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賽因先生。”

　　耶拉姆打開門，迎進(jìn)一個裹著長斗篷的男子。讓楊陽和昭霆驚訝的是，他的聲音不像平常那樣冷冰冰的，帶著少許親切，看來這是熟人了。

　　男子脫下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張英俊、頗具學(xué)者氣質(zhì)的臉龐，但吸引少女們視線的是他一頭冰藍(lán)的長發(fā)。從沒看過人類有這樣奇特的發(fā)色，又不似染的，他全身上下也沒有任何“非人一族”的特征，不過話說回來神官的銀發(fā)也很奇怪，或許異世界有很多發(fā)色千奇百怪的家伙——楊陽尋思。

　　“你好，耶拉姆?！蹦凶雍蜌獾貑柡蛏駥W(xué)生，然后轉(zhuǎn)向屋子的主人。途中有看了一眼楊陽和昭霆，卻沒有露出絲毫詫異之情。

　　“好久不見啊，賽因?！鄙窆倬`開誠摯的笑容，熱絡(luò)地打招呼。

　　“是啊，有半年不見了吧，這段時間過得怎樣？有耶拉姆照顧，應(yīng)該既吃飽又穿暖吧?！辟愐虬讯放窠唤o耶拉姆，走進(jìn)客廳。

　　“就是不能好好喝酒?！?/p>

　　耶拉姆將長斗篷掛在玄關(guān)的衣架上，繞了個圈走到楊陽和昭霆身后，正專注聆聽神官和客人談話的兩人嚇了大跳。

　　“什么事？”

　　“小心別露出馬腳?！鄙倌晷÷晣诟?，同時注意另一頭的動靜，“你們倆可是通緝犯，一旦泄露身份就完了。記住，賽因先生問起來，就說你們是神官大人新收的弟子?！?/p>

　　楊陽乖乖點頭，昭霆不解地問道：“那個賽因不是神官先生的朋友？被他知道沒關(guān)系吧。”

　　“賽因先生確實是個正直的人，但金錢面前，再正直的人也可能變節(jié)，何況我并不清楚他的來歷。我早上看過報紙，你們倆的懸紅已突破10萬金幣，甚至還有向上的趨勢！”

　　“天——10萬金幣?。?？”楊陽和昭霆一瞬間浮起一個沖動，就是把自己捆去領(lǐng)賞。

　　“輕點！”耶拉姆低斥，“另外，卡薩蘭和伊斯法的上頭也貼出布告，勒令捉拿綁架救世主的犯人，據(jù)說一逮到立刻絞刑！”

　　“絞……！”這次在耶拉姆的瞪視下，兩人及時剎車沒喊出來。

　　“所以，千萬得給我小心行事！”耶拉姆再次加重語氣申明。楊陽和昭霆對視一眼，打定主意。

　　“神官，我和昭霆想睡了！”楊陽舉手道：干脆跑路，最保險！

　　“睡覺??？現(xiàn)在才七點！”神官睜大眼，賽因也錯愕地轉(zhuǎn)過頭。

　　“今天練魔法太累了嘛?！睏铌柡驼仰コ读讼伦鳛榘凳荆澳敲赐戆?！”語畢，兩人以百米賽跑的速度直沖二樓。

　　“無名氏！”賽因看向友人，語氣流露出一絲焦急。神官瞥見耶拉姆安心的眼神，終于明白問題出在哪里：“楊陽，昭霆，不用回避，快下來！”

　　由于樓梯口太窄又奔得太急，兩人擠成一團(tuán)，耽擱了幾秒鐘時間，來不及蹺跑，不能無視師父這個命令，只得回過身來，不敢去看少年的表情。

　　“我來介紹?！鄙窆僦钢{(lán)發(fā)青年，“這位是賽因，我的老朋友?！?/p>

　　“你好?！睏铌柼鹛鸬匦Φ?。昭霆也甜甜地笑道：“你好。”

　　“好什么！怎么不報自己的名字？”神官各捶了兩人一記爆栗。

　　就是因為咱倆的名字可疑，才不能報啊！兩個少女心里直嚷冤：一聽就知道她們不是魔導(dǎo)國人。

　　“算了，無名氏，你剛剛不是叫過了嗎——‘楊陽’，‘昭霆’?！?/p>

　　賽因柔和地望著兩人。視線相對的瞬間，楊陽打了個突：不對！這絕非初次見面的眼神！水色的瞳眸蘊含探究的深意，這叫賽因的青年有問題！

　　“你是…男孩？”賽因問。

　　“不，我是女的?！睏铌柡笸税氩剑樕喜唤∑鸾鋫渲?。賽因轉(zhuǎn)而注視神官，緩緩道：“五位救世主，全是少女呢?！?/p>

　　此言一出，宛如平地驚雷，眾人眼一花，賽因頸上已多了把匕首。

　　“耶拉姆！”

