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Eric Vilas-Boas、John Maher
來源/ Vulture
翻譯/ Pel
排版/?阿糸?

想了解各式各樣的動畫？

好奇這一媒介的承傳與流變？

想來次全方位“十全大補”？

前段時間，外媒Vulture發(fā)表了一篇文章：《100個塑造動畫的片段：從兔八哥、史派克·史比格到邁爾斯·莫拉萊斯，這一持續(xù)吸引著我們的藝術(shù)之歷史》，編輯Eric Vilas-Boas和John Maher邀請Jerry Beck、Maureen Furniss、山村浩二等大咖提煉出了這個“終極榜單”。我們將把它分割成多篇翻譯，與各位讀者分享，這是第一篇，將介紹1892-1941年的20個動畫片段。
該榜單選取“片段”（sequence）而非“作品”為單位，認(rèn)為相比某幀畫面或某部作品，片段能更靈活地體現(xiàn)具體影響、媒介進(jìn)步與創(chuàng)作成就。且衡量了整體動畫史進(jìn)程而非單純考察作品質(zhì)量。此外，這份榜單默認(rèn)面向美國讀者，因此可能缺乏對其他地區(qū)動畫發(fā)展?fàn)顩r的代表性，雖有局限，但榜單總體仍值得分享。
當(dāng)然，榜單是死的，動畫以及背后千千萬萬創(chuàng)作者和觀眾都是活的。榜單這種形式注定難逃片面之嫌；絕不只有這100部作品塑造了動畫——我們認(rèn)為每一部動畫作品、每一位從業(yè)者、每一位觀眾，都在動畫誕生后的130年里以自己的方式時時刻刻影響著這一媒介。
*具體條目以原文為準(zhǔn)。

夜光默劇之《可憐的皮埃洛》

“Pauvre Pierrot,” Pantomimes Lumineuses (1892）

播映：光學(xué)影戲機（Théatre Optique）

導(dǎo)演：埃米爾·雷納德（Charles-émile Reynaud）

在盧米埃爾兄弟的活動電影機之前，還有一場常被人遺忘的影像革命。1892年起，法國發(fā)明家埃米爾·雷納德在巴黎為觀眾舉辦“夜光默劇”放映會，一連播映三部自制動畫短片：《一杯可口的啤酒》（Un Bon Bock）、《丑角與他的狗》（Le Clown ?et Ses Chiens）和《可憐的皮埃洛》，甚至比盧米埃爾首次公開放映還早三年。埃米爾·雷納德用他發(fā)明的光學(xué)影戲機，把數(shù)百張單獨繪制的圖畫繞在一條打孔的軸體上，圍著魔術(shù)幻燈（magic lantern）高速旋轉(zhuǎn)，為觀眾播放活動的影像。

三部短片中，《一杯可口的啤酒》講述男孩在酒吧偷喝顧客啤酒造成誤會；《丑角與他的狗》是一位小丑指揮三條狗表演；《可憐的皮埃洛》則是對意大利即興喜劇（dell'arte）中固定角色皮埃洛（Pierrot）、哈利昆（Harlequin，又譯作哈莉·奎因）和科倫巴因（Columbine）的戲仿。這些動畫短片不全然是預(yù)先制作好的故事，通過在后臺手動操縱光學(xué)影戲機，他可以自行改變播放速度并重復(fù)特定橋段。甚至可以根據(jù)觀眾的反應(yīng)操控角色來整活逗樂。

遺憾的是，因為格雷萬蠟像館（Musée Grévin）的不公平合同，作品盡管大獲成功，卻并未給雷納德帶來太多收益。晚年窮困潦倒、心灰意冷之際，雷納德將自己的影片和設(shè)備統(tǒng)統(tǒng)拋進(jìn)塞納河，如今完整留存下來見證那段歷史的，只有《可憐的皮埃洛》。

《魔法師的蛋》

L’?uf du Sorcier (1902)

出品方：明星電影公司（Star Film Company）

導(dǎo)演：喬治·梅里愛（George Méliès）

20世紀(jì)初，法國電影人、布景設(shè)計師和魔術(shù)師喬治·梅里愛是電影視效的先鋒，為現(xiàn)代電影注入新鮮元素。梅里愛對幻覺與舞臺魔術(shù)的偏好以及將舞臺奇觀移植入電影的執(zhí)念，塑造了他早期的電影創(chuàng)作。梅里愛被認(rèn)為是最早使用分割畫面（split screen）、多重曝光（double exposure）和淡入淡出（dissolve effect）的電影人。

被盧米埃爾兄弟開創(chuàng)性的電影放映機深深吸引之后，梅里愛在1895年著手設(shè)計組裝自己的攝影機，成立明星電影公司，并建造了一間玻璃攝影棚。梅里愛在那里拍攝了500多部短片，其中包括他最著名的作品《月球旅行記》（Le Voyage Dans la Lune）；當(dāng)然，也有像《魔法師的蛋》這樣更不為人所知但同樣可敬的作品?！赌Х◣煹牡啊酚擅防飷圩詫?dǎo)自演，是早期定格動畫特效的典范之作，片中魔術(shù)師用靈巧的手法變出一個蛋，使它變化成三個巨大的頭顱，然后又化作詭異的人面球體。

這部片子里物體消失時的跳接剪輯（jump cut），以及巨大頭顱分離又合并時的多重曝光等手法，成為此后動畫特效技術(shù)的鼻祖。雖然梅里愛的許多影片已經(jīng)遺失，但他對電影的影響卻歷久彌新。在2011年奧斯卡最佳攝影與視效影片《雨果》（Hugo）中，本·金斯利在馬丁·斯科塞斯地指導(dǎo)下惟妙惟肖地飾演梅里愛，向眾人展現(xiàn)特效的魔力如何賦予電影夢想。

《玩具國之夢》，玩具大鬧城鎮(zhèn)

Toys take the town, Dreams of Toyland (1908）

出品方：阿爾法制片公司（Alpha Production Works）

導(dǎo)演：亞瑟·墨爾本·庫伯（Arthur Melbourne-Cooper）

亞瑟·墨爾本·庫伯在1908年創(chuàng)作的這部定格動畫，比類似主題的皮克斯《玩具總動員》早了近90年。庫珀是一位富有創(chuàng)新精神的攝影師和電影制作人，同時也是動畫媒介的先驅(qū)，他的《火柴人：一個呼吁》（Matches: An appeal, 1899）被認(rèn)為是現(xiàn)存最早公開放映的動畫電影。而《玩具國之夢》與他那些火柴人主角的“把戲電影”不同（除《火柴人：一個呼吁》的戰(zhàn)爭主題外，另有幾部體育主題的作品）；《玩具國之夢》可以說是這位英國電影人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也是早期動畫逐漸脫離實拍的精彩案例。

