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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中的吃喝:這一場含淚的晚餐,他比范進更悲慘

2021-05-28 15:32 作者:北方麗人讀書觀史  | 我要投稿


這一天,鮑廷璽外出歸來,鄰居告訴他,有一個陌生人找他。陌生人說,自己的主人名倪廷珠,要來找他的弟弟,“倪六太爺倪廷璽”——正是鮑廷璽。

原來鮑廷璽的生父倪霜峰是個窮困潦倒的老秀才,謀生無道,只能賣兒賣女,勉強度日。鮑廷璽本有五個哥哥,除了一個病死之外,其余四個全都被賣到異地他鄉(xiāng),從此骨肉分離,渺無音訊。

鮑廷璽16歲那年,倪霜峰恰巧遇到開戲班的鮑文卿,他無比同情倪霜峰的遭遇,得知他也想將小兒子賣出后,主動提出將之過繼為子,撫養(yǎng)他長大成人。鮑廷璽來到鮑家后,鮑老爹送他讀書,又讓他管理戲班,為他生父母操辦后事,給他娶妻王氏(不久死于難產(chǎn))……養(yǎng)父鮑老爹雖然鮑廷璽極好,但養(yǎng)母鮑老太太卻對他不親,她更喜歡自己的親生女兒。鮑老爹去世后,鮑老太和女婿歸姑爺聯(lián)手坑騙,給他娶了一個雖然有錢,但是更能花錢、脾氣還不好的“王太太”,讓鮑廷璽無比煩惱。等到王太太的陪嫁都花光了,鮑老太又將他們夫婦趕出了鮑家,離去時只勉強給了20兩銀子。

在鮑家十年,養(yǎng)父對鮑廷璽視如己出,他也對養(yǎng)父一心一意,從未想過有離開鮑家的這一天。此時一旦離開,他實在不知道何以謀生?他只熟悉戲班,然而僅僅20兩銀子,根本就辦不起戲班;做小生意呢,又實在不在行。就在猶豫焦慮間,20兩銀子已經(jīng)花光,眼看夫妻二人就要挨餓了。


親大哥倪廷珠就在這時候從天而降,實在驚喜莫名。

在茶館里,鮑廷璽終于見到了失散多年的大哥。倪廷珠“頭戴方巾,身穿醬色緞直裰,腳下粉底皂靴,三綹髭須,有五十歲光景?!笨雌饋磉^得著實不錯。倪廷珠告訴弟弟,自己從20歲時開始給官員們做幕僚,在各地尋訪被賣出的幾個兄弟,都蹤影皆無。五年前,在廣東遇到舊鄰居,才知道最小的弟弟被過繼到鮑家,卻一直沒有機會回南京。不久前,他跟著的官員來蘇州做巡撫,他忙趁便來找尋弟弟。最后,他對弟弟說:

“找著賢弟時,我把歷年節(jié)省的幾兩銀子,拿出來弄一所房子,將來把你嫂子也從京里接到南京來,和兄弟一家一計的過日子?!?/span>

看來倪廷珠對此早已思慮多時,他心心念念的就是和親人團聚相伴,“和兄弟一家一計過日子。”如此樸素而誠懇,讓人讀著鼻酸。倪廷珠少年時便父母賣到他鄉(xiāng),比鮑廷璽更加孤苦伶仃,必是飽經(jīng)人世風霜冷暖。但此時,他半句都沒有提起這半生的辛苦心酸,只有對未來日子的精心安排和美好憧憬。

隨即倪廷珠跟著鮑廷璽來到他家,眼見丈夫有這么一個體面且有錢的親大哥,王太太喜出望外,她恭恭敬敬地捧茶上來,拜見大哥。當然倪廷珠也很大方,當即給了弟妹四兩銀子做見面禮。

