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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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母親在柿子樹的旁邊栽了一棵黃桃樹。因?yàn)榘さ锰?,枝丫有點(diǎn)打架的意思。門前菜地的一沿兒種了一排西蘭花,瘦瘦小小的,口感不如買的。我們閑來無事便曬太陽,吃蘋果,聊閑天,盤算著今年種點(diǎn)什么蔬菜,或者開春了去集市上買幾棵果苗兒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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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我說,可以栽一棵梨樹,一棵無花果。
? ? ? ?母親說,我們這兒的土壤不適合栽梨樹。她說給我聽鄰居家的梨樹結(jié)幾年果子就不結(jié)了。??
? ? ?? 我問她,你是不是不喜歡梨樹,不喜歡它開白花?
? ? ? ?她回答說沒有。我自語:夏天干活回來渴了,可以摘一個(gè)梨吃,甜甜水水的多解渴呀。
? ? ? ?其實(shí)我是喜歡看雪白梨花襯著碧綠枝丫在風(fēng)中搖曳的樣子。天姿靈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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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一切舒適而荒廢。父親在院子里干著自己的木工活兒,母親央我給她拔白頭發(fā)。風(fēng)兒旋著,吹動(dòng)外面晾曬的冬日厚衣,怕冷,關(guān)著院門,那影子便在門縫里晃動(dòng)。偶有鄰居來串門,便在窗外張望,不知是否有人在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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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鄉(xiāng)下越來越寂寞。人要被曠野里的孤寂逼瘋。不遠(yuǎn)處南來北往的車在高速路上呼嘯而過,麥苗兒青青的,是溫柔的毯子。南方的冷蝕骨的,只能做條糊涂蟲,不思,不做 ,熬到春暖花開才有點(diǎn)精氣神。門前河塘里枯敗的殘荷和蒿瓜草亂蓬蓬地倒著,頗有些野意,母親說抽空要?jiǎng)幍?。她嫌棄任何衰敗與頹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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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躺在床上聽父母絮絮聊天,那聲音溫暖永繼。忙到暮色四合,西邊的天空一片昏茫的橙紅,叫他們來看,我們一起沉默地望向那里,沒有驚嘆,只得暫時(shí)忘卻俗塵。在路邊折了一支臘梅回來,家里沒有像樣的花瓶,拿了一個(gè)綠瓷杯裝上清水胡亂養(yǎng)著,過了幾天,嫩黃的花苞竟也舒展開了,香遠(yuǎn)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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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那天我們?nèi)ペs集,看見很多風(fēng)力發(fā)電的“風(fēng)車”,在原野里轉(zhuǎn)呀轉(zhuǎn),青松旁埋著的骨不知過了多少經(jīng)年,悠悠生死也是平常。許久未曾住人的房屋周遭還長(zhǎng)著無主的桃樹和枇杷。坐在車上,一路發(fā)呆,想到小時(shí)候暑假去姑姑家玩,一路上看那些屋墻上的標(biāo)語神思飄渺,最記得一句,“水是生命的源泉,請(qǐng)節(jié)約用水”,方正的白色字體,心里默念著,待回過神來,已經(jīng)拐彎,到達(dá)那座熟悉的橋……離姑姑家越來越近,心里只有羞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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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那些房屋里的人去了哪里?老者被歲月帶走了,年輕人背鄉(xiāng)天涯。南方鄉(xiāng)下的房屋散落在田邊河畔,三三兩兩,整齊的大村莊也是有的,但也經(jīng)不住凋敝,還生活在這兒的人如何度過寂靜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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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集市上,母親買了一只烤紅薯給我。我站在小超市門口慢慢吃完。一個(gè)中年男人拎著年貨卸在一邊,松乏之后便掏出一根煙來抽。大家擠攘著,買過年的吃食,感覺自己竟也不排斥這虛浮的熱鬧了。 大概是再也不怕被這人間吞噬了,在心里早已寄身大浪淘沙,漂到哪里便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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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今日在書里看見“做生活”三個(gè)字,覺得很親切。我們那“做生活”就是干活的意思。過完年大家便又出門上學(xué)或者做生活去了。那些留在家鄉(xiāng)的人,總會(huì)愁苦這一年找什么活干。鄰里聚在一起,談天說地,偶爾也倒倒各自的苦水,說說生計(jì)的事,兒女的事。他們的一生就是這樣的。
? ? ? ?我問小何:家里心不心慌?她說,心慌有什么辦法哩?
? ? ? ?心慌是寂寞的代名詞。她只問我什么時(shí)候走,讓我在家多玩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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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回北京那天母親幫我收拾東西,裝了很多零食,小姑姑曬得蘿卜干也讓帶著。沒地方放,只能塞進(jìn)背包里。一路上都能聞到溢出的蘿卜干子味。背包里帶了書,精裝書書角太硬,袋子破了,封面浸濕一角,只能把封面裁掉,味兒太大了。打電話告訴母親,她在電話那頭笑起來,問我,你沒扔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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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沒有啊。怎么會(huì)。我也忍不住笑了。大概是自己在家里揚(yáng)言,東西帶太多,拎不動(dòng)就扔掉。他們覺得我是會(huì)干出這種事的。我們之間的快樂都在這種雞毛小事上,而那些隱忍的失望都是諱莫如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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