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
洛風還正困惑著，遲到的開門聲響起了。
洛風向著門口張望著，果不其然的，自己所期待的身影，正緩緩地向自己走來。少女如往常一樣到來了。
“下午好啊云兒。“
“下午好……“
“你怎么了？“
洛風能夠注意到，少女原本就很輕的腳步，今天顯得更加的飄忽。之前少女的腳步雖然輕，但總歸是堅實的，腳踏實地的，今天的腳步變得有點發(fā)軟，就像是踏在棉花上。這是視覺上所能察覺的變化，而少女的聲音也發(fā)生著同樣的變化，少女今天的語調(diào)，對比往常是有些無力了。
“稍微有一點提不起勁……并無大礙。“
少女稍微提起勁答應著。她是不想讓洛風為她擔心的，不希望讓關(guān)心自己的人過分擔憂，這似乎是她與生俱來的特質(zhì)。又或者是對于摯友的特別的溫柔。
于是她故作平淡地向著中心走去，走到往常所坐下的階梯那，撩了一下裙子——她今天穿著的仍然是白色的連衣裙，只是款式有所不同，這一款更為貼近肌膚，也多了很多鏤空的花紋。然后坐下了。這個階梯的深度恰好能讓她的腿舒展開，能夠把要看的東西放在大腿上。今天要看的資料是少女自己帶過來的。
在高高的梯子上遙望著，少女的到來彌補了洛風內(nèi)心的空白，她不在，洛風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也許是因為少女的氣質(zhì)能夠影響周遭的氣氛，失去了少女所帶來的沉靜，大概是圖書館本身的死寂讓洛風感覺到了不熟悉吧，畢竟他已經(jīng)太習慣少女陪伴在自己的身邊了。
從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就已經(jīng)明確了自己的心意，要追求少女這件事已經(jīng)變得非常明朗。他迎合著，適應著，探索著由少女的世界。
如同先前所見過的琉璃之間，在洛風的理解之中，少女的世界寧靜地如同玻璃一般易碎，使得他成了膽怯的異鄉(xiāng)人，害怕自己過分的一舉一動會驚碎什么。他必須小心翼翼地，在維持著一切的基礎上，繼續(xù)探索著，深入著。
各有工作的二人，在同一片空間里靜默著，度過他們之間特殊的共處時光。這似乎成為了一種微妙的共識，雖然二人都未向?qū)Ψ剿髑蟾嗟恼Z言交流，但陪伴是必須的。只是陪著，就會在冥冥中有一條連系的線。
就像是最初的時候，最初遇到少女的時候，觸及少女的眼神之后，牽引著自己靈魂的那條線，互相告知著對方的存在，由此獲得力量，由此感到心安。
“云兒你知道嗎?！?br/>洛風突然有了抒懷的心情。
“我深切地感受到了一個事實，我只是一個被命運推恿著向前行進的迷茫的人偶而已。“
“在如果沒有發(fā)生這么多事情，我可能會正常地讀完高中，然后考一個一般般的大學，選一個一般般的專業(yè)，最后找一個平庸的工作。我是真正的一個非常平凡的人?！?br/>“但是世界的變革節(jié)點，就在我短暫的人生，世界長河微不足道的一小段期間，就這樣誕生了。所有的東西都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對的，還有那個，所謂的「大氣轉(zhuǎn)化」嗎？我不明白那東西對于我來說有什么影響，只是大家總在說，但我能怎么辦呢，我的的確確是一個凡人?！?br/>“命運似乎又對我特別的偏愛，我原本以為人的一生遇到一次這樣的世界變革已經(jīng)是非常罕見，接下來就只需要在命運洪流的推動下迷茫地安享余生就行了，結(jié)果，命運把我送來了這里。
“我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神秘的地方工作，更不會想到會遇到你啊，云兒，遇到你絕對是最為讓我驚訝的事情。你真的非常特別。一般人有非常罕有的機會能夠經(jīng)歷世界的變革，但是極少有機會遇到像你這樣的……我也只能用特別來形容你了?！?br/>將自己的回憶與感悟傾吐而出的洛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并沒有看著少女來說出這番話，只是間隔著巨大的服務器壁壘，默默地說著。
“所以……我覺得……我想要與云兒你的關(guān)系，更加接近，可以嗎？“
因為有著遮擋與屏障，悄悄鼓起勇氣，用著青澀而含蓄的語言，洛風第一次向少女透露了情愫的心音。
“……”
整個圖書館似乎潛入了死寂。
洛風有著尷尬，但卻只能等待著。
他也覺得合理，因為按照少女的性格，在沉靜中思考著，然后再作出得體的反應是她一向的風格。
只是，覺得不應該如這樣的死寂，就如同少女與這個世界，這個圖書館的世界，斷了線。
“……云兒？”
等待了一段時間，洛風嘗試呼喚著。
仍然沒有答復。
這讓洛風覺得不妥，他探出頭，向著少女的方向望去。
