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隨著吳邪的目光看過去，紛紛點頭?？驴艘哺胶偷溃骸笆前。绕溥@個人物，讓人想站在他身邊，陪他看雪山。我經(jīng)常來這家店，每次都訂這個包房，就是因為這幅畫，能讓人感到寧靜和踏實?！?/p>

　　呦呦也看向那幅畫，小手一指：“爹爹?！?/p>

　　吳邪愣了一下：“什么跌跌？”

　　呦呦歪著頭看向吳邪，好像在奇怪他爸為啥明知故問：“畫的像爹爹呀?！闭f完就埋頭去喝酥油茶了。

　　見吳邪一臉的莫名其妙，柯克說：“可能是小孩子從小沒見過幾個亞裔，所以看到畫上的人覺得像你吧？”

　　吳邪恍然大悟。

　　此時菜上齊，大家吃著飯、喝著酥油茶，天也聊起來了。吳邪得知，柯克這幾年一直忙阿根廷那個項目，但進展非常緩慢，可以說是幾乎沒有進展。

　　安靜公司不像裘德考，可以為虛無縹緲的個人愿望不計代價的投入時間和資源。這種大集團投資人都不是吃素的，每年股東大會有無數(shù)項目被刷下來，不可能因為神話傳說或奇聞怪談里夾雜的一點點線索去動用人力物力。

　　安靜收購大都會（裘德考的公司）后，柯克作為打包收來的研究員，其實身份非常尷尬。他之前參與的都是有關(guān)中國地區(qū)神秘學(xué)的項目，安靜董事會中兩三個知道內(nèi)情的股東想要進軍這個領(lǐng)域，自然對他抱有期待。但大部分股東都覺得他這個部門，甚至整個大都會公司都是糊弄人的，所以在資源分配上經(jīng)?？ㄋ麄儾弊印?/p>

　　就比如阿根廷這個海底遺跡項目，董事會認為，進入這種地方風(fēng)險遠高于收益，就算發(fā)現(xiàn)什么古代遺跡，能給人類歷史填補空白，那也是歷史學(xué)家的事。就算后續(xù)能開辟旅游景點，那也至少要10年才能建成相關(guān)配套設(shè)施，還是必須在阿根廷政局穩(wěn)定、甚至全球經(jīng)濟持續(xù)增長的情況下，安穩(wěn)運營20年才能收回成本。一旦有影響旅游業(yè)發(fā)展的意外情況出現(xiàn)，這個項目必然是賠錢的。

　　這就與大都會當(dāng)年的運營模式非常不同。裘德考年輕時靠倒賣古董名利雙收，深知上流社會的玩法在資本圈子里賺錢如何輕松。但在安靜這個靠漁獵起家的實業(yè)資本看來，名氣只有依托在自然人身上才有可能變現(xiàn)，具有個體依賴性的名氣效應(yīng)，是有額外運營成本的。而且這點文化收益對龐大的跨國集團而言，短期并不會有實際作用。至于長生不老，抱歉，流動起來的資本才是好資本，會死的董事才是好董事。

　　柯克當(dāng)然明白這些門道，所以這幾年在安靜一直低調(diào)行事。好在董事長沃納一直看好他的研究，能夠在權(quán)限范圍內(nèi)給他足夠的科研和物質(zhì)支持。

　　雖然無法動用人力進入遺跡，但在做了大量案頭研究后，柯克對這個地方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這個遺跡，很有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歸墟’?！?/p>

　　聽到這，吳邪強行憋住，沒笑出聲：“那這歸墟，離渤海有點遠啊?！?/p>

　　《列子·湯問》有云：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里，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

　　現(xiàn)代地質(zhì)學(xué)界普遍認為，《列子》和《山海經(jīng)》所記載的“大壑”歸墟，其實就是馬里亞納海溝，當(dāng)然也有說是南海三沙龍洞的。它們的共同點是，在亞歐板塊和太平洋板塊交界處，且本身夠大夠深，都比較符合古代文獻之中的描述?？蛇@阿根廷以東可是大西洋，你就算地球是圓的，古人要指示方位也不可能“南轅北轍”呀。

