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故事·聊齋志異(九十三)
聊齋志異(二十四卷抄本)·卷二十
390,賈奉雉

一枕游山夢乍回,榮華轉(zhuǎn)眼賸寒灰。
少年盛氣消磨盡,自有樓船接引來。
賈奉雉,是甘肅平?jīng)鋈?。他的才名冠絕一時,但是科舉考試卻總是不中。
有一天,他在道上遇見一位秀才,自稱姓郎,風(fēng)度很瀟灑,言談也很有學(xué)問。賈奉雉就邀他一起回到家里,拿出自己的八股文習(xí)作向他請教。郎生讀完后,不很贊許,說道:“您的文章,科試得個第一名肯定有余,然而鄉(xiāng)試考場想取個榜尾恐怕也不夠格?!辟Z奉雉說:“那怎么辦呢?”郎生說:“天下之事,仰著頭踮起腳去高攀倒很難辦到;而低下頭去俯就卻容易得多,這些道理還用得著我來說嗎!”于是指出了一兩個人和他們的一兩篇文章作為標(biāo)準(zhǔn),大致都是賈奉雉最看不起而不屑一提的。賈奉雉聽完后,笑著說:“學(xué)者作的文章,貴在能歷久不朽,即使把它列入八珍美味之中,也應(yīng)當(dāng)使天下人不認為過分才是。像你所說的這兩個人,用那樣低劣的文章來獵取功名,雖然登上顯貴的臺閣高位,他們?nèi)匀皇堑唾v的?!崩缮f:“并非這樣。有的人文章雖然寫得好,但是由于他的地位低賤卻不能流傳。您要想死抱著自己的卷子一直到老那就罷了;否則,連那些主考官們,都是靠這等劣質(zhì)貨色爬上去的,恐怕不會因為看了你的好文章,就會另外換上一副眼睛和肝肺腸子的。”賈奉雉最終不說話了。郎生起身笑著說:“你還是年輕氣盛啊!”于是告辭走了。這一年鄉(xiāng)試的時候,賈奉雉趕考又落榜了。他心情郁悶很不得志,漸漸想起郎生說過的話,就拿出以前他所指出的那一兩個人的文章來勉強閱讀。可是還沒讀完,就先昏昏欲睡,心里疑惑,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按郎生說的辦。
又過了三年,鄉(xiāng)試的日期將近,郎生忽然來到,兩人相見非常高興。郎生于是拿出自己所擬好的七篇八股文的題目,讓賈奉雉來作。過了一天,他就索要文章來看,認為寫得不行,再讓賈奉雉重作;作完了再看,又說不好。賈奉雉便開玩笑地把以往自己參加鄉(xiāng)試未中的卷子找出來,將里面那些蕪雜冗長、空洞浮泛難以見人的詞句集中起來,胡亂拼湊成文,等郎生來了又讓他看。郎生一看高興地說:“這一回可以了!”就讓他熟記,一再叮囑不要忘了。賈奉雉笑著說:“和您實說吧:這些東西都不是我心里想寫的,轉(zhuǎn)眼就忘了,即便受責(zé)打,也不可能再記起它了?!崩缮跁琅赃叄脖浦Z奉雉朗誦了一遍;又叫他脫去上衣露出脊背,用筆在上面寫上了一道符,臨走出門時說:“僅有這些就足夠了,可以把其它的書都束之高閣了?!辟Z奉雉檢查了一下自己背上的符,想洗也洗不掉,已經(jīng)滲透到皮肉里面了。
賈奉雉進了鄉(xiāng)試考場中,一看發(fā)下來的試卷題目,郎秀才所擬的七道題一道也沒漏下?;叵胱约阂郧皫状嗡鞯奈恼拢闹幸黄H?,怎么也記不起來了。惟有那篇開玩笑拼湊的文章,仍歷歷在心。但他手握毛筆,始終感到寫那樣的文章太丟人;想稍作一下更改,但反復(fù)苦想,竟然不能改換一字。太陽偏西了,賈奉雉只得按著記憶照直抄錄下來交卷出場。郎生等候他已經(jīng)很久了,見面就問道:“怎么回來得這樣晚?”賈奉雉如實相告,并立即求他擦去自己脊背上的符;可是脫衣一看,符已經(jīng)消失了。再回憶考場中的作文,竟如隔世的事情一樣沒了印象。賈奉雉大為驚異,就問郎生說;“您為啥不用這種辦法自己參加考試呢?”郎生笑著說:“我只因沒有這種念頭,所以就能不理會這些文章。”于是約賈奉雉明天到他家里去,賈奉雉答應(yīng)了。郎生走了以后,賈奉雉拿出那七篇文稿自己閱讀,大非本意,怏怏不樂,也不再踐約去訪郎生,便垂頭喪氣地回了家。
