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二徒弟把第九門破了？”

李皓然望著東方的夜空中，此時他靠在在夕山州的圣夕燈會闌珊 處的一棵樹邊，看著對面橋上來來往往的少男少女，皺了許久的眉頭在這一刻才終于舒展開了，嘴角微微上翹，有不少路過的少 女都不由得偏頭看了一眼這個漂亮的側臉，李皓然注意到了這些目光，也回頭朝她們笑了笑，少女們又亂作一團地逃開了，李皓然也不再依靠在樹邊上，直起了身子，朝彭氏宗族的大宅漫步走去。

而兌刃此時正置身于江中的一葉小舟之上，船外夜色正濃，湖中明月的倒影圓而有缺，兌刃猜測大約是望日前后，接著他探身船 外，發(fā)現江上還有兩條船，又向江岸望去，隱約有一人執(zhí)柳立于 柳樹之下。兌刃在腦海里搜索了一下比較相似的場景，撓了撓頭 。

“難道......我是在這雪盎曇風圖中？”

兌刃將船劃到岸邊，發(fā)現剛剛所見之人并不在那處，只有一把灰 白色的劍被插在了原地，劍的外形倒是霸氣不凡，只是因為似乎 是由石巖斧鑿而成，所以劍上已是蝕痕斑駁。而這些侵蝕痕跡， 似乎在訴說著它所經歷過的歲月。

顯然兌刃對自己發(fā)生了什么非常清楚，他被光芒完全籠罩之前， 看到了這道光里究竟是什么。

“這幅畫應該是在我家里才對吧，怎么會......”

“難道師父出山之前也進到這里了么？”

“果然，當初贈畫之人便是那位南國畫師，只是他又為何要出海 呢？出海之后又為何突然消失不見呢？當時渡外經商的商船也不 是獨我們一家，為何又要將這幅畫送予我們家呢？”

“想不通，想不通啊?！?/p>

“算了，看樣子這山門是出定了?！?/p>

閉上眼心疼了那只蠢狗一秒鐘，兌刃就重新睜開眼觀察這把石劍 了。

“聽說極西之地茵陵國有個什么湖中仙女，那里好像有個石中劍 ，雖然也沒說這劍是石頭劍，但還是一下子就想到了?！?/p>

“看看能不能拔出來吧?！?/p>

“誒！”

“很輕松嘛?！?/p>

兌刃盤腿坐在岸邊，把石劍橫放在腿上，用手敲著石劍的劍身， 只一下，石劍的劍身立刻就出現了裂痕，兌刃倒也沒有露出奇怪 的表情，再接著右手握拳猛地向石劍砸去，缽子大小的拳頭帶著 呼嘯的風壓一同轟向脆弱的石劍。

只一瞬間流光溢彩，金黃色的光芒把只只有月光的畫照亮得如同白 晝時一般清晰，光芒垂直上沖，在夜幕之中斜插入九霄之上，仿佛一把黃金劍刺破萬年的混沌與孤獨，又如一條金色的矯龍騰躍 入深不可測的云海，電閃雷鳴間兌刃隱約聽到了一聲龍吟，轉瞬 之間，風平浪靜，原本噴薄而出的金光又收束成一把劍的形狀， 靜靜地懸浮在了江流的中央。兌刃瞇起了眼睛，然后踏水凌波走 到了劍形光芒的旁邊，靜靜地看了它一會后，兌刃還是伸出手打 算去觸碰。剛觸碰到那劍形一樣的光芒時，那光芒又立刻被打散 ，慢慢凝聚成了一個人形，手中同樣拿著一枝柳條，于此同時， 一個清澈、沉穩(wěn)、如拂面春風般好聽的男聲傳入兌刃的耳朵里。

“今日此時，乾卦初九，潛龍勿用……么？”

“后生兌刃，無意冒犯前輩，還望海涵?！?/p>

兌刃朝那人形拱手道。

“哦？如此有禮貌的后輩，孤還是第一次見呢?！?/p>

金黃色的劍么？兌刃大概猜到了這把劍的名姓。前朝歷史中，要 說黃金劍，大名鼎鼎的也就一把呢。那是傳說中的上古之劍，遠 古時期，西南部落率眾妖來犯，一位英勇的帝王跋山涉水，在神 殿中懇求神明，在深淵中躍向邪魔，天地為熔爐，雷電為鍛錘， 歷經八八六十四天，終于鑄成通體金黃的圣道之劍，這才擊潰部 落大軍。而這把圣道之劍，卻隨著大軍的褪去而銷聲匿跡，最終 無人問津。

