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

數(shù)個月后

圣駿堡

西區(qū)

大使館

早晨已經(jīng)帶有幾分暖意的陽光從房間那高大得過了頭的窗戶盈入室內(nèi)，灑在一排排的辦公桌與寫字臺上。實木的辦公桌們裝飾著失活的源石，其最中心在陽光的照耀下似乎在泛起紅色的漣漪，每一張辦公桌上都按著在此工作之人的偏好歸置著各類文件，擺放著長條形綠色燈罩的臺燈。

而就在其中一張靠近窗戶的辦公桌上，正趴著一名穿著軍隊制服的菲林。她將雙手枕在自己頭下，似乎正在沉睡。她的桌面上是比任何人擺放得都要整齊的文件，更不說她已經(jīng)將近一個月的工作量都完成了。

陽光同樣也落在她墨綠色的制服上，像一床溫暖的棉被包裹著她。但隨著一只手將一杯咖啡輕置在了她的桌面上，瓷杯與盤子清脆的響聲將她從夢境拉回了現(xiàn)實。帶著依然睡意朦朧的雙眼，她將自己的背直了起來，鼻息幾乎在一瞬間便被咖啡略帶苦澀的清香所填滿。

“你真是個工作狂，凱爾希?！?/p>

那名魯珀族大使這樣說道。即便還沒揉清雙眼，凱爾希便已經(jīng)能看見那為她端來咖啡的手的手背上的源石結晶。

“早上好，謝爾比納。”

凱爾希只是這樣回應道。她環(huán)顧四周，在目光確定那些辦公桌前的書堆并不是一個個活人后，略帶驚訝的發(fā)現(xiàn)她與大使謝爾比納是這間房間里唯一的兩個人。

“...其它人都去哪了？”

“哦，他們拒絕上班?！?/p>

“......為什么？”

幾乎將凱爾希的困意驅(qū)散，她這樣問道。但謝爾比納只是轉過身來，帶著些許難以察覺的不可思議感答道。

“因為今天放例假?！?/p>

“......”

凱爾希終于抬起手臂，將朦朧于眼眸上抹去，隨后端起對方送來的咖啡，輕抿了一口。

窗外晴朗無云的藍天上，在兩架正欲降落的蘇-15“細嘴瓶”之上，三架米格-25“狐蝠”截擊機正在做著日常巡航任務，呼嘯聲在它們已經(jīng)遠去時才抵達地面。在泰拉世界存在的飛行器中，沒有一款能夠在其掛載的任意一枚導彈的打擊下存活。其機頭的旋風A型雷達足以燒穿快速軍艦的干擾系統(tǒng)，甚至被明令禁止在起飛前啟動雷達，以防止照射機場設備。它的最高航速可以超過三馬赫，且能升達前所未有的高空。

在泰拉世界的材料學加持與梅塞施密特部門的設計改良下，它過去的種種重大缺陷似乎都有所緩解。一架這樣的攔截機甚至可以將一座移動城市驅(qū)趕回老家，當凱爾希第一次在檔案館中看見這些標著瘋狂數(shù)據(jù)的資料時，即便是她也有幾分震驚。但很快，她也便完全理解了軍隊的目的——在烏薩斯的更北方，是邪魔的會襲來的方向。軍隊不曾知道如何與這些存在于最高機密檔案中超脫于自然理論之外的生物戰(zhàn)斗，于是他們選擇了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來做好準備。

“也許你應該回家去休息一下。盡管你總是裝作不知疲倦，但人總會有極限的，切爾諾伯格方面已經(jīng)肯定了你的努力?！?/p>

謝爾比納上下比劃著，指了指凱爾希身上的那身軍裝。其領章與肩章是與任何軍銜等級都不同的樣式，在其亮綠的章底上，繡著一支金色的羽毛筆。這是軍隊再重組軍銜體系后會頒發(fā)給非軍事人員的最高級別榮譽。

“羅德島的藥物生產(chǎn)許可，要知道，切爾諾伯格那邊一開始可是不抱半點希望的。”

謝爾比納說著。就和當初一樣，他并不知道凱爾希的真實身份。在與軍隊簽訂了秘密的生產(chǎn)許可協(xié)議后，有兩件事發(fā)生了改變——其一是軍隊開始為控制區(qū)內(nèi)所有感染者提供有效的抑制藥物，其二則是羅德島的財政問題得到了永久性的解決。

