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踏入正廳時，里面已經(jīng)候著好幾個人。 ? 布蘭德雙腿自然地交疊著坐在高位的座椅上，一只手撐著一根華貴的手杖，另手自然地搭著椅側(cè)的扶手。昨晚與我有過一面的安德魯站在他身前，他們之間大概間隔了五米。安德魯身后還站著一個青年，偏長的白發(fā)令他的身份照然若揭——伯納諾家族的嫡次子、錫蘭夫人的小兒子，那位受隱形基因影響而天生白發(fā)的路易·伯納諾，中心軍團的現(xiàn)任二把手。 ? 在昨晚見過安德魯與布蘭德之后，我對我這些‘血親’的俊美程度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但路易的容貌還是讓我不由得在心里小小地贊嘆一聲：他偏長的白發(fā)稍微打理了一下，用一根黑色的細綢緞子綁在腦后——雖然同樣是半長發(fā)，但我看起來像個浪蕩子，路易卻像是一位貴族——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睫毛都是雪白的顏色，而他的眼睛也因為基因突變與他的哥哥安德魯有所不同，是一種很淺很剔透的藍。 ? 路易的氣質(zhì)十分獨特。他與我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他的身上自然而然地散發(fā)出一種近乎冰冷到漠然的感覺。這種冷淡并不是刻意營造出來的，盡管我不過20歲，但有賴于我一言難盡的成長歷程，我見識過的人并不算少，因此我能分辨出路易身上的那種‘冷感’是源自一種由衷的‘不在乎’——不在乎任何人，不在乎任何事。比起一個活生生的人，他更像是一臺被設(shè)定好程序的精密人型儀器，再加上他更多地遺傳了錫蘭夫人的美貌基因，五官整體趨向精致俊美而不是伯納諾家族的俊朗英氣，顯得他愈發(fā)地不真實，更加像是人型機器了。 ? 我有心想要多觀察他一些，一是因為按照布蘭德的說法，我很快就要與他共事；二則是因為路易在外界傳言中是布蘭德最不中意的繼承人。 ? 沒錯，雖然布蘭德不愿讓那兩個小惡魔繼承教父之位，但在傳聞中他最不中意的孩子卻是路易。在今天之前我不并太理解，畢竟在我看來一個受隱性基因影響白發(fā)的孩子再怎么說也比惡魔雙生子適合做教父，而且據(jù)我和布蘭德昨晚的接觸來看我直覺他不是那種會因為客觀元素去憎惡某人的人，否則他就不會因為我偽裝出的順從對我更加溫和了。但今天見過路易本人之后我倒是能了解幾分布蘭德的想法，路易身上的氣質(zhì)太異樣，他或許會很適合做軍團長、做總指揮，但他絕不可能做‘教父’。 ? 除開這些原因，路易此人本身也是一個頗具神秘色彩的人物，我對他實在是好奇。 ? 在伯納諾家族的年輕一代中，安德魯是天生站在聚光燈下的準繼承人，外界對他并不陌生；而伯納諾雙子也憑借他們的殘忍手段高調(diào)聞名。只有這位鮮于同外界接觸的嫡次子路易，游離在聲名顯赫的伯納諾家族邊緣，連傳言都少得可憐。 ? 雖然街頭巷尾中關(guān)于‘路易’的話題并不多，但還是有三個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流傳甚廣。第一個是路易·伯納諾天生白發(fā)；第二個是路易不討教父歡心；第三個則是路易的戰(zhàn)斗力非常強悍。 ? 今日一見，第一個傳言徹底落實，第二個傳言信了一半，第三個傳言還有待考究。 ? 我想估計很快就能親眼證實路易到底有多能打了，畢竟我們很快就要一起共事，而西西里地下世界從不缺少血雨腥風(fēng)。 ? 