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途經(jīng)意大利8線小城燃料耗盡,小伙劃皮艇上加油站打100斤柴油

2019年9月5日,是我駕駛帆船橫渡地中海的第7天。航行計劃還剩最后一段,從西西里島到希臘的凱法利尼亞島,400海里左右。

9、10月是地中海颶風(fēng)形成的月份,天氣變化特別大。
這幾天為了趕路幾乎都在連軸轉(zhuǎn),每天只睡2-3個小時,我的免疫力開始下降,喉嚨痛、頭也暈得很厲害。不過這十幾年天南海北到處跑,我都沒打過針吃過藥,這次也照樣扛過去,看能不能自愈。
早上下了十幾分鐘暴雨,緊接著出了大太陽,我起錨出發(fā),離開西西里島這片臨時停靠的小海灣,順便把拖釣工具“小白”扔進海里拖著跑。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在歐洲航海都快半年了,昨天才釣到第一條魚,結(jié)果居然脫鉤了!把我氣得。
不過既然能上魚我就有信心,以前一直以為是“小白”有啥問題。今后只要航海,我就把“小白”掛在船后面,積年累月總能釣到幾條對吧?

身體不舒服,今天的航行就全靠自動駕駛了,我得好好休息一下。早餐吃得簡單點,方便面就老干媽。
說到做飯這件事,其實我以前也不下廚,直到有一天看到一檔綜藝節(jié)目,里面的嘉賓特別認(rèn)真細(xì)致地在做飯,他老婆吃得很開心。
當(dāng)時我就覺得,做飯這件事好像并不是在做一件特別單調(diào)的事情,而是在傳遞你心里的那份愛和溫暖,給你關(guān)心的人、給即將要吃你做的飯的人。
如果我能為我的老婆和女兒努力去做每一頓飯,這些簡單而平凡的事才是最有意義的。俗話說得好,一個不會潛水的廚子不是一個好船長嘛。

以前我在毛里求斯做了差不多兩年潛水教練,我?guī)煾凳俏姨貏e敬佩的人。他潛水超過3000次,甚至左耳的耳膜都因此而空掉。他問過我一個問題:“為什么要潛水?”
為什么要去做一件事情?我能想到的答案是,它能讓我開心。
做一件事的初衷建立在讓我開心的基礎(chǔ)上,或者換個說法,這件事情是我主動選擇去做的,我覺得這樣的生活才有意義。
當(dāng)然,任何事情也都有風(fēng)險和困難,這些是我們做完選擇之后需要去克服的。
很多朋友看到我航海、潛水,會覺得我肯定是個非常愛冒險的人,這個問題我思考過,發(fā)現(xiàn)也不完全是這樣。比如我選擇帆船航海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恰恰是它可以兼顧生活。
帆船是一項運動,航海類似一種修行,帆船航海是一種看上去非常自由、有挑戰(zhàn)性而且能夠豐富自己閱歷的生活方式。人生中能有這樣一段經(jīng)歷,讓我覺得非常有價值。

但我也說了是“看上去”。因為真正來歐洲航海之前,我真沒料到航海這么苦。
它有非常大的風(fēng)險,這種風(fēng)險不像跳傘,哪怕傘沒打開出了意外就是分分鐘的事——航海不是一件能一了百了的事情,甚至有時候可以用“生不如死”來形容。
當(dāng)你在海上遇到暴風(fēng)大浪天氣,連續(xù)一夜甚至幾天幾夜地肆虐,那時候真的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做,除了祈禱;你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以什么方式,大海會要了你的命。
人在這種不間斷的折磨下會被逼到極限,然后你又會發(fā)現(xiàn),你以為的極限都不是極限。
所以這半年來,我在航海中體會最深的就是“量力而行”。量力而行、心懷善意,有不斷摔倒、不斷爬起來的勇氣,才能把夢想拉進現(xiàn)實。

很多人以為航海最危險的是觸礁、遇到海盜或者是極端天氣,實際上觸礁、極端天氣都可以通過提前做功課來避免,而遇到海盜的幾率微乎其微,除非是在索馬里這些地方。
航海真正要提防的是意外落水、貨輪和物資配給不到位,這些問題非常實際而且容易被忽略。所以看上去越冒險的事情,就越不能存絲毫僥幸心理,這也是量力而行的一個方面。
* * *
將近晚上7點太陽快下山了,魚一條沒得,風(fēng)一絲沒有,只能做點好吃的慰勞一下自己。今天特別平靜,絕對不能說無聊,上次一說無聊立馬就天打雷劈。
晚餐是洋蔥炒淡菜,配一杯橙汁。夕陽很美,但馬上就要被云層遮住了。生活不就是這樣嗎?每天都有些好的壞的各種各樣的事兒,但照顧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大無語事件,最后一段居然沒油了
大無語事件。
9月7日一大早,我馬上要抵達(dá)西西里島東端的跨越點,準(zhǔn)備過最后一段深海了,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附近居然沒有一個能加油的碼頭?不僅如此,往回退100海里的海岸線上都沒有!
怎么回事啊意大利的朋友們?
大白的油箱眼看見底了,我只搜到附近有一個汽車加油站,在岸邊這座小鎮(zhèn)的公路上。

