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司徒熊看著斷意。

? ? ? ?那孩子直直地站在那里，敏捷到靈動(dòng)的身手從未曾呈現(xiàn)過這種茫然無措的姿勢，渾身都被汗水濕透，雙眼卻泛濫著某種脆弱的茫然。極脆弱，而極緊張。

? ? ? ?他會(huì)鎩羽而歸，身為義父，料到了一點(diǎn)兒。沒料到的是，他會(huì)是被人殺傷了心防，帶著萬分委屈， 自行敗退而回。

? ? ? ?那個(gè)人……司徒熊閉上眼，感到了完全的無力。

? ? ? ?“義父……那些劣米真的是……”斷意發(fā)出顫抖的聲音。

? ? ? ?“住口！ ” 一聲嚴(yán)厲的吼，孩子驚了一驚。他茫然抬頭看著義父，那權(quán)傾舉國、力支社稷的男人正肅然地盯著他。那份已多年未見、卻在心底時(shí)時(shí)依賴的嚴(yán)父之威，這一刻，忽然有力地驚醒了他。

? ? ? ?斷意恍惚了一瞬，垂首跪了下來。

? ? ? ?“你懂什么！ 一時(shí)的榮辱，豈能稱得上成??？ ！ ”司徒熊霍地站了起來，有些激動(dòng)地喘息起伏；長縫般的雙目，堅(jiān)定望向窗外漆黑的夜，“……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這個(gè)亂世，誰能吃到最后，誰，才能吃得最飽。"

? ? ? ?斷意瞠著眼睛，想了好久好久。驀地，他吸了一氣，離散的精神重新聚斂起來，不禁重艦將額頭叩在地上。

? ? ? ?司徒熊緩緩地坐了下來：“不必自責(zé)。”他的嗓音變得寬厚，“他與你，不過是差不多的年紀(jì)。然而他一語既出，便叫你心性大亂。這不是你太無能， 而是他，太可怕。"

? ? ? ?他伸出手，一把將叩頭不起的義子強(qiáng)拉起來。“除了糧米生意之事，他還說了什么嗎？ ”北陽侯疲憊問道。

? ? ? ?“他……給了孩兒此物，并說……有三件事，要義父幫他去做?！睌嘁庹f著，擦抹了一把涕淚汗水， 從懷中取出小小卷軸。

? ? ? ?司徒熊眉頭皺得如山樣高，接過卷軸，展開細(xì)讀。讀了片刻，他不禁一驚，慢慢地將軸放在了桌上?！霸瓉?，這便是他所撰寫的《風(fēng)魔語》?！毙臋C(jī)細(xì)密的男人有些出神，“出使在外時(shí)，就曾聽過素文純有此手卷，隨其游歷足跡，隨時(shí)寫來，散發(fā)世上流傳。記得在楚國時(shí)，已在街市上見過有人傳抄； 其他列國似乎尚未傳到?？蛇@一卷，卻是寫的我晉國見聞?！?/p>

? ? ? ?斷意驚道：“那此卷之上，可有寫到不利我國之事？ ”

? ? ? ?司徒熊看了他一眼：“斷意，為父要讓你盡量多學(xué)、多看。你要盡快地成熟起來?！八f著，伸開寬厚的手掌，按在那卷軸的尾端，向著斷意的方向一推，“此處所寫之語，他與王上已經(jīng)講過。只是……不曾全然講透。”

? ? ? ?義父說罷，挪開手掌，斷意忙向那卷軸上最后一段文字看去。只見其上墨筆淋漓，字跡飄逸，舒然寫道：“今晉王蕭處衡，年五十有二歲。其體康氣健，享壽尚多……”

? ? ? ?這是吉祥之語，本為人所樂見；然而斷意再往下看時(shí)，卻不禁驚得頭上發(fā)根一時(shí)立起，只見最末一句寫道：“料其國嗣大事，不必憂矣；觀其人，必壽于其國?！?/p>

? ? ? ?司徒斷意拍案而起："他這樣寫，是詛咒我晉人國柞不長，即將亡國啊！”

? ? ? ?司徒熊此刻反倒平靜：“他……不是沮咒?！彼従彄u頭，"是……預(yù)言?！闭f罷，他默了一會(huì)兒，動(dòng)手將卷軸末尾一段撕去。斷意看見此舉，卻又是呆了一呆。

? ? ? ?“義父……”少年愣愣地說道，“素文純交托此卷時(shí)，曾……對我說過，他說義父你……必然知道， 該如何裁剪。"

