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相思曲(李擁視角)
景平三十年,一個平常的午后。 府外一陣喧囂,是一個小女子被府衛(wèi)攔著。 她大呼著軍馬案的真相,讓我不得不引起注意。 眼前的小姑娘還未定心性,吵吵嚷嚷,嘴里卻振振有詞。 她目光灼灼,讓我第一面就相信她所言,并派人追查下去。 從那時候起,我便知她非池中之物,該有一片屬于自己翱翔的天空,而我,可以助力。 只是那時我從未想過,滿心抱負,一腔熱血的我,也會成為她第一次見我時狀告的“通敵叛國”。 她那時那么相信我,后來也會覺得諷刺吧。 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我有了反叛之心,她開始不信任我。 或許,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將全部的自己交付于我。 而我,也對她有所保留。 可我們依舊有彼此互相信任的最美好的三年。 從景平三十年,她以箜篌誘敵開始,便義無反顧地走到我身邊。 后來她阿爺身死,我收留她們姐弟,又收阿時為義子。 我同她的關系越來越近。 除了北烈派趙啟龍來到我身邊,時時策反,我再沒有瞞過她一切。 而她也在我的幫助下,迅速成長,以鏡花樓為障目,為我打造完整的情報系統(tǒng)。 很快,我在這三年得到先帝賞識,步步高升,官至丞相。 一切看起來都昭示著未來之路的光明與坦蕩。 直至,元啟元年。 先帝駕崩,新帝即位。 新帝滿心抱負,卻為人暴躁好戰(zhàn)。 他是高居帝王之位的天子,又如何能知,伐戰(zhàn)對百姓的傷害。 面對北烈,我主和,陛下主戰(zhàn)。 當臣子與帝王意見不合時,就要看帝王是否是一位明君,可容得下言二的人臣。 可是,很明顯,他不是。 我這位丞相,被陛下日日像喪家犬般追趕。 多虧了阿鳶。 這個世上,只有阿鳶會以命護我,也只有阿鳶,我可以無條件的信任。 走上這條不歸路,我心中不是沒想過該如何對阿鳶交代,該如何面對她對我的這份信任。 那個人的憑空出現(xiàn),讓一切都失了原本的軌道。 他不由分說,一上來就要對本就手無寸鐵的我下殺手。 可我做錯了什么呢。 我只是為了百姓社稷,主張不要征伐北烈罷了,值得一波又一波的人來致我于死地嗎? 直到鏡花樓的舞姬告訴我,那對我下殺招的青年,是阿鳶的心上人,即便是到了箭在弦上的時刻,阿鳶也愿意陪他回南夢湖游玩。 阿鳶,從未這般過。 我明知那舞姬是故意這般言語,可我心中還是按捺不住升起怒火。 阿鳶,與我三年來形影不離的阿鳶,如何被別人搶了去。 我可以接受阿鳶背著我曾與陛下相交,也可以接受阿鳶從未告知過我陛下對她已情根深種,可唯獨,那個人,不行。 我記得,三年前與北烈之戰(zhàn)過后,阿鳶帶著她的箜篌大勝而歸,卻接而大哭著從家中跑出去。 她日日守在那棵樹下,等一個消失的人。 她開始收集情報網(wǎng),其實也是為了尋他。 三年,就在她馬上就要死心放棄了的時候,他又憑空出現(xiàn),不由分說便要殺我。 他是滿腹才華,懂些從未耳聞的治世之道,騙得阿鳶與陛下團團轉,甚至連我都心悅誠服。 可憑什么,他的三言兩語,就抹殺我這么多年來的努力。 那么多個日日夜夜。 那么我現(xiàn)在的堅守又算什么。 是他,是他們,將我一步一步推向這條反叛的路。 陛下變得癡傻,認我作亞父,整個朝堂由我把控,我成了名副其實的南晟掌控者。 上位者的滋味,竟是如此美妙。 我開始貪戀,我開始沉淪。 