“可否請教前輩尊姓大名？”

“孤之圣名，未提久矣，逝以千年，皆列軒轅?！?/p>

果然。

“后輩，汝似乎并未驚訝于孤之名號?！?/p>

“晚輩斗膽，不算難猜。”

“哈哈，能入這畫中，當是緣定之人，若能識得，自是最好不過 了，不必拘禮?！?/p>

兌刃眼神右瞟，心中暗想，難道說那老白臉沒有進到這畫中來？ 這才收起姿勢，觀察著面前這個“人”。

這把守望了整個歷史的劍，又或者說這個“人”。如果真有這樣一個人， 歷經千年萬年，站在歷史長河的河岸邊上靜靜地看著滔滔江水流 過，看著時光淘盡英雄，看著世間所有的月圓月缺、花開花謝、 生離死別，那他就算是長得再好看，也早已沒了除去冷漠或者說 從容之外的其他任何表情；他會有一頭純白如瀑的長發(fā)；他的眼 睛應該是毫無靈氣的墨黑色甚至略帶血紅色；他的穿著應該是玄 色華服；他的呼吸緩慢，行動時動作安靜卻絕對不拖泥帶水。但看到了這個人之后，兌刃不得不說，他的印象完全被顛覆了，這 人一襲白衣，一張典型的好看的靈朝人面孔，年齡上看仿佛少年 一般，神色從容之中卻完全沒有一絲作為歷史旁觀者的冷淡，即使是剛剛的對話也沒有任何類似命令式的語氣，倒不如說，這個 “人”的臉溫暖并給人以能夠信任的感覺。而他雖然是長發(fā)及腰 ，但和想象中的那樣的白發(fā)不同，輾轉了三千世，青絲之中也沒 有一點白雪的痕跡。兌刃最是奇怪的，是這“人”的眼睛，本應 該死寂如灰的瞳眸流轉出的竟然是靈動和生機，并且?guī)е环N無 窮無盡的感覺，如同黃鶯鳴囀、梨花新白，光是看著就能令人煥 發(fā)活力，棕黑色的眼瞳有時會閃爍出一絲金光，像劃過黑夜的流 隕星辰般轉瞬即逝。

“該說是內心強大么？”

兌刃這樣想。

如果真有這樣一個人，那他究竟要有多強大的內心才能在承受如 此的孤獨后，還能這樣溫柔的對待早已看厭的世界呢？

兌刃想象不到，畢竟他不是這個人，畢竟他也沒有經歷過那么長的時間。

“不過總感覺老白臉會是這種人呢?！?/p>

“炎祖襄氏？”

軒轅冷不丁冒出了這樣一句。

“前輩如何知曉我家祖上？”

不得回答。

“這樣一來，孤也算是完璧歸趙了......”

又是一句讓兌刃摸不著頭腦的話。

“也好，那邊讓我來試試這個故人之后吧?！?/p>

“等等，前輩......”

兌刃抬手想制止軒轅，但對上了軒轅目光的瞬息之間，劍氣凜然而出，時間猶如靜止了一般，他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一只像鉗子般有力的大手一把握住，大腦變得一片空白，世界失去了其他顏色只剩下了黑與白，還有軒轅眼睛里那閃耀到窒息的金光！極其強大的威壓從兌刃的天靈蓋上直灌入身體，在他的五臟六腑橫沖直撞，盡管兌刃已經用盡全力撐著自己，但這威壓依然讓他感覺就算是背著整座青蓮山不為過，咬緊的牙齒已經開始打顫，一口大氣都不敢喘，怕一旦放松，就會立刻被這“青蓮山”給壓成粉末。

“這樣不行?！?/p>

兌刃雖知軒轅并不會要了自己的命，但顯然如果自己毫無作為的話，那便是軒轅帝本人也扛不住這等劍氣吧？

“皓然青蓮月，山水，月連天！”

“皓然青蓮月”中將劍氣化作罡氣護體的一式，便是這“山水月連天”，當然，這護體只是最基本的用法，也是最快將這“皓然青蓮月”劍意外放的法子。

兌刃這才明白了為何當年自創(chuàng)這等劍意招式的李皓然會被天下人所尊敬。這“月劍仙”之名，絕非虛傳。

“本事不錯?！?/p>

長輩對晚輩的贊揚。

“是么？”

兌刃輕聲笑道。

“那我還真是......被小看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