不知不覺中，凱爾希杯中的咖啡已經(jīng)見底。米格25的身影也早已消失于藍天之上，沒有留下一點痕跡。謝爾比納在收拾好需要的文件后折返到凱爾希桌前，說道。

“走吧，我要去紐倫堡大街，到了之后我叫司機送你回去，去好好休息一天，就當作我給你安排的任務?！?/p>

“...明白了。”

在圣駿堡，許多街道的名字都在戰(zhàn)后重建時被替換。即便是沒有進行建筑重建的西區(qū)，路標與地圖也被做了相應的修改，用一些凱爾希從未聽聞過的名字。但這并不是凱爾希關注的重點，在東西區(qū)交界處的紐倫堡大街上，隨著北部礦場集中區(qū)清掃完畢的消息在廣播中播放，一座法院建筑也在幾乎同時開始了重建工作。

西區(qū)的勉強被人加固過的廢墟中生活著不愿離開烏薩斯的居民，他們要么是極度厭惡感染者，要么便是狂熱的烏薩斯分子。近段時間來，他們的暴亂行動開始變得愈發(fā)張揚，連同著烏薩斯帝國的名義剩余領土一起。與此同時，烏薩斯狂熱分子在礦場集中區(qū)的非人行徑也在Reich內(nèi)傳播開來，人們要求嚴懲戰(zhàn)犯的呼聲愈發(fā)高漲。正是因此，從切爾諾伯格下來了命令——執(zhí)行一場審判，開始為這一切畫上句號。

“...越是強大，就越是脆弱...”

凱爾希這樣自言自語道。

圣駿堡

東區(qū)

勃蘭登堡大街

圣駿堡的街道一側，在剛剛完成修繕的烏薩斯帝國風格的居民矮樓旁，數(shù)十輛T-55坦克正沿著路牙的走勢整齊的停泊著，連帶著車隊末尾部分的運兵裝甲車。坦克們高仰著自己的炮管，它們是從北方礦場集中區(qū)歸來的第一支車隊。雖然作為裝甲部隊的它們并未進入地下作戰(zhàn)，但在烏薩斯狂熱分子的兩次“破土行動”中，一直守衛(wèi)在礦場的裝甲部隊極大的減少了己方步兵的傷亡，并讓那些烏薩斯狂熱分子意識到了突圍只不過是癡人說夢、異想天開。

在這列車隊的中段，一輛坦克的金屬擋泥板上，坐著一個雪白的身影——葉蓮娜“霜星”。在她的身旁，圍繞著許多的來自不同坦克的車組乘員與協(xié)同步兵。他們討論著家長里短、吹噓著戰(zhàn)績，亦或者不厭其煩的將自己坦克上每道跳彈痕跡的故事講了又講。

霜星則只是坐在那里，她似乎參與著四周的每一場對話，她的戰(zhàn)友們喜歡聚在她身旁，就和她的雪怪小隊一樣。她的臉上掛著笑容，她似乎比以往都要愛笑了。

“葉蓮娜?！?/p>

在車隊的另一端，W遠遠的便看見了霜星雪白的卡特斯耳朵。在她的身后，跟著三個人，霜星只識出了其中的兩個——伊內(nèi)絲與赫德雷。

“好久不見了，W?！?/p>

W與霜星所負責的礦場并不是同一座，當大德意志師的損傷報告在圣駿堡的占領事項中被發(fā)現(xiàn)時，整個切爾諾伯格都被震驚了。在一場會議后，盧森將軍的臨時指揮權被轉交給了隆美爾、龍德施泰特、保盧斯等幾位元帥所共有。

在狹窄且黑暗的礦道中，軍隊的戰(zhàn)術及裝備優(yōu)勢被壓到了最低，數(shù)千甚至數(shù)萬名感染者礦工被烏薩斯狂熱分子挾持為人質(zhì)，使得單純的炸塌礦場成了不可選項。自愿留下的整支大德意志師并非來自埃里希的世界，他們與愛國者等整合運動干部配合，以難以想象的代價奪取了所有礦場的控制權，并在其中發(fā)現(xiàn)了烏薩斯狂熱分子罄竹難書的罪行。

“請問那位是？”

霜星問道，那名戴著野戰(zhàn)帽身著軍隊制服的狙擊手似乎與其它士兵并無不同之處，但他所使用的槍卻與軍隊的任何一款都不同。

“啊～對了，你們還不認識呢。這位是Scout，是我的老朋友了。Scout，這位是霜星。”