更重要的是,那個人又消失了,阿鳶也如我所愿入宮。 只要阿鳶不知道,一切都沒關系。 權利與阿鳶,都重要。 我就這么過了如魚得水的五年。 阿鳶成了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人。 即便是最后我不得不放棄陸時這枚南晟最得力的棋子,也想庇佑阿鳶。 可我沒想到的是,阿時被我蒙騙多年,可阿鳶沒有。 當我與她因陸時之死站在了對立面后,我信誓旦旦以為,只得將此事潑到北烈人身上,我與阿鳶,便還能回到從前。 她做了皇后又如何,我依舊還是那個權勢滔天的丞相。 只要她與我同謀,南晟依舊是我與阿鳶的。 更重要的是,那個人,他終于死了。 沒有了那個人,阿鳶可以完完整整屬于我。 再多的裂縫,都能被時間填平。 當我把這一切說與阿鳶聽的時候,我沒能得到過去八年相伴時的附和。 她告訴我, “李丞相是什么樣的人,我五年前早已心知肚明?!?五年前,她怎會知曉。 一切都做的那般隱秘,而五年前,她是可以為了護我甚至與那個人爭執(zhí)不下的。 源頭,還是在那個人身上。 但好在,那個人已經死了。 只是,我與阿鳶終究是愈走愈遠,站在了對立面。 她甘心受著妖后的稱號,也不惜與我為敵。 我也曾勸慰她。 “阿鳶,你還年輕,何必將自己立于此境地,回到我身邊來,就像過去那些年那樣,我們共同治理大晟,不好嗎?” 可她見我,眼中只剩冰冷與仇恨。 她把陸時和那個人的死,加在我的身上。 她從未因我當時致命箭傷而心憂,不,她巴不得我立刻就死去。 可我怎么能死。 阿鳶,在這個世上,我最在乎兩樣東西。你已經失去了,那我怎么能再失去權勢。 我可以在最后留你一命,可我必須勝你。 于是,這剩下的十年,我每每與她作對,只要是她贊同的,我一定反對,只要是她倡議的,我一定泯滅。 我與她的這場戰(zhàn)爭,南晟早已無人不曉。 什么時候該是結局呢? 是元啟十五年那個上巳夜,在東門城樓下,一只穿云箭刺穿我的發(fā)冠,我滿臉震驚,回頭卻發(fā)現(xiàn)執(zhí)弩人是她。 她絲毫不顧我的安危,她只想戰(zhàn)勝我,可我,卻從頭至尾沒有想過取她的性命。 可她到底還是倒在我的箭下。 看著她義無反顧擋在那個又一次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人面前,我的手甚至握不住弩箭。 為什么啊,阿鳶。 她甚至不敢用手中的劍抵擋,她怕?lián)醪蛔?,那個人又一次身死。 她寧愿是自己死。 是了,不管那個人什么時候出現(xiàn),只要他來了,阿鳶就一定會站在他面前護他。 可那個人,說來就來,說消失便再沒有一絲痕跡。 憑什么我與阿鳶這十八年來的日日相伴,敵不過這么一個來去無蹤的人。 對我而言,一切的源頭是他。 可對阿鳶而言,他是她以命相護之人。 哪怕這只是計謀中的一環(huán),可她還是把那個人的命放在第一位。 可是,這計謀,是不是她也賭了我會心痛。 只因那個受傷的人是她,所以我會舍不得。 她是一直知道的啊。 阿鳶啊阿鳶,我們緣何走到這一步。 最后你算計我,我算計你。 可對不起了,阿鳶。 即便我們這么多年已背道而馳,兵刃相接,可在最后,我又記起了景平三十年的南夢湖節(jié)度使府,那個年過三十還滿心家國大業(yè)的李擁。 我有千種萬種方式可以哄騙北烈人,可我不想做三十歲李擁所不齒之人。 那么余世的千千萬萬個日子里,就由你代替我承受萬世的唾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