過了不久,鄉(xiāng)試榜張了出來,賈奉雉竟位列前三至五名。他又最新閱讀那七篇舊文稿,真是一讀一身汗,讀到最后,好幾層衣服全濕透了。他自言自語地說:“這樣的文章一公布出來,怎么有臉去見天下的讀書人呢!”正在羞愧難當(dāng)之際,郎生忽然來到,說:“你希望考中就中了,怎么還這樣悶悶不樂呢?”賈奉雉說:“我恰好在想,這是用金盆玉碗盛狗屎,真無臉再出去見同人。我將要離家隱居到山林之中,與塵世永絕了?!崩缮f:“這樣做也確實很高明,只是怕你辦不到。果真能行的話,我就能為你引見一個人,可以學(xué)得長生不老,連同千年的盛名,也都不值得留戀了,何況是無意得來的富貴呢!”賈奉雉聽了很高興,便留下他和自己同宿,說:“容我再想想這事?!钡搅颂烀鳎Z奉雉對郎生說:“我的主意已經(jīng)定了!”他也不告訴老婆孩子一聲,竟飄然離家出去了。
他倆漸漸地進了深山,到了一處洞府,里面別有一番天地。有個老人坐在堂上,郎生叫賈奉雉過來參拜老人,稱呼他師父。老人說:“怎么來早了?”郎生說:“他修道的決心已經(jīng)下定了,盼望師父能收錄他?!崩先讼蛸Z奉雉說道:“你既然來了,必須把自己的身子一并置之度外,這樣才能得道?!辟Z奉雉很禮貌地連連答應(yīng)著。郎生把他送到另一處院子里,給他安排好睡覺的地方,又為他拿來吃的糕餅,這才走了。賈奉雉見這房子也還精致清潔;只是門上沒有門扇,窗上沒有窗欞,里面僅有一張小書桌和一張床鋪。他脫下鞋子上了床,月光已經(jīng)從門窗中射進來了。他感到肚子稍微有點餓,就拿過糕餅吃起來。糕餅的味道很甜美,只吃了一點就飽了。心里暗想郎生一定還再回來,但是坐了很久卻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只覺得屋子里充滿了清香味,自已的臟腑也竟然清晰透明起來,里面的脈絡(luò)都能歷歷可數(shù)。忽然聽見屋外有很尖厲的聲響,就像貓抓癢的動靜。賈奉雉從窗子向外一看,原為是只老虎蹲在屋檐下面。乍一見老虎,他嚇了一大跳;轉(zhuǎn)而想起了師父說的話,就又收回了心神,端坐在那里。老虎好像知道里面有人,隨即進屋走近床鋪,使勁用鼻子吸氣,把賈奉雉的腳和腿聞了個遍。不一會兒,聽到院子里有東西鳴叫亂撲楞,像是雞被綁住了,老虎立即迅速奔出屋去。
賈奉雉又坐了一會兒,一個美女進了屋,蘭麝熏香撲面而來,她悄然無聲地登上了床,趴在賈奉雉的耳朵上小聲地說道:“我來了。”一說話,散發(fā)出一陣口脂的香氣。賈奉雉緊閉雙眼,一點也不動心。美女又低聲說:“睡著了嗎?”聲音很像他的妻子。賈奉雉的心略微動了一下,可又一想:“這都是師父為了試探我耍弄的幻術(shù)罷了?!币廊婚]著眼睛。美女笑著說:“老鼠動了!”當(dāng)初,賈奉雉夫妻和丫鬟同住在一屋,歡愛時恐丫鬟聽見。就背后約好一句暗語說:“只要說‘老鼠動了’,就開始親熱。”如今賈奉雉忽聽這句話,不覺大為動心,睜開眼仔細一看,真是他的妻子無疑。就問她道:“你怎么會來到這里?”妻子回答說:“郎秀才怕您自己寂寞想回家,派去了一位老太婆領(lǐng)我來的?!闭f話之間,兩人偎靠在一起,妻子對他離家出走時沒說一聲非常怨恨。賈奉雉安慰地好長時間,她才高興地和他親熱起來。過后,天也快亮了,聽見師父怒斥的聲音,離院子越來越近。賈妻急忙起來,見無處藏身,就翻過矮墻走了。不一會兒,郎生跟在師父身后進了門。師父當(dāng)著賈奉雉的面用棍子打了郎生,隨后便叫他把賈奉雉趕出去。郎生也只好領(lǐng)著賈奉雉從矮墻上出去了,說道:“我對您的期望有點過分,未免太激進了;沒想到你的情緣未斷,連累我也挨了責(zé)打。你從這里暫且回去,我們以后再見的日子不遠了?!闭f完為他指明了回家的路,兩人于是拱手而別。
