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晨宇水仙文】浮生記?第六十卷

他聽到生命的喘息,觸摸到灼熱的溫度,吻留下痛楚的紅痕,一枚又一枚地落在柔軟上。夏夜繾綣的濕氣蒸騰,隨著熱流散落一地。
壓抑十四年的思念、欲望,裹挾著十四年死死累積下來的痛苦、恐懼,無數(shù)鮮血如雨水淋漓在他腦海,死在他槍口下的每一條生命尖叫著呼嘯而過,撕扯著他那夜夜不得安生的絕望。
像是無數(shù)支流匯集成高山里的洪流,滾滾而來,噴薄而出,破壞、毀壞。而那人是平原上的河床,獨自將愛意燎原成災,守著他的干涸,等著他來。
河床包容著洪水的怒意與痛苦,摟住他的力量與施暴,容忍他把自己弄臟,毀壞。他們逐漸化為一條平躺的河流,任憑游魚傾吐自由。
華先生并不溫柔。他無法克制自己。在洪水決堤的時刻,他甚至想著,颯先生會不會責怪自己,會不會討厭與他一起??墒秋S先生摟住了他的脖子,靠在他的頸肩,濕潤的眼眸闔起,在喘息空隙中,又睜開眼眸,微不可聞道:“你還在就好?!?/p>
華先生動作一頓,顯然是聽到了。理智緩緩回籠,找回一絲溫柔的清明。他吻了吻颯先生的眼睛,在他耳邊落吻:“還好你還在。”
如果我與你素昧平生,彼此淹沒在四萬萬人的人海之中,我是否還能有獨守悲涼的勇氣和灼灼不滅的愛意。
如果我與你浮生相離,站在對岸邊看著你遠遠走去,沒叫住你,我是否還能有共盡余生的眷戀和隨風而去的灑脫。
浮生多清淺,人們來的隨意,走的匆忙,愛意與深情成了笑料,成了沙漠里的暴雨,成了話本里的軼聞。還好,有你,還好,你在,讓一切成為了虛幻世界里的客觀真實,成為了蒼涼人生里的熱鬧煙火,成為了我和你。
窗外的野貓又叫了,海邊的海鳥也在屋頂上叫,孩子們晨起打鬧的聲音張揚地傳來。華先生醒了,第一眼是看颯先生,他還沒醒,疲憊地窩在自己懷里,手還拽著華先生的襯衣,怕他走似的。華先生摟緊了他,一只手覆上颯先生的肩,輕柔地,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拍著,像哄孩子睡覺。
他一邊哄他,一邊看著墻出神。十四年來,他從來沒覺得這樣輕松過。所有累積的痛苦不安,絕望恐懼,都在昨夜一次次的交纏中消散地無影無蹤。
最后一次,他顧念颯先生的身體,忍著未平息的情欲,打算起床去撿颯先生的衣服,颯先生迷糊暈眩間以為他要走,幾乎是乞求似的拉住了他,像是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境,下意識想用一切把他留住。
那雙滿是水色的眼眸盛著快要溢出來的零星,看著他,拉住他,告訴他——別走,先生,別走,我還想要。
——想要什么?我想要你。
他是想要,還是怕自己走?華先生沒答案。只是颯先生幾乎從來不在床事上主動,從前兩人在一起時,他更多的就是配合,那時候華先生偶爾會有挫敗感,好像是一個人跌入欲望深淵,一個人在岸邊清明觀火。只不過他太喜歡颯先生了,加上這等事也不好勉強,所以他甚至沒注意到這個。
所以昨天颯先生想留住他時說的那句“想要”,生生再度燒盡了他的理智,連余燼都不剩。他就是有這樣的本事,能夠讓他的縝密,他的克制,他的隱忍,他的虛偽,盡數(shù)崩盤。
幾聲敲門聲傳來,拉回華先生的思緒。華先生怕敲門聲吵醒颯先生,小心地把颯先生安頓好,蓋好被子,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下了床去開門。
門外是神父。他像是剛起,還吹了吹沒梳理整齊的金色胡子,才對華先生說了一句早安,又問颯先生身體怎么樣了。
華先生心虛,只是他善于偽裝,并沒有讓神父看出他的心虛來:“托您的福,好多了?!?/p>
神父點了點頭,又繼續(xù)用英文和生澀的中文夾雜著說道:“平日里這個點颯先生已經(jīng)起來了,聽到窗外那些野貓叫嗎?颯先生心善,每天晨起給它們喂食,久而久之,蹲在颯先生窗口的野貓就越來越多了?,F(xiàn)下叫嚷著要颯先生喂呢。”
華先生下意識地往屋里看了一眼,又抱歉地對神父說:“昨日颯先生實在身體不適,貓我會去喂的,晚些時候孩子們要學的鋼琴,今日能否停一天?”
神父很好說話:“無妨,無妨。我就是來問問颯先生的情況。貓你不用喂了,我會叫修女去喂的。你好好照顧颯先生,鋼琴課不上了,下午我就帶孩子們?nèi)ズ_呁?,如果有信徒找我,麻煩你告訴他們我的去處?!?/p>
華先生點頭,向神父鞠了一躬:“多謝。”神父笑了笑,轉(zhuǎn)身走的時候,聽到華先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神父,主會保佑他嗎?”
神父的腳步頓了頓,隨后揮了揮手,繼續(xù)往前走:“主也在人間受難過。主會保佑你們兩個的?!?/p>
神父離開后,華先生關(guān)上門。屋里又恢復了黑暗,窗簾被緊實地拉著,華先生小心地開了點窗戶想通下風,看到了窗外蹲著的許多野貓。黃的白的灰的黑的……什么顏色的都有,有大貓也有小貓,還有一只很瘦的白貓,形單影只,不和其他貓在一塊,看起來很孱弱,像生了重病,卻還是很倔犟地守在颯先生窗前。
他忽然想抽條煙。不過腦海里颯先生咳嗽的樣子一閃而過,他立刻放棄了這個想法。
華先生把窗打開一點后,又拉回了窗簾,免得影響颯先生休息。屋子里一地的衣物和毛巾,毛巾早就涼了,他撿起來放到盆里清洗好,一條條疊好,整齊地放回柜子。有一些是問修女和神父借的,他打算等颯先生醒了再一起還回去。
把狼藉的屋子收拾好后,他又躺回去了。颯先生還沒醒,皺著眉頭,像是在夢里有些不安。等華先生躺回去后,身側(cè)有了熟悉的溫度和味道,他的眉頭才松開了,呼吸平和,睡的很熟。
華先生摟著颯先生又睡了一覺。感到懷里的人動了一下,他才轉(zhuǎn)醒。睜眼看到颯先生正縮在他懷里,朦朧的眼眸還滿是睡意,一身的清骨在此刻柔軟地不可思議。華先生的心也一下子軟下來,連著聲音都溫柔了許多。
“難受嗎?”
颯先生緩緩從夢里醒來,一動作,渾身疼得他直皺眉。這一身狼藉,像梅落雪山的吻痕和指印,他有些臉紅了。
所以他睫毛微顫,答非所問:“什么時辰了?”
“巳時了。你不用著急起來,貓修女喂過了,午后神父帶孩子們?nèi)ズ_呁?,所以今天不用給他們上課?!?/p>
颯先生糯糯地“嗯”了一聲,頭埋進華先生懷里:“那先生再陪我睡會,好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