? ? ? ?司徒熊斜目一瞪，半響不語：“……他說要我 所幫三事，都是什么？”

? ? ? ?斷意低頭答道：“第一樁，要義父幫忙，將此《風(fēng)魔語》在瀾州傳播。”

? ? ? ?司徒熊冷冷一笑：“好眼光。他知道，在晉國我是唯一有此能力之人?！?/p>

? ? ? ?斷意道：“第二樁，要義父明日備下一隊(duì)您自己的人，代替王上的衛(wèi)隊(duì)，護(hù)送他離開晉國。”

? ? ? ?司徒熊皺了皺眉：“第三樁呢？ ”

? ? ? ?斷意卻未回答，只有掏出了一只小小的紙封，雙手捧給義父?！八f義父見此，自然知曉?！?/p>

? ? ? ?司徒熊接過來，只見是蠟封了的一張厚紙，封口完好，可見斷意也不曾拆過。他知這是素文純隱秘避人之意，便也有意遠(yuǎn)著斷意，只自己靠著墻角 ，拆開來看。

? ? ? ?斷意看著義父展讀那紙封，仍是默然半晌。忽然，將紙整個(gè)團(tuán)成一團(tuán)，塞進(jìn)自己嘴里吞了。

? ? ? ?“義父，你這是……”少年驚訝而又遲疑。

? ? ? ?司徒熊皺著眉，用力咽下了粗厚的紙，又是半晌不語。而后，他啞啞地開口說道：“我終于明白。他的智識(shí)與我輩，全然并非同一境界。這么久來竟 與他心戰(zhàn)，我是大大錯(cuò)了。”

? ? ? ?“義父！ ”斷意不禁縱前了一步，“為何要如此說！孩兒，從未見過比義父更多智的人啊! ”

? ? ? ?司徒熊拾眼瞧著他，微微地彎起嘴角：“你常說我多智，卻可知我這個(gè)人，最大的智慧之處何在？ ”他詭秘地問，掃看著那孩子驟然迷茫的眼神，又是一笑，“我最大的智慧，便是在真正的智者面前, 并不認(rèn)為自己有智慧?！?/p>

? ? ? ?“……素文純，便是義父所言‘真正的智者’吧。" 過了許久，斷意垂首，自言自語，“孩兒無知，本來還與旁人一樣，認(rèn)為那個(gè)人是有些瘋傻。義父常教導(dǎo)說，智不外露，應(yīng)當(dāng)以憨傻之態(tài)自行偽飾。如今看來，那素文純，只怕竟也是裝瘋罷了。

? ? ? ?司徒熊走到榻邊，疲急地躺下，面朝墻里：“春花宴上，他舉火之時(shí)，我覺得他是真的想燒了我們的王宮?！彼芍f道。他閉上眼，卻回想起素文純那雙深深懾人的瞳眸，望著他幽光閃動(dòng)。

? ? ? ?“他這樣的人，我從未。”見過北陽侯低低說，“也許，是真瘋。"

? ? ? ?清展的驛路上，墨痕淺淡的白竹馬車悠然地行 駛著。夾道兩旁蔥郁的樹林，露水濡綠，一派澄澈與疏朗的氣味。鳥兒盈潤地鳴叫；這一片的江山， 竟好似逃離了了亂世，未沾染半點(diǎn)殺伐血腥氣。

? ? ? ?驟然，一聲云雀的長鳴劃破幽靜，繼而又是一聲。然而這卻并非是真正的鳥鳴。

? ? ? ?是兩支帶著云雀哨的響箭，一先一后猛射中了車輪。箭犀利而精準(zhǔn)地從輪穀間穿過，三寸長鑄有狼牙倒刺的箭鏈深深釘進(jìn)早已被往來車馬踏軋堅(jiān)實(shí)的土道。而箭桿卻是某種堅(jiān)硬異常卻極輕的中空金屬制成，箭尾翎羽的位置，代之以同樣金屬澆鑄的反鉤。鉤子勾住輪輻，箭桿則將車輪整個(gè)緊緊地別住，只是區(qū)區(qū)兩支冷箭，竟將兩匹白馬駕轅的輕車狠狠拖住，車身發(fā)出傾覆前的吱嘎顛抖之聲。