孩童夢中，玩具大鬧城鎮(zhèn)的場景經(jīng)由精心設(shè)計，馬車肆意行駛、人偶從上面摔落、玩具熊被擠下雙層巴士之后跟警察爭吵打架，最后發(fā)生車禍與爆炸。動作在當(dāng)時看來相當(dāng)流暢，不僅是前景的主體存在動態(tài)，作為背景的每件物體也是。雖然沒什么情節(jié)，但僅是影片中的動感本身就足見庫伯試驗新媒介的決心與鉆研。從玩具影子的移動來看，影片應(yīng)該是在戶外拍攝的，更是讓人欽佩。這部動畫的影響，貫穿了從《岡比》（Gumby）、《超級無敵掌門狗》（Wallace and Gromit）到萊卡工作室（Laika）的現(xiàn)代定格動畫發(fā)展，當(dāng)然也為各色“玩具活過來”的故事提供了靈感，無數(shù)動畫愛好者都應(yīng)感激庫伯當(dāng)年這部“狂想之作”。

《幻影集》

Fantasmagorie (1908)

出品方：高蒙電影公司（Société des établissements Gaumont）

導(dǎo)演：埃米爾·科爾（émile Cohl）

1907年，法國漫畫家和動畫先驅(qū)埃米爾·科爾對動態(tài)影像產(chǎn)生了興趣，好奇這一動態(tài)藝術(shù)與光效幻覺能否與他的漫畫融合。次年，科爾制作了《幻影集》，片名來源于“魔術(shù)幻燈秀”（fantasmograph，19世紀(jì)中期魔術(shù)幻燈的一種應(yīng)用，將鬼魅影像投射到周圍的墻壁上的表演）。《幻影集》永遠(yuǎn)地改變了動畫。

《幻影集》由固定垂直安裝的攝影機拍攝，由700幅粉筆線條畫組成，每幅畫都經(jīng)過雙重曝光，并以意識流的方式表現(xiàn)；每一幅畫面中的線條扭曲移動，給觀眾持續(xù)變形的感覺。這部短片也是最早有“角色”概念的動畫作品之一，講述一位活潑的線條人小丑從自己的身體里拽出各種物件?！痘糜凹肥钦材匪埂に箞D爾特·布萊克頓（James Stuart Blackton）一些作品的演化，像他1900年的《奇幻的圖畫》（The Enchanted Drawing）和1906年的《滑稽臉的幽默相》（Humorous Phases of Funny Faces）都描繪了小丑角色上半身的動作和神情；不過相比之下，科爾影片里的動態(tài)幅度要大太多了。

作為主角引入的小丑，來源于巡回馬戲團的狂歡風(fēng)格；而電影的起點，也同樣是馬戲團里魔術(shù)師幻象表演的延伸。小丑是動畫史上的第一個角色，引領(lǐng)了我們?nèi)缃袷煜さ慕巧?qū)動的動畫風(fēng)潮。此外，《幻影集》中抽象變形的視覺效果和科爾創(chuàng)新的制作技術(shù)也令其成為先鋒藝術(shù)的經(jīng)典。

《恐龍葛蒂》

Gertie the Dinosaur (1914)

出品方：The Box Office Attractions Company

導(dǎo)演：溫瑟·麥凱（Winsor McCay）

和溫瑟·麥凱本人所宣稱的不同，他算不上動畫的創(chuàng)造者，但溫瑟·麥凱的確締造了動畫史上的“創(chuàng)世大爆炸”。《恐龍葛蒂》由手繪的10000張圖畫組成并安裝在紙板上（過程有助手約翰·A·菲茨西蒙斯（John A. Fitzsimmons）參與）——這是漫畫家溫瑟·麥凱的第三部動畫短片，為接下來整個世紀(jì)的動畫奠定了基礎(chǔ)。

麥凱將圖畫改編成影像的想法，來源于他對兒子翻頁書的觀察。1911年的第一部作品改編自他最著名的漫畫《小尼摩游夢土》（Little Nemo in Slumberland）；次年發(fā)表第二部《蚊子是怎么生活的》（How a Mosquito Operates），兩部作品都與歌舞雜耍表演結(jié)合。觀眾非常喜愛，但彼時觀眾還不完全相信自己在看運動的圖畫（而非實拍）。直到《恐龍葛蒂》問世。
這部短片是第一部運用關(guān)鍵張（key animation）、定位標(biāo)（registration marks）、動畫循環(huán)（animation loops）、中間張（in-betweening）以及最重要的——角色動畫（character animation）等技術(shù)的動畫作品。麥凱不僅賦予葛蒂生命，還賦予她“個性”。在《恐龍葛蒂》之前，動畫角色都是一張白紙。而現(xiàn)在，葛蒂會吃會喝會呼吸，受到責(zé)備還會哭泣，姿態(tài)俏皮優(yōu)雅，別具魅力。后輩都在它的基礎(chǔ)上蓋起動畫的大廈。

此后溫瑟·麥凱繼續(xù)投身動畫，直到1921年放棄制作《葛蒂巡演》（Gertie on Tour）。主要是因為他在《紐約先驅(qū)報》的編輯威廉·赫斯特（William Randolph Hearst，美國報業(yè)大亨，“黃色新聞”大王）希望他更專注報刊漫畫。溫瑟·麥凱的大部分漫畫和動畫都已遺失，《恐龍葛蒂》是其中保存最完好的作品之一；2011年，《恐龍葛蒂》被收錄于美國國家影片登記表。（美國國會圖書館指定保存電影的列表，被認(rèn)為在“文化上、歷史上或美學(xué)上具重要意義”才會被收錄。）

《菲力貓在好萊塢》

Felix in Hollywood (1923)