W介紹道。Scout抬手扣了一下帽檐，向霜星致意，他的墨鏡上反射著霜星倒影，頭頂?shù)乃_卡茲角也如W那樣從野戰(zhàn)帽預留好的孔中穿出。霜星也以招手回應對方。

在東區(qū)的街道上，一切幾乎都被修復如初，曾在這里爆發(fā)的巷戰(zhàn)的烈度并不如傳說中那么高，在完全的空軍視野下，倒塌的廢墟能并不能藏住太多的敵人。步兵們隨著坦克推進，在街角Lafette 42 三腳架上的機槍會在敵人有任何機會看見掩體中操縱者之前噴出火舌。

圣駿堡

西區(qū)

慕尼黑大街

凱爾希倚靠在縫有皮質(zhì)內(nèi)襯的車門上，看著窗外的景色緩慢的變化著。西區(qū)的街道依舊如往常那樣破碎，僅僅只有與大使館相連的幾條道路有被清理與重建過。一些烏薩斯人在這里用隨處可見的材料搭建起小鋪子，以物易物的販賣著布料與水果。這里稀疏的人群絲毫沒有把公路當回事的意思，他們肆意穿過馬路，使得越野車只能慢速前進。

“額...大使，我們遇到了些麻煩。”

駕駛員轉過頭來說道，在他們本應轉向的路口，有一輛被火焰所包裹的T-55坦克正橫在路中間，火焰似乎并沒有深入坦克，而只是停留在了表面上。但過大的燃燒面積依舊讓車組暫時拋棄了它，消防支援不知何時才會抵達，因為這樣的事情并不少見。

“那群暴民...”

謝爾比納抱怨道，并讓司機從下一個路口的巷子繞路。隨著越野車的又一次起步，慣性將凱爾希輕輕壓回了座椅的背靠上。她凝視著那輛燃燒的坦克，看著它車身上的一些橡膠部件緩慢的滴落，直到其消失在車窗的邊界上。

“真希望Gestapo能來管一管這些事。”

“Gestapo現(xiàn)在正忙著在維多利亞建立信息網(wǎng)，大使?！?/p>

“是啊，這片大地上還有如此多的感染者。”

“可感染者終究沒有正常人那么多，這才是軍隊面對的真正問題。”

“東區(qū)的一輛軍用運輸卡車昨天也遭到了燃燒瓶襲擊，上面還沒有公布損失了些什么，也許貨物清單早就被燒沒了?！?/p>

“你不可能在烏薩斯禁止高度酒的販賣，軍隊需要從其它地方下手?！?/p>

越野車拐進了聯(lián)通著兩條大街的巷子，相比龍門略顯潮濕與陰森的小巷，這里更像是一個由幾家不同的源石器械維修鋪所組成的功能街道，它似乎在“寒春風暴”行動中幸存，人們繼續(xù)將自己損壞的各類源石設備帶來這里維修。

“你聽說拜科努爾了嗎？那個新建的小移動城市。流言說那里是為了測試什么精神控制儀器，真是荒謬?！?/p>

“切爾諾伯格不會做無聊之事，據(jù)我所知，他們正著眼于宇——”

突然，一輛卡車從小巷的其中一個維修鋪中沖了出來，橫在道路中央，徹底阻斷了前進的道路。兩個穿著就如一旁普通烏薩斯市民的人從卡車的貨板下站起身來，他們的手中正提著兩把來歷不明的MP40。

“臥倒！”

在凱爾希伸手去壓低謝爾比納的同時，那兩人扣動了扳機。并非使用泰拉銃械機構的槍械將彈匣內(nèi)的子彈傾瀉而出，幾顆子彈立刻擊穿了越野車的擋風玻璃，殺死了坐在凱爾希前方的駕駛員，一顆子彈擦過了凱爾希的伸出的右手。還有幾顆擊穿了謝爾比納前方無人的座位，雖然凱爾希的迅速反應讓他免于被腦袋開洞的命運，但還是有幾顆子彈擊中了他的身體。

凱爾希將已經(jīng)濺滿血液的右手收了回來，血液正從傷口中泵出。她緊緊摁住了右手的靜脈以減緩失血速度。

“還不行，Mon3tr...還...不行......”

隨著槍聲的暫停，凱爾希聽見外面的兩人更換彈匣時的聲音，小巷里的其余行人被這槍聲所嚇倒，慌不擇路的逃離了這里。謝爾比納與凱爾希一樣壓低著身子，但他已經(jīng)因為槍傷而休克了。

“現(xiàn)在...Mon3tr...去......”

