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初期，有個反清的秘密組織，因年深日久，漸漸忘卻根本，演變成了一個設(shè)賭包娼、爭行奪市，靠各種卑鄙手段斂財，欺壓百姓的團(tuán)伙。

加入該團(tuán)伙的人，不外是好吃懶做的少年，不守規(guī)矩的流氓無賴。無一例外，都是不事生產(chǎn)勞動的人，靠著一膀子力氣、一股子狠勁兒，在社會上橫行、立足。

在天津，入伙時，新人舊人同吃一鍋撈面，故稱「鍋伙」。

這些加入鍋伙的人，近似南方的潑皮無賴，但還不一樣，他們又被稱為「耍兒」、「混混兒」。

因為耍的不是別人，是自己。

敢豁出去一身剮，做滾刀肉，對自己下狠手。輕則棍棒受之，重則敢割肉放血，目的就是靠著這股子狠勁兒把旁人震懾住，拿捏住，驚嚇住。從此，就能在常人中受到「敬畏」，橫行霸道，成為「大?！?、大混混；依附于老百姓身上做附骨之蛆，長期得到金錢的「孝敬」，平地?fù)革灐资帜敏~，壓榨各界勞動者。

舊社會的天津，就有這么一批混混，靠著混不吝、無所不用其極的毒辣手段，搞出了不少「奇聞異事」。

本文就以清末一名天津混混的發(fā)跡史為縮影，講講這些流氓混混的故事，說說那段駭人聽聞的黑暗歷史。

一、腳行之爭

九河下稍天津衛(wèi)，三道浮橋兩道關(guān)。

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海河上商船急駛，碼頭上貨物堆積如山，搬運貨物的腳行應(yīng)運而生。

加載中…
天津海河上的一座小碼頭，岸邊停著攬客的人力車和拉貨的獨輪車

那些混出名堂的大混混們早盯上了這塊肥肉，他們把控了腳行，成了把頭。勾結(jié)官府、欺行霸市、剝削腳夫，更不惜以命相搏，去爭奪碼頭、貨場。

清末 天津季家樓村

這一日正值三伏天氣，本該晴空萬里，可天卻陰得像是塊鉛板，烏云低的要砸在地上，空氣悶的讓人喘不上氣。

就在頭天夜里，季家樓村頭關(guān)帝廟周倉老爺手里那柄青龍偃月刀突然倒了，把供桌上的供品砸了一地。

老人們視之為不祥，又見天氣異變，就都把在外貪玩的孩子往家里攆。據(jù)他們講，天出異象，必動刀槍。

此時果不然，一大隊壯漢手持棍斧鉤叉，氣勢洶洶向著季家樓村呼嘯而來。

領(lǐng)頭的兩人，容貌相似，都是身著白綢衣褲，一身俊俏打扮；可身高不到六尺，臉長就有一尺，一張猙獰的大馬臉上透著一股子邪氣，一邊疾步快走一邊高喊：「踏平季家樓，打死李德。」

這二位，就是經(jīng)營東貨場的馬家腳行把頭：馬氏兄弟。江湖人稱「東貨場二馬」，是出了名的大混混、亡命之徒，人見人怕。

跟隨他們的漢子約有二百人，都是苦力打扮，衣服上補丁摞補丁，各個滿臉怒氣，臉色比天色還陰沉。

就在幾天前，經(jīng)營西貨場的季家樓腳行把頭李德，因覬覦東貨場的好生意，想要暗算馬氏兄弟，被人告了密，沒能得手。

這馬氏兄弟怎肯善罷甘休，糾結(jié)了大批腳行苦力，要來找李德算帳，報仇雪恥。但真正的目的，是借機吞并西貨場。

各腳行為爭奪地盤、掠奪資源，經(jīng)常要通過械斗或火并來完成，這是慣例。

這李德也不是善茬，早就得到通風(fēng)報信，也喊來手下二百腳夫嚴(yán)陣以待，雙方就在季家樓村前的空地上對峙起來。

仇人見仇人，必定眼發(fā)渾；要想報此仇，揮劍斬仇人！此時只要有一?；鹦?，馬上就會燃起雙方惡斗的烈火。

就在沖突一觸即發(fā)的時候，一個瘦小枯干的老頭走到了雙方中間，對著馬氏兄弟和李德含笑各一抱拳：「幾位把頭，能不能先停停手，聽侯某人說幾句？」

這侯老頭是天津衛(wèi)混混圈里有頭有臉的老人，混出名聲后博得了「袍帶」之稱，在混混之間的沖突里，可以憑借前輩的威望，扮演「和事佬」的角色。

只是這次侯老頭的面子不好使，雙方幾百人輪番叫罵，眼看就要招呼上了。

只見侯老頭突然往下一跪，竟轉(zhuǎn)著圈給雙方磕頭，「哐哐」腦門砸地皮，沒幾下就把腦袋磕的跟個血瓢似的，好不嚇人，頓時把眾人震懾住，全場鴉雀無聲。

這可是他的拿手好戲，他有一個外號叫「磕頭猴」。因為輩分老，面子大，頭磕的也狠，光靠這一手，往往就能唬住對方。

之所以要豁出去老命博一把，還不是為了錢？因為每次說和成功，沖突雙方都會拿一份好處給他。

不過這次他算是猴進(jìn)冰窖——滿涼。那二馬跟李德是生死矛盾，最關(guān)鍵還有背后的利益沖突，哪是他「磕頭猴」能平的了的事？

眾人驚愕片刻后，就沒再理會他，又繼續(xù)摩拳擦掌嗷嗚亂叫起來，侯老頭只得悻悻而退。

馬家老大出場喊陣：「姓李的，你季家樓的胃口太大，掂記到老子頭上了，你是被窩里放屁，想獨吞吶。今天咱們就明刀對明槍，把這事給了了！」

馬家老二接著嚷道：「你要是贏了，東西貨場都?xì)w你，你要輸了，麻利兒滾出天津衛(wèi)！」

「對！對！滾出天津衛(wèi)！」馬家的隊伍爆出一陣呼喊。

李德也是見過風(fēng)浪的，此時一張全是麻坑的大胖臉上全是不屑的表情，說話也不緊不慢：「姓馬的，有能為者就得多吃多占，今天你們哥倆既然來了，咱們就見個高低！」