　　神官反手扣住刀柄，另一只手擊向徒弟的右腕，逼他放脫兇器，搶過插進(jìn)腰帶。一連串動作干凈利落，電光火石間，賽因的生命就在鬼門關(guān)前后晃了一圈。

　　“神官大人！”耶拉姆跳開一步，手按皮鞭，“不能讓他活下去！”

　　青年不答，眨眼欺近他身側(cè)，不知用什么手法奪走他的皮鞭，遠(yuǎn)遠(yuǎn)丟出去。當(dāng)少年反應(yīng)過來時，鞭子已掉在地上。

　　“好啦，沒關(guān)系的?！鄙窆倜^，露出溫和的笑容。

　　“……”耶拉姆抿緊唇，一臉不甘心地瞪著他。

　　楊陽和昭霆直到此刻，才擺脫僵化狀態(tài)，像看外星人般盯著師徒倆，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神官一手按住腰間的贓物不讓徒弟偷走，對賽因欠了欠身：“抱歉，賽因。”

　　“沒關(guān)系?！彼{(lán)發(fā)青年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發(fā)生過，依舊謙和地笑著，“我早料到耶拉姆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十萬懸紅的報導(dǎo)我也看到了。”

　　“只要是人都會動心的！”被師父揪住后領(lǐng)，沒法去拿皮鞭的少年一邊掙扎一邊大喊。

? ? “我看你和無名氏都不動心，難道你們不是人類？”

? ? “這家伙是不是人我不知道，但我是動心的！全因為犯人是他才沒去告密！”

　　“啊——原來你也想抓我們?nèi)Q賞金！”昭霆驚呼。耶拉姆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沒錯。如果綁你們的不是神官大人，我也會是追緝隊的一員。”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闭仰止?。

　　賽因笑道：“無名氏，看來你我都不是人類呢?！?/p>

　　“別鬧了！你不一進(jìn)門就講清楚，才生出這種誤會，看我們師徒相殘你開心是吧！”神官皺起眉。賽因收起笑容：“抱歉，我是想先確認(rèn)一下?！?/p>

　　神官咋舌：“你小心過頭的毛病居然還沒改掉？明明就是為了看圣賢者的后代跑來這兒，還說什么‘先確認(rèn)一下’！”賽因不好意思地笑了。

　　楊陽三人只聽得一頭霧水。耶拉姆開口道：“神官大人……”

　　“對不起，耶拉姆，事實上來之前我就知道兩位救世主在這兒了?！辟愐蚯溉坏?，“因為就我認(rèn)識的人里，只有你師父有這本事?！?/p>

　　“你不會去告密？”耶拉姆關(guān)心的只有這點。

　　“我若想告密，你和無名氏早就在牢里了?！?/p>

　　“耶拉姆，賽因家很有錢，他根本不在乎那10萬金幣?！?/p>

　　褐發(fā)少年的表情瞬間亮堂起來，眼中似乎還有金光，朝藍(lán)發(fā)青年深鞠一躬：“對不起，賽因先生，誤會您，我這就去泡茶。”語畢，轉(zhuǎn)身奔向廚房，途中踩了下鞭柄，將彈起的黑鞭系回腰間。楊陽和昭霆目送他的背影，感到十分不可思議：耶拉姆究竟是憑借怎樣的心理調(diào)適才能平靜地禮遇前一刻才想殺死的人的？這變化未免太快了！

　　另一邊的賽因斜睨神官：“喂，無名氏，我家什么時候很有錢了？”

　　“非常時刻不要計較這么多，你想再被耶拉姆抹脖子嗎？再說你的工資是很多啊，我又沒說錯?！鄙窆傩ξ嘏呐乃募绨颉Ｙ愐驀@氣不語。

　　茶點很快就端了上來。楊陽偷瞄對座的賽因，顯得有點局促。昭霆卻沒有玩瞪眼游戲的打算，開門見山地道：“這位先生，你說你是特意來看我們，請問我們有什么好看的？”