這段深海有200多海里,全程遠(yuǎn)離陸地,要跑2天2夜,沒油肯定不行。大白上倒是還有一些備用油,我本來說要不賭一下,因為帆船本來大部分時間都是靠風(fēng)跑,但還是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想象一下半路沒油了,又遇到暴風(fēng)或者無風(fēng)天氣,被困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深海里,那可一點都不好玩。

現(xiàn)在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趕緊找地方拋錨,給我在某寶上買的小皮艇打上氣,載著兩個空油桶去加油站加完油,再把油桶搬回小艇上劃回來,只能這樣了。
希望意大利的朋友們給力點,千萬別遇到什么不賣散裝柴油這種烏龍。
說干就干唄,爭取1小時內(nèi)搞完所有事情。
先把小皮艇找出來,用電動泵打上氣;給備用油桶插上油泵,把油全部騰進船的主油箱;趁兩個泵都在工作,我收起主帆和前帆,把船開到盡可能接近沙灘的淺海拋錨。
離約好的時間只剩3天,我還要在海上漂40多個小時,時間是真的很趕了。
沙灘到加油站不到2公里,用小米代步車來回速度很快,加油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從大白到岸邊不算遠(yuǎn),劃小艇過去只要幾分鐘。我把充好氣的皮艇丟進水里,兩個空油桶和代步車扔到皮艇上,然后壓低重心爬進去。

雖然才早上10點,地中海的烈日卻當(dāng)頭暴曬,海水都快40度了。登岸后,我把皮艇拖上沙灘防止被海浪沖走,然后拎著油桶跟代步車往公路邊跑。這里的沙灘不是細(xì)沙,全是一顆一顆的小石子,被太陽曬得滾燙不說還超級扎腳,踩在里面跟糖炒板栗一樣。
后悔沒穿鞋啊我去……

兩桶油打滿有50公斤。幸虧有小米平衡車,往返加油站一共才花了不到半小時,真是科技改變生活!
平衡車是我在西班牙買的,為了每次從碼頭進城買菜能方便一點,折合人民幣才1400多塊錢,比國內(nèi)還便宜幾百?,F(xiàn)在它已經(jīng)成為繼大白之后我最重要的同伴。
打完油回到大白上正好1小時。洗個熱水澡,再來杯82年的冰可樂,終于又能放心趕路了!
* * *
雖然從氣象預(yù)報看來今天非常適合航海,但空中還是布滿千奇百怪的厚云團,這種云只要聚在一起就很容易形成暴風(fēng)雨。
不過該來的總會來,躲是躲不掉的,我已經(jīng)有經(jīng)驗了。干脆把新買的360全景相機找出來,裝上防水殼吊到桅桿頂上,拍個日落的全景,如果電量撐得住,說不定還能把暴風(fēng)雨形成的過程也錄下來。

沒想到臨近黃昏,云團竟然散開了,意外迎來一輪非常美的落日??磥斫裢響?yīng)該會有滿天繁星。
不知道你們看過《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沒有,主人公夜里在海上漂流時,海里會出現(xiàn)很多閃著熒光的生物,像鯨魚、水母和各種浮游生物,就跟銀河一樣。以前我以為這都是電影虛構(gòu)的,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不是。
天氣好的時候夜航,就有機會看到船經(jīng)過的地方變成一條熒光海路,好多皮球大的發(fā)光水母就在船掀起的波紋里面翻動,特別夢幻。我試了幾次想把這種景象拍下來,可惜它們只能用肉眼看到,照相機或者攝像機都拍不下來。
天還沒黑,水里啥也看不到。我回頭瞟了一眼從早上就掛在船后的海釣盤“小白”,突然發(fā)現(xiàn)防撞球不知什么時候被彈開了?
有魚咬鉤?