出品方：帕特·蘇利文工作室（Pat Sullivan Studios）

導(dǎo)演：奧圖·梅斯默（Otto Messmer）

前段時間Lady Gaga用“人生新階段”形容被“怪人奧爾”揚科維奇（"Weird Al" Yankovic，美國老牌音樂人，惡搞歌曲奇才）模仿的感受。而動畫里惡搞現(xiàn)實名人的橋段也從來不少見。從《馬男波杰克》（BoJack Horseman）到《惡搞之家》（Family Guy）等作品。甚至HBO Max即將播出的《王子》（The Prince）里英國皇室也要被惡搞。但說真的，這一切都始于一只渴望聚光燈關(guān)注的擬人小黑貓。

說到這部近一世紀(jì)前的七分鐘默片珍寶《菲利克斯在好萊塢》，它由帕特·蘇利文和奧圖·梅斯默創(chuàng)作，可以看作當(dāng)代電視動畫的源頭。短片中，菲利貓發(fā)揮聰明才智前往好萊塢，巧遇查理·卓別林、威廉·S·哈特、威爾·海斯、斯納卜·波拉德和本·特平等現(xiàn)實中的大咖?！斗评怂乖诤萌R塢》是首部惡搞名人乃至電影制片體系的動畫片。在從憤怒的蚊子手中救出小道格拉斯·范朋克（美國演員、導(dǎo)演與劇作家，佐羅電影的第一位扮演者）后，菲力貓得到一紙來自塞西爾·德米爾（美國電影奠基人、好萊塢元老級人物）的“長期合同”。

菲力貓合同的價碼不為人知，但這部電影的深遠(yuǎn)影響毋庸置疑。十年后的《樂一通》（Looney Tunes，華納兄弟早期推出的卡通系列）也開始惡搞名人，比方說在短片《博斯科親自上陣》（Bosko in Person，1933年）里，由休·哈曼（Hugh Harman）和魯?shù)婪颉ひ列?span id="s0sssss00s" class="color-gray-02 font-size-12">（Rudolf Ising）創(chuàng)作的角色們就遇上了莫里斯·切瓦力亞、吉米·杜蘭特和葛麗泰·嘉寶的模仿者。

《阿基米德王子歷險記》，為哈里發(fā)祝壽

The Caliph’s birthday, The Adventures of Prince Achmed (1926)

導(dǎo)演：洛特·賴尼格（Lotte Reiniger）

《阿基米德王子歷險記》是現(xiàn)存最早的動畫長片。該片導(dǎo)演洛特·賴尼格亦是首位女性動畫導(dǎo)演，它在1926年于德國首映，比迪士尼首部長片還早十多年。賴尼格自學(xué)成才，從皮影戲汲取靈感，成為剪影動畫（silhouette animation）的先鋒。創(chuàng)作這部影片時，她用固定攝影機自上而下拍攝，操縱由硬卡紙和薄鉛片制作的剪紙，效果類似于印尼的哇揚皮影偶戲。更令人叫絕的是，這部動畫是逐幀制作的，耗時將近三年。在這個為哈里發(fā)祝壽的橋段里，賴寧格繪制了巫師的魔力飛馬在空中翱翔的場景，既體現(xiàn)了她瑰麗的想象力，也證明了剪影制作動畫的能力。

《阿基米德王子歷險記》還是最早的童話改編動畫，改編自《一千零一夜》，幾十年后，因改編童話聞名的迪士尼也同樣基于其中的故事（《阿拉丁》）制作動畫。不僅如此，賴寧格的風(fēng)格還持續(xù)影響了許多現(xiàn)代作品，包括《宇宙小子》（Steven Universe）第二季第21集“The Answer”。

盡管賴寧格的先鋒作品對動畫媒介影響深遠(yuǎn)，但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性別歧視始終在動畫行業(yè)蔓延。許多年來，洛特·賴寧格的名字無人提及，《阿基米德王子歷險記》也往往缺席權(quán)威經(jīng)典。時至今日，動畫行業(yè)里女性創(chuàng)作者的數(shù)量仍然太少太少——感謝賴寧格所開的先河，證明女性也有動畫方面的天賦和才能；證明女性也能和男性一樣創(chuàng)作動畫。賴寧格也為像拉維恩·哈丁（LaVerne Harding）這樣的女性鋪平了道路，她是動畫史上第二位在影片職員表里署名的女性，以制作《啄木鳥伍迪》（Woody Woodpecker）的片頭聞名。在那之后，華特·迪士尼又聘用比安卡·馬約利（Bianca Majolie，迪士尼第一位從事故事創(chuàng)作的女性藝術(shù)家）為《小飛俠》《灰姑娘》以及《幻想曲》里的《胡桃夾子組曲》制作前期概念設(shè)計。

《汽船威利》

Steamboat Willie (1928)

出品方：華特迪士尼工作室（Walt Disney Studios）

導(dǎo)演：華特·迪士尼 / 烏布·伊沃克斯（Walt Disney, Ub Iwerks）

《汽船威利》中，米奇米老鼠首次登場；“后期配音”與“音畫同步”使它成為動畫制作史上的轉(zhuǎn)折點。然而，這部幽默短片卻誕生于苦痛與潦倒?！镀飞嫌骋荒昵埃A特·迪士尼和烏布·伊沃克斯在為環(huán)球影業(yè)的制片人查爾斯·明茨制作影片，當(dāng)時他們創(chuàng)作的幸運兔奧斯華（Oswald the Lucky Rabbit）正是米奇前身。但在與環(huán)球交涉的過程中，迪士尼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擺了一道。明茨不僅降低薪酬，更偷摸摸挖走迪士尼的員工，以擴充自己的動畫業(yè)務(wù)。華特憤然請辭，烏布·伊沃克斯也力挺朋友一同離開。但最終華特也沒有從環(huán)球手中奪回這個角色。

接下來就是我們耳熟能詳?shù)墓适铝?，華特灰頭土臉坐火車回家，路上開始構(gòu)思米奇。迪士尼傳奇角色與一代版權(quán)巨頭就這樣誕生。換了別人可能早就放棄，但先前的經(jīng)歷讓他們堅定了信念。

伊沃克斯和迪士尼隨即著手制作。《汽船威利》并非他們第一部米奇短片（《瘋狂的飛機》（Plane Crazy）更早），但卻是第一部公映作品。其中幽默包袱與聲效音樂完美同步，這在動畫業(yè)內(nèi)尚屬首次。這部飽含迪士尼和伊沃克斯熱情的藝術(shù)結(jié)晶，在1928年11月上映，幾乎一夜成名，獲得轟動性的成功，在技術(shù)、藝術(shù)和娛樂價值三方面都飽受贊譽。顯而易見——它如今看來仍然有趣不過時（可以在Disney+上觀看）。雖然片中許多文化元素已經(jīng)被大眾忘卻（比如標(biāo)題是巴斯特·基頓電影《小比爾號汽船》（Steamboat Bill）的戲仿），《汽船威利》仍然是早期動畫史上的豐碑——它見證了米奇這一形象所蘊含的非凡能量——強大到足以改變后世的美國法律。