? ? ? ?寇倚風(fēng)獨(dú)自坐在御者的位置上，并未為此險(xiǎn)情所動(dòng)。她只是十分鎮(zhèn)定地拉住通繩，叫停了兩匹兀自前進(jìn)的馬，整輛車便這樣停在那，被響箭釘死的驛路中央。

? ? ? ?就在這個(gè)瞬間，第三支箭射來，直刺車簾的縫隙，撲向車內(nèi)所坐之人。倚風(fēng)聞聲起手，在箭射到車邊之刻，竟然將它牢牢地抓住。秀眉一縱，她將箭桿攥出怪異的聲響，猛力回手一拋——那支箭連連旋轉(zhuǎn)著飛回射來的方向，卻比弓弦所發(fā)飛得還要遙遠(yuǎn)，整支箭桿最終橫著撞進(jìn)路邊一叢灌木。只聞枝干斷折之聲，繼而一人迅捷地一滾，從濃密灌木后面撲逃而出。

? ? ? ?那是一個(gè)纖瘦年輕的年輕的女人，一副面具遮著半張臉孔。她一身獵衣，手握銅角裝飾的一張長弓；被亂飛的響箭逼出樹叢后，她幾乎是瞬間立起身形，斜靠大樹，恢復(fù)了全副無懈可擊的攻防架勢。手中長弓開如滿月，第四支金箭已搭上弦，鋒利箭鏃直對馬車，引而不發(fā)。

? ? ? ?兩名功夫過人的女子隔空對峙，空氣緊張得鳥雀驚飛。這般過了一兩個(gè)瞬間，馬車中傳出溫文的話語，化解了兩人之間的劍拔彎張。

? ? ? ?“敖郡主不必故作姿態(tài)了。你在此等我，不是為了談話的嗎。”素文純淡淡言道，一手推開了白竹車簾?？芤酗L(fēng)立即跳下，一邊死死盯著遮面女子的舉動(dòng)，一邊舉臂扶公子下車，不自覺間以身體遮擋著他。

? ? ? ?素文純的鞋底踏上地面，蒼白的嘴唇微微一彎，向著開弓搭箭的女子步步走來：“文純請晉國的朋友送我出八松城，出城三十里便遣了他們回去。就是為了等敖郡主，你我可以清凈地說話?！?/p>

? ? ? ?那女子仍不移動(dòng)，弓弦拉得更緊；青銅面具下的臉，不知正是何樣表情。素文純只是向前，且行且言：“我在晉王宮中已認(rèn)出了你。不然，又何以特意請你幫忙，展紙研墨呢。”

? ? ? ?這句話落下，警慣至極的女子忽地放松了弓箭。她慢慢垂下長弓，卻仍緊緊地握著，須臾，一揚(yáng)手，拂去了臉上的面具。

? ? ? ?清澈的眼睛，秀麗而不乏剛毅的容貌，正是晉宮春花宴上那個(gè)垂首侍立的年少宮女。此刻卻已脫去仆役裝扮，昂然一身高貴的氣派：“你何以知道我不是晉國宮女？“她慣厲地盯著那白衣男子，冷冷問道。

? ? ? ?素文純笑道：“晉國有種特殊的紡錘，女子從小持之紡織，即便貴族也不例外。此種紡錘會(huì)將左手食指第二指節(jié)磨得彎曲，這是晉女皆有的一個(gè)通病，她們忌諱其不美，因而習(xí)慣將左手藏入袖中，王宮之中更是講究如此，無一違背。昨日唯有你侍立宴會(huì)，袒露左手，卻反將右手半藏。你常年練習(xí)弓箭，右手控弦，拇指戴有玉射扳指，將那根手指磨得變形。這是淳國長弓留下的印記，就如你手上握著的這張。那么，你若不是淳國女子，有意潛入晉宮，還會(huì)是怎樣呢?！?/p>

? ? ? ?持弓女子睜大了雙眼：“這等說，你只是昨日當(dāng)場推斷，并非是認(rèn)識(shí)我？既如此，你又怎知我便是敖青？！”

? ? ? ?素文純慢慢偏轉(zhuǎn)了頭，向著不知處的方向遠(yuǎn)望："釁城一戰(zhàn)，淳國元?dú)獯髶p。國公敖家之將才，十去七八；少年人物，倶已調(diào)零?！甭牭酱搜?，那名叫敖青的女子不禁凝眉，默默不語。