　　問話過于直接，使得賽因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神官嗤笑一聲。

　　“讓我來猜猜看，迫于各方壓力，你準(zhǔn)備這次無論如何要從我口中挖出真相；另一方面同我商量怎么安頓她們，最好集你我之力送她們回去；實在不行的話，也要給她們指點指點迷津，免得被哪個城利用了救世主的名號。”

　　“全給你猜中了，無名氏?！?/p>

　　楊陽望著長長嘆息的藍(lán)發(fā)青年，道：“聽起來，賽因先生像是賢者之類的人物嘛?！辈蹲降劫愐蛞婚W即逝的驚愕之情，她心道：不會吧……隨便猜猜也能蒙對？

　　“沒錯，我的全名是賽雷爾·史汀。”猶豫片刻，賽雷爾露出下定決心的表情，坦白身份。

　　“賽雷爾·史??！北之賢者??？”耶拉姆震驚得瞪大眼。昭霆奇道：“北之賢者？什么東西？很有名嗎？”楊陽一把捂住她的嘴，還是遲了一步。

　　“……抱歉，賽因，我還沒有教她們這世界的一些常識?！?/p>

　　“沒關(guān)系。”賽雷爾也不是看重虛名的人，但被說成東西還是有點……

　　耶拉姆一臉受不了地道：“北之賢者是當(dāng)今魔導(dǎo)國唯一的賢者，也是法力最高的法師，你多少放尊重點。”

　　“少啰嗦！那個圣賢者害得我們這么慘，我現(xiàn)在一聽到‘賢者’兩個字就生氣！”

　　賽雷爾詢問友人：“你已經(jīng)告訴她們真相了？”

　　“不，還有一部分沒講……”

　　“神官大人，對不起?！币反驍啵荒樣嗉挛雌?，“請問你是怎么和賽因…賽雷爾先生認(rèn)識的？”神官雖然是教區(qū)首長，但畢竟在邊境任職，他無法把這樣一個整日混吃摸魚，名不見經(jīng)傳的師父同一介大城的賢者聯(lián)系在一起。

　　聽出徒弟的言下之意，神官有點受傷，但還是指著賽雷爾老實回答：

　　“因為我是被他撿去的棄嬰?！?/p>

　　“咦咦咦~~~”萬萬沒料到是這樣的答案，三人都呆住了。

　　“不是吧，無名氏?！钡闪搜凵窆?，賽雷爾對耶拉姆等人解釋道，“其實撿到無名氏的是我們的師父大賢者，我只是恰巧在旁邊。之后收養(yǎng)、照顧他的也是大賢者，所以我和無名氏是師兄弟?！?/p>

　　楊陽和昭霆恍然大悟。耶拉姆道：“大賢者？難道是那位圣域的——”

　　“還有別的大賢者嗎？”神官揮揮手。

　　“不對啊?！睏铌柊櫭迹耙废惹罢f魔導(dǎo)國只有一個賢者？”

　　“大賢者大人已經(jīng)在八年前去世了?！辟惱谞杺械氐馈铌柡懿缓靡馑?。

　　“你沒有名字，莫非就是……”昭霆突然想起一事，沖口道。等楊陽捂嘴的時候已遲了。

　　神官神色一動，還是解答了棕發(fā)少女的問題：

　　“沒錯，魔導(dǎo)國的習(xí)俗是只有親生父母能為小孩起名，大賢者雖是我的義父，也沒有違背這條規(guī)定?！?/p>

　　聽出他言下有異，到底還是被昭霆刺傷了，楊陽重重擰了一下好友的大腿。

　　“好痛！”

　　你給我閉嘴吧！楊陽用眼神傳達(dá)惱怒之情。心生歉疚的昭霆老實低下頭去。

　　“一開始就沒有的東西，失去也沒啥可惜的?！鄙窆僦匦侣冻鲂δ?。這時，好容易回過神的耶拉姆插口道：“這么說，神官大人，你是…圣修士？”?