米奇當(dāng)然不是扁平化的品牌標(biāo)識。相反，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潑皮無賴——片中有一幕，他拉扯并旋轉(zhuǎn)一只吃掉《稻草里的火雞》樂譜的山羊的尾巴，讓它嘴里吐出音樂?！镀分械脑S多畫面深深植入大眾認(rèn)知——開場米奇吹口哨開船的橋段，已經(jīng)成為華特·迪士尼公司的象征。短片《汽船威利》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既是因為它的技術(shù)進(jìn)步，更是因為它代表一個美國符號的誕生。

《小提琴弓》

Fiddlesticks（1930）

出品方：伊沃克斯工作室（Iwerks Studio）

導(dǎo)演：烏布·伊沃克斯（Ub Iwerks）

迪士尼的神奇魔力，并非完全來自華特·迪士尼一人。早期許多成功的短片，實際都由烏布·伊沃克斯合作完成，他也是米老鼠的創(chuàng)作者之一。1930年，伊沃克斯和迪士尼不歡而散，之后成立了自己的動畫工作室。

在那里，他創(chuàng)造了一只戴領(lǐng)結(jié)的青蛙弗利浦（Flip the Frog，或譯作跳跳蛙）。弗利浦的大銀幕首秀《小提琴弓》是采用特藝雙彩（two-strip Technicolor，或稱雙色帶，特藝彩色公司（Technicolor）的技術(shù)，以一條黑白膠片倍速拍攝，加以紅綠色濾鏡記錄，再將負(fù)片上紅色與綠色的影格分離成兩條膠片，顯影填以互補色之后再相接合成放映拷貝）拍攝的第一部有聲動畫。不過需要注意的是，它并非第一部彩色動畫——第一部可能是1912年的《丑貨之家》（In Gollywog Land，一部改編自種族主義漫畫的真人電影，其中有用到人偶的定格動畫，由Natural Color Kinematograph Company制作，影片現(xiàn)已遺失）或1920年的《托馬斯貓登場》（The Debut of Thomas the Cat，由Earl Hurd和John Randolph Bray的團隊制作，他們被認(rèn)為創(chuàng)造了賽璐珞動畫（cel animation），耗費了高昂的成本，使用特藝彩色公司的競爭者——布魯斯特上色工藝（Brewster Color process））；究竟誰第一，如今尚存爭議。但這兩部作品都沒有真正使動畫上色流行開來?！缎√崆俟肥且徊亢唵蔚膭赢嫞嗤荛_頭跳舞，接著彈鋼琴，然后一只穿紅短褲的面善老鼠在一旁拉小提琴。

但這部影片仍然成就斐然?！缎√崆俟繁鹊鲜磕岬摹痘ㄅc樹》還早兩年，后者是第一部使用特藝全彩（full-color Technicolor）的動畫，并獲得了奧斯卡獎。然而，是伊沃克斯最先證明特藝彩色工藝可以用于動畫。相比于先前的動畫著色技術(shù)，用特藝制作更快更簡單，成品也方便影院放映。

伊沃克斯后來跟迪士尼握手言和，在40年代回歸迪士尼工作室。如今，迪士尼追認(rèn)他為“動畫與技術(shù)的大師”，這個稱號他當(dāng)之無愧。

《白雪貝蒂》，小丑柯柯放聲歌唱

Koko the Clown sings, betty Boop in Snow-White (1933)

出品方：弗萊舍工作室（Fleischer Studios）

導(dǎo)演：戴夫·弗萊舍（Dave Fleischer）

《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當(dāng)然會上榜，但我們還是先說說另一部在20世紀(jì)30年代取得技術(shù)創(chuàng)新的童話改編歌舞動畫吧。這部影片由弗萊舍兄弟創(chuàng)造的兩位最偉大的角色——貝蒂（betty Boop）和小丑柯柯（Koko the Clown）主演。小丑柯柯在1918年與麥克斯·弗萊舍（Max Fleischer）發(fā)明的轉(zhuǎn)描機技術(shù)同時誕生，該技術(shù)使動畫師能夠追蹤預(yù)先拍好的電影參照，從而讓動畫角色的運動變得流暢逼真。貝蒂則是對爵士樂時代飛來波女郎（flapper）的戲仿，被給予契合時代的淘氣性格。

在最初的“跳出墨水瓶”系列（Out of the Inkwell）中，柯柯的動作由戴夫·弗萊舍扮成小丑表演。1933年，弗萊舍工作室將貝蒂和小丑柯柯放入由羅蘭·克蘭德爾（Roland C. Crandall）制作的7分鐘動畫短片《白雪貝蒂》中，并在其中插入了一個使用轉(zhuǎn)描機的場景，配以爵士樂手卡布·卡洛維（Cab Calloway）演唱的《圣詹姆斯醫(yī)院藍(lán)調(diào)》（St. James Infirmary Blues）。這一幕和迪士尼的版本形成鮮明對比，后者奠定了主流動畫通俗的敘事模板?！栋籽┴惖佟返膶嶒炐詣t讓它看起來仿佛來自另一條（更酷的）動畫時間線。

這部短片是卡洛維一年前廣受歡迎的《Minnie the Moocher Fleischer》續(xù)集，那部的開場是卡洛維跳舞的畫面，之后他變成一只唱藍(lán)調(diào)的海象?！栋籽┴惖佟分?，卡洛維仿佛以柯柯的身份在動畫場景中月球漫步，張開雙臂，唱一首關(guān)于死亡與腐朽的藍(lán)調(diào)歌曲。當(dāng)女巫用鏡子對她施法，她又變成鬼魂，這時，轉(zhuǎn)描機技術(shù)賦予了他不可能的連續(xù)變形。鬼魂將四肢扭成pertzel（一種脆餅干）的形狀，一度跟歌詞一樣變成金鏈子。當(dāng)時，角色動畫——包括弗萊舍的《比姆博》（Bimbo）、奧托·梅斯默和帕特·沙利文的《菲利克斯貓》、沃爾特·迪士尼和烏布·伊沃克斯的《幸運兔奧斯華》和《米老鼠》——往往可以追溯到黑臉滑稽劇的種族印象。而卡布·卡洛維的弗萊舍短片和對轉(zhuǎn)描機技術(shù)的使用，卻讓一名非裔美國音樂家表演藝術(shù)。將近90年后，它依然充滿有趣又怪誕的藝術(shù)氣息。

