不大能相信今早的信是由他所寫。不過縣令也不愿再繼續(xù)敲他的竹竿，若是真讓他虧了錢，往后不再找自己合作，到頭來虧的還是縣令自己。

??????? “罷了，看樣子是本縣誤會你了，本縣也不多缺什么錢，你就安心回家等著過幾月發(fā)橫財吧?！?/p>

??????? 李老板汗都不及擦就趕緊鞠躬告退，看得出他心中仍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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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姓李的打發(fā)走后，縣令依然困惑，如果不是他，那寫這信的又該是何人？縣令細數(shù)最近跟人打下的約定，終于回想起了上月的一件事：“來啊，去把姓趙的那一家叫過來，再把他牢里那弟弟提出來。”

??????? 趙氏夫婦上了堂，只是俯首跪拜，再不敢多說一句話，而從牢里提出來的那個弟弟，雖然也是跪著，但仍努力讓上半身保持著直立姿態(tài)，可惜他那身白衣上滲出的道道血印已經(jīng)不允許他將腰桿挺得筆直。

??????? 縣令巡視了一遍堂下三人，然后才開口：“怎的？還不相信本官？本官答應(yīng)的事哪有不做到的？你們可看清楚了你弟弟身上的傷，沒有哪道是新添的吧？”

??????? 趙家夫婦依舊不敢抬臉，只是再叩拜了一次：“多謝大人關(guān)照?！?/p>

??????? 那縣令沒用正眼瞧他，只將眼神都集中在手里那塊正被他拂拭的玉佩上，直到趙家弟弟用鼻孔冷哼了一口氣的時候，他才挑了挑眼皮：“你小子還不服氣？告訴你，要不是你兄弟托我關(guān)照，就憑你的罪名，一天抽你二十鞭子都不算過分！”

??????? “狗官！你說我有罪，你倒是把我的罪名一一挑明??！你污我清白卻又拿不出證據(jù)，如此草菅人命，早晚有一天，你會被朝廷拋棄，丟官喪命！”

??????? 那趙家弟弟還處在血氣方剛的年齡，也不畏對方是縣令，也不懼此處是朝堂，就要將這一個多月以來的冤屈全部傾訴出來，即使他的兄長不停的在使眼色，他也沒有住口的意思。

??????? 縣令臉上不見怒色，手卻不再把玩玉佩，而是扔出一枚紅簽：“這可不怪我不給你哥和嫂子面子，咆哮公堂，給我打！”

??????? 趙家兄長眼看縣令扔出的是紅簽，知道那意味著縣令要讓手下打到弟弟皮開肉綻方可罷休，慌忙用膝蓋走路向前靠了幾靠：“大老爺饒命，大老爺饒命啊！草民這弟弟實在不懂事，由我教育便好，不勞煩大老爺動這么大怒！”說完不忘用力抽了弟弟一個耳光：“老爺，我已經(jīng)教育過他了，您就別再用刑了！”

??????? 弟弟知道哥哥的這一耳光是為了保護自己，但仍免不了將怨氣全都撒在縣令頭上：“狗官！你這等行徑，若是有朝一日被人揭發(fā)，你的下場只會比我更慘！”

??????? 縣令不理睬這些毫無威力的話，只是再用手指捻了捻簍中的黑簽，趙家嫂子知道黑簽遠比紅簽恐怖，也終于開口：“老爺！民女家中還有些碎銀，全交給老爺，求老爺開恩吶！”

??????? 縣令的嘴角終于展現(xiàn)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他心里清楚的很，那小子再怎么罵自己也是不痛不癢，把他打得傷筋動骨也不會給自己帶來什么快感，只有這銀子，不管再少那也是塊肉，吃了這塊肉，其余的就都不重要了。

??????? “罷了，本縣就再看一次你二人的面子，不對他用刑了。不過這人嘛，當然還是接著關(guān)，要想把他保釋出去，這點錢可還是遠遠不夠呢。”

??????? 弟弟還想再說些什么，是哥哥死命拽住他的衣角，再加上嫂子的眼角的淚痕才讓他閉上了嘴。逞口舌之快又有什么用呢？只會糟蹋掉自己兄嫂更多的錢。

??????? 將弟弟重新帶回了牢里，又準備將趙氏夫婦打發(fā)回家的時候，縣令仍不忘用一種高高在上的語氣對二人說：“早知道今日此舉會讓你弟白白受苦，家里多破一筆財，你何苦跟我寫什么匿名信呢？”

??????? 趙家兄長走的時候緊閉著眼緩緩搖頭：“寫信？草民……哪敢呢……”