賈奉雉在山上俯視自己的村子,原來就在眼前。心想妻子步小走得慢,一定還在半路上。他疾奔了一里多路,已經(jīng)到了家門口。只見房屋院墻破敗不堪,不是原來的老樣子了;村里的老人小孩,竟然沒有一個認識的。心里這才感到驚異,忽然想起漢朝的劉晨、阮肇二人遇仙后從天臺上返回家園時【這個故事見于《幽明錄·劉晨阮肇》】,所見情景和今天的模樣非常相似。他沒敢再進家門,就在對門坐下休息。過了很久,有個老翁拖著根拐杖從里面出來。賈奉雉向他拱手行禮,問道:“賈奉雉家在哪兒?”老翁指著賈宅說:“這就是。莫非您要問那樁奇事嗎?我全都知道。相傳這位賈公當(dāng)時聽說自己考中了舉人就逃走了;走的時侯,他的兒子才七八歲;后來到了十四五歲的時候,賈夫人忽然又大睡不醒。兒子在世的時候,冷了熱了還能夠為母親換換衣服;等到兒子死了,兩個孫子很窮,房子也拆毀了,只好用木頭扎了架子,蓋上點草苫子給賈夫人遮蔽風(fēng)雨。一個月前,賈夫人忽然醒過來,屈指一算已經(jīng)一百多年了。遠近的人聽說這件奇事,都來尋訪觀看,近幾天的人才少了點?!辟Z奉雉聽說恍然犬悟,說:“老翁有所不知,賈奉雉就是我呀?!崩衔檀篌@,急忙走去告訴賈家的人。
此時賈奉雉的長孫早死了;他的次孫賈祥也已經(jīng)到了五十多歲。孫子認為他長得年輕,懷疑他是冒充偽裝。不多時,賈夫人出來,才認出他來。頓時淚流不止,叫著他一塊進了家門。夫妻二人苦于沒有房子,只好暫時進了孫子的屋里。一時男女老幼,跑來擠滿了一屋,都是賈奉雉的曾孫、玄孫輩,大都粗俗無知。長孫媳婦吳氏,買酒并準(zhǔn)備了粗茶淡飯招待他們;又叫小兒子賈杲和媳婦,同自己共住一屋,倒出房子清理干凈讓祖父母去住。賈奉雉住進了為他準(zhǔn)備的房子,里面煙熏火燎的氣味再加上小孩子的尿味,實在難聞。住了幾天,他悔恨得不得了。兩個孫子家分別輪換著供給他們吃喝,飯菜做得很不對口味。村里人因為賈奉雉百年新歸,天天請他去喝酒;然而賈夫人卻經(jīng)常吃不上飽飯。長孫媳婦吳氏是讀書人家的女兒,很懂閨訓(xùn)家規(guī),對祖父母一真很孝順。而次孫賈祥家里送的飯菜越來越少,有時得呼喊著才給他們送一點來。賈奉雉很生氣,就帶著夫人離開這里,到東村設(shè)帳教學(xué)去了。他常對夫人說:“這次回家我非常后悔,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不得已,只好再重操舊業(yè),倘若心里不再感到羞愧的話,要想富貴也并不是難事。”
過了一年多,長孫媳婦吳氏還時時給他們送些東西來;而次孫賈祥父子竟然和他們斷了來往了。這一年,賈奉雉考中了秀才??h令很看重他的文才,便厚厚地贈送錢財資助他,從此家里稍微富裕了起來。賈祥也漸漸地來近乎他。賈奉雉把他叫進來,算了算過去用他的飯錢,拿出銀子償還了他,并喝斥他離開,永不來往。于是賈奉雉買了一處新宅子,讓長孫媳婦吳氏搬過去同住在一起。吳氏有兩個兒子,大兒在家留守舊業(yè);小兒賈杲很聰明,賈奉雄便叫他和自己的學(xué)生們在一起讀書。
賈奉雉從深山回來以后,腦子更加清晰好用。不久,他參加鄉(xiāng)試、會試連中,成了進士。又過了幾年,賈奉雉以監(jiān)察御史的職銜巡按浙江。他聲名顯赫,家中樓臺歌舞,稱盛一時。但是賈奉雉為人剛正,不媚權(quán)貴,朝中的大官們都想陷害他。他曾屢次上疏請求辭官回鄉(xiāng),一直沒得到皇帝的準(zhǔn)許,不久禍患就發(fā)生了。
原先,賈祥的六個兒子都是些無賴之輩,賈奉雉雖然不理睬并拒絕他們進門,但是他們都利用賈奉雉的勢力作威作福,蠻橫地強占別人的田宅,鄉(xiāng)鄰們都認為他們是些禍害。有個某乙才新娶了個媳婦,被賈祥的次子奪去當(dāng)了妾。某乙本來就詭詐,鄉(xiāng)鄰們又湊錢幫助他去告狀,因此這件事就傳到京城。當(dāng)權(quán)的那些大官于是都紛紛奏章攻擊賈奉雉。賈奉雉毫無辦法來為自己辨白,被關(guān)進牢獄一年多。賈祥和他的次子都病死在獄中。后來賈奉雉奉旨充軍遼陽。當(dāng)時賈杲考中秀才已經(jīng)很久了,他為人非常仁義厚道,名聲很好。賈奉雉夫人后來生的一個兒子,年已十六歲了,就把他托付給了賈杲。賈奉雉夫妻二人這才帶著一個男仆和一個女仆上路赴遼陽。賈奉雉說道:“這十幾年的富貴,還不如一場夢的時間長。如今才知道榮華的官場,都是地獄的境界,悔比劉晨和阮肇多造了一重罪孽呀!”