《金剛》，金剛登場

King Kong emerges, King Kong (1933)

出品方：Radio Pictures

導(dǎo)演：梅里安·C·庫珀 / 歐內(nèi)斯特·B·舍德薩克（Merian C. Cooper and Ernest B. Schoedsack）

動畫與特效師：威爾斯·歐布萊恩（Willis H. O’Brien）

在《金剛》立項階段，導(dǎo)演本計劃拍攝野生大猩猩實景，然后跟科摩多龍的鏡頭穿插在一起，看起來就像動物之間上演生死大戰(zhàn)。幸運的是，在看了定格動畫師威爾斯·歐布萊恩創(chuàng)作的《造物》（Creation，奇幻動作片，后來因預(yù)算過高被取消）片段后，他以為這樣做會更省錢，于是選擇了動畫的形式。

奧布萊恩自1915年起從事動畫工作，在制作《金剛》之前，他的定格動畫作品已被認(rèn)為極具開創(chuàng)性。在1925年《失落的世界》（The Lost World）中，他開始試驗讓電影里的定格模型和演員看似處于同一空間。在《金剛》里，歐布萊恩更進(jìn)一步，同時在定格動畫和電影特效領(lǐng)域書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為了實現(xiàn)庫珀拍攝大猩猩的愿望，歐布萊恩和他的助理動畫師巴茲·吉布森（Buzz Gibson）將定格動畫與微縮模型（miniatures）、繪景（matte paintings）、背景放映合成（rear projection）等特效結(jié)合起來。由此，我們才看到電影中馬塞爾·德爾加多（Marcel Delgado）設(shè)計、由橡膠乳膠和兔子毛做成的18英尺巨大猿猴，手中緊握他心愛的金發(fā)美女安·達(dá)羅（Ann Darrow）。1933年的這一經(jīng)典瞬間，為接下來將近90年的好萊塢大片奠定了基礎(chǔ)——從雷·哈里豪森到斯坦·溫斯頓，再到CGI的發(fā)展，全部從這里開始。

《三只小豬》

Three Little Pigs (1933)

出品方：迪士尼（Walt Disney Productions）

導(dǎo)演：伯特·吉列特（Burt Gillett）

在《糊涂交響曲》（Silly Symphony）短片《三只小豬》大概三分半鐘的時候，大灰狼正要吹倒小豬的房子。大灰狼仰起頭大口吸入空氣，胸腔隨著每一次吸入愈發(fā)膨脹，達(dá)到極限時終于吐出一陣吹倒小豬房子的風(fēng)。這一幕由諾曼·弗格森（Norm Ferguson，米奇的狗普魯托的創(chuàng)造者）繪制，大灰狼就此成為角色動畫的標(biāo)桿。查克·瓊斯（Chuck Jones）這樣評論道：是這部電影讓他意識到“那里（動畫世界）正在發(fā)生一些從前沒有過的事情”。瓊斯說，它展示了角色動畫的一個重要原則，即“決定角色個性的并非角色的外觀，而是角色如何運動”。他甚至認(rèn)為這部影片才是角色動畫的真正起源。

迪士尼也表示贊同。他本人是出了名的挑剔，但在完成這部短片后，迪士尼驚呼：“我們終于在一部片子中做出了真正的個性！”果不其然，《三只小豬》在行業(yè)內(nèi)外都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
在內(nèi)部，這部短片的音樂由弗蘭克·丘吉爾（Frank Churchill）、泰德西爾斯（Ted Sears）和平托·科爾維格（Pinto Colvig）原創(chuàng)，使用原創(chuàng)音樂此后成為許多迪士尼短片的慣例。另外，得益于弗雷迪·摩爾（Freddie Moore，工作室里一位極具天賦和影響力的藝術(shù)家）的工作，迪士尼的敘事和動畫風(fēng)格開始轉(zhuǎn)變。“橡皮管”式的動畫風(fēng)格過時；更自然更復(fù)雜的“拉伸與擠壓”手法時興。這部片子對迪士尼來說也是巨大的成功，獲得奧斯卡金像獎，同時大賺了一票；第二年，工作室的凈利潤超過60萬美元，并導(dǎo)致了迪士尼接下來的擴張。有一家影院放這部短片的時間實在太久，以至于開始給外面的電影海報加上胡須；放映越久，胡須也越來越長。

最重要的是，《三只小豬》是迪士尼最早有故事部門的電影之一，成員包括弗格森、阿特·巴比特（Art Babbitt）和迪克·倫迪（Dick Lundy）。(并非巧合，這也是最早在制作中完全使用故事板的動畫電影之一。）雖然迪士尼在1932年前就已建立了故事部門，但《三只小豬》的成功（迪士尼本人也積極參與了該片的創(chuàng)作），使他加倍上心，為有才華的員工分配專門的職位，這與工作室早期松散、人人全能的風(fēng)氣截然相反。而在未來幾年他向長篇動畫電影進(jìn)軍時，故事部門將被證明是至關(guān)重要的。

不過在文化上，《三只小豬》的影響更大。它證明了華特的作品遠(yuǎn)非小孩的玩物，可以被視為高尚的藝術(shù)，這部短片和迪士尼本人一起，受到了好萊塢精英的廣泛歡迎和評論家的青睞。作為當(dāng)年大蕭條的暗喻，文本也相當(dāng)有內(nèi)涵，狼代表國家經(jīng)濟困境，勤勞努力的小豬代表羅斯福新政。它成了困苦時代的贊歌；它的聲音在廣播里播放，它的情節(jié)在報紙上流傳。當(dāng)法西斯主義在歐洲冒頭，人們開始重新解讀這個故事，呼吁西方國家不要輕視納粹的破壞性。（需要指出的是，原版“狼”裝扮成了一個“猶太小販”，這個橋段從1948年開始被替換掉了；但這也并沒阻止迪士尼后來被指控反猶主義。）主題歌《誰會害怕那大灰狼》（Who’s Afraid of the Big, Bad Wolf）也很有影響力，愛德華·阿爾比（Edward Albee）后來以此為靈感命名他的音樂劇《誰害怕弗吉尼亞·伍爾夫？》（Who’s Afraid of Virginia Woolf?）。