凱爾希用手肘壓動車門的把手，隨著Mon3tr的吼叫，一系列子彈擊中某種堅硬材質(zhì)而彈開時所發(fā)出的聲響，以及兩聲慘叫后，凱爾希聽見了裝甲車駛來的聲音。

圣駿堡

東區(qū)

勃蘭登堡大街

街道旁，士兵們繼續(xù)討論著他們所來自的時間線，交流著那些細微的不同之處，而后蝴蝶效應如何將其無限放大，W與霜星則移步到了街道旁。在東區(qū)已經(jīng)重新被生活的氣息所充滿的街道上，許多人已經(jīng)恢復了正常的工作。

但這片寧靜被燃燒瓶碎裂的聲音所打破了。霜星與W警覺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卷火焰正翻滾著越過了阻斷她們視線的坦克，在高空中變?yōu)闈L滾濃煙。

“H alt an! Oder ich schie?e!（站??！不然我開槍了?。?/p>

在士兵的呼喊聲后接踵而至的，是MPi-KM的點射槍聲，W與霜星穿過兩輛坦克前后的間隙，看著人群四散而逃。在冰冷的地面上，躺著一具尸體，血液從他的衣衫中浸透而出。在不遠處，一個人暴力地推開了擋在自己路上的平民，沖進了小巷里。

W與霜星對視一眼，和士兵一起加速追了進去。在沒有修復照明的小巷中，布滿著碎石與用于截斷的鋼制擋板，清理這些區(qū)域并不是東區(qū)重建中的首要任務。盡管其最終與死胡同無異，但對方還是成功的在小巷中分散了追趕而來的兵力。

霜星與其余的追兵一樣只能孤身一人在分叉的小巷中尋找，這里沒有太多的大型障礙物，可供人翻越小巷盡頭的擋板或是躲藏。很快，霜星便找到了那個被兩人高的擋板阻斷去路的縱火犯。

“別過來！”

對方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霜星，他看見霜星的四周懸浮起凝結的黑色冰柱，驚恐萬分。

“不要反抗，我就不會傷害你。”

但對方并沒有將霜星勸告聽進去，他突然從身后拔出一把手槍，向著霜星扣動了扳機。瓦爾特P38的槍聲回響在迷宮般的巷道中，遲遲不肯散去。隨著金屬彈殼一起墜落在地上的，還有那把手槍。霜星的源石技藝凍住了對方的雙腳，并在開火的一瞬間將一根冰刺刺進了對方的手掌。向著霜星心臟而去的子彈偏離了軌道，從她的左肩擦過，那衣服上劃開的口子中是一道嶄新的傷口。幸好，并不嚴重。

“啊啊??！怪物！不要過來！”

對方的身體在不穩(wěn)中倒下，凍住他雙腿的冰刺隨即崩裂，撕下他的皮肉。

“啊——咳——咳——”

他的痛苦已經(jīng)無法再用叫聲來正確的表達了，霜星捂住了自己的傷口，用微寒抑制住后知后覺的疼痛。不久，士兵們循著剛剛的槍聲趕了過來，她停在霜星身后，看著流過她肩頭的血液染紅了一小塊衣物。而霜星只是看著對方在地上，苦苦掙扎著抵抗要將他抬走的士兵們。

她的思緒回到了雪原，但不是烏薩斯士兵追殺她們的那片雪原。而是一座座礦場間，搭建著軍綠色帳篷，停滿了坦克的那一片。

她與雪怪小隊從未步入那些礦道。但這不代表她看不見，她看見活著的士兵走進去，卻再也沒有回來。她看見醫(yī)療兵們?yōu)槭勘谛淇诳p上碩大的血型號，以防被污漬遮住，因此丟了性命。她看見當?shù)V場被解放時，走出來的感染者礦工們瘦骨嶙峋，渾身傷疤。而后，她看見尸體被抬出礦場，一整個摩托化營的卡車都裝不下。

——但她不愿讓其它人也看見，于是她總是將連自己都不熟悉的笑容掛在臉上，讓自己成為士兵們聚集說笑的中心。

“霜星？”

W的聲音將霜星拉回現(xiàn)實，士兵們都已經(jīng)離開，只剩下她看著地上殘留的冰刺。

“抱歉，我有點走神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