他們走了幾天,抵達海邊,遠遠地看見有一艘巨大的船向這邊駛來,上面鼓樂齊鳴,侍衛(wèi)們都像些天神。大船靠近岸邊后,從里面走出一個人來,笑著請賈御史上船休息一下。賈奉雉一見那人驚喜異常,一縱身就躍了過去,押解他的官差也不敢阻擋。賈夫人急忙想跟過去,但大船已經(jīng)駛?cè)ズ苓h了,于是她氣憤地投入海中。才漂泊了幾步。就見有個人從船上垂下一條白緞子來,把她引救到船上而去。押解的官差趕緊登上小船,叫劃槳的快劃,一邊追一邊大喊。只聽到大船上鼓聲如雷,和轟鳴的浪濤聲交相呼應(yīng),轉(zhuǎn)眼間就不見了。賈奉雉的仆人認識大船上的那個人,原來他就是郎生。
異史氏說:“世人傳說,明朝崇禎年間臨川的舉子陳際泰,在考場中把答卷寫成之后,一連誦讀了四遍,嘆息地說:“這樣的文章誰人能夠欣賞!”覺得難遇知音,便扔掉重作;因此,科場應(yīng)試的文章不如原來的稿子。賈生因為科試的文章低劣而羞慚逃匿,這確實有隱者的風(fēng)骨。當(dāng)他重返人世,因為生活所迫,再次違心地參加應(yīng)試,這說明貧賤對人的威脅實在太大了?!?/p>
391,胭脂

小劫情天又幾回,辯明冤枉謝良媒。
五花妙判鴛鴦牒,東國爭傳折獄才。
東昌府姓卞的牛醫(yī)有個女兒,小名叫胭脂。胭脂聰明又美麗。她父親很疼愛她,想把她許配給書香門第,但是那些名門望族卻嫌卞家出身低賤,不肯和他家結(jié)親。因此,胭脂已長大成人,還沒有許給人家。卞家對門厐家,他的妻子王氏,性格輕浮愛開玩笑,是胭脂閨房里閑聊的朋友。有一天,胭脂送王氏到門口,看見一個小伙子從門前走過,白衣白帽,很有豐采。胭脂見了,動了心,美麗的眼睛盯住看他。小伙子低下頭,急急走了過去。他走遠了,胭脂還是望著他的背影。王氏看出她的心思,開玩笑說:“象姑娘這樣的聰明美貌,如果配上這個人,那才稱心呢?!彪僦瑑深a漲紅了,羞羞答答不說一句。王氏問:“你認識這個小伙子嗎?”胭脂說:“不認識?!蓖跏险f:“他是南巷的秀才,叫鄂秋隼,父親是舉人,已經(jīng)死了。我從前和他家是鄰居,所以認識他?,F(xiàn)在身上穿著白衣服,因為他妻子死了還沒脫孝。姑娘如果有心,我去帶信,叫他找媒人來說親?!彪僦徊婚_口,王氏笑著走了。
過了好幾天,得不到王氏的音訊,胭脂疑心王氏沒有空閑到鄂秋隼那里去,又疑心人家做官的后代不肯俯就,想來想去,悒悒不樂,思想里丟不開那個人,非常苦惱,漸漸地不想吃東西,病倒在床,神情疲困。正好王氏來看望她,見她病成這樣,就追問她得病的根由。她回答說:“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從那天和你分別以后,就覺得悶悶不樂,生成了這病,現(xiàn)在是拖延時間,早晚保不住性命了?!蓖跏系吐曊f:“我的男人出門做買賣沒有回來,所以沒有人去帶信紿鄂秀才,你生病,不是為了這件事?”胭脂紅著臉,好久不開口。王氏開玩笑說:“如果真為這件事,你都病成這樣,還有什么顧忌的?先叫他夜里來一次聚一聚,難道他會不肯?”胭脂嘆口氣說:“事情到這個地步,已經(jīng)顧不上羞恥了。只要他不嫌我家低賤,馬上派媒人來,我的病自會好;如果偷偷約會,那萬萬不可以!”王氏點點頭,就走了。
王氏在年輕時就和鄰居的書生宿介有私情。出嫁以后,宿介一打聽到她男人出門到外地,就要來和她敘舊交情。這天夜里,正好宿介來,王氏就把胭脂說的當(dāng)作笑話講給他聽,還開玩笑地叫他轉(zhuǎn)告給鄂秋隼。宿介向來知道胭脂長得俊俏,聽見了心中暗喜,認為有機可乘。本想和王氏商量,又怕她吃醋。他就假當(dāng)無心,用話打聽胭脂家里房屋路徑,問得很清楚。第二天夜里,宿介翻墻進入卞家,直到胭脂臥室外面,用手指敲窗。胭脂問:“是誰?”宿介回答:“我是鄂秋隼。”胭脂說:“我想念你,為的是終身,不為一夜。