或許我還應(yīng)該感謝布蘭德在我回歸本家的第二天就與我的這些兄弟們見上面，畢竟我在此之前對伯納諾家族的一切認知都來自于坊間傳聞，但我從未想過單純地依靠這些坊間傳聞去認識伯納諾家族的任何人。傳言再怎么天花亂墜都只是傳言而已，如果不加驗證地盲目相信那自己恐怕早就見不到布蘭德了——畢竟按照傳言中他那花天酒地的生活，他早就應(yīng)該死在某個女人的床上了。 ? 我一邊偷偷打量著路易一邊思緒翻飛，回憶著那些傳言并且適時地在腦子里對它們進行點評，不知不覺間想法越飄越遠，等我回過神時發(fā)現(xiàn)路易側(cè)過臉正在與我對視。 ? 我很難形容我當時的感受——非要說的話，我感覺我就像一只走神的兔子或者羊羔，剛回過神想好午飯去哪個山頭吃草，就猛地發(fā)現(xiàn)一只雪豹正杵在身后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大腦一片空白就是我當時最真實的感受，我毫不懷疑地說我當時真的感受到了一種莫名卻強大的壓力。幸好我自從踏進伯納諾宅邸那一刻起就時刻繃緊了大腦里的每一根弦，才不至于當著布蘭德的面被一個比自己小兩歲的男孩兒一個眼神嚇掉魂兒，而是故作鎮(zhèn)定地沖人點了點頭。 ? ‘只要你保持足夠的鎮(zhèn)定，那么你哪怕被人當場抓住罪行都可以搏到一絲生機。’——這是我13歲時悟出來的道理，當時我在一家小餐館兼職洗盤子，但是不小心打碎了一個。小餐館的老板是一位非常嚴厲、刻薄、且挑剔的女士，我做了其他小工一半的活，卻只能得到其他人大概1/3的工資，如果被她發(fā)現(xiàn)我弄壞了盤子一定是免不了克扣了。我當時實在是很缺錢，所以在她質(zhì)問時咬死了不是我弄破的。盡管她是一位吝嗇至極的女士，但是當著后來涌進小廚房看熱鬧的一眾員工面前還是不好意思拉下臉和我一個小孩爭論到底，于是這件事就暫時擱置了。直到后來女老板目擊到了她的小兒子打碎一個碟子并把它藏在碗柜下的全過程，她下意識地把我弄破的那一個也算到了可憐的小男孩身上，最終，我的工資逃過了一劫。當然，事后我有請那個可憐的孩子吃了一個冰淇淋，在冰淇淋店買一贈一的那天。 ? 這句話后來成為了我眾多人生體悟之一，而它也幫了我很多。遠的不說，就說現(xiàn)在吧——在我故作鎮(zhèn)定地點頭問候之后，路易也隨之點了下他高貴的頭顱，然后收回了他幾乎能化身箭矢一般的視線，繼續(xù)對著高座上的布蘭德行注目禮。噢老天，不說別的，就沖布蘭德能夠一直沐浴在這種堪稱‘可怕’的視線之下依舊面不改色地安座，這心理素質(zhì)就是我窮盡一生都難以企及的。 ? ‘伯納諾家族可真是不好混?！以谛睦镙p嘆一句，也默默轉(zhuǎn)移了視線望著布蘭德的手杖發(fā)呆——沒辦法，我實在做不到像安德魯和路易一樣面不改色地盯著布蘭德那條毒蛇，但我又不能盯著其他地方發(fā)呆，只好把虛焦的眼睛對著布蘭德的蛇頭手杖。 ? ? 幸好這種無聊地‘盯手杖’活動只持續(xù)了不到十分鐘就結(jié)束了，感謝伯納諾家族子裔‘守時’的好品質(zhì)，在我試圖在腦子里第7次回味從前的性生活時萊恩斯和克里斯這對兄弟總算是邁著不慌不忙的腳步踏進了伯納諾家族的議事正廳。那兩雙尖頭皮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音就像是號角一樣把我從這種無聊的等候中解救了出來，我不由得對這對惡魔雙子充滿了短暫的感激之情。 ? “親愛的父親，請您務(wù)必原諒我們兄弟倆的姍姍來遲。事實上我在昨晚收到您的簡訊時就想從學(xué)校里直接回來了，但是克里斯這小子非說今天是第一次和萊德哥哥見面，要好好準備見面禮?！