　　柯克一看吳邪那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質(zhì)疑，于是解釋道：“最開始，只是胡思亂想。為了驗證這個猜想，我跟隨后續(xù)的打撈船隊再次去了阿根廷。當(dāng)時我們在潛水器失蹤的位置撒下一大批勘測浮球，每一個都有芯片和編號，可以記錄漂流路徑的三維坐標(biāo)。這些浮球進入遺跡范圍后，大部分直接從信號陣列里消失，但還是有二百多個跟隨洋流擴散了出去。直到今年三月份，這批浮球終于重見天日。浮出地點，除了長白山天池、西沙群島、馬里亞納、西藏鬼湖拉昂錯，還有青海格爾木的烏蘭烏拉湖。”

　　聽到“格爾木”三個字，吳邪心就是一沉：“你是說，這幾個地方，與地球的另一面連通的？”

　　柯克點頭：“沒錯。這幾年我的團隊一直在觀察它們，發(fā)現(xiàn)這些地點的水系流向、吐納，呈現(xiàn)周期性變化，海眼之間會互相補給，每半年循環(huán)一次，可能與季節(jié)有關(guān)。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阿根廷和馬里亞納這兩個位置在吸水。我認為，每當(dāng)海眼吸水時，這個地方才會變成‘歸墟’。而潛水器看到的白色巨人，大概率就是眾多典籍里記載的住在歸墟之中的氐人國鮫人，也可以說是住在亞特蘭蒂斯的人魚?！?/p>

　　這樣生搬硬套，在吳邪看來十分牽強。而且美人魚這種東西，小孩子才覺得有意思，稍微有點知識后就不會覺得沒那么神秘了。畢竟很早就有專家論證過，秦始皇陵里長明燈點的鮫人油其實就是加白磷的鯨魚油，再加上鯨魚普遍智商都很高，古人認為它們通人性，所以統(tǒng)稱為鮫人，也是合理的。

　　吳邪嘆了口氣：“所以，你堅持研究這么多年，就是為了尋找美人魚？”

　　柯克點了點頭：“是的。亨德利先生（裘德考）生前所做的項目一直與長生有關(guān)，在研究過程中，我們發(fā)現(xiàn)世界各地的神話具有一定共性。除了后來經(jīng)你證實的萬奴王共生系統(tǒng)以外，只有歸墟鮫人的基因浸潤是比較可靠的?！?/p>

　　聽到新名詞，吳邪有點好奇了：“基因浸潤？你們以前好像從沒跟我提過這個?！?/p>

　　柯克從包里掏出筆記本電腦，找出一份資料給吳邪看：“以前我只在阿寧負責(zé)的中國區(qū)效力，完全不了解，也是到安靜以后被整合進大都會核心項目組，才知道原來還有這么一支研究方向。大都會原來有個小項目組，由亨德利先生直接領(lǐng)導(dǎo)，一直在搜尋人魚、鮫人這類的生物，但只在深海找到一些殘骸，沒見過活體。他們在殘骸中提取出幾種類似RNA病毒的核酸鏈，可以對人類DNA進行定向轉(zhuǎn)錄，造成突變。突變后的人體細胞壽命延長了三倍。這還是在培養(yǎng)皿中，如果是人體內(nèi)直接轉(zhuǎn)化，可能會延長更多。但這種RNA是一次性的，具有活性的樣本太少，無法人工培育。項目組推測，如果能抓到活的人魚，或許就能利用這種基因浸潤，將人體壽命延長到500歲，多么誘人的長生方法?！?/p>

　　吳邪笑著打哈哈：“是不錯，比萬奴王那種搞嫁接的科學(xué)多了。”

　　柯克越說越興奮：“噯，萬奴王那種說不定也是靠這個技術(shù)實現(xiàn)的。從長白山回來，我們將你看到的東西描述給了亨德利先生。他認為，萬奴王與蚰蜒共生大概率是利用了人魚RNA的浸潤能力，只是東夏人不喜歡人魚那種形態(tài)，于是用同樣的方法弄出了萬奴王這種適居陸地的東西?？上?，一直到他去世，人魚項目都沒有實質(zhì)性突破。全世界目擊記錄雖然很多，但抓到活體的根本沒有，我們能找到殘骸，已經(jīng)是這個領(lǐng)域里的top了。事實上，安靜收購大都會，就是看上了這項目，畢竟這東西跟老外的文化環(huán)境更貼合，看上去還挺浪漫的，不像東夏國搞得那么嚇人?！?/p>