「好，李三爺是敞亮人，今天是怎么個比法？」二馬絲毫不懼。

李德冷笑一聲，大手一揮。只見有人抬過來一個煤油桶改的大爐子，里面填滿瓷瓷實實的煤球，藍(lán)火苗子騰騰往上冒，離著好幾米都能感覺到火焰燎著臉火辣辣地疼。

爐子擺好，李德隊伍里馬上躥出來一個人，把一個一尺見方的大烙鐵放在爐子里，沒一會洛鐵就被燒得通紅。

這人見火候差不多了，毫不遲疑把烙鐵往自己胸口一按，只聽得「滋滋」聲響，頓時一股焦煙升騰，烤人肉的味道馬上散了出來。

可這人竟咬緊牙關(guān)一聲不吭，只有那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

等烙鐵由紅變黑，他把烙鐵往地上一扔，便直挺挺往后就倒。幾個人駕輕就熟地把他給抬走了。

馬氏兄弟見狀，不屑地冷哼一聲，立馬揮手從自己隊伍中叫上來一人。

此人四肢粗壯，臉色黝黑，一副出大力的力工模樣；不過他上得陣來猶豫不決，挪著步子往前蹭著走。

馬老大眼珠子一瞪：「焦老四，給我痛快點，給他們露兩手！」

話音未落，只聽得東天外響起一聲炸雷，把個焦老四嚇得腿腳酥軟，愈發(fā)不情愿地往爐子前邊挪，嘴里小聲念叨著：「阿彌陀佛觀音大圣歪脖老母保佑啊！」

馬老大見狀，頓覺丟了顏面，干脆派倆人架起焦老四，毫不客氣地把他放在了爐子上，死死按??！

只聽「嗷」的一聲慘叫，焦老四的屁股著火，掙扎著從爐子上翻滾下來；褲子燒沒了，皮肉模糊、慘不忍睹，滾到地上沒一會，人就活活疼死過去了。

馬老大趁機大喊：「李德害死了焦老四，兄弟們給焦四哥報仇啊！」

一聲令下，四百多人頓時混戰(zhàn)在一起。大雨此時傾盆而下。

他們大部分人也不會什么功夫，就是仗著力氣和一時的剛勇，手持斧頭、撬棍、鋸條，掄圓了朝對手頭上、身上猛砸。一時間，鮮血與殘肢和著雨水橫飛，慘叫聲、謾罵聲不絕于耳。

為何如此拼命？源于把頭對眾人的操控。

舊時腳行大都是把頭私有，他們掌握著著一定地界的管控權(quán)，裝卸工、碼頭工、車夫、腳夫等，都必須把勞動收入的大部分進(jìn)貢給把頭。

除了息息相關(guān)的利益關(guān)系，把頭還會利用幫會、宗族等關(guān)系，通過幫規(guī)、行規(guī)束縛工人自由，使工人與把頭之間形成人身依附關(guān)系。這樣做，工人們的生死大權(quán)就掌握在了把頭手中。

像是二馬、李德這種把頭，全是混混出身。仗著打架兇狠，或有人扶植，不斷的制造事端借此壯大。

凡遇搶奪地盤或腳行把頭內(nèi)訌，雙方就逼迫工人全體動械斗。械斗前，要抽「生死簽」，抽中死簽即黑簽的人，算想是倒了大霉了，必須要殺死對方或自殺以陷害對方。

焦老四就是抽中了死簽，必須得死，盡管他不情愿，但是還得按規(guī)矩來。否則就算自己跑了，全家老小也會受牽連。

倘若他能按規(guī)矩在沖突中死掉的話，他的家屬則由腳行供養(yǎng)終生。

就這樣，在大混混們的指揮下，兩派窮苦力為了口飯吃，只能玩命往上沖。沒有把頭的命令，所有人不能退也不敢退。

沒一會，雙方就打紅了眼，李德見勢頭不好，竟然命人把村里鍘草的大鍘刀給卸下來，掄動著加入團(tuán)戰(zhàn)！轉(zhuǎn)眼就砍倒了兩個人，身上的肉都翻起來，血濺出好幾米。見著者無不往后躲，眼看馬家的人就要敗。

