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賀龍花了好些時間才從地上站起來。 他虛弱地?fù)巫∩碜?，用力將腿邁開。眼前的景物逐漸清晰了些，他便握緊門把，向下壓去——門一下子朝外開去，而張賀龍的身形也止不住地一個踉蹌。 他先是看見一雙紅色的休閑鞋，接著，他一點點向上看去，眼前站著的正是吳肆哲。而后者這會兒被張賀龍的動作嚇了一跳，右手高高抬起，正在半空中猶豫著要不要攙上一把。 “張，張同學(xué)，你還好嗎...” “嗯...” 吳肆哲對于張賀龍的冷漠小小地疑惑了會兒，但他很快把這件事理解成了“張賀龍高燒所以沒力氣說話”的緣故。見狀，他向前一步，從身后遞過來一小份切好了的生日蛋糕。 “我的生日...本來邀請了你的，沒料想到你生病，就帶了一塊?！? “吳肆哲...” 比起少年要高一頭的張賀龍搖晃著身子，向前疲軟地壓下去。吳肆哲眼疾手快，攬住了張賀龍的腰，卻不料這人如此重量，竟壓的他都險些栽倒在地。與此同時，他注意到張賀龍身上異常的體溫。 簡直，像是快要煮熟的魚一樣。 “張賀龍！你病的好嚴(yán)重！吃藥了嗎？” “別走...” 張賀龍一把摟緊吳肆哲，整個腦袋都埋進(jìn)了少年裸露在外的肩頸里。他聞著熟悉的皂香味兒，手上卻止不住地用力。 好想抱得更緊一點。 好想連同血肉都揉碎在自己的心跳里。 再也別分開了。 吳肆哲不知道張賀龍這會兒發(fā)生了什么，他只是下意識地也摟緊了張賀龍的身體，隔著布料，輕輕地拍著對方的后背。 “別走...寶寶...” “張，張同學(xué)...？” “口胡了?！? 吳肆哲并沒多追究什么，他只是努力架起來張賀龍的胳膊，另一只手摟緊張賀龍的腰，咬咬牙，便架著張哲龍朝屋里去。 張賀龍的家，他只來過一次。 那天是周五，放學(xué)的時候，張賀龍突然向他提議來自己家里過夜。吳肆哲自初中以來，就經(jīng)常性地在朋友和同學(xué)家過夜，便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收拾好自己的書包，就跟著張賀龍去了他的小區(qū)。 吳肆哲只記得那是個老舊小區(qū)，還留有一種上世紀(jì)公寓樓的感覺。老舊的樓梯間墻壁上，貼滿了大大小小如牛皮蘚的廣告。張賀龍半個身體沉默在陰影里，悶聲不吭地言著樓梯往上爬。吳肆哲只好在后面跟著，直直地爬到五樓。 “進(jìn)來吧。我每天都有打掃?！? 張賀龍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他向一旁挪開半步，躬了腰，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好干凈...” “習(xí)慣?！? 靠近大門旁邊的鞋柜被碼得整整齊齊，張賀龍打開柜門，從中取出一雙拖鞋。 “你穿這雙吧?！? “謝謝你了！” 房間很干凈，一塵不染。東西雖然老舊了些，但勝在干凈，即便吳肆哲用手指輕輕蹭過，也不會沾上灰塵。 “張同學(xué)好會收拾房間...我的房間就亂糟糟的啦?！? “那我替你收拾？” 吳肆哲被這話一噎，只下意識地退后半步，對著張賀龍的笑容輕輕搖了搖頭。 后者臉上的遺憾一掃而過。 吳肆哲晃晃腦袋，把注意力只集中在肩膀上的重量去。張賀龍病得厲害，這會兒已經(jīng)燒昏了頭，他不得不一邊拖著張賀龍朝屋里去，還要時不時地把張賀龍的胳膊掀下去——張賀龍這會兒就像是一條八爪魚，不停地往吳肆哲身上撲。 某一瞬間，吳肆哲似乎看到了某種既視感。 就仿佛他們在未來也會這般如漆似膠。 “瞎想...” 他雖然出口否認(rèn)，卻是臉上帶著笑的。 好不容易把張賀龍扛到床上，吳肆哲長嘆一口氣，身體重重地向身后的椅子倒去。 明明只幾步路的距離，他們卻像是走了一個世紀(jì)。 傍晚的暮光輕飄飄的，順著大開的窗臺流淌入屋。那些白日里清晰可見的形體與色彩，在暮色的渲染下，竟有些失了輪廓，仿佛一筆水墨畫，沿著畫布的左廓向后暈開，只教人能模糊地分別畫上的色塊，卻朦朧無比，那原本清晰的事物間的界限，也成了不明不白，道不清曖昧與否的條狀紋帶。 吳肆哲的視線轉(zhuǎn)向床上的少年，卻發(fā)現(xiàn)對方的眼睛也亮晶晶地注視著他。 他的嘴唇因干渴而皺起，那對深眼窩陷在黑暗里，反倒平添了幾分堅毅。 吳肆哲注視著他的黑色眼睛，望著其中流淌而過的點點星光。仿佛整個夜晚都在他的眼睛中燃燒——太陽斜進(jìn)了海，燃起半天的藍(lán)。 “吳肆哲...” “張，張——” “喊我賀龍。” “像你以前那樣，喊我龍龍?！? 吳肆哲的嘴巴張了張，當(dāng)他摸索著，想要發(fā)出這兩個單聲的音節(jié)時，一抹來自遙遠(yuǎn)的記憶的風(fēng)驟然掀起，在那遙遠(yuǎn)的，模糊的記憶深處，他隱隱瞥見了張賀龍的身影。 “龍...龍龍...” “我好像，好像記起來了什么...” “我們不是在開學(xué)典禮上認(rèn)識的嗎？難道更早？” “不，那只是另一個時間段里，你的記憶。” 吳肆哲對上了張賀龍的眼睛，他什么也沒問，他什么也沒說，只剩下流轉(zhuǎn)其間的情愫翻涌出洶涌的海浪，聲聲不息。 “那...另一個世界的我，發(fā)生了什么？” 張賀龍沒想到吳肆哲會這樣問，他猶豫了片刻，想從吳肆哲的眼里琢磨出點什么?？僧?dāng)那對琥珀色的眸子里逐漸匯聚起一抹堅韌的色彩時，他才松開一口氣，抱住枕頭，在床上盤腿坐著。 “你記起來了多少?！? “不多?！? “在那個世界里，你死了。” 吳肆哲點點頭，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張賀龍嘆了口氣，把整個故事的來龍去脈全部托付給了吳肆哲。 末了，他摟緊了吳肆哲的腰，用力地把對方朝著懷里抱。 失去的痛苦太過強(qiáng)烈。 他早就習(xí)慣了吳肆哲主動的投懷送抱，真的到了失去的那一天，他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的半個天空坍塌了。 仿佛那座堅實的不周山突然折斷一樣。 在那史詩般的悲劇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沾染了一抹濃厚的不真實感。 名為“死亡”的不真實感。 喜歡的話可以在Lofter和bilibili上追蹤我的作品！ Lofter ID：zhusongqi 昵稱：琥珀一色玄 Bilibili ID：海生與琥珀糖 謝謝各位的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