? ? ? ?“文純畢竟在淳國盤桓過數(shù)日，敖氏一門第三代男子死傷凈盡，唯余一位青郡主——這還是聽聞過的。雖然未得謀面，但耳聞些許郡主的軼事， 你之為人，已大可推想?！卑滓鹿佑朴频?，“何況……淳王宮中，我遇刺的那夜，伏在左近射那刺客一箭的人，便是你吧。”

? ? ? ?此言一出，敖青與寇倚風(fēng)同是一驚?？芤酗L(fēng)不禁重新打量了敖青這個(gè)敵意澎湃的女子，原來也曾是幫忙挽救了公子性命的恩人。

? ? ? ?素文純不待人問，徑自講道：“你敖家世代為淳國忠臣，股肱棟梁。只因帝璽一事，后輩子弟對我動(dòng)了殺機(jī)，也很是自然。然而敖氏諸多人中，唯你一人堪破大局之心知我若死在淳國，于國將大不利。想來欲勸別人，別人也是不聽；你便只好親自去看守我的住處，以期能阻止一場禍?zhǔn)??！?/p>

? ? ? ?寇倚風(fēng)看著敖青，似有求證之意。半晌，敖青卻笑了笑，冷漠言道：“你切莫要自作多情。你妖言惑君，這最為我所厭惡。我又豈會(huì)費(fèi)此心力，去顧你的周全?！?/p>

? ? ? ?素文純輕輕地?fù)u頭：“對于我這樣的人，郡主這樣看待，很不符合你的身份。"

? ? ? ?“哦？我是什么身份？”敖青目光一利，“你又是何等樣人?”

? ? ? ?她說著頓了一頓，忽而現(xiàn)出一絲刻意輕蔑的笑，拿出貴族千金的驕橫，調(diào)笑般地諷刺：“女子見汝皆欲攬，男子見汝皆欲殺？ ”

? ? ? ?素文純也靜靜地笑了，輕傲地微揚(yáng)起眼眸:"雄主見我皆欲攬，良臣見我，皆欲殺。"

? ? ? ?敖青一默，卻聞文純繼而笑道：“論及敖郡主的身份，固非雄主，卻也難說是良臣?！彼麑⒛恰傲肌?字念得刻意，敖青聽到耳里，立時(shí)敏感地瞪圓了眼眸。

? ? ? ?“你言下何意！”敖郡主喊道，倏地又拉滿了弓弦，發(fā)著寒光的箭尖直指定素文純額頭，距離不過三尺之遠(yuǎn)?？v使寇倚風(fēng)再是敏捷也斷難擋此一 箭。

? ? ? ?素文純卻展袖推開遮護(hù)著他的倚風(fēng)，反向前行了一步：“若然不是因郡主這重身份，文純又怎會(huì)畫那《射虎圖》給你看呢。那等圖畫，并非忠臣良將可以看得的?！?/p>

? ? ? ?“那圖是你贈(zèng)與晉國之物，與我何干！”敖青緊張至極，長弓一晃，大聲說道。

? ? ? ?素文純微笑：“我特意請你研墨，就是為讓你看得清楚。

? ? ? ?敖青也笑道：“我淳國雖有強(qiáng)弓，卻不似晉國多山，并無什么猛虎野獸。”

? ? ? ?素文純垂了長睫，幽幽道：“山中無虎，宮中也無‘虎’么？"

? ? ? ?敖青忽然停滯了呼吸。三人之間盡是沉靜，唯聞?dòng)部酃业穆曇?，越來越緊，越來越硬。突然刺耳的一聲崩響，女子手中的長弓竟被拉斷，一直引而未發(fā)的利箭，頹唐地垂頭掉落在地上。

? ? ? ?“……妖人！ ”不知過了多久，敖青的齒縫間擠出兩字，澄澈雙目斜盯著素文純，半是惕恐，半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復(fù)雜神色。

? ? ? ?素文純只無聲地笑了笑，轉(zhuǎn)身而去。邊走邊拋下話語：“我為淳王留下的圖讖，郡主最好也看看吧。"

? ? ? ?敖青起伏不定地喘息著，言道：“你將那圖軸鎖在匣中交給王上秘藏，就連王上也無法打開，我如何得看？ ”

? ? ? ?“我并未將圖交給淳王啊。”素文純走到自己的馬車邊，伸手從車中取出一軸畫紙，轉(zhuǎn)身遞向敖青，“圖在這里。淳王收藏的匣子，只是空的。"

? ? ? ?敖青不禁目瞪口呆，片刻，沖上來一把奪下圖軸。展開看去，只見圖上畫的是一派山河景色；她靜靜地看了半晌，忽而醒悟，這山河竟與晉國晉北道沿途的風(fēng)光十分契合。