突然間，轟的一聲悶響，所有人都抬頭尋去，只見那馬氏兄弟不知道從哪弄來一門明朝造的天字號小銅炮，拿大油傘遮著，朝著人群劈頭蓋臉的就是一炮。

別看這門小銅炮也就是一個胳膊長短粗細(xì)，可是人肉對炮彈，吃了就完蛋。

這邊一炮打完，兩派人馬均有中彈，紛紛倒地。

大雨中，馬氏兄弟笑得猙獰，哪管什么你死我活，不論是不是自己人，工人的命都不值錢，他們要的是利益。轉(zhuǎn)眼間，又是一炮。

李德的人被二馬的癲狂震懾住了，一哄而散，落荒而逃。

這一仗，馬氏兄弟大獲全勝；不但得到了西貨場經(jīng)營權(quán)，更是在天津「揚名立萬」。

當(dāng)年的季家樓村就在老龍頭火車站附近，后因修建貨場被占后消失

雙方腳夫們，有二百多人非死即傷。

這些死者的家屬們，只得到了微薄的撫恤，成為了把頭利益的犧牲品。

此次火拼中有個十幾歲的少年，一直躲在二馬身后觀瞧。

此人名叫康升子，是個「混二代」，前來「觀戰(zhàn)」純粹是為了開眼，因為他爸爸跟馬家老二有點交情，這次大戰(zhàn)季家樓也跟著一起去了，算是充個人頭。

這一戰(zhàn)，康升子大開眼界！

燒了屁股的焦老四讓他覺得既鄙視又惡心，血內(nèi)橫飛的械斗讓他激動的渾身顫抖?？勺钭屗∠笊羁痰模嵌R和李德這種威風(fēng)八面的大混混做派。

他沒想到大混混們竟能狂到掌握眾人生死，那真是伸手五支令，拳手要人命。一聲令下，幾百人就肯為自己玩命，怕是比皇帝老兒還要氣派。

「當(dāng)混混，還得當(dāng)二馬這種大混混，這才是小爺我該干的事！」這一仗，讓康升子內(nèi)心中滋長出了無窮的惡念。

二、掙老店

天津 老城廂 雷家菜館

正午時分，一群少年橫著走進(jìn)了菜館。

這幾人一看就不是正經(jīng)人家的孩子，妥妥地閑散懶惰少年。個個身著青色褲襖，敞懷露胸；腳蹬藍(lán)布襪子，穿著花鞋。有人發(fā)辮里續(xù)了大綹假發(fā)，有的辮子上插花。斜眉瞪眼，歪嘴邪笑。

掌柜一看，知道是來了混混。也不著急，拱手笑著問道：「哎呦，幾位小爺，照規(guī)矩？」

領(lǐng)頭的少年脖子一梗，撇嘴說道：「今天你康大爺來了，就是要你吃的店！」

說罷，少年走到店門口，當(dāng)街脫光衣褲，赤條條地臥倒。只見他用兩手抱住后腦，胳臂肘護(hù)住太陽穴，兩條腿夾緊下身，側(cè)身攔著門橫著倒下。

此番舉動惹得正在用餐的食客紛紛撂下筷子，扒著門框看熱鬧。

還有那圍觀的路人小聲議論「嘿，瞧見了嗎。介四來『吃老店』的噻?！?/p>

「可不嘛，明擺著的，介小孩年紀(jì)不大，膽兒可夠肥的?！?/p>

當(dāng)混混是不勞動的，有一種搞錢方式就是玩「平地?fù)革?，白手拿魚」的無本勾當(dāng)，去米行、飯店、布莊，這種生意好的店鋪里收「保護(hù)費」，俗稱「吃老店」。

但是這保護(hù)費可不是白收的，先得把自己的本事亮出來。得在店里耍無賴，任憑店主一番痛打，倘若挨得過去，那就有本事「吃」定了這個店，長期拿一份「抽紅」。

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來的，輕則重傷不起、被打殘打折，重則能被活活打死。

那掌柜也不多言語，回后廚就抄起一根搟面杖，快步走到少年跟前，掄圓了膀子朝他腿上狠打。

一下，兩下，圍觀的人跟著報數(shù)，直直打了二三十下！打得掌柜手臂酸麻、滿臉大汗。

可地上的少年咬緊牙關(guān)、一聲不吭，連位置都不曾挪動一下。這叫「賣味兒」。

倘若出聲喊疼，或喊出「哎呀」聲，那可壞了，便算「栽了」，更會被店主趕走、被同行恥笑，這輩子都吃不了這碗飯了。

直到打到五十下，少年緩緩站起身來，把干枯的辮子往脖子上一盤，咬牙說道：「你這店我吃定了！」

四周瞧熱鬧的人跟著起哄叫好。

老板見這小子混不吝、打也打不跑，不由得放出狠話：「毛頭小子，別在這耍渾當(dāng)滾刀肉。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我這店是有人罩著的！你要不怕死，三天后再來！」

這少年就是康升子，自打經(jīng)歷了腳行季家樓一戰(zhàn)后，愈發(fā)覺得想要成為大混混，就得膽子大，「志向遠(yuǎn)」，想要揚名立萬，得做出點大事來，謀個自立之路。不能像他爸爸那樣，在戲園子里只是做個「看護(hù)」。

在身邊幾個小混混的躥蹬下，康升子決定先拿下生意興隆，在老城廂名號極響的雷家菜館。

這老城廂是天津舊城所在地，曾經(jīng)富豪商賈云集。雷家菜館雖門臉不大，但是個傳了幾代人的老館子。

康升子曾經(jīng)因為在這吃飯不給錢，被伙計追著打過，早就懷恨在心。

可他哪里知道，這頓打算是雞孵鴨子——白忙活了，雷家菜館竟然有人「吃」上了。只著忍痛回家，跟爸爸康二良商量這事。

康二良聽完了菜館的事，先是哈哈大笑，又甩手給了康升子一嘴巴：「小混蛋，你出息了啊，那雷家菜館為什么別人不去搶？當(dāng)然是早就有人占上了！你他娘的也不動動腦子，真給我丟人現(xiàn)眼！」

