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之夕
煙沒有點著。
不知道為什么,六月的風(fēng)卻有點冷。
火機沒有再次點起,我只能試圖把那根煙支在石階上。
她會來嗎?我想。
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想起了施蟄存,那篇小說應(yīng)該叫《梅雨之夕》。
那個女人,神秘、性感,氣氛則曖昧,“我”則感性而略帶神經(jīng)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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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jīng)失業(yè)一個月了,自從發(fā)現(xiàn)了縣中后面這個荒蕪的小園子,我省去了二十元的咖啡錢。
在園子的正中,有一個小湖,湖水接近枯竭。
在之前,我一直去那個咖啡廳。
里面的東西不貴,挺適合學(xué)生與年輕情侶。
去了十次八次,有的服務(wù)員已經(jīng)認(rèn)識我了。
我只點一杯最便宜的咖啡,然后一坐就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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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一種薄荷煙,便宜,在我讀初中的時候,有個同學(xué)給我點上的就是這種煙。
第一次抽的時候,一邊裝酷,一邊嗆得流眼淚。
后來,我女兒對我說:爸,以后我一定供你抽華子。
我問她為什么,她說,如果我不是有時候帶她去肯德基,我不至于抽那薄荷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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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場景,在一個月前的那次只差一點的車禍發(fā)生時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
我以為我要死了,期待著往事一幕一幕在腦海里迅速閃過。
可除了那個場景,我只是在想,早上給女兒買的那袋奶粉到底是45元還是54元。
那輛貨車在我面前停了下來,我沒聽清楚司機下車罵罵咧咧在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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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說:哦,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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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離開的時候,把房子給了我和女兒。
我想想,還挺感激她。
像我這樣的,有個女兒已經(jīng)不錯了,何況還有了個房子。
我在機關(guān)工作,沒有編制,一個月兩千五。
除了抽煙,我?guī)缀鯖]有不良嗜好。如果喜歡讀書算是個好習(xí)慣,我甚至還擁有這個好習(xí)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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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書讀得多,我竟然能夠靠寫東西賺幾個錢。
我把這筆錢分成兩部分。
大部分用于帶女兒去肯德基。
小部分用于買書。
我不是太講究買的書是不是盜版,但不管什么書,我在買前會計算,打折以后一頁紙是否會超過五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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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我知道要被辭掉的時候,我在包里放了一把刀。
包是度蜜月時候的禮物。
刀長一尺一寸,我很久都沒有去過他的辦公室。
在十年以前,我們曾經(jīng)一個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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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遞了根煙給我,不知道為什么,華子的味道讓我有點不適應(yīng)。
我把包放在他的辦公桌上,拉鏈沒有拉上。在他的角度,應(yīng)該能夠看到刀。
他猛吸一口煙:我也沒辦法。
我說:哦。
他猛吸一口煙:你女兒挺可愛的,喜歡吃肯德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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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吸一口煙,說:操!
前面沒有說: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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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去跑了外賣。
只有半天,我的腰就直不起來了。
我忽然想起,我已經(jīng)四十二歲了,經(jīng)常晚上八點多就睡著了。
女兒做作業(yè)的時候,我就在一邊點根煙,看書。
然后就坐在那里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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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就指著多寫幾篇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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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咖啡廳離家不近,主要是,便宜。
而且,我又不是唐諾。
我在那家咖啡廳寫稿,用手機。順便,打發(fā)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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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人,神秘得性感。
我總是會想起施存蟄和《梅雨之夕》。
她一個星期在咖啡廳出現(xiàn)了三次,總是素色帶花連衣裙,左手拿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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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第四次出現(xiàn)在咖啡廳后,我決定看看她去向哪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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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得不快,那天正下著雨,她沒有雨具,風(fēng)輕輕拂起她的頭發(fā),一路上人來人往,但碰到她,都四下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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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卡車快速閃過,與她的不緊不慢形成種種不和諧,水洼激起的水花濺在她那素色長裙上,然后迅速擴張成一團灰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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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著這些花,抵達了這座荒廢的小園子。
她站在湖邊,點起一根煙。
是薄荷味的嗎?我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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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我不再去那家咖啡廳。
我習(xí)慣坐在小園子前的臺階上,抽完一整包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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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這個月恰逢梅雨。
不知道她有沒有再去過那間咖啡廳,但卻沒再來過這里。
九月的風(fēng),卻有點冷。
我把煙支在臺階上,裹緊了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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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的雨,讓湖水上漲了許多。
它能把我淹沒嗎?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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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步一步走向它,風(fēng)越來越大,我渾身濕透,卻莫名燥熱。湖水向我涌來,它們像溫柔的手在撫摸著我的肌膚,我決定走向湖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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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心,湖水能沒過我的頭嗎?
手機鈴聲響起,是女兒喜歡的蠟筆小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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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往事一幕一幕在腦海回放,手機接通了,是女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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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
爸!
你在哪里?
我把菜熱了,你早點回來吃。
我要做作業(y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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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關(guān)上手機,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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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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