??????? 等他們都走了，縣令仔細想想，也覺得這老實巴交的夫婦確實不像是敢寫出那樣的信的人；他弟弟倒是寫得出，可他又怎么能搞到紙筆呢？如果不是這幾人，寫信的到底會是誰？他將回憶拉到了三年以前，終于又找到一種解釋：這莫不是自己當年欠下的情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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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循著自己依稀的一點記憶，縣令來到了臨城的一處居民區(qū)。自己早就娶妻，也不想再納妾，但突然回想起來，還是按耐不住自己見一見老情人的心情。

??????? 到了自己記憶中的街道，攔了個老婦人，報上她的姓名，想打聽具體地址，那老婦人卻笑了：“她哪還能接著在我們這種地方住啊，早就搬走了。今天這日子她應(yīng)該去江邊游船了，你要是真想見她可以去那見。不過她可輕易不見男人的……”

??????? 沒聽那老夫人繼續(xù)喋喋，縣令直接往她說的那條江趕去了。三年沒見，不知道她最近過得如何？但既然能時不時游江，想必過得還可以？縣令回憶過往的時候，車夫停下了馬車，告訴他目的地到了。

??????? 江上只有一艘不小的畫舫，光房間就分好幾間，氣派無比，想登上去還得讓岸上的下人先行通報。縣令讓下人報上了自己的名字，等下人返回時便被告知可以登船了。

??????? 迎接自己的是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呦，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

??????? 縣令啞然，船內(nèi)的裝潢實在是豪華，他張望了好久才想起自己應(yīng)該回復幾句：“這船……是你的？”

??????? “是啊，這船還有船上的一應(yīng)小玩意，全都是成親那天我相公送我的。如何？是不是從沒見過這光景？”

??????? “你……你都嫁人了？”

??????? “哼，不然如何？還真得虧你是個負心漢，一年多不回來找我，不然我哪有機會傍上這么個有錢夫君?！?/p>

??????? 縣令的臉色當即就有些難看。不過想想三年前，他說他自己將來會娶她時，她偎在自己懷里小鳥依人的模樣，又想了想自己三年了無音訊，還有今早的那封信，他覺得自己能給出一種合理的解釋。

??????? “你真的嫁人了？那你還給我寫什么信呢？你要還惦記著我，直說就是，我又何嘗不是掛念著你。只要你還愿意，我依舊像以前那樣經(jīng)常來看你，你何必拐彎抹角，搞這么一出戲來刺激我？租這畫舫，是要花不少錢的吧？”

??????? 那女子本還強端著一張笑臉，聽縣令這么一說，終于沒能掩飾自己的厭惡之情：“我原本也是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才讓你上船的，想不到?jīng)]說幾句話就如此輕佻，如今的你有什么資格這般跟我講話？”

??????? 縣令有些被鎮(zhèn)?。骸澳窃缟夏欠庑?？”

??????? “信？哼，剛開始的幾個月我倒寫過信，可你有回過任何一封么？現(xiàn)如今我嫁了個有錢夫君，早就不想跟你再有什么瓜葛，倒是你又來提起那些陳年舊事胡攪蠻纏。告訴你，我相公也是認識不少京城高官的，你再這么糾纏，小心丟了你的烏紗帽！”

??????? 一聽自己可能丟了烏紗帽，縣令也終于有些惶惶，他在心里暗罵，自己早該想到眼前這姑娘是什么性子，她不是那種喜歡說大話的女子，從她嘴里說出的話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 縣令完全沒有了敘舊的心思，狼狽地聊了沒幾句便逃也似得告了別，叫了馬車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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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天，縣令都沒琢磨出來信的來歷?；氐娇h衙，他也懶得處理那些本該處理完的公務(wù)，就匆匆躺到了床上，可卻翻來覆去怎么也無法入眠，無奈讓下人點了好幾支檀香，才終于昏昏睡去。

??????? 半夢半醒之中，縣令看見一位年輕人正收拾行裝準備出門，旁邊站著一位胡子花白拄著拐杖的老先生：“今后有何打算？”

??????? “首先當然是爭取考得功名謀個一官半職，然后就是勤政為民為一方百姓謀得福利，晚年衣錦還鄉(xiāng)光宗耀祖！”

? ? ? ? 老人搖頭：“這些話不要跟我說，跟你自己說吧?！袄先诉f過一個信封：“我的每個學生都這么做過，給將來的自己留一條消息吧，十年后，我把它寄給你。”

??????? 年輕人不想太啰嗦，揮筆潑墨洋洋灑灑只寫了一行大字，便交還給了先生。接著拾起行囊瀟灑往肩上一甩，大踏步邁出了房門。

??????? 在幻境消失前的最后一刻，透過那些朦朧的迷霧和斑駁的光影，縣令終于看清了年輕人的臉，那是一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