見康升子不解，康二良就說：「那館子二十幾年前就讓海河上的羅瘸子給『吃』了，有他罩著，誰都不敢去惹事，你倒好，敢捅這個馬蜂窩！」

「不過人家既然已經(jīng)劃出道了，那咱們?nèi)旌缶腿@個羅瘸子，江山輪流坐，他姓羅的也該小孩拉屎——挪挪窩了！」

三、人果子

三天后，雷家菜館門口人頭攢動，眼看一場「好戲」即將上演。

一邊是康升子跟他爸，伙著那幾個小混混；一邊是帶著兩個兒子的羅瘸子。

雙方見面拱手問候，倒也挺客氣。

康二良笑著說：「羅爺，小孩子不懂事，還是把您驚動了?！?/p>

羅瘸子略一抱拳：「老了，名氣也沒了，年輕人都不認(rèn)識我，今天也是帶著兩個犬子過來見見世面。」

兩邊看似客氣，實則暗潮涌動。

這羅瘸子是個人物，六十多歲，須發(fā)皆白，一條白色的發(fā)辮細(xì)的剩不了幾根頭發(fā)。他早些年是做「攔河取稅」的勾當(dāng)起家的，在海河狹窄處攔一道大繩，帶著人把守。過往船只必須給錢方能通過，否則就會遭到毒打。他的一條腿就是在一次械斗中被打殘的。

打過照面之后，康二良也不多說，讓人在地上鋪了一堆柴火木炭，點燃后，架上了一張大鐵板。

濃煙中，鐵板燒紅。

只見康二良笑嘻嘻地沖著羅瘸子拱了拱手，說了句：「承讓了?！闺S即挽起褲腿、脫下鞋襪，竟赤腳踏上鐵板！

「好！好！」看熱鬧的人不嫌事兒大，越是刺激越是帶勁。那康二良的腳底板被燙的「滋滋」作響，每走一步，鐵板上就留下一個黑腳印?？瞪舆@才明白，他爸爸也不是白混的。

羅瘸子只是坐在邊上觀瞧，抽著煙，一臉譏笑，仿佛這一切在他眼里只是蒼蠅尥蹶子——小踢蹬。

康二良面不改色地在鐵板上走了幾圈才下來，雖然疼到全身汗透衣服，但是仍談笑自如，向羅瘸子投去挑釁的目光。

幾個小混混趕忙上前把他架到邊上，自有那雷家老店請來的醫(yī)生負(fù)責(zé)上藥。

人群爆發(fā)出雷鳴般掌聲，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的畫面會更刺激緊張。

只見羅瘸子不緊不慢地站起身，沖菜館伙計喊了聲：「請大鍋！」

幾個伙計從后廚抬出一口大鍋，直徑一米多、又大又深，里面裝滿了熱油！這口大鍋還是當(dāng)年雷老掌柜開業(yè)的時候宴請來賓用的，打那之后就當(dāng)做鎮(zhèn)店之寶給小心地收了起來，沒想到今天給請了出來，看來是早有準(zhǔn)備。

圍觀的人群看呆了，紛紛屏住呼吸，所有人都在猜測羅瘸子這是要……

大鍋被架子架了起來，伙計們又添了幾把柴火，火苗越來越旺，熱氣逼人！

羅瘸子見油熱了，把上衣一脫，露出滿是疤痕的上身，朝四下作了個羅圈揖，喊了一聲：「雷掌柜，我這倆兒子就托付給你了！列位老少爺們，今天姓羅的就要試試這口油鍋！」

說完，羅瘸子拖著瘸腿上了凳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容地走進(jìn)油鍋里，眼睛一閉，往鍋里一蜷縮，一聲不吭！

烈日下，所有人都覺得好像被一股寒氣罩住了一樣，被嚇得頭皮發(fā)麻，噤若寒蟬，只有那油炸人肉的「吱吱」聲在提醒著人們，這不是幻覺，是真的！

幾秒鐘后，人群才爆發(fā)出轟天的一聲喊，有捂眼的，有扭頭干嘔的，還有朝著油鍋作揖的。

羅家的兩個兒子撲通跪倒在地，沖著油鍋磕頭，也不攔，也不喊。

雷掌柜大喊：「羅老爺子，一路走好，您家里人我都管了！」

沒一會，羅瘸子就被炸成了一根「人果子」，也就是人形油條。

雷掌柜叫伙計把尸體撈起來，放在一塊白布上，裹好了，拎到了羅瘸子的倆兒子身邊。

這倆小子眨了眨眼，連滴淚都沒流，拎著還在往外滲油的尸體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康二良這下傻眼了，他做夢都沒想到羅瘸子又狠又絕到這種地步，敢豁出命來相爭，不惜跳油鍋被炸死。他這一跳，從此無人再生爭奪之心，奠定了子孫們永世衣飯根基。

事已至此，要想扳回這局，他自己也得跳油鍋才行，不敢跟，那自己今天就算是栽了。思前想后，只得叫康升子帶人回了家。

見康升子不解，康二良就說：「那館子二十幾年前就讓海河上的羅瘸子給『吃』了，有他罩著，誰都不敢去惹事，你倒好，敢捅這個馬蜂窩！」

「不過人家既然已經(jīng)劃出道了，那咱們?nèi)旌缶腿@個羅瘸子，江山輪流坐，他姓羅的也該小孩拉屎——挪挪窩了！」

三、人果子

三天后，雷家菜館門口人頭攢動，眼看一場「好戲」即將上演。

一邊是康升子跟他爸，伙著那幾個小混混；一邊是帶著兩個兒子的羅瘸子。

雙方見面拱手問候，倒也挺客氣。

康二良笑著說：「羅爺，小孩子不懂事，還是把您驚動了?！?/p>

羅瘸子略一抱拳：「老了，名氣也沒了，年輕人都不認(rèn)識我，今天也是帶著兩個犬子過來見見世面?！?/p>

兩邊看似客氣，實則暗潮涌動。

這羅瘸子是個人物，六十多歲，須發(fā)皆白，一條白色的發(fā)辮細(xì)的剩不了幾根頭發(fā)。他早些年是做「攔河取稅」的勾當(dāng)起家的，在海河狹窄處攔一道大繩，帶著人把守。過往船只必須給錢方能通過，否則就會遭到毒打。他的一條腿就是在一次械斗中被打殘的。