少女低著頭，卻是一動也不動。手放在書本上，似乎是正準備翻頁的時候忽然無力地放下了。
洛風趕緊跑到了少女的身邊，發(fā)覺少女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云兒？“
他輕輕地晃了晃少女的肩膀，少女終于瞇著睜開了眼。
“……我…？怎么了……“
像是被驚醒了的少女卻并沒有完全清醒過來，仍然半睜著眼睛，身子也無力得搖搖欲墜，洛風趕緊坐下，讓她可以靠在自己的肩上。她的一向平緩的呼吸，此時好像也有些紊亂了起來。
他忽然注意到少女的臉頰似乎有些泛紅，下意識地用手指去碰了碰，是有些溫熱的，于是明白了兩分，又用手背去貼了貼少女的額頭。
(好燙。)
“你還真的沒法照顧好自己啊……下了水之后沒有好好地擦干洗個熱水澡嗎，現(xiàn)在著涼發(fā)燒了吧?！?br/>“我…沒事的……很正常的事情?！?br/>“是是是，你這樣子玩，發(fā)燒當然很正常?！?br/>洛風的語氣中帶著些許的責備，更多的是不忍。
“今天就不看了吧，我?guī)慊厝ァ！?br/>洛風輕輕地抱起了少女。她真的很輕，使得洛風覺得自己抱著的不是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女，而是一個小女孩。
也許就是個小女孩吧，洛風這樣想，只有小女孩才不會照顧好自己，更是催生了洛風內(nèi)心對少女的保護的愿望。
“好…回去吧……該回去了?！?br/>少女半睜著眼睛，淡淡地說道。從那雙藍色的眼眸中，好像隱隱約約透著銀光，漸漸地在暗淡下來。
也許是害怕少女感到顛簸，洛風始終沒有跑動起來，只是維持著一個較快的步速。
他不敢低下頭去看這近在咫尺的少女的容顏，一方面是對少女的心疼，另一方面則是感到有些微妙的害羞。畢竟，他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向少女旁敲側(cè)擊著詢問對方的心意，但目前看來少女好像并沒有聽到他的話語，這讓他感覺心情復雜，一方面是慶幸少女沒有聽到，另一方面也是對此感到無奈，同時又覺得失落，因為他是很好奇少女對此的想法的——既然沒聽到，看來一時半會也無從得知了。
少女就在自己懷中，明明體會過更加近的距離，但是洛風仍然會對此感到心跳加快。
或許這就是少年吧。
由此而產(chǎn)生了對于時間概念的加速理解，使得洛風覺得從圖書館走回住所的時間好像變短了許多。
“門沒關(guān)……送我回房間吧。”
抵達少女家門口的時候，少女對洛風說道。
洛風側(cè)過身來，用腳鉤開了少女住所的門。這是洛風第一次來這里，大體的布置與洛風家相似，只是色調(diào)比較不同，與二樓的那個象牙白陽臺一樣，這里的主色調(diào)就是象牙白，白得通透而圓潤，只是光線并不是特別好，所以并沒有反射出光滑的感覺。
少女的房間位于二樓，這是洛風很早就知道了的事情，也只是從未拜訪過——即使想過要拜訪少女，卻沒有想過能進她的房間。
房間里并沒有什么超出洛風想象的事物。仍然是以白色為主色調(diào)的裝潢，落地鏡，梳妝臺，虛掩著的衣柜門，還有沒有整理好的柔軟的床。
洛風將少女放在床上，為她蓋好被子。
“需要我去拿點藥嗎？”
或許是自信于研究所內(nèi)的疾控水平，研究所內(nèi)并沒有設置醫(yī)院或者藥房，也沒有醫(yī)生，在居所內(nèi)倒是有著協(xié)助感冒或是發(fā)燒等小病快速痊愈的家常藥物。
“不了…洛風先生，就這樣吧……謝謝你?！?br/>少女的聲音很弱，以至于洛風差點沒有聽到她的回答。
“真的不用？你自己吃過了嗎？”
少女試圖搖搖頭，但是卻使不上勁。
“這是……又睡著了？看來真的很不舒服啊……”
沒有得到少女的回應，洛風自顧自地猜測著。
“看樣子應該是自己吃過藥了吧，退燒的藥還是挺讓人犯困的。那就讓好好休息吧，一覺起來應該就會好很多了?！?br/>洛風溫柔地摸了摸少女的頭，又看了少女好一會，最終還是出去了。
身體的無力，大腦的似乎被高溫融成一團，少女的思維變得非常地緩慢。
(好難受……)
她艱難地試圖去理解洛風剛才所說的話語的含義，向來擁有著通透純凈的心智與極高智能的她沒有體會過現(xiàn)在這樣難受的狀況。
但是她還是思考著，零星解析出來的意識碎片，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通過邏輯的推理，最終串聯(lián)成一縷完整的思緒。
“你…該不會……buzhidao…ba……“
嘴唇微微地動著，吐出本應有著音節(jié)的氣息，此時已經(jīng)接近游絲，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那雙藍色無神的眼眸中，此時無力地流露出了難以置信的感情。


第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