《米奇音樂會》

The Band Concert (1935)

出品方：迪士尼（Walt Disney Productions）

導(dǎo)演：威爾弗雷德·杰克遜/華特·迪士尼（Wilfred Jackson and Walt Disney）

米奇有了色彩！10分鐘短片《米奇音樂會》是一部杰作。值得一提的是，它是米奇在72部動畫之后，首次以全彩的方式呈現(xiàn)，也是唐老鴨、高飛以及克拉貝爾、彼得豬和賀瑞斯馬的全彩首秀——嚴(yán)格來說是特藝三彩（three-strip Technicolor）。

短片中，米奇是個拼命想演奏《威廉·退爾序曲》的指揮家。高飛是樂隊里的單簧管手，而唐老鴨是個討厭的雪糕推銷員，他拿出長笛，不請自來開始演奏。這部短片有許多角色的片段值得注意。當(dāng)一勺融化的冰激凌從米奇背上滑落時，角色的反應(yīng)至今仍然無比經(jīng)典；當(dāng)肆虐的龍卷風(fēng)威脅到樂隊和觀眾時，長椅也變得跟人一樣逃離災(zāi)害現(xiàn)場。

雖然它經(jīng)常被認(rèn)為是最偉大的米奇動畫片之一，但唐老鴨無疑是本片的亮眼明星。作為唯一有臺詞的角色，當(dāng)年《紐約新聞報》評論道“唐老鴨接管了現(xiàn)場”。

《米奇音樂會》經(jīng)典又傳神，1942年迪士尼的《交響樂時刻》（Symphony Hour）靈感也來源于此，多年來常被游戲改編；它還成了迪士尼樂園的一大賣點：《米奇幻想曲》（Mickey's PhilharMagic）和葫蘆交響曲大轉(zhuǎn)輪（Silly Symphony Swings）成為加州迪士尼樂園的經(jīng)典游樂項目，側(cè)面繪有短片中的人物（甚至包括蜜蜂?。?/span>，主體上裝飾著一尊米奇的雕像，米奇穿著他的超大指揮家外套，手拿指揮棒。（你甚至可以在搖擺時聽到音樂，）絕對是場難忘的體驗。

《大力水手遇見辛巴達(dá)水手》

Popeye the Sailor Meets Sindbad the Sailor (1936)

出品方：弗萊舍工作室（Fleischer Studios）

導(dǎo)演：戴夫·弗萊舍（Dave Fleischer）

大力水手首次亮相于1933年的短片《貝蒂小姐：大力水手》（betty Boop, Popeye The Sailor），之后立馬成為弗萊舍工作室的明星。這個胳膊有西瓜那么大的海兵拳擊手來源于E.C 西格爾（E.C Segar）的連環(huán)漫畫《頂箍劇院》（Thimble Theatre），最早只是客串角色。到30年代中期，大力水手已是美國最受歡迎的角色，也難怪派拉蒙影業(yè)會要求麥克斯·弗萊舍（Max Fleischer）制作一部更有野心的大力水手影片。

《大力水手遇見辛巴達(dá)水手》是第一部用特藝彩色（Technicolor）技術(shù)制作的大力水手動畫，也是美國第一部“長片”動畫（時長超過16分鐘，使用兩卷膠卷），弗萊舍兄弟的“立體攝影”技術(shù)在這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弗萊舍兄弟的工作室在動畫發(fā)展早期就有許多發(fā)明創(chuàng)新，但沒有一個能比約翰·伯克斯（John Burks）發(fā)明的立體攝影更引人注目。該工藝首次應(yīng)用于1936年的大力水手短片《非好即壞》（For better or Worser），給人二維角色在三維空間活動的錯覺。首映80多年后的今天，這一錯覺仍然有效。

立體攝影對雷·哈里豪森有重要影響（他后來也拍了一部《辛巴達(dá)》），此后該技術(shù)被用于許多短片和一部長片，兩部代表作分別是《大力水手遇上辛巴達(dá)水手》和《大力水手遇上阿里巴巴四十大盜》。這兩部作品成為弗萊舍最偉大的動畫——直到一位大都會的記者先生展開他的冒險。

《老磨坊》

The Old Mill (1937)

出品方：迪士尼（Walt Disney Productions）

導(dǎo)演：威爾弗雷德·杰克遜（Wilfred Jackson）

華特·迪士尼最具影響力的成就，尤其在早期短片時期，是在敘事與技術(shù)進(jìn)步的交匯點上取得的?！逗拷豁懬分独夏シ弧肪褪侨绱恕６嗄陙?，迪士尼一直希望他的動畫有更多真實感和立體感，重要的是讓背景和角色都能動起來——就像1935年奧斯卡獲獎作品《三只小孤兒貓》（Three Orphan Kittens）里那樣——后來，迪士尼要求動畫師肯·安德森（Ken Anderson）、賽·楊（Cy Young）、哈爾·哈文斯頓（Halvenston）和比爾·加里蒂（Bill Garity）尋找解決方案。（部分是為了給《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做準(zhǔn)備，面朝小屋拉近的鏡頭就是其中一項測試。）

這導(dǎo)致了多平面攝影機（multiplane camera）的發(fā)明，不同的背景和人物繪制在各自的面板上；然后每個面板以不同的速度靠近或拉遠(yuǎn)攝影機，制造視差與景深——這一概念早在烏布·伊沃克斯還在迪士尼時就已提出，此后不斷完善。華特·迪士尼的傳記作者尼爾·蓋布勒（Neal Gabler）認(rèn)為迪士尼當(dāng)時就預(yù)先構(gòu)想出了奧遜·威爾斯后來在《公民凱恩》里使用的深焦攝影。不管是真是假，這項技術(shù)在《老磨坊》中效果絕佳。

《老磨坊》是一曲無言的自然頌歌，這部八分半鐘的影片聚焦夏季暴風(fēng)雨來臨之際的廢棄磨坊和住在里面的動物。動物及其行動并非滑稽卡通，而是以更真實的方式呈現(xiàn)。出于視覺區(qū)分度進(jìn)行了簡化，但沒像其他動畫那樣進(jìn)行人格化處理，這一構(gòu)思奇特且異乎常人。精心設(shè)計的動物和特效讓它更加美麗——水面的漣漪、搖擺的蜘蛛網(wǎng)、光纖在花朵上的反射、閃爍的螢火蟲——整部作品栩栩如生。雖然迪士尼把它當(dāng)作《白雪公主》的試水之作，但強調(diào)自然之美與復(fù)雜動畫效果的它，其實本身更接近1942年的《小鹿斑比》（Bambi）。

