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無聲,息有聲
臨時受邀,當我即將結束手頭這一個工作趕回國時,夷思德給我發(fā)來消息:“親愛的薩拉,我的國家需要你的幫助?!?/span>
來到異國,我看見曾經(jīng)輝煌的紅樓塔房已經(jīng)倒塌。路上的軍隊“嚴陣以待”,他們穿著厚厚的綠色軍衣,槍背在背后,皮鞋锃亮仿佛能反射陽光,可惜這里的“霧霾”太重了。他們嘴里叼著煙,雙手插進口袋,甚至在我走過后朝我吹口哨,哪怕夷思德在我的前方,這太沒有禮貌了!
夷思德對我勉強地笑笑,安慰我:“親愛的,別介意。”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后來有車來接送我們,漸漸地,車輛駛入繁華,城內的貧苦百姓消失不見,高樓依舊,仿佛我之前看到的都是假象。又或許,這里才是假象。面前的宮殿紅珠玉瓦,雕欄玉砌,墻上掛著數(shù)不勝數(shù)的名畫。我扯了扯嘴角,走了進去。
撒多尼知道我是夷思德推薦的人,熱情地招待了我。他的臉上除了堆滿了笑,還有肥肉。和他寒暄了幾句我便稱有要務離開了。
霧真的好大,隱隱約約的轟鳴聲催促著我:不能再等了,再等就來不及了!
我加大步伐向前,情況如我預料的一般,甚至更加糟糕。
腳邊的人骨瘦如柴,面孔灰暗且積上泥土,可眼球卻白得極為突出,眼窩深深陷下,如同一身白骨僅套上了皮。
這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身體。
我的心中仿佛壓著一塊龐大的石頭,吊不上,落不下,堵的心口沉悶。
我從包中拿出一小個面包,只見那人看到面包后眼光透露出令人恐懼的興奮。他緩緩起身,身后涌出一大批人群,密密麻麻,如土地上的蟻巢,黑壓壓一片向我襲來。我心中的不安和恐懼更甚。
可我沒有更多的面包了。
我想側身后退,卻被一塊石頭絆倒在地。
我該怎么辦?此刻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恐懼將我定格在原地,而他們的身影更加迫近。
“不要再往前走了!”夷思德的話讓我心里吊著的氣有了著落。他是軍醫(yī),同時也為貧民免費治病,他的命令還算得上管用。
我的額上還留著虛虛冷汗,剛才的場景仿佛歷歷在目。
“你們沒有食物給他們了嗎?”
“多的暫時沒有了?!币乃嫉碌拖铝祟^。
我心中冷笑了一聲,寧愿養(yǎng)著軍隊的閑人飯桶都沒法給食物是吧?
“軍醫(yī),莎麗的孩子需要接生!”夷思德的步子看上去已經(jīng)快無力了。
“我來?!?/span>我大步朝著一個露天的小瓦房奔去。
一聲響亮的啼哭聲,莎麗的孩子很平安地出生了,是個男孩,名為薩朗。在莎麗醒后,她抱著那個孩子——這個身上還帶有血絲的薩朗,溫柔地親吻了他的額頭,仿佛一片落葉拂過,親昵又柔軟。“薩朗”這個詞,在這個國家中是“希望”的意思。
莎麗迷戀地看著孩子,其實她本人才25歲,但是丈夫在戰(zhàn)爭中為保護她和孩子犧牲了。她的目光在孩子的眼睛,臉頰,嘴唇間流轉:“真像尼克斯頓......”薩朗的眼瞳如同一汪藍色的清泉,澄澈又懵懂。我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會好的?!笨晌矣职l(fā)現(xiàn),這句話說出來有多么蒼白無力,不是承諾,只是一句廢話似的安慰。
我突然感受到大地在戰(zhàn)栗,這不是地震,不是泥石流,是一場比自然災害更為可怖的,更耗時的——戰(zhàn)爭。
在我附近的貧民們都很驚恐,包括我和夷思德也沒有預料到如此快地打響了戰(zhàn)爭的號角。我們必須馬上轉移這群無辜的人,因為這兒的地理位置太靠近邊境線了。可是還沒等我們下令,人群開始喧鬧起來——孩子的啼哭聲,女子絕望的低泣聲,老人的嘆息聲,甚至還有成年男子的恨罵聲。
天空仿佛染了血一般,就像是世界末日的到來。一切都會這樣結束嗎?
我和夷思德不肯放棄,管理的人也安撫著招呼著大家往城內走。
“轟——”一道聲音打亂了我們的計劃。碎石飛濺,刮傷了我的臉。我看到這片古老的土地,滿目愴然,樓房如縷不絕開始倒塌,露天的小瓦房變成了廢墟。人們可憐無措地乞望著我們,鮮血開始浸漫大地,廢墟開始掩埋人群。
敵軍已經(jīng)侵入邊境,我所處的地方也不再安全??墒沁@里還有這么多貧民,他們又應該是戰(zhàn)爭中的犧牲品嗎,他們就該活活被踐踏,他們的性命就真的如草芥嗎?
我想上前組織他們繼續(xù)往內走,哪怕我隨時會死亡,哪怕轟鳴聲會籠罩我的聲音。
夷思德不可置信地將我拉到安全區(qū):“薩拉,你瘋了嗎?你過去就是去送死!”我的心跌入冰窖,手腳只覺發(fā)寒,我一字一句對他說:“他們都是你們國家的子民,你難道不心痛嗎?你們有心嗎!”“可是……”我不想再多說,沖出了軍區(qū)。
看著地上橫豎倒斜著一個又一個人,他們的臉上布滿慌恐。心中像是扎了上萬根細細密密的針,似乎是要將我的心戳穿直至撕裂。我仰頭,閉上雙眸,這樣的畫面要教人如何直視?
我猛然想起了一個人——莎麗,她的孩子還在她的身邊。
我朝著她的方向趕去。莎麗,再堅持一會,我一定能來救你的。我看到那兒堆滿了尸體,手腳開始發(fā)涼。耳邊卻仿佛還響起,“我想把薩朗平安撫養(yǎng)成人后就去找尼克斯頓了。”“上帝保佑,佑母子平安。”“過了這一陣,我的國家就會好起來吧?”
莎麗,你千萬不能……
好冷啊,我的唇角扯出一絲慘笑,可是靈魂和意識像是被人抽走,眼神失了焦,大腦一片空白,耳旁的耳鳴聲不斷放大,延長,原本顏色鮮艷的畫面變得灰白。
她就靜靜地躺在那里,無聲無息。姣好的面容也沒了生氣。我麻木地走過去,輕輕推她。
???莎麗,你為什么不理我?你醒醒,再跟我講講你和尼克斯頓的事情好不好?可余下的只有世界寂靜的回聲。
??怎么感覺下雨了?我看著手掌,摸了摸臉頰,無聲地笑了笑,喉嚨卻越發(fā)哽咽,心臟開始無聲抽痛,世界也好像無聲停止了。
?“啊——”啼叫聲將我喚回,我看到了一旁的薩朗,他很乖巧,湛藍色的眼瞳格外耀眼。我將他輕輕抱起,臂彎收緊。臉頰上的淚還未干透,我親吻他的眼瞼。
“薩朗,你是我們的希望?!?/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