你如果真心愛我,只應(yīng)該早些請媒人來我家,如果說要私下里不正經(jīng),我不敢同意。”宿介假裝答應(yīng),苦苦要求握一握她的手作為定約。胭脂不忍心拒絕他,勉強起床開房門。宿介急忙進門,就抱住了她要求相愛。胭脂沒有力氣抗拒,跌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宿介馬上拉她起來。胭脂說:“你是哪兒來的壞坯子,一定不是鄂秀才。如果是鄂秀才,他是溫柔文靜的人,知道了我生病的根由,一定會愛憐體恤我,哪會這樣粗暴的!你若是再這樣,我就要喊叫,結(jié)果壞了品行,我和你都沒有好處!” 宿介恐怕自己冒名頂替被識破,不敢再勉強,只是要求約定下次再會面的日期。她約定到結(jié)親那一天。宿介說,那太久了,再請她說個日子。她討厭他糾纏不清,就約定等她病好以后。宿介要她給個憑證,胭脂不肯。宿介就捉住她的腳,脫下她一只繡花鞋出房門。胭脂叫他回來,對他說:“我已經(jīng)把身體許給你了,還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恐怕事情弄僵,給人講壞話?,F(xiàn)在,繡花鞋已經(jīng)到你手里,料想你是不肯還我的。你將來如果變心,我只有一條死路!” 宿介從卞家出來,又到王氏那里去過夜。睡下以后,心里還想著那鞋子,暗地里摸摸衣袖里,鞋子竟不見了。馬上起來點燈,抖衣服搜尋。他問王氏拿沒拿他的東西,王氏不睬他,就疑心王氏把鞋藏了。王氏見他急成這樣,故意笑他讓他疑心,逗他講明白。宿介知道隱瞞不住,就把實情都說給她聽。講完,就打著燈籠在門外各處找,還是找不到。他心中懊惱,只得回房睡覺,私想幸而深夜沒有人看見,那只鞋掉了,一定還在路上。一清早起來出門去找,到底沒有找到。
先前,街坊上有個叫毛大的,游手好閑,沒有職業(yè),曾經(jīng)勾引過王氏,沒有得手。他知道宿介和王氏私通,總想捉住他們來脅迫王氏。這一天夜里,毛大走過王氏門口,推推門,門沒有閂上,他就偷偷走進去。剛到窗外,腳下踏到一樣?xùn)|西,軟綿綿的。抬起來一看,是汗巾包著的一只女鞋。他伏在窗下偷聽,聽到宿介講拿到這鞋前后經(jīng)過,聽得很清楚。他高興極了,就抽身出來。過了幾夜,毛大夜里爬墻進入到胭脂家。因為不熟悉門戶,錯撞到卞老漢屋里。老漢向窗外張望,看見一個男人,看他那副樣子,知道是為他女兒而來的。老漢滿心忿怒,拿起把刀趕出來。毛大一見,大吃一驚,反身就逃。剛要爬上墻,卞老漢已經(jīng)追到,毛大急得無處可逃,回過身來把老漢手里的刀奪過來。胭脂的娘也起來了,高聲喊叫。毛大逃不脫,就用刀殺死了老漢,翻墻走了。胭脂的病已經(jīng)好了一些,聽見鬧聲,才爬起床出來。娘和女兒一起打了燈籠一照,只見老漢頭腦開裂,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一會兒就斷氣了。在墻腳根拾到一只繡花鞋,一看,是胭脂的鞋。老太就逼問女兒說是怎么回事,胭脂哭著把過去的事告訴了娘,但是不忍心連累王氏,只說是鄂秋隼自己上門來的。
天亮之后,告到縣里??h官派人拘捕鄂秋隼到案。鄂秋隼為人拘謹,不會講話,年紀(jì)十九歲了,看到生人又羞又怯象個大姑娘,被捕后嚇得了不得,上公堂,不知說什么好,只會發(fā)抖??h官看他這樣,格外相信他殺人是實,對他用重刑。這個書生受不了刑罰痛苦,就這樣屈打成招。犯人解到府里,審堂時又象縣里一樣,嚴刑拷打。鄂秋隼冤氣沖天,每次—土堂,想要和胭脂當(dāng)面對質(zhì),到碰面時,胭脂總是大罵,罵得他不敢說話,有口難分,這樣,就被判處死刑,官司一次次復(fù)審,經(jīng)過了好幾個官員的手,大家認為判決沒有錯。