這部短片也有詭異恐怖之處，像是描繪了磨坊里一些嚇人的生物（比如蝙蝠），這種氛圍其后在《幻想曲》之《荒山之夜》得到延續(xù)，不僅如此，《史酷比》《花園墻外》等現(xiàn)代恐怖動畫都有它的影子。每年迪士尼萬圣合輯都包含《老磨坊》是有原因的。有些地方著實駭人。此外，如果你有幸拜訪迪士尼本部，記得去弗蘭克威爾斯大廈（Frank G. Wells Building），大廳里，就擺著拍《老磨坊》的多平面攝影機。

《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有天王子會到來”

“Someday My Prince Will Come,” Snow White and the Seven Dwarfs (1937)

出品方：迪士尼（Walt Disney Productions）

導(dǎo)演：戴維·漢德等（David Hand (supervising) with William Cottrell, Wilfred Jackson, Larry Morey, Perce Pearce, Ben Sharpsteen）

這部片子的重要性再怎么強調(diào)也不為過。作為迪士尼首部大電影與世界首部賽璐珞動畫長片，決定從《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里挑選哪個橋段真的很難。

迪士尼九老參與了影片制作，并從歐洲童話插圖、德國表現(xiàn)主義藝術(shù)和實拍默片等許多來源汲取靈感?！栋籽┕鳌犯c爵士樂深度結(jié)合，《有天王子會到來》（Someday My Prince Will Come）后來成為戴夫·布魯貝克（Dave Brubeck）、赫比·漢考克（Herbie Hancock）等人翻唱的爵士樂經(jīng)典曲目，甚至在影片首映20多年后激發(fā)邁爾斯·戴維斯（Miles Davis）的新專輯靈感。

但《有天王子會到來》這個橋段最令人留意的，是它在非常短的橋段里，概括了古往今來迪士尼動畫的核心要素：公主對幸福結(jié)局的渴望。小矮人的角色細(xì)節(jié)精準(zhǔn)而生動，既有共性又有個性；被公主歌聲吸引的小動物也溫馴可愛。這些藝術(shù)元素組合在一起，讓觀眾感到溫暖心靈、精神振奮。這，就是最純正的迪士尼“內(nèi)味兒”。

《木偶奇遇記》，鯨魚來襲

Monstro attacks, Pinocchio (1940)

出品方：迪士尼（Walt Disney Productions）

導(dǎo)演：賓·沙普斯坦 / 漢密爾頓·盧斯科（Ben Sharpsteen and Hamilton Luske）

作為美國第一部長篇動畫電影，《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毫無疑問是動畫史上赫赫有名的變革者。但華特·迪士尼下一部野心勃勃的《木偶奇遇記》最終對動畫媒介本身產(chǎn)生了更大的影響。它大量使用多平面攝影機（multiplane camera），有擬人化的動物伙伴，還有真人模特和明星配音，這部電影為后來近半個世紀(jì)的動畫發(fā)展方向播下了種子。

而《木偶奇遇記》最偉大最值得傳頌的成就，當(dāng)屬片中的的特效動畫，尤其是對水體的處理。《木偶奇遇記》區(qū)分了風(fēng)格化（stylization）和現(xiàn)實主義（realism），樹立了手繪動畫水體特效的標(biāo)準(zhǔn)，此后成為絕大多數(shù)主流動畫向往達(dá)到的標(biāo)桿，直到CG動畫制作出逼真的光影。影片有許多和水有關(guān)的經(jīng)典橋段，像吉明尼蟋蟀差點在氣泡里淹死，像費加羅貓?zhí)虢痿~克羅的魚缸；但最能體現(xiàn)《木偶奇遇記》的抱負(fù)與成就的場面，莫過于高潮部分的追逐橋段，匹諾曹和杰佩托通過巨鯨的噴嚏從它體內(nèi)逃脫。

三分半鐘的橋段里，每一幀畫面都呈現(xiàn)了動態(tài)的水體。使用特制的藍(lán)色賽璐珞繪制和白色涂層，制作出布滿泡沫的漣漪、漩渦和撲面而來的波浪，譜成一曲高潮迭起的交響。華特迪士尼本人稱《木偶奇遇記》是“有史以來動畫師最艱難的工作”（他還說“我希望永遠(yuǎn)別再來一遍類似的經(jīng)歷”），你可以從作品中感受到創(chuàng)作者付出的努力。雖然當(dāng)年《木偶奇遇記》成了票房毒藥，在盈利上失敗了，但它擊敗眾多真人電影，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原創(chuàng)音樂和最佳原創(chuàng)歌曲（《當(dāng)你向星星許愿》，When You Wish Upon a Star）這兩個激烈角逐的獎項。

《幻想曲》，《荒山之夜》《圣母頌》

“Night on Bald Mountain” and “Ave Maria,” Fantasia (1940)

出品方：迪士尼（Walt Disney Productions）

導(dǎo)演：威爾弗雷德·杰克遜（Wilfred Jackson）

毫無疑問，《幻想曲》是華特·迪士尼的一樁豪賭——這是一部幾乎無臺詞的，以古典音樂為主的藝術(shù)片，為呈現(xiàn)“幻聲”（Fantasound）立體聲效技術(shù)，影院還需安裝新的設(shè)備，每個音響播放不同的樂器。事實上，迪士尼本人將《幻想曲》視為一部永不完結(jié)的激情之作。他希望每過幾年里面的影片都能推陳出新。這是沃爾特最具藝術(shù)氣質(zhì)、最具野心的一面。在電影結(jié)尾改編自穆索爾斯基的《荒山之夜》橋段，迪士尼將觀眾徑直推向地獄的深淵。

“根據(jù)傳說，禿山是撒旦及其追隨者的聚集處”，影片介紹道：“在這里，在沃普爾吉斯之夜（Walpurgisnacht，類似萬圣節(jié)），邪惡魔鬼聚集起來膜拜他們的主人?！闭娴牟恢赖鲜磕釣楹我堰@樣黑暗的故事拍成面向大眾的動畫片；更令人驚訝的是，數(shù)年前，亞歷山大·阿列克謝夫和克萊爾·帕克（Alexandre Alexe?eff and Claire Parker，一對位于法國的俄裔美國人夫妻組成的動畫團隊）也制作了《荒山之夜》的動畫版，使用了自稱針幕動畫（pinscreen animation）的技術(shù)。這部《荒山之夜》也同樣非凡且可怖。但總的來說，還是迪士尼更勝一籌。