倪廷珠吃過茶,說有事先回公館,晚上再來。

倪廷珠走后,鮑廷璽和王太太為晚上如何招待產(chǎn)生了爭執(zhí)。

鮑廷璽打算“買一只板鴨,和幾斤肉,再買一尾魚來。托王羽秋老爹來收拾,做個四樣才好?!?/span>

王太太立刻反對:

?“呸!你這死不見世面的貨!他一個撫院衙門里住著的人,他沒有見個板鴨和肉!他自然是吃了飯才來!他稀罕你這樣?xùn)|西吃!如今快秤三錢六分銀子到果子店里裝十六個細巧圍碟子來,打幾斤陳百花酒候著他,才是個道理!”

鮑廷璽要買雞鴨魚肉,那是尋常百姓的待客習(xí)慣。但王太太從小在衙門長大,她見過更多的官員僚佐,懂得他們吃慣了雞鴨魚肉,自是更喜歡果酒點心的精致生活。她覺得鮑廷璽太俗氣,鮑廷璽也深感太太說得有理。

王太太固然精明雅致,但這一次她真的想多了。

這不是官場上的迎來送往,不是體面人之間的推杯換盞,這是親兄弟的別后重逢,他們吃的不是飯,喝的不是酒,而是彼此的血緣親情,是各自的歲月悲歡。


倪廷珠來到后,根本就沒在意吃喝。他們一起追憶共同的困苦童年,聊各自的悲傷疼痛,哭了說,說了哭,一直聊到半夜……這是一場含淚的晚餐,他們一家實在比范進更悲慘。倪廷珠給弟弟拿來七十多兩銀子,告訴他,你先去看房子、交定金,然后直接搬過去住。之后再到蘇州衙門找我,我預(yù)支今年的束脩一千兩銀子給你,你帶回南京,或者做生意,或者買些房產(chǎn)過日子,此后我們在一起,相親相愛,再也不分開……

父母已經(jīng)去世,長兄如父,倪廷珠自覺承擔起倪家長子的責任。其他兄弟無處可尋,他要好好照顧這個幼弟。而自己漂泊半生,他亦想葉落歸根,在親情與故鄉(xiāng)的滋養(yǎng)下過尋常卻溫暖的歲月生活。

倪廷珠離開南京后,鮑廷璽按照大哥的吩咐,找到房子搬了家。此時別說鄰居們都來奉承,王太太也不再哭泣咒罵,就連鮑家討厭他的歸姑爺都來送了份子......這真是個精明勢利的世界??!王太太的身體又開始啾啾唧唧起來,要請醫(yī)生,吃人參琥珀了,鮑廷璽有了錢,也盡量滿足。當然這么花著花著,七十多兩銀子很快就快花沒了,鮑廷璽決定去蘇州找大哥。


剛剛來到閶門上岸,鮑廷璽迎面就遇到了大哥的小廝。小廝告訴鮑廷璽,倪廷珠從南京回來才知道,妻子已經(jīng)在一個月前去世,他一著急生了重病,很快也去世了,今天就是他的頭七。

鮑廷璽愣住了,半天沒說出話來。親兄弟自小分離,好容易相認重逢,規(guī)劃了未來的美好生活,怎奈天不假年,竟然轉(zhuǎn)瞬即逝,造化真是太弄人了!鮑廷璽哭過之后,在大哥靈前祭奠一番灑淚離去——他連回去的路費都沒有了,是拐到揚州找親戚借了五錢銀子才回到南京。交了定金的房子不得不退還,夫婦二人無處存身,只能從王太太的娘家借了一間房子暫住。

鮑廷璽幼年窮困,親眼看著四個哥哥一個接一個被父母賣走,從此音訊皆無。原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哥哥,哥哥只是一個傳說。誰能想到,在他最落魄時,大哥竟然駕著五彩祥云從天而降,給他帶來了銀子和未來的美好生活。無奈,這幸福轉(zhuǎn)瞬即逝,哥不是傳說,哥只是驚鴻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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