防撞球是我壓在小白上的機關(guān),如果有魚咬鉤,小白被拉起來,防撞球就會被彈開。小白已經(jīng)掛了十多個小時,我早就忘了。真有魚的話估計都被拖瘋了吧?
趕緊給船減速然后小心收線,千萬不能像昨天一樣又給它跑了。
手感不是很沉,但是根據(jù)昨天釣到魚的經(jīng)驗,多半有貨。拉出水面一看,是一條海鱸魚,已經(jīng)暈過去了。
我把魚甩上甲板,用昨天準(zhǔn)備好的起魚鉤把它勾住,迅速了結(jié)這條魚的痛苦。
“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作為我的晚餐”

我想起之前有一期在西班牙荒島打魚的視頻,很多朋友在下面留言說到保護大自然這個話題。
平時生活在城市里,很難對保護大自然有一個清晰的概念,不過當(dāng)我們有大把時間跟大自然相處的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保護大自然”不只是一句口號。
以海釣或者漁獵來說,我的界限就是只獵取我能吃的,不抓多。
陪你去看暴風(fēng)雨
2019年9月7日早上5點40,距離終點還剩80多海里了,晚上就能入境希臘。
昨天一夜無風(fēng),難得睡了個好覺。看來老天爺也覺得開始那幾天對我太嚴(yán)酷了點,所以賞我兩個好天氣。
我發(fā)現(xiàn)自己又干了一件特別蠢的事情:360全景相機綁在桅桿頂上取不下來了!哎,是不是航海久了營養(yǎng)跟不上,傷腦子?連到手機上看了一下,啥也沒拍到。

下午2點,左舷出現(xiàn)一片特別大的積雨云,中央能明顯看到一片陰雨區(qū)域。
我觀察到一個規(guī)律:一開始天空中會有很多小塊的云朵,像迷你版的積雨云,它們底部都是平的。這些云朵全部往同一個方向飄,越積越多最后就像堵車一樣,等攢到一定量,就形成一片很大的積雨云團了。
積雨云帶正負(fù)電荷,當(dāng)帶有不同電荷的積雨云相互摩擦就會形成雷電。這些云團會通過打雷閃電把能量都釋放掉,再下一場雨把云團也消耗掉,天就放晴了。
原理就這么簡單,沒想到我竟然在地中海親眼見證了小學(xué)課本上的知識!跟別人是“一起來看流星雨”,跟著韓船長是“一起去看暴風(fēng)雨”,哈哈哈哈。
站在船上看這些云朵列成的大陣,感覺就像在閱兵,特別壯觀。

跑了一會兒發(fā)覺不對勁。
明明那團烏云離我越來越遠(yuǎn),怎么閃電反而離我越來越近了?最近也沒發(fā)過什么毒誓啊。抬頭一看,是一大堆沒跑贏的小云團在我頭頂堵車了,形成一片新的雷暴中心……
還閱個什么兵???趕緊跑路吧!
前方航道上云層越堆越厚,看樣子風(fēng)平浪靜的好時光結(jié)束了,今晚注定又是個風(fēng)雨交加的不眠夜。大白左側(cè)有一艘游艇,跟我一樣往雷暴區(qū)里扎堆。
說實在的經(jīng)歷了這么多場暴風(fēng)雨,我心態(tài)都快放平了,只求不被雷劈就好。
漫天千軍萬馬在奔騰,有一朵云特別搞笑,方向似乎跟別人完全相反,后面還拖著細(xì)細(xì)的一縷,像條狗在逃命,尾巴都跑直了。

跑了半個小時,我仍然停滯在雷暴區(qū)的邊緣,這說明它正在以跟我差不多的速度往同一個方向前進。
這情況好也不好。如果它提前爆發(fā),把能量都釋放掉,我進去就不會太糟糕;但如果像這樣一直僵持,難道我要跟它耗一天嗎?
風(fēng)速穩(wěn)定在9-10米/秒,船上竟然飛來一只小鳥。這只鳥應(yīng)該是被惡劣的天氣嚇壞了,在船里到處亂飛。我抓了一把大米給它。
十幾分鐘后小鳥鎮(zhèn)靜下來,在我腳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看來它一點都不怕人。

下午4點過,導(dǎo)航顯示入境希臘。云層已經(jīng)基本消散,我撤掉意大利的旗幟,換上希臘國旗。
抵達(dá)
2019年9月8日早上6點,在地中海的第218小時,凱法利尼亞島和扎金索斯的輪廓終于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中。至此,我算是走完今年大部分的航程了——從瑞典的斯德哥爾摩到希臘。

這9天9夜200多小時里我感受過絕望,也感受過希望,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除了看風(fēng),就是對著鏡頭說話——我已經(jīng)有50萬粉絲了。幸好一直有你們陪在我身邊,陪我走完這800多海里的路途。
這一切算是我對自己的34歲有了一個交代吧,真的不容易。當(dāng)初做這個決定,買這艘船,告別家人、豁出性命……現(xiàn)在,我能在心里坦然面對這一切了。
我叫韓嘯
我34歲
我做到了

下回預(yù)告
抵達(dá)希臘,意味著我在歐洲的航程基本結(jié)束,接下來將開啟亞非段的航行,也是我整個回國路途中最危險的部分,包括亞丁灣、索馬里等區(qū)域。
我預(yù)計在希臘停留一個月,有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賺取下一階段的路費、辦理離歐手續(xù),以及跟父母好好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