打過照面之后，康二良也不多說，讓人在地上鋪了一堆柴火木炭，點燃后，架上了一張大鐵板。

濃煙中，鐵板燒紅。

只見康二良笑嘻嘻地沖著羅瘸子拱了拱手，說了句：「承讓了?！闺S即挽起褲腿、脫下鞋襪，竟赤腳踏上鐵板！

「好！好！」看熱鬧的人不嫌事兒大，越是刺激越是帶勁。那康二良的腳底板被燙的「滋滋」作響，每走一步，鐵板上就留下一個黑腳印?？瞪舆@才明白，他爸爸也不是白混的。

羅瘸子只是坐在邊上觀瞧，抽著煙，一臉譏笑，仿佛這一切在他眼里只是蒼蠅尥蹶子——小踢蹬。

康二良面不改色地在鐵板上走了幾圈才下來，雖然疼到全身汗透衣服，但是仍談笑自如，向羅瘸子投去挑釁的目光。

幾個小混混趕忙上前把他架到邊上，自有那雷家老店請來的醫(yī)生負(fù)責(zé)上藥。

人群爆發(fā)出雷鳴般掌聲，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的畫面會更刺激緊張。

只見羅瘸子不緊不慢地站起身，沖菜館伙計喊了聲：「請大鍋！」

幾個伙計從后廚抬出一口大鍋，直徑一米多、又大又深，里面裝滿了熱油！這口大鍋還是當(dāng)年雷老掌柜開業(yè)的時候宴請來賓用的，打那之后就當(dāng)做鎮(zhèn)店之寶給小心地收了起來，沒想到今天給請了出來，看來是早有準(zhǔn)備。

圍觀的人群看呆了，紛紛屏住呼吸，所有人都在猜測羅瘸子這是要……

大鍋被架子架了起來，伙計們又添了幾把柴火，火苗越來越旺，熱氣逼人！

羅瘸子見油熱了，把上衣一脫，露出滿是疤痕的上身，朝四下作了個羅圈揖，喊了一聲：「雷掌柜，我這倆兒子就托付給你了！列位老少爺們，今天姓羅的就要試試這口油鍋！」

說完，羅瘸子拖著瘸腿上了凳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容地走進(jìn)油鍋里，眼睛一閉，往鍋里一蜷縮，一聲不吭！

烈日下，所有人都覺得好像被一股寒氣罩住了一樣，被嚇得頭皮發(fā)麻，噤若寒蟬，只有那油炸人肉的「吱吱」聲在提醒著人們，這不是幻覺，是真的！

幾秒鐘后，人群才爆發(fā)出轟天的一聲喊，有捂眼的，有扭頭干嘔的，還有朝著油鍋作揖的。

羅家的兩個兒子撲通跪倒在地，沖著油鍋磕頭，也不攔，也不喊。

雷掌柜大喊：「羅老爺子，一路走好，您家里人我都管了！」

沒一會，羅瘸子就被炸成了一根「人果子」，也就是人形油條。

雷掌柜叫伙計把尸體撈起來，放在一塊白布上，裹好了，拎到了羅瘸子的倆兒子身邊。

這倆小子眨了眨眼，連滴淚都沒流，拎著還在往外滲油的尸體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康二良這下傻眼了，他做夢都沒想到羅瘸子又狠又絕到這種地步，敢豁出命來相爭，不惜跳油鍋被炸死。他這一跳，從此無人再生爭奪之心，奠定了子孫們永世衣飯根基。

事已至此，要想扳回這局，他自己也得跳油鍋才行，不敢跟，那自己今天就算是栽了。思前想后，只得叫康升子帶人回了家。

康二良這回店沒爭成不說，還背上了一條人命。雖然自己沒有性命之憂，傷得也是不輕。但最關(guān)鍵的是，他康二良沒法在天津衛(wèi)混了，只得舉家搬到了京城郊區(qū)。

遠(yuǎn)離了天津，老混混羅瘸子卻在康升子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他經(jīng)常暗自掂量著，以后自己也得干出被人人稱頌的「壯舉」，不過，自己可不能真那么傻去跳了油鍋。要學(xué)，還得學(xué)二馬！

四、搶庫兵

到了京城后，康二良傷是養(yǎng)好了，但心氣也就沒了，踏踏踏實的做了個良民；可康升子卻愈發(fā)活躍起來了。

天津叫混混，京城稱之為流氓。康升子繼承了天津混混的死纏爛打，下手狠辣，再加上腦子靈光，沒用幾天就混成了附近幾條街小流氓的頭頭，帶頭惹事生非，胡作非為。

可普通百姓哪敢惹他們，見了他們都躲著走。連附近的大流氓都不想惹這幫生瓜蛋子，生怕栽到他們手里。

這幫小流氓就以村口破廟為據(jù)點，平時就聚在一起，商量怎么才能揚名立萬，怎么才能搞到大錢。

閑聊中，有個壞小子說起京城的事，提到了此地有這么一種特殊的人群。

這群人非官非商，也不是地主鄉(xiāng)紳，但是身上總帶著現(xiàn)銀，油水極大，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讓人羨慕。