币坏狼謇蕩Φ哪新晱奈疑砗髠鱽?，我還在思考要不要轉(zhuǎn)過頭看一眼，那兩道腳步聲便在我斜后方不遠處停了下來，另一道更加溫和的聲音響起：“父親，我和萊恩斯都非常想念您，也非常想念兩位夫人與哥哥們。”他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我感到一道難以忽視的目光隨著他的停頓落在我的脊背上，令我不由得繃緊了身體，“這位就是萊德哥哥嗎？” ? 都被人點到了名字我總不可能繼續(xù)裝作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于是我轉(zhuǎn)過半身，沖身后的兩個少年微頜下首。 ? 我見到了傳聞中‘惡魔雙子’的長相。他們的容貌倒是和聲音一樣唬人：兩個少年目測比我矮上大半個頭，我的凈身高在186cm左右，雙子的身高大概是178cm，在16歲男孩里算是比較高的類型。他們倆都是黑色碎發(fā)，琥珀色的眼睛看起來格外溫柔，只不過萊恩斯的氣質(zhì)更加狡黠，而克里斯則是渾身溫和氣質(zhì)。雙生子的長相幾乎是一模一樣，但是克里斯的右眼下方一指的位置有一點小痣，萊恩斯則是在左眼下方對應(yīng)的位置。 ? 他們倆單論長相是如出一轍的俊美，風(fēng)格卻和錫蘭夫人的兩個兒子截然不同。只是這兩人和傳聞中的形象實在是差太多，讓我本就對他倆高高拉起的警惕心更加戒備。我相信，以后的日子里如果不是必要，我一定會繞著這對兄弟走。 ? 克里斯微挑了下眉，露出一副優(yōu)雅地驚訝模樣。他先是頷首回了我一禮，然后開口道：“早聽聞安潔莉娜夫人的美貌與風(fēng)情，萊德哥哥一定是像極了夫人。我非常喜歡哥哥你墨綠色的眼睛?！?? 雖然我已經(jīng)從萊恩斯先前的話中猜測到這對兄弟對我做了一些調(diào)查，但克里斯的這番話仍然在我心里激起了很大的波瀾。我根本不能確定他口中的‘像極了夫人’是客套話的夸贊還是在暗中警告我什么，這種若有似無的刀子讓我感到一種頭皮發(fā)麻的感覺，頓時更加堅定了我要遠離這倆兄弟的決心。 ? 座上的布蘭德似乎對我們這幅‘兄友弟恭’的樣子很是滿意，帶著笑意公布了我回到本家并且將作為‘聯(lián)絡(luò)人’協(xié)助路易的重磅消息。他似乎并沒有把這件事當作本次議會的主要事項，仿佛我們今天聚在這里的主要目的僅僅是為了讓我們幾個兄弟見一面，我將和路易共事的事情不過是所有人早就心知肚明的安排，他只是順便提出來過一遍明道。 ? 對于‘教父’先生這種獨裁處事的行為習(xí)慣，伯納諾家族的成員們顯然是早已習(xí)慣，并沒有人流露出任何驚訝或不解的情緒，至少表面上沒有。畢竟在西西里地下王國，‘教父’的話就是鐵律。他們是布蘭德的兒子，同時也是布蘭德的子民。 ? 在‘教父’離場之后，那種稍顯詭異的‘平靜與和睦’總算是減輕了幾分。伯納諾家的孩子們也終于恢復(fù)了幾分青年人應(yīng)有的活氣，具體表現(xiàn)在除了路易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轉(zhuǎn)過頭，把目光毫不吝嗇地落在了我身上。 ? 而路易之所以沒有像他人一樣轉(zhuǎn)過頭用或打量或思索或饒有趣味地注視我，是因為他直接向我走了過來。步履翩翩，表情依然冷漠，每一步靠近都為我?guī)砀氐木駢毫Α?? 我發(fā)誓，這一刻的我一定像極了一只失足掉進狼群里的羔羊崽子，還是很有可能會被吃得不剩骨頭渣子的那種。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