? ? ? ?“此圖實(shí)在是離開淳國后才畫成，故而我只好給淳王一個(gè)空匣?！彼匚募冋f著，坦然得近乎理所當(dāng)然，“數(shù)日前我過鎖河山時(shí)，并未行走晉北驛道。 而是循晉北走廊，探一條山中秘徑而入晉國。這幅畫，”他特意頓了一頓，“便是路上所作。"

? ? ? ?敖青瞇起了雙眼：“難怪……春花宴上，司徒熊說整條晉北驛道，未曾見你車駕。這等說，他對你的質(zhì)問，卻是切中要害。"

? ? ? ?素文純道：“如今圖入你手，總算不欠淳國。 你看罷，便將它鎖回那空匣中去吧?！?/p>

? ? ? ?“素文純，你也太輕狂?！鞍角嗑砥甬嬢S，忽然冰冷地言道，“你如此戲弄我淳國君臣，就不怕這些時(shí)日中，國中人解開你匣上的機(jī)關(guān)密鎖，打開你的空匣？”

? ? ? ?素文純搖頭道：“淳國不會(huì)有人能開那鎖。"

? ? ? ?“你欺我國無人？！”敖青憤然一指。

? ? ? ?素文純眨了眨眼睛，十分誠懇地言道：“淳國除你一人，當(dāng)真無人能開那鎖。”

? ? ? ?敖青卻有些愕然：“……我？為何？”

? ? ? ?“因?yàn)槟侵绘i并非是真的機(jī)關(guān)密鎖，只不過是把普通的鎖。鎖面上的機(jī)關(guān)謎題，其實(shí)只是裝飾而已?！蹦前滓履凶幽樕鲜且慌傻坏恼J(rèn)真表情，不緊不慢摸出一枚黃銅打造的小物件，遞給敖青，“唯一一把鑰匙在此，你收好?！?/p>

? ? ? ?敖青年輕秀美的臉上，此一瞬間，當(dāng)真就地變了好幾種顏色。

? ? ? ?“敖郡主，《山溪》《射虎》兩幅圖讖，乃是萬金不易的重寶，重到，可以交換一座江山?！焙鋈唬謇溆七h(yuǎn)的話語飄降下來，敖青怔了一怔。素文純已然在倚風(fēng)的扶持下提起雪白的衣襟，慢慢登上竹車，安坐之后瞥了那呆呆手持畫卷的女子一眼，唇角又閃出一絲微笑：“我既將此重寶相贈(zèng)，也請你有所回饋?！?/p>

? ? ? ?敖青凝眉：“你想要何回饋？”

? ? ? ?寇倚風(fēng)緩緩放下了車簾，素文純的身影已隱匿不見。唯只聽得車中縹緲的話語：“請動(dòng)用你在夏國的暗線，助我穿過夏軍占領(lǐng)的土地，南去楚國?！?/p>

? ? ? ?片刻停滯，而后敖青朗朗地笑了起來：“素文純，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嗎？”

? ? ? ?車中人答道：“在秦嬰鼻息之下埋藏暗線，中州唯有淳國能為。淳國，唯有敖青能為?！?/p>

? ? ? ?敖青叉起了腰：“那么素文純，你又知不知道，秦嬰一直在搜尋于你，暗令傳遍夏軍所占之城，已經(jīng)遍布大半個(gè)中州？”

? ? ? ?車中人道：“此刻方才聞知。”

? ? ? ?敖青笑道：“那么你卻信得過我？”

? ? ? ?“敖青雖非良臣，豈與暴君為伍?！?/p>

? ? ? ?年少的女子叉著腰，爽朗地仰天笑了起來：“你自去吧，前路自會(huì)有人照應(yīng)。本郡主不管你與秦嬰之間有何過節(jié)，但保你經(jīng)行千里，蹤跡不為暴君所得?！?/p>

? ? ? ?車中人沒有再發(fā)出聲音。寇倚風(fēng)兩指一拈拔起兩支釘死在地上的箭，被卡住的車輪重新平穩(wěn)地轉(zhuǎn)動(dòng)起來。

? ? ? ?敖青手握那幅據(jù)傳可易江山的圖畫，久久望著白竹馬車遠(yuǎn)去的影。那潔白與淡墨，漸漸、漸漸地隱入了清晨的遠(yuǎn)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