此后,這公案交給濟南府復(fù)審。當(dāng)時,濟南太守是吳南岱。他一見鄂秋隼,不象個殺人兇犯,心里疑惑。他就私下叫人慢慢地問他,讓他說出全部經(jīng)過。聽到這些話以后,吳太守更相信這鄂秋隼是冤枉的。他考慮了好幾天,才開庭審問。先問胭脂:“那天夜里你和鄂秋隼訂約以后,有人知道這件事嗎?”胭脂回答:“沒有人知道?!薄伴_頭那天你看到鄂秋隼走過家門時,你旁邊有人嗎?”回答也是:“沒有人?!庇纸卸跚秭郎咸?,先用好話安慰他,叫他好好講。鄂秋隼說:“那天走過她家門口,只見我舊鄰居王氏和一個少女出來,我就急忙走開了,并沒有和她說一句話。”吳太守就呵斥胭脂:“剛才你說旁邊沒有人,怎么出來個舊鄰居王氏呢?”立刻要對她用刑。胭脂害怕了,就說:“是有個王氏在旁,但是,事情和她無關(guān)?!?吳太守退堂,下命令拘捕王氏。幾天之后,王氏拘到。太守不讓王氏和胭脂見面說話,立刻升堂審問。他問王氏:“殺人兇手是誰?”王氏回答:“不知道?!碧仳_她:“胭脂已經(jīng)招供,說殺死卞老漢的事,你全部知道,你怎么還不招!”那婦人大叫起來,“冤枉??!那丫頭自己想男人,我雖然說了做媒的話,不過是開玩笑罷了。她自己讓奸夫進門,我怎么知道!”太守再細細審問,王氏才講出前前后后開玩笑講過的話。太守又叫胭脂上堂,怒沖沖問:“你說王氏不知情,現(xiàn)在她怎么自供說為你做媒?。俊彪僦拗f:“自己不長進,讓老父慘死,官司結(jié)案不知要到哪一年,去連累別人,心中不忍啊!”太守問王氏:“你對胭脂說了玩笑話之后,曾經(jīng)告訴過誰?”王氏供:“沒對誰說過?!碧匕l(fā)怒說:“夫妻在床上,什么話都會講,怎么說沒有對人講過?”王氏供:“我男人出門在外,長久不在家了。”太守說:“凡是戲弄別人的,都笑別人愚笨,來夸耀自己聰明,你說沒對一個人講過,騙誰?”下令夾她十個指頭。王氏沒法,只得供出:“曾經(jīng)和宿介講過?!庇谑翘叵铝钺尫哦跚秭?,拘捕宿介。宿介拘到,在審問中,他供:“殺人的事,不知情?!眳翘卣f:“和下流女人一起睡覺的決不會是好人!”用大刑拷問。宿介就供出:“騙胭脂,是事實,但是繡花鞋丟失以后,就不敢再去了。殺死人,實在不知情?!碧卣f:“翻墻頭的人,什么事干不出來!”再用刑。宿介熬不住刑,只得招供殺了人??诠┥蠄螅瑳]有人不稱贊吳太守精明能辦案。鐵案如山,宿介只等秋后伸頸處決了。但是那宿介雖然行為不檢點,倒是個山東才子。他聽說學(xué)使施愚山的才能是人人稱頌的,又愛護有才能的人,他就寫了狀子,托人呈送給學(xué)使,說他是冤枉的。狀子上詞句沉痛悲慘。施學(xué)使把這案子的招供材料調(diào)來,反復(fù)閱讀研究。他拍了桌子說:“這個書生真是冤枉的!”他就商請撫臺、臬臺,把這案子移給他再審。他問宿介:“那繡花鞋掉在哪里?”宿介供:“忘記了,但我敲王氏門的時候,還在袖子里。”學(xué)使回頭問主氏:“除了宿介,你還有幾個奸夫?”王氏供說:“沒有?!睂W(xué)使說:“淫亂的婦人,哪會只姘一個?”王氏又供:“自己和宿介,年輕時就來往,所以不能拒絕他。以后不是沒有想勾引我的,但是我實在不敢順從他們?!币赋龉匆氖悄膸讉€人,她說:“同街坊的毛大,曾經(jīng)幾次來勾引,我?guī)状味季芙^他的。”學(xué)使說:“怎么會忽然清白起來了?”叫人用鞭子打。那女人趴在地下只管磕頭,額上全是血,竭力分辯是沒有另外的奸夫,才不追問了。又問她:“你男人遠出外地,難道沒有借口什么事到你處來的人?”王氏說:“那是有的,某甲、某乙,都因為要借錢給我,送東西給我,曾經(jīng)來過一二次。”
