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我們之間的聯(lián)系會超越時間和空間?！?/p>

“就算是海洋沸騰、大氣消失，就算我們的衛(wèi)星接連墜入重力的漩渦，就算我們的太陽兇惡的膨脹，無情地吃掉它的孩子直至萬籟俱寂……我們也一樣能再見面?！?/p>

“在那用黑暗和星點光芒裝飾的文明盡頭，我們也一樣會再見面?！?/p>

他聽見過去的“那個人”的聲音。

他看見“那個人”的身影。

幾乎和那次突如其來的回憶一樣，這個無比真實的“人”十分隨意地坐在他的床邊，她的雙手撐在床沿上，似乎隨時準備要站起來。

他很確信自己正看著的這個人，這位名為普瑞賽斯的女子對他有著非常特別的意義，如果這是夢境的話，應該算得上是美夢了。

他嘆了口氣，感覺咖啡殘余的氣息混合著尚未清潔的口腔的臭味從后面沖進了鼻腔。

如果不是夢境，那么就是自己瘋了。

“我們終將重聚?！?/p>

“普瑞賽斯”微笑著，上半身向著他傾斜了過來。

“這是幻覺嗎？”他問道，隨后便因為自己問題的自相矛盾而感到荒謬：如果他確信眼前所見并非真實，開口詢問是毫無意義的。

“那要靠你自己去確認。”女子站了起來，背著雙手再次轉(zhuǎn)向了他：

“現(xiàn)在你準備怎么做？”

這可真是太奇怪了，他心想，在沒有更多相關(guān)記憶的情況下，他仍然對伸出手去觸碰，不，擁抱普瑞賽斯有著難以遏制的渴望。但最終他只是從床上坐了起來，習慣性地將雙手指尖對在一起，然后輕輕按壓著還有些酸痛的鼻梁。

“在夜半闖進紳士的房間說些奇怪的話，這可不該是一名淑女所為?！?/p>

“啊，你果然是會說這樣的話。”

他聽見女子離去的腳步聲，聽見她打開房間的大門然后又關(guān)上，于是逐漸遠去的腳步聲立刻歸于靜謐。

在這段時間里，他一動也沒動，直到隔夜的泡面湯的醬料味道混雜著不屬于料包風味的酸味飄入他的鼻腔他才回想起來，房間需要好好收拾一下了。

“PRTS……”他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開始下達指令：

“把半小時之內(nèi)我房間的訪問記錄和監(jiān)控錄像全部復制一份發(fā)送給我，馬上就辦?！?/p>

“好的，博士?！?/p>

至少這個電子化的聲音……

應該是真的。

——————

他檢查了第一遍錄像。

房內(nèi)空無一人，走廊亦然，但他在夜半驚醒后的舉動則與之前的記憶別無二致。

然后他檢查了第二遍，依然如此，理所當然地，床沿上也沒有留下曾經(jīng)有人坐過的痕跡。

在接下來的兩分鐘里他放任自己的一切思緒和直覺漫無目的地對任何一種可能性進行分析，然后他穿上了外套，如同往常一樣用服飾遮掩住了自己的面孔。

“PRTS，”在抄起那已經(jīng)開始淪為新生命溫床的泡面殘留物，將汁水倒進水槽，容器丟入垃圾桶之后，他下達了醒來后對人工智能系統(tǒng)的第二個指令：

“告知我凱爾希醫(yī)生當前的位置?！?/p>

“和平時一樣，在手術(shù)室，此外，系統(tǒng)偵測到您當前心率加速，瞳孔擴張，系統(tǒng)判斷您當前——”

“保留結(jié)論，我知道這些癥狀代表什么?！?/p>

見了鬼了，他想，居然要主動去找凱爾希醫(yī)生。

更讓人牙酸的是這下意識在腦子里冒出來的粗口偏偏還像是真的。

——————

“你認為你剛才看見了普瑞賽斯可能是因為受到了源石技藝的影響？”

凱爾希醫(yī)生大約沒在生氣，但光是坐在那就頗有不怒自威的模樣。

“這只是假設(shè)之一，從已知的情報來看，可以讓目標對象看到幻象的技藝是存在的……”在發(fā)現(xiàn)凱爾希的雙眼開始瞇起后，他立刻中斷了對假設(shè)的陳述，緊急補充了一些必要的解釋，“我不認為阿米婭和這件事情存在主觀上的關(guān)聯(lián)，但有沒有這種可能性，源石技藝的影響可能持續(xù)到一段時間之后，或者在非指定的目標上產(chǎn)生效果？”

“在當前沒有證據(jù)能夠支持這一假設(shè)。”

“那么我們有必要討論一下其它的……”

他的目光越過凱爾希的肩膀，看著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手術(shù)室門口，正對著這邊露出微笑的普瑞賽斯。

“凱爾希醫(yī)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同事?！?/p>

“普瑞賽斯”朝著這邊走來，在凱爾希的身邊停下，似乎是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后者的耳簇。

博士感覺喉嚨有點發(fā)干，在勉強用新分泌的唾液壓下這種異常感之后，他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如實轉(zhuǎn)述了出去：

“……情況有點變化，我現(xiàn)在又看見‘她’了，從我的視角看過去，她正在你左手邊約二十公分的位置。”

兩只貓耳的剪影在博士的視野中重疊了一小會兒，而后又再度分開：

“我可以告訴你，那里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p>

“是的，我對這個結(jié)果并不意外，但至少我已經(jīng)搞清楚了兩件事：其一，目前為止只有我才能看到‘普瑞賽斯’；其二，她絕不是‘普瑞賽斯’?！?/p>

“第二個結(jié)論的理由是？”

“普瑞賽斯不可能認識你，可我看到的‘她’能叫出你的名字?！?/p>

博士感覺自己的心情變好了一些，雖然看到幻象本身意味著“異?！保绕饘ζ鋪睚埲ッ}一無所知這種令人惱怒的狀況來，幾個較為肯定的結(jié)論可以為之后的分析打下不錯的基礎(chǔ)。

“那么，先給你做個檢查，我去準備儀器，你稍微等一下。”

“啊，這是最合理的做法了?！薄捌杖鹳愃埂甭龡l斯理地坐在了凱爾希剛剛離開的位置上，似乎對當前的這個狀況并不感到懊惱，反而十分高興的樣子。

“你并不真的存在?！?/p>

他脫口而出，對面的女子卻不再發(fā)一言，只是閉口微笑，反而是正在進行準備工作的凱爾希朝這邊不滿地瞥了一眼。

“既然知道幻象并不存在，為什么還要對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