　　聽一個老外叫別人老外，還是有點滑稽的。吳邪面上笑著，眼看著那份材料，只覺得柯克這幾年混得不容易。這樣一個“西幻”風(fēng)格的項目，都能被他跟東夏國聯(lián)系到一起，夾縫求生的能力可見一斑。

　　柯克見吳邪對這個項目似乎產(chǎn)生了一點興趣，便點開另一個文件，說道：“我的團隊后來嘗試了很多次，都沒能再將設(shè)備送入遺跡?，F(xiàn)在這個階段，跟政府合作開核潛艇下去炸開不現(xiàn)實，想要小規(guī)模的安全進入遺跡，只能依靠避水珠。這種珠子，最早大禹治水時用過，摩西分海大概也是用了類似的東西，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清朝雍正年間。我們的顧問順著這條線追查下去，找到九門提督的陳家，但現(xiàn)在陳家的當(dāng)家人說，那顆珠子早就被陳皮阿四送給了你的爺爺。小三爺你當(dāng)年在云頂天宮的本事，我是親眼見過的，想必完全繼承了老太爺?shù)囊吕?，不知這顆珠子是否也繼承了？若能租借給我們，預(yù)算不是問題?！?/p>

　　好嘛，圖窮匕見。吳邪看著資料里那顆讓他無比眼熟的珠子，忍不住暗罵：草，不就是二叔給呦呦當(dāng)見面禮的夜明珠嗎！

　　心里罵歸罵，吳邪面上卻不動聲色，故作為難道：“我還真沒見過。這種東西就算有，大概也被我爺爺丟在長沙了吧。當(dāng)年你前老板裘德考出賣九門提督的事，你應(yīng)該知道吧？案發(fā)后，我爺爺在山里躲了好久才出來，家都讓抄了。現(xiàn)在想找，上社科院或者中科院更靠譜一點。哈哈，裘德考要是知道，你們的項目需要這東西，怕不是會氣得蹬棺材板?！?/p>

　　柯克聽出吳邪在陰陽怪氣窩囊人，也沒生氣，只是失望得不行：“唉，線索又斷了，看來這是天意?！币豢诟闪送肜锏乃钟筒瑁骸八懔?，年底再沒辦法，我就辭職。反正比起帶項目組，我還是更喜歡在大學(xué)教書?！?/p>

　　吳邪拍了拍他肩膀，權(quán)當(dāng)安慰：“你能這么想，再好不過。說實話，當(dāng)年阿寧死的時候，我已經(jīng)萌生退意，只是被現(xiàn)實推著往前走，不得不卷進漩渦。你我好歹是有過命交情的朋友，我真不想看到你也折在這虛無縹緲的長生局里?！?/p>

　　說完，倆人碰了個碗，算是將這篇翻過。

　　呦呦嘴里嚼著手撕牦牛肉，湊過來半天了?？粗驴艘粚訉雨P(guān)閉文件，一眼掃到描述日本傳說的八百比丘尼那一頁，頓時覺得嘴里的肉不香了，有點嫌棄地趴到吳邪耳邊說悄悄話：“鮫人不能吃，有毒的?！?/p>

　　吳邪點了點頭：“好，一會兒我們就回家，給心心也帶點牦牛肉回去?！?/p>

　　父子倆非常默契地唱雙簧，換回德語，帶著海因茨一起跟柯克敘舊、推杯換盞，之后愉快地結(jié)束了這次意外的聚餐。

　　飯后送走柯克，海因茨開車拉著一大家子去大超市買了些生活用品?；氐郊視r已近黃昏，吳邪和呦呦在哈特曼太太家簡單吃了一口，便回家把夜明珠從保險柜里翻了出來。

　　爺倆一邊往浴缸里放水，一邊圍著夜明珠看。吳邪問呦呦：“兒啊，今天吃午飯時看到的那張畫，你真覺得畫里的人像我嗎？”

　　呦呦搖了搖頭：“不像爸爸呀，是像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