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泡沫被攪碎在漆黑的云端，那大塊的黑暗伴隨著淅瀝的雨聲橫沖直下。潰爛的云海再抵擋不住愈加劇烈的，來自天穹的心跳聲——大地在聲聲不竭的回響中坍陷而下，露出一個完整的，深不見底的大洞。 他什么都沒能做到。 張賀龍跪坐在地，肩膀止不住地顫抖著。他闔上眼簾，抬起頭來，由著這場大雨沖刷過自己的臉龐。 “吳肆哲...” 他呢喃著這三個字，接著，他所跪坐著的那片土地微微顫抖了一下，續(xù)而，第二輪地震再次開始。 張賀龍沒能幸免。 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前已是一塊陌生的天花板。乳白色，邊緣張羅開幾只蜘蛛網(wǎng)，從白熾燈管中灑下些熒白色的光來，正正好落滿整間屋子。 張賀龍好久才回過神來。 這是張賀龍小時候住過的地方。 房子很破，是城市邊緣的一棟學區(qū)房。張賀龍跟著父母來到這里，他那時還太小，只知道跟著父母的安排，一步一腳印地走下去。 他的住處被劃分進市三中的學區(qū)，就這樣，張賀龍成了三中的一名學生。 外地口音，奇形怪狀的服裝，盜版的球鞋，等等。張賀龍自進入市三中以來，一直都是班級里的異類。同學倒也不會明著跟張賀龍起沖突，卻總是若有若無地拿奇怪的眼神從他身上掃過。 時間久了，他和同學們之間便隔了一層說不清的隔閡，他們無話可談。 張賀龍早就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沉默久了，人就說不出話了。數(shù)年里積攢下來的孤獨感在影子里逐漸發(fā)酵，他不說話，卻總是用那雙漂亮的，黑褐色的眼睛凝視著周遭的一切。每每看到那些成群結隊聚在一起的同齡人們，張賀龍都會感到心里某個角落泛起酸來——那般亙久的寂寞發(fā)酵得過了頭，便不再是青春過后足以回味的甘醇。 直到他讀了高中。 三年的奮斗終于取得了成功。望著電腦上蹦出來的一行小字，張賀龍反反復復地揉著眼睛，一遍遍地把那行小字放在心里咀嚼著。 “我錄上了...” “我真的錄上了...” 咀嚼久了，竟從牙根里品出些酸來。張賀龍把手指貼在咬肌兩側，這才發(fā)覺到自己的身體因為緊張，把上下牙咬緊了那么長時間。 “我錄上了?！?新生入學的第一天，張賀龍背著包，站在校門口，眼睛順著一排排毛茸茸的腦袋往后瞟。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這樣多的人，他還是第一回見。 十六歲的少年比同齡人都高了一頭，他穿著寬松的白色體恤，下身套了件黑色的長褲。一頭細碎的短發(fā)，深眼窩，濃密的眉毛。張賀龍還沒完全長開，但在那張稚嫩的臉上，一抹獨屬于他的傲氣已隱隱地顯露于五官之間。 張賀龍站了一會，抬起腳，朝著教室走去。 他來得早了些，大部分人這會兒還在收拾寢室，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他和另一位少年。這會兒，那位少年正忙著布置教室，眼見張賀龍?zhí)冗~進教室，他趕忙放下手里忙活著的板畫，從踩著的椅子上一蹦三跳地奔往講臺。 “你...你，嗯...老師把座位表放到了講臺上，你叫什么？” “我自己看?！?“啊...” 張賀龍掃視過空蕩蕩的教室，隨即轉向講臺。他記下了自己的位置，同時也記下了另一位少年的名字——吳肆哲。 “吳肆哲是嗎?！?“你，你怎么知道！” “你的包就這么扔在桌上？” “不...誒?。俊?吳肆哲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是精彩，他嘴唇翕動著，攥緊的右手又狠狠地撒開來。 “你，你叫什么？” “張賀龍?！?張賀龍笑看著眼前的少年，一頭黑色的茂密軟發(fā)，白皙的皮膚，以及清澈的琥珀色瞳子。 他一時犯了迷糊，鬼使神差般將手輕輕搭在吳肆哲腦袋上，揉了幾把。 “喂...同學...” “不好意思?！?張賀龍頭也不回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你！” “張賀龍。你對著講臺上的座位表也能對出來。” 少年頓了一頓，右手搭在講臺上的座位表間，對比著張賀龍的位置找準了他的姓名。 這三個字是用行楷寫的，他原先倒沒留意這么個名字，如今看見，反倒讓這人的名字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張...賀龍...” 被念到姓名的少年愉快地抬起頭來，沖著講臺上的那人咧開嘴。 往后的日子里，雖然仍舊難熬，但總歸是有所盼頭的。張賀龍說不清自己對于吳肆哲的感情，他總是不自覺地想到吳肆哲的身影，想到他的聲音，和他身上淡淡的皂香味兒。 高中的同學不似初中，大家往往是在忙自己的事情，一來二去，流言蜚語倒也少了很多。張賀龍身上的壓力也輕了不少，只不過，他的父母會時不時地打擾到他的節(jié)奏。 高二的那年，他被迫選擇了走讀。 他每天上下學，都得從學區(qū)房走過一段不小的路。每個太陽升起的清晨時分，他都會看見房間里那塊單調(diào)的天花板。 老舊，生了蜘蛛網(wǎng)的天花板。 張賀龍不知怎的，他只覺得喉口發(fā)澀，眼前盡是吳肆哲的身影。 他記不清自己跌落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他更希望自己先前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不過是場荒誕的夢。而如今，夢也該醒了。 張賀龍深吸一口氣，轉身劃開手機。 時間回到了他高二那年。 就仿佛乘上了哆啦A夢的時光機一樣，張賀龍回到了自己高二的時候。 來不及思考這件事是如何成為可能的，張賀龍猛地從床上翻下身來，一刻不停地套上衣服，急匆匆地趕到門邊。 下一秒，他就眼前一花，險些摔在地上。 他記得這一天。他在家突發(fā)起了高燒，所以錯過了吳肆哲的生日。吳肆哲左等右等，也沒能等來張賀龍，他發(fā)出去的幾條消息，直到日落，也都杳無音信。 于是吳肆哲偷偷敲響了他們家門。 張賀龍記得自己是如何拖著身子過去開門的。他推開門的一瞬間，正好碰見那位瘦弱的少年，天氣太冷，他的小臉凍得有些發(fā)紅，見著張賀龍的一瞬間，那對琥珀色的眼睛就仿佛點著了火，啪地一下亮起來。 張賀龍是喜歡吳肆哲的。 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張賀龍笑著搖了搖頭，待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早已渾身濕透。 喜歡的話可以在Lofter和bilibili上追蹤我的作品！ Lofter ID：zhusongqi 昵稱：琥珀一色玄 Bilibili ID：海生與琥珀糖 謝謝各位的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