那某甲某乙都是街上的二流子,都是對這女人有意,還沒有做出什么來的。學(xué)使把他們的名字也都記下,下令把這幾人全都拘捕,聽候?qū)弳?。人犯全部傳到之后,施學(xué)使帶了人犯到城隍廟,叫他們都跪伏在香案前面,對他們說:“前幾天我夢見城隍菩薩,他告訴我,殺人犯就在你們四五個人之中。現(xiàn)在你們面對城隍,不要說假話,如果能自首,可以寬大量刑;如果說假話,查出來就法不輕饒!”幾個人異口同聲,都說沒有殺過人。學(xué)使下令把刑具搬來放在地上,叫人把人犯頭發(fā)扎起,衣服脫去,準(zhǔn)備用刑。他們齊聲叫冤枉。學(xué)使就叫人把刑具撤去,對他們說:“既然你們不肯招認,那就要請菩薩來把兇手指出來!” 他叫人用毛氈被褥把大殿的窗戶全部遮住,不讓漏一點光線。把人犯的背都袒露著,趕到暗室里,給他們一盆水,叫他們先洗洗手,分別用繩子拴在墻下,命令他們:“面對墻壁站好,不準(zhǔn)動。殺人兇手,城隍菩薩會在他背上寫字的?!标P(guān)了一會兒,把他們叫出來,查看每個人的背脊,指著毛大說:“這是殺人的兇手!” 原來施學(xué)使先叫人把灰涂在墻上,又叫人犯在煤灰水里洗手,那兇手伯菩薩在他背上寫字,把背靠在墻上,所以背上沾上了灰色;臨出來,又用手掩住背脊,背上又沾上了煤煙色。學(xué)使本來疑心毛大是殺人犯,這樣就證實了。把他用了重刑,他就把殺人前后經(jīng)過如實招供了。最后,施學(xué)使判道:
? ? ? ??“宿介:走了盆成括[1]耍小聰明而招致殺身之禍的老路,得了個像登徒子那樣好色的名聲。就因為他與王氏兩小無猜,竟然像夫妻一樣同床而眠;又因王氏泄露了胭脂的心事,他竟占有了王氏還不滿足,又打胭脂的主意。他學(xué)將仲子[2]翻墻越園,就像飛鳥輕輕落地;他冒充鄂生來到閨房,竟然騙得胭脂開門;動手動腳,竟然不要一點臉皮;攀花折柳,傷風(fēng)敗俗,丟盡了讀書人的品行。幸而聽到胭脂病中的微弱的呻吟,還能顧惜;能夠可憐姑娘憔悴的病體,還沒有過份狂暴。從羅網(wǎng)里放出美麗的小鳥,還有點文人的味道;但脫去人家的繡鞋作為信物,豈不是無賴透頂!像蝴蝶飛過墻頭,被人隔窗聽到了私房話;如同蓮花落瓣,繡鞋落地后,就無影無蹤。假中之假因此而生,冤枉了鄂生之外,又冤枉了宿介有誰相信?天降大禍,酷刑之下差點喪命;自作自受,幾乎要身首分離。翻墻越穴,本來就玷污了讀書人的名聲;而替人受罪,實在難消胸中的冤氣。因此暫緩鞭打,以此抵消他先前受的折磨。姑且降為青衣【生員本是藍衣,這里表示降了一級,姑且保留生員資格】,留一條自新之路。
[1]盆成括在齊國做官,孟子說:“盆成括離死不遠了!” 盆成括果然被殺,學(xué)生問孟子說:“老師怎么知道盆成括將被殺呢?” 孟子回答說:“盆成括是個小聰明,但不懂得君子應(yīng)該知道的大道理,這是足以招致殺身之禍的?!?/span>
[2]詩經(jīng)國風(fēng)·鄭風(fēng)·將仲子:
將仲子兮,無逾我里,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墻,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仲子啊你聽我說,別翻越我家門戶,別折了我種的杞樹。哪是舍不得杞樹,我是害怕我的父母。仲子你實在讓我牽掛,但父母的話也讓我害怕。仲子啊你聽我講,別翻越我家圍墻,別折了我種的綠桑。哪是舍不得桑樹,我是害怕我的兄長。仲子實在讓我牽掛,但兄長的話也讓我害怕。仲子啊你聽我言,別越過我家菜園,別折了我種的青檀。哪是舍不得檀樹,我是害怕鄰人流言。仲子哥實在讓我牽掛,但鄰人的流言也讓我害怕。
像毛大這樣的人:刁詐狡猾,游手好閑,是街坊里的流氓無賴,勾引鄰家女人遭拒絕,還淫心不死;等著宿介進了王氏家中,鬼主意就頓時產(chǎn)生。推開王氏的家門,高興地隨著宿介的足跡進入院內(nèi),本想捉奸,卻聽到了胭脂的消息,妄想騙取美麗的姑娘。哪里想到魂魄都被鬼神勾去,本想進胭脂閨房,卻誤入卞老漢之門,致使情火熄滅,欲海起風(fēng)波。卞老漢橫刀在前,無所顧忌;毛大卻走投無路,轉(zhuǎn)而奪刀殺人。本來想冒充他人騙奸胭脂,誰知卻奪刀丟鞋,自己逃脫卻使宿介遭殃。風(fēng)流場上生出這樣一個惡鬼,溫柔鄉(xiāng)哪能有這樣的害人精?必須立即砍掉他的腦袋,以快人心。