這小子說的人，就是看守戶部銀庫的庫兵。

天子腳下，京師之地，設(shè)在京城的大清銀庫匯集了全國歷年來的稅收銀兩，守備格外森嚴(yán)。

除了管庫的官員，最底下人就是庫兵。他們負(fù)責(zé)輪流搬動庫銀，每月總會進(jìn)出銀庫四五次。

庫兵每次進(jìn)入銀庫都要脫去全部衣服，換上專業(yè)的銀庫服裝。工作完畢后仍要裸體而出，再次接受檢查；目的就是防止他們偷竊夾帶。

但在如此嚴(yán)苛的監(jiān)督下，庫兵還是會得逞。

他們練就了一些常人難以想象的離奇藏銀辦法，什么鼻孔、嘴巴、耳朵眼里，都是他們藏散碎銀子的隱蔽位置。

康升子聽完眼睛一亮，來京城之后，正愁怎么弄錢呢，庫兵這塊肥肉，真是不搶白不搶。反正你的錢來路不正，我搶了你也沒辦法。

于是，這幫小流氓在康升子的帶領(lǐng)下，用了一段時間盯梢踩點，摸清了其中一名胖庫兵上下班的路。

這天晚上，幾個人埋伏在胖庫兵下班必經(jīng)的胡同里，沒過多久，就見他晃著胖大的身軀，提著盞燈籠遠(yuǎn)遠(yuǎn)走來。

康升子見四下無人，就吹了聲哨，這幫小流氓一擁而上，有堵嘴的，有蒙眼的，有捆人的。沒怎么費力，就把這庫兵給綁到了一個附近偏僻的房子里，二話不說，先是暴打了一頓。

這庫兵吃打，在地上滾來滾去，但是嘴給堵了，只能發(fā)出嗚嗚的喊聲。

康升子一使眼色，大家住了手，拿去了堵嘴的東西，但眼睛還蒙著。

這庫兵覺著嘴里空了，馬上就要喊，可喊聲沒出唇，肚子上就挨了康升子重重的一腳，只得齜牙咧嘴痛苦地說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p>

康升子壓低聲音道：「小子，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趕緊把藏著的銀子拿出來，不然老子捅了你！」

這胖庫兵聽出是少年人的聲音，就?；^，連說沒錢。

康升子也不管他，幾個小流氓上手就把這胖庫兵扒得像個白條豬一樣。幾雙手在他的耳朵、鼻子等地方亂掏，竟然真從這家伙的肚臍眼里摳出了一小塊臭烘烘的碎銀子。

小流氓們見錢大喜，康升子卻不為所動，拔出了一把匕首，往庫兵肚子上一頂：「你小子不是說沒銀子嗎？趕緊都掏出來，不然老子就給你這肥肚子放放油水！」說著就輕輕在他肚子上劃了兩下。

這下可把這胖庫兵嚇著了，趕緊交代說自己是把銀子夾在肛門里了，眾人聽后小聲哄笑起來。

康升子本想松綁讓這庫兵自己取出來，可又怕他耍奸逃跑，就指使手下去掏，并承諾，誰要是能掏出來，就可以多得一份銀子。

小流氓們見有銀子，那還能客氣？就把庫兵按住了，掰開屁股就掏。

庫兵為偷銀子，把肛門練得異于常人，幾個小流氓竟然從里面掏出了大小三四塊銀子。疼的這胖庫兵繃緊了全身，汗珠滾滾，卻又不敢慘叫，因為康升子正用匕首頂著他脖子呢。

見銀子到手，康升子帶著這幫小流氓呼嘯而散，把這胖庫兵扔在原地再也不管了。

就這么著，康升子這伙人每隔一段時間，就去搶庫兵的銀子。被搶的人也不敢吱聲，只得這么被黑吃黑，打落了門牙往肚子里咽。

得手幾次之后，他們的膽子越來越大，干脆把庫兵綁票，拿到贖金再放人。

這天晚上，康升子一伙人算準(zhǔn)了時間，又打算故伎重演。

但是這回，他們碰上了硬碴子。他們在向兩個庫兵動手時，發(fā)現(xiàn)其中一人竟然是個練家子！

康升子等人雖然帶著短刀匕首，但畢竟是花拳繡腿，跟練家子比，就是雞蛋碰石頭。轉(zhuǎn)眼間就被打得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沒一會工夫，現(xiàn)場就剩了康升子自己，他拿著匕首且戰(zhàn)且退，分毫不懼，盡顯天津混混的正宗傳承。

可惜他也只是借著幾分勇力，劃傷了那人的胳膊，沒堅持一會兒就被拿了，直接扭送到了附近的大興縣衙。

原來，一名庫兵身份不假，但是會功夫的人，是庫兵花錢請的鏢師。庫兵吃過虧后，就想出了這一招，以擒賊的名義把康升子送了官。當(dāng)然，這一天他肯定沒有夾帶庫銀。

誰知道，大興縣衙的李典使聽完了案情之后，倒挺欣賞這康升子。他的轄區(qū)里，治安混亂，案子多的讓人頭痛，手下的衙役又多是混飯吃的，真出力的不多。

像是康升子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流氓，尤其是還有著心黑手狠又機靈的勁頭，可以為自己所用。于是就對他說：「康升子，我素知你平日的作為，但是我覺得你是個可造之才，如果你愿意，不如在我手下聽用如何？」

這典使官其實就是衙門里不入流的佐雜官，掌管緝捕、稽查獄囚、治安等事宜。別看沒什么官職，但是管理地方的實事，還是有些權(quán)力的，正所謂縣官不如現(xiàn)管。