　　“圣修士是什么？”楊陽和昭霆異口同聲地問道。

　　“是在圣域進(jìn)修的法師的通稱，圣域位于白石山脈的山谷里?！币娚窆贈]有回答的意愿，賽雷爾主動挑起講解的義務(wù)，“這是千年前，圣賢者還在世的大黑暗時代傳下來的魔法研習(xí)機構(gòu)，前身就是東方學(xué)舍，里面人才濟濟，即使見習(xí)圣修士也有中級以上的魔法能力，還有許多人魔武雙修。大賢者加卡德大人更是自圣賢者以來最強大的法師，為萬民景仰?！?/p>

　　“圣修士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東西?！鄙窆偻蝗婚_口，語氣滿溢厭惡，令兩個少女嚇了大跳，“相反，我們是一群見不得光的人，人生意義就是待在那個小山谷里，保留圣賢者的光輝事跡，宣揚他的偉大傳說，都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還要一代代人守著那塊小破地?！?/p>

　　“無名氏，你怎么還是這么不懂事，這是圣賢者的傳承之地！”

　　“哼，他真的這么偉大，為什么一定要后人替他保管知識，像守著什么秘密寶藏一樣？搞不好他是個見不得人的東西?！鄙窆傩攀牡┑┑氐馈?/p>

　　賽雷爾心下惱怒，他知道神官天資優(yōu)異，又是年齡最小的圣修士，被圣域的大家寵壞了，個性頑劣自負(fù)，以前就老是和收養(yǎng)他的大賢者對著干，最后一次還把師父氣病了。到了青春期，神官更是喜歡抨擊歷史上的偉大人物彰顯自己的獨特見解?？墒鞘ビ虻闹R，一大半都是那位史上最強法師從戰(zhàn)火搶救、保留下來，單單這個了不起的功績，就值得后人敬仰。沒想到師弟都二十多歲了，還是沒有長大。

　　本來他理解師弟年紀(jì)輕輕，被困守在那個寂靜山谷的孤獨憤懣，也建議師父放無名氏出去散散心，他一身驚艷的武藝魔法，埋沒圣域是太可惜了。到了外面，神官也可以用圣域教授他的武藝魔法掃蕩魔獸，保護(hù)人民——這才是圣賢者傳承的意義?？墒且驗榘四昵耙患拢两褓惱谞柖紝@個師弟懷有芥蒂。

　　 “所以，你才逃走嗎？八年前?！辟惱谞柕氐溃Z含指責(zé)。神官抿嘴不語。

　　“怎么了？”楊陽不解地問。賽雷爾回答：“八年前圣域失火，燒死包括加卡德老師在內(nèi)幾乎全部的圣修士。”

　　楊陽和昭霆窒息，那是神官的養(yǎng)父和其他師兄弟啊！耶拉姆打了個寒噤，道：“聽說，八年前圣域失火，是人為事故——是一個身為圣修士的逃犯干的。”

　　八年前？逃犯？楊陽和昭霆心臟漏跳一拍，雖然不相信，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qū)ψ娜?，眼角瞄見耶拉姆也一臉鐵青的顏色，悄悄掃視神官。

　　“不是他干的?！?/p>

　　呼……室內(nèi)響起不是單數(shù)的吁氣聲。賽雷爾續(xù)道：“無名氏離開還要早，我知道，但首都（注：即中城卡薩蘭）認(rèn)定是他干的?！?/p>

　　“咦?。俊比瞬欧潘傻募绨蛑匦驴嚲o。神官忍無可忍地喊道：“好了，賽因?！?/p>

　　“可是你一直幫雪露特頂罪……”

　　“閉嘴！”

　　銀發(fā)青年的語氣極為激動。賽雷爾咬牙。楊陽三人聽明白了，神官是幫人頂罪，才會被當(dāng)作犯人。

　　雪露特，是女孩的名字哩！兩個少女不禁往香艷層面上想。耶拉姆擊了下掌：“對了，你是十五歲來這里當(dāng)正神官，艾瑞克隊長提過，那是九年前了……”

　　“十五歲……”楊陽呢喃片刻，驀地大叫，“啊——你不是說十三歲開始學(xué)魔法，花了四年才成為初級法師，難道學(xué)徒就可以當(dāng)神官？”

　　“呃！”銀發(fā)青年一呆，綠眼睛似乎茫然了一下，隨即他露出笑容，擺了擺手，“我這么說，當(dāng)然是哄你的，讓你振作啊?！睏铌枤獾眠B連瞪眼。

　　賽雷爾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道：“無名氏，你知道雪露特的下落嗎？”神官回過神，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

　　北之賢者嘆了口氣，接過耶拉姆遞過來的香草茶，卻無心品茗。

　　銀發(fā)神官眼中蕩漾著懷念和柔情，端起徒弟倒?jié)M的熱茶啜飲，憂傷和牽掛宛如一層透明的薄紗覆上他秀麗皎潔的臉龐，“我希望，雪兒逃走后，能珍惜好不容易得來的自由，放棄過去重新生活……她一直討厭待在圣域，我理解她的心情。”

　　北之賢者臉上閃過冰冷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