胭脂:還未定親,已到成年,以嫦娥般的美貌,自然會配上容貌如玉的郎君。本來就是霓裳舞隊里天仙中的一員,又何必擔(dān)心無法金屋藏嬌?【以月殿之仙人,自應(yīng)有郎似玉;原霓裳之舊隊,何愁貯屋無金?】然而她卻有感到《關(guān)睢》的成雙成對,而思念好的郎君;以至于春夢縈繞,感嘆年華易逝,對鄂生一見傾心,結(jié)想成病。只因一線情思纏繞,招來群魔亂舞。為了貪戀姑娘的美貌,宿介、毛大都恐怕得不到胭脂,好像惡鳥紛飛,來冒充秋隼。結(jié)果繡鞋脫去,差點難保住少女的清名,棍棒打來,幾乎使鄂生喪了命。相思之情很苦,但相思入骨就會成為禍端;結(jié)果使父親喪命于刀下,可愛的人竟成了禍水。能清正自守,幸好還能保持白玉無瑕;在獄中苦爭,終于使案件真相大白。應(yīng)該表揚她曾拒絕宿介入門;還是清潔的有情之人;應(yīng)該成全她對鄂生的一片愛慕之情,這也是風(fēng)流雅事。便讓你們的縣令,做你的媒人。”這個案子一結(jié),遠近都流傳開了。
自從吳太守審訊以后,胭脂才知道自己冤枉了鄂生。在公堂下相遇時,滿面羞愧,熱淚盈眶,像有一肚子痛悔、愛戀的話而無法說出口。鄂生為她的愛戀之情所感動,愛慕之心也特別深。但又考慮到她出身貧賤,而且天天出入公堂,為千人指萬人看,怕娶她被人恥笑。想來想去,拿不定主意。判詞宣布后,才定下心來??h官為他送了聘禮,并派吹鼓樂隊迎娶胭脂到了鄂家。
異史氏說:“當(dāng)心!審理案件不能不慎重!即使你已經(jīng)查處了由甲替乙頂罪是純屬冤枉,可是又有誰能夠能想到乙也是在為丙頂罪,也是純屬冤枉的呢?盡管案情撲朔迷離,但是一定有它的漏洞和矛盾,假如不明察秋毫,是永遠也不能明白的。唉!大家都敬佩聰明智慧的人斷案英明,卻不知道技術(shù)高超的工匠的用心良苦啊!世上有居于百姓之上的那些官員,整天下棋來打發(fā)日子,或者把頭縮在被窩里面理事,下面百姓的疾苦,根本不去過問。到擊鼓升堂、開庭審案的時候,又高高在上,對公堂下的伸冤的人只會粗暴地使用板子枷鎖等刑法來逼迫他們承認,怪不得在這樣不見天日的統(tǒng)治下會有那么多不能平反的冤假錯案!”
愚山先生是我的良師。起初跟他學(xué)習(xí)的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小孩子。我經(jīng)常看見他夸獎學(xué)生,兢兢業(yè)業(yè)怕自己沒有盡到責(zé)任;學(xué)生受到一點委屈,他都心疼的呵護,從來沒有過在學(xué)堂上狐假虎威、恐嚇學(xué)生。愚山先生真是宣傳圣賢之道和維護佛法的人,他不僅是一代宗師,而且評論文章公正,不讓讀書人受到委屈。他愛才勝過自己的生命,更不是以后的一些故意裝腔作勢、只作膚淺文章的人能比得上的。曾經(jīng)有一個考場考試的名士,寫了一篇文章,題目叫做“寶藏興焉”,把隱藏在深山里的寺廟錯寫成在水邊。抄完卷子后才恍然大悟,自己認為一定會被淘汰,就接著在試卷后邊寫了一首詞:“寶藏在山間,誤認卻在水邊。山頭蓋起水晶殿。瑚長峰尖,珠結(jié)樹顛。這一回崖中跌死撐船漢!告蒼天:留點蒂兒,好與朋友看。”愚山先生評閱試卷時看到這兒,拿起筆和了一首詞:“寶藏將山夸,忽然見在水崖。樵夫漫說漁翁話。題目雖差,文字卻佳,怎肯放在他人下。常見他,登高怕險;那曾見,會水淹殺?”這也是愚山先生風(fēng)雅的一個有趣的傳聞,愛惜有才華之人的一件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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