《幻想曲》展現(xiàn)了動畫的可能性，以及靠可愛角色發(fā)家的迪士尼勇于嘗試的意愿。這在《荒山之夜》中呈現(xiàn)得淋漓盡致。魔鬼切爾納博格由才華橫溢的動畫師比利·蒂特拉（Billy Tytla）創(chuàng)作，創(chuàng)意來自瑞士藝術(shù)家阿爾伯特·赫特（Albert Hurter）的涂鴉以及貝拉·盧戈西（Bela Lugosi）的面容。（蒂特拉將在1941年震撼業(yè)界的罷工后離開迪士尼。）重看《荒山之夜》的片段，震撼依然。全片基調(diào)如子夜般漆黑，無法言喻的邪惡氣息喚來詭異的食尸鬼與怪物，甚至還有裸露胸膛的女巫。黑暗成人的尺度令人懷疑，迪士尼當(dāng)初怎么能把這部電影宣傳成合家歡，那些觀眾看完會怎么想？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上映時，《幻想曲》之《荒山之夜》這一段受到了特別的關(guān)注?？傮w來說，這部電影的評價并不算好，但影評人對《荒山之夜》這段頗有微詞，抱怨迪士尼用抽象的方式展現(xiàn)邪惡（長翅膀的惡魔統(tǒng)治一支亡靈軍隊），卻對歐洲真實存在的邪惡（希特勒）熟視無睹。

很明顯，迪士尼用《圣母頌》（Ave Maria）作為結(jié)尾，是想說“我們既描繪善，亦描繪惡”。如果沒有這一段，《幻想曲》最后該是多么絕望啊——這種絕望，恰似影片上映后華特收到的反饋。（在邁克爾·艾斯納（Michael Eisner）的回憶錄《Work in Progress》中，他提到這部電影直到發(fā)行家庭錄像帶才盈利。）

對那些愿意沉浸在《幻想曲》里的觀眾來說，這的確是一場壯麗宏偉的旅程。而華特·迪士尼直到1999年底終于“盼來”它的續(xù)集——《幻想曲2000》。

《超人：瘋狂科學(xué)家》

“The Mad Scientist,”?Superman?(1941)

出品方：弗萊舍工作室（Fleischer Studios）

導(dǎo)演：戴夫·弗萊舍（Dave Fleischer）

在《動作漫畫#1》（Action Comics#1）開啟超級英雄漫畫時代后不久，派拉蒙影業(yè)獲得了《超人》的電影版權(quán)，并希望旗下的動畫工作室弗萊舍工作室制作劇集。這與麥克斯和戴夫·弗萊舍此前的工作有很大不同，迫使他們用更寫實的角色代替漫畫式的人類和動物。

然而，弗萊舍的《超人》系列最終為鋼鐵之軀樹立了標(biāo)桿。我們看到角色的起源故事，看到記者克拉克·肯特隱藏身份的日常生活，看到超人英勇拯救無辜，面帶微笑做好事，這一切都發(fā)生在首部超人短片《瘋狂的科學(xué)家》的10分鐘里。弗萊舍兄弟的轉(zhuǎn)描機技術(shù)運用得無比流暢——超人阻止大樓倒塌后落在地上，接著飛身徒手阻擋激光，這短短的一幕比絕大多數(shù)實拍超英影片都更好看。

《瘋狂科學(xué)家》獲得巨大成功。它不僅被奧斯卡獎提名，也對《超人》漫畫和《動作漫畫》造成無可否認(rèn)的影響。正如傳聞所說，因為弗萊舍工作室覺得大跳不好畫，所以征得漫畫發(fā)行商同意給超人加上飛行的能力。同樣，超人的標(biāo)志姿勢——拳頭放在臀部，披風(fēng)在風(fēng)中揮舞——最早也來自這部短片。而短片的裝飾藝術(shù)（Art Deco）風(fēng)格建筑和黑色美學(xué)影響了動畫師布魯斯·蒂姆（Bruce Timm）后來成為經(jīng)典的《蝙蝠俠：動畫版》（Batman: The Animated Series）和《超人：動畫版》（Superman: The Animated Series）。

不過最終，該系列也為弗萊舍兄弟的動畫生涯畫上句號。與派拉蒙影業(yè)發(fā)生資金糾紛后，弗萊舍兄弟離開了自己的公司，弗萊舍工作室當(dāng)時制作了9部超人短片，后來更名為Famous Studios。

《鐵扇公主》，決戰(zhàn)牛魔王

Showdown with the demon king, Princess Iron Fan (1941)

出品方：新華影業(yè)公司（Xinhua Film Company）

導(dǎo)演：萬古蟾 / 萬籟鳴（Wan Guchan and Wan Laiming）

萬氏兄弟——萬籟鳴、萬古蟾、萬超塵、萬滌寰——是中國動畫的奠基人。1939年抗戰(zhàn)時期，上海被日本占領(lǐng)， 萬籟鳴萬古蟾兄弟倆以“團結(jié)抗戰(zhàn)”為主題制作第一部長篇電影，決定拍攝《鐵扇公主》。他們想做出能與2年前的《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相媲美的作品，代表自己苦難的民族。

在這部1941年的作品里，萬氏兄弟改編了16世紀(jì)經(jīng)典小說《西游記》中的片段。（20年后，聞名世界的《大鬧天宮》也改編自《西游記》。）《鐵扇公主》中，孫悟空一行人為了一把過路用的扇子與一對妖怪夫婦糾纏不清。我們選取了一段高潮的戰(zhàn)斗橋段，牛魔王化身巨牛，追逐主角到天空和森林，最后在當(dāng)?shù)卮迕竦膸椭卤粨魯　?/span>

這部動畫趣味盎然，讓人想起早期的迪士尼短片，但繪畫風(fēng)格和戲曲配樂又是鮮明的中國特色。略帶諷刺的是，《鐵扇公主》后來被帶到日本，激勵了當(dāng)時年少的手冢治蟲追求動畫，也催生了日本第一部長篇動畫電影。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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