康升子哪還分不出其中的利弊，眼珠一轉(zhuǎn)，就答應(yīng)下來。

五、發(fā)跡

有了衙門里的人當(dāng)后臺，康升子就不再干那些街面上小流氓干的營生了。他在李典使的授意下，把之前跟自己混的小流氓們組織起來，一轉(zhuǎn)眼成了官面上的打手。

自康升子到任之后，李典使的轄區(qū)果然太平了不少。不過那可不是康升子這伙人真的對治安有什么幫助，而是他這個「官派流氓」鎮(zhèn)住了此地所有的大小流氓，無論做了什么案子只要打點好他，他都會帶人去彈壓地面，讓受害人不敢告發(fā)。

此時的大清國已經(jīng)病入膏肓，到處散發(fā)著貧窮，落后和愚昧的味道。官面和流氓聯(lián)手，其實就是清政府已經(jīng)喪失了對民間的控制權(quán)，只能找流氓混混作為中間代理人。

李典使管轄內(nèi)的寶局子、妓館等等見不得光的買賣，他也逐一上門去勾結(jié)串連，從中包庇開脫，收取好處。

還不止如此，康升子自己私下偷摸干的壞事更多。打死人命、強奸婦女、逼良為娼。只要他想的，就沒有不敢干的。但因為有李典使撐腰，多年以來從未貪過任何官司。

年深日久，李典使從中暴富，而康升子暗中拿得更多，搖身一變，儼然成了大家主富家翁，成了當(dāng)?shù)匾话裕柗Q「小霸王」。

但是康升子發(fā)跡之后馬上變心，要除掉李典使。

一是李典使貪得無厭，求索無度；二是他手里也握著自己不少短處，是個禍害；第三，就是李典使已經(jīng)卸任，手里已經(jīng)沒有實權(quán)了。

康升子暗中叫來自己的幾個弟兄，先是把李典使的小兒子給綁了，再通知李典使親自去贖人，等人到后，就把這爺倆全都刨坑給活埋了。

李典使失蹤，他家中也是亂了一陣，康升子假意去家中慰問。因為他本來就是一直為李家辦事，沒人懷疑他，沒過多久，他順勢把李典使的家業(yè)也給霸占了。

六、攪賭局

這康升子憑借自己的狠毒和機智，人過中年之后，竟掙下了一大份家業(yè)，他搖身一變，成了鄉(xiāng)紳。

他還一改往日混混的行頭，開始長袍短褂、綢緞纏身。表面上談吐文雅、對人和藹客氣，甚至還修廟建寺，開設(shè)粥廠，儼然是個熱衷于慈善事業(yè)的大善人。

實際上，他暗中在京津兩地開了寶局子、妓院，豢養(yǎng)打手，私放高利貸。上勾結(jié)官府，下勾結(jié)黑道，過得好不得意。

平日里無事，就是坐在自己的買賣里喝茶，享受成功人士的樂趣。

這天康升子在天津的寶局子里突然來了一個少年。這少年歪戴小帽，上身赤膊，下著破褲。

見不是?？停€頭正想上前招呼。這少年已經(jīng)來到賭案前，二話不說，掏出匕首就在自己腿上割了一條子肉下來，往案子上一扔。

頓時鮮血就染紅了少年的整條腿，可這少年眉頭也不皺一下，只是斜眼看著管押注的寶官。

賭頭立馬就明白了，這少年是個混混，就是來攪賭局的。要么是想揚名立萬，要么就是想在這拿份例錢。

賭頭滿面堆笑：「這位小爺英雄氣概啊，規(guī)矩我們懂，不過呢，我們這是寶局子，是講究和氣生財?shù)?。整天打打殺殺的，沒什么意思，不如您跟我到柜上，我們出醫(yī)藥費，怎么樣？」

賭客們見有熱鬧，也都停了手，紛紛往這邊看。

少年混混在眾目睽睽之下，顯得有點緊張，臉漲得通紅，受傷的腿也在微微顫抖，不過嘴上還是挺硬氣：「打發(fā)臭要飯的呢！小爺我今天吃定你們這了，就問你們玩得起玩不起！」

賭頭跟寶官對望了一眼，臉往下一拉：「好啊，小爺您發(fā)話，那我們就陪您玩玩。」

一名看場子的混混應(yīng)聲走過來，陰著臉，拿匕首在自己的腿上「噌噌噌」拉下三條同等大小的肉，往寶案子上一扔。這是按照三賠一的定例割肉賠注！

周圍賭客見了大聲喊好，然后都緊盯著寶官手里的骰盅。

一時間寶局子里竟鴉雀無聲，只看見骰盅在寶官手里翻動。那骰子在盅中碰撞的清脆聲響，仿佛敲打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內(nèi)心。

「啪！」寶官把骰盅拍在案上，輕輕打開，全場頓時一陣呼喊，竟是那少年輸了！寶官把那少年的腿肉摟到自己一邊，挑釁的望向他：「小爺，還賭嗎？」

少年面如死灰，嘴唇顫抖著，顯然是沒想好下一步應(yīng)該怎么辦。

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突然有人在眾人背后朗聲大笑：「這位小友，咱們不玩這個了！」大家回頭，原來是康升子來了。

這康升子穿綢裹緞，手上戴著七八個金戒指，人已經(jīng)開始發(fā)胖，早就沒有少年時的桀驁。要不是目光中著一股戾氣，一眼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大財主。

