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孟翔從堅硬的木床上爬起，推開有霉味的被子。一道光從窗縫投射進來，二十平米的出租屋中，細小的塵粉在飛揚，經(jīng)過光的照射，才能看清。他抬頭看著那口鐘:七點二十分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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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身下了床，他睡了兩天了，他覺得他好像睡了兩千多年。虛弱的他在出租屋中四處翻找，他打翻了所有的碗，破壞了一切能破壞的東西，最后他在一片狼籍中找出一把獵槍，他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他進城務工時，父親就死了，他則把這件遺物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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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之前，他再次望了一眼出租屋內(nèi)。被斧頭砍成段的床與柜子，木屑濺在砸扁的老電視機上，附著綠黑色苔狀物的天花板滴著水，喬育了發(fā)霉的墻。他一點兒也不怕房東打殘他，或讓他賠巨款——他再也不會回到這個昂貴的出租屋了。況且，房東也許早忘了在城中村還有這么一間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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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翔拿衣服把獵槍包得嚴嚴實實，出了門。他站在街頭。道路向兩邊無限延伸。他摸了摸口袋，只有十元錢，不夠坐一次公交去工廠。孟翔決定走著去。那大概要好幾個小時吧，只當是鍛煉身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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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幾步，看見一個乞丐。就在路邊乞討，也不明白是不是在乞討，那更像是乞求下葬的尸體。

????那乞丐問他：“這一條路，左邊長一點，還是右邊長一點?”

????“我不知道”盂翔說，他把十元錢放進那乞丐的碗里。

????“你個狗屎，太蠢了?！逼蜇ひ稽c兒也不高興，你知道這條路上有多少人活得艱難嗎?”

????“我不知道?！庇巯柚貜椭?/p>

????“所以你就是一坨屎。你活得很好嗎?”

????“我活的很糟。”孟翔誠懇的說。

????乞丐大笑起來，指著孟翔大笑起來?！八阅闶┥嵛遥阌心康?，這能讓你有一點兒道德滿足感，讓你自以為是冠冕堂皇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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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只是想幫助你。”

????“十元錢什么也改變不了，你獲得了精神上的滿足，但你什么也改變不了，你活得只會越來越糟糕，世界越來越壞，這就是目的性。”

????“目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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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帶著目的性做偉大的事情，但最后都是沒意義的。你們的目的讓你們什么也做不了。你想去工廠討半年的工錢，你好像帶了把槍，但你就是不能成功，目的的結(jié)果就是沒目的。你不敢反抗壓迫你的一切，你不敢反抗活著，你只想得到他們應該施舍給你的東西——那一點點工資。你們都虛偽且惡心的活著?！?/p>

????“你瘋了?！泵舷杷坪鯖]聽明白?！澳阒皇且粋€乞丐而已。”

????“你也只是一個廢品，我是一坨狗屎?！逼蜇せ卮稹?/p>

????盂翔走開了，他不想跟這個瘋乞丐講話。

????“目的性讓這個世界一點心也不美好?！逼蜇ぷ詈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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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路上，車子都向著前方疾馳，沒有停下來的可能。每一個路人都在走著，僅僅是那種最基礎的行走，他們往前行走。孟翔走在左人行道他逆著人群去走，可也是走著，不知道為什么走著，按照規(guī)定走著。盂翔撞到一個西裝革履的人，那個人便把盂翔打了一頓，孟翔躺在地上，他兩天什么也沒吃，他虛弱極了。身上一點也不痛，他不能打回去，因為是他先撞的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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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身躺了幾個小時，孟翔像雜草一樣從地上爬起來。他曬足了太陽。他繼續(xù)走，太陽則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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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到了工廠，六點四十分了。沒有一個人離開，周遭的霓虹光映射出溥薯，正像雪一樣紛紛揚揚，散發(fā)出太陽的余光，但地平線只有紅暈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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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工兩日，兩日!“值班主任沖他喊。孟翔走進工廠里，機器正在飛速運轉(zhuǎn)，機器正在辛勤工作。

????“我去你媽的?！泵舷栊÷曊f。

????“你滾!不用來了!”

????“我來取半年的工錢?！?/p>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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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翔將包著槍的衣服取下，對準值班主任。

????“我的工錢?！?/p>

????正在勞動的機器們看見，驚嚇地想往工廠外跑。他們尖叫著，值班主任愣在原地，像一臺機器。

????“都他媽別動!”盂翔用獵槍指著其它工人，機器們便撲通一聲全都齊刷刷的跪下來了。一動也不動，抱著頭。

????“你要干什么。我只是值班工頭，我一分錢也沒...”

????盂翔扣動板機。

????清脆的槍響回蕩在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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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口什么也沒有，沒有子彈，即使孟翔己經(jīng)裝上去了。

????值班主任上去就是一巴掌，將孟翔一踹在地上，一拳又一拳的毆打孟翔。

????“一把假槍你嚇我。你嚇我，我去你的。我打死你，拿把假槍你敢打，我打死你，去你的?！敝魅握酒饋恚帽M全力踹著面前的叛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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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翔一點也不覺得痛，他又想起乞丐，他終于總結(jié)了什么：目的性讓這個世界一點也不美好，目的性的結(jié)果是沒目的。人類懷著目的性——不管人這一類一開始是不是打算這么做，但人真的堆疊起了世界秩序，因此世界有秩序的運行著，并壓迫著剝削著懷有目的性的自己，所以到最后什么也改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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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翔同值班主任扭打起來。

? ? 方才那些跪在地上的工人們，已不在恐懼孟翔，不再恐懼孟翔手里那暴力且恐怖的——甚至能夠拯救他們的槍。

? ? 孟翔是一個罪犯，被主任制服后就是一坨狗屎，他們拿起正義、勇敢的鐵錘與鐵鍬，他們把孟翔拉開，像拖著原料一樣把孟翔拖到一旁，孟翔是工人們的叛徒。他們舉起鐵錘和鐵鏟，一遍又一遍的，對著孟翔砸下去，對著孟翔鏟下去，就像往常的勞動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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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不知從何處流出來，浸染了孟翔的手心，漫染了孟翔的全身，浸染了所有的衣服，營造出一條血泊，變成血紅色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