這天他其實就在寶局后邊坐著喝茶，聽人報前邊有人來攪局，也是挺新鮮，因為他康升子名頭太大，輕易沒有人敢上他這搗亂。

混混攪賭局這事，在天津并不少見。要么寶局子把混混打跑了，要么寶局子定期給混混一份例錢。

他倒是想瞧瞧，哪個不要命的敢來自己的地盤鬧事。

見是一個毛頭少年，康升子不知怎么想起自己年輕時混街面的事了，心里冷笑一聲：「倒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p>

于是他分開人群，先拿話鎮(zhèn)住場子，見大家都看自己，就叫人扶著看場子的混混去上藥，又看著少年微笑道：「來啊，給這位小友也上上藥?！?/p>

賭頭頓時應(yīng)聲端上來一樣?xùn)|西，眾人一看，倒吸一口涼氣！

原來，這賭頭拿來的哪是什么藥，是一碗大粗鹽粒子，一粒粒的有半顆綠豆那么大。

這是海鹽，一般做菜的時候都要碾細(xì)了使，只有腌咸菜的時候才這么大粒的用。

康升子在少年面前大馬金刀的一坐，抓起一把粗鹽，瞇眼微笑說道：「小友，我?guī)湍阒沃蝹?！?/p>

說完就把粗鹽撒在少年的傷口上用力揉搓！頓時，鮮血和著黃色的液體隨著他的手不斷地往下滴落。

這哪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酷刑，可這就是混混攪賭局要經(jīng)受的必然流程！

少年此時的臉已經(jīng)疼到扭曲了，他張了張嘴，剛罵出兩個臟字，就忍不住慘叫起來，緊接著就翻滾到地上，叫得聲音如同殺豬宰牛般。

康升子滿臉輕蔑，甩了甩手上的血和粗鹽，站起身來向四周作揖：「不好意思，一點小事，擾了各位的興致，大家繼續(xù)玩啊?！?/p>

然后冷冷地對地上慘嚎的少年說：「小友，混混這行，不好玩！」說完一擺手，讓賭頭和伙計把這少年給扔到了大街上。

對于混混們來說，挨打喊痛，就算栽了，就跟康升子他爸當(dāng)年斗羅瘸子一樣，別人劃出得道，你玩不起，那以后也別想混了。

對康升子來說，這就是他混混生涯中的一件小事，轉(zhuǎn)眼就忘了個干凈。

七、殞命

這天晚上，康升子從寶局子回家，他喝了點酒，也沒帶人，準(zhǔn)備上新園澡堂子泡個澡，外帶著剃頭刮臉再加個頭部按摩，這是他上了年紀(jì)之后的一大愛好。

忽然間，他感到一件尖利的東西頂在后腰上。

康升子心里一驚，知道是把匕首。趕忙甩出幾句場面話：「朋友，有什么話好好說，我兜里有銀票?！?/p>

他一邊說一邊慢慢轉(zhuǎn)身，明亮的月光下，他覺著這人有點眼熟，定睛一看，拿匕首的竟是那攪鬧寶局子的少年。

見是他，康升子的酒勁下去不少，馬上陪著笑說：「我還當(dāng)是誰，原來是熟人，這位小爺，您有什么事？」

少年一條腿有點跛，但是眼神像匕首一樣寒冷：「康升子，那天小爺我栽到你手里，是我尿了，不過呢，你也別得意，今天我就捅了你?！?/p>

康升子上了年紀(jì)后，一直都是鄉(xiāng)紳打扮，不過，他的袖子卻比普通人長，因為他在袖筒子里暗藏著一把匕首。

年輕的時候他壞事沒少干，到現(xiàn)在也是隨時防著別人報復(fù)。

此刻他就趁著跟少年說話的機會，慢慢地把袖子里的匕首往手里褪。

可等他褪了兩下，汗就下來了，原來他今天忘了帶家伙，這袖子里沉甸甸的是他的折扇！

康升子反應(yīng)也夠快的，他突然把扇子往少年臉上一扔，扭頭就跑。

少年反應(yīng)更快，見有東西扔過來，用手一擋，接著幾步就追上了康升子，一刀就扎在了他肩膀上。

康升子肩上吃痛，腳下一亂，當(dāng)時就摔在了地上，一陣寒氣從內(nèi)心中升上來。

他此時什么也不顧了，連聲求饒：「小爺饒命，我把我那寶局子送給你了，千萬別殺我！」

那少年哪還聽他說什么話，用匕首瘋狂地照著康升子扎了二十幾刀，幾乎刀刀都扎透了身體。

康升子象被血給淹沒了一樣，他想說點什么，嘴一張，只噴出了更多的血，想伸手去抓，卻軟弱無力地抓了個空。

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當(dāng)年被炸成人果子的羅瘸子就站在眼前，還有很多被他害死的人，也圍了過來。

康升子最后掙了兩掙，人就死了。

那少年收起匕首，半瘸著腿消失在了夜色中。

八、結(jié)語

康升子這種流氓混混，在舊社會并不少見。他們都是那個時代，因種種社會的弊病而沉積下來的渣滓。

少年時爭好勇斗狠，中年時狂斂家業(yè)，老年縮頭藏腦。

作為社會上暴力性力量的一部分，他們遵循著自己的原則。

他們赤裸裸地滋擾社會，給民眾造成痛苦?？伤麄冏约?，也被流氓的身份和行為所裹挾，從而走上不歸路。

直至解放后，腳行、賭場、妓院、煙館這種被流氓混混所把持的行業(yè)才真正被取締。流氓混混所滋生的惡土也被鏟除干凈。

參考資料：

《中國流氓史》

《流氓的歷史》

《舊天津的新生》

《舊中國三教九流揭秘》

《從天津腳行制度看近代搬運業(yè)》

《清代國庫制度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