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金陵游記后詩 并序

此與后錄七絕《跋西湖游記后詩》為同時(shí)之作，乃故人赴金陵所作之游記，仆與后跋之。明為述金陵之景，實(shí)乃借景之典微刺也。

淮水有思桃葉落，鐘山故夢鶴云停。

小姑居處波光瀲，燕子歸時(shí)日色暝。

壁破難全龍困厄，江流猶做鳳鳴聆。

盤桓淚盡西州路，回望臺(tái)城柳尚青。

【注】

（1）跋：跋者，他人文章系其后之文字也。

（2）“淮水”句：指南京秦淮河桃葉渡。東晉王獻(xiàn)之在此送其妾桃葉時(shí)作《桃葉歌》，故得名。后世詩作常以“桃葉”暗指所愛之人。

（3）鐘山：位處南京東郊，又名紫金山。語見于蘇浻《出建康府治》詩：“重來此地?zé)o相識(shí)，只有鐘山是故人”，此處暗指故人。

（4）小姑居處：即南京青溪，發(fā)源自鐘山，流入秦淮河。古樂府《青溪小姑曲》：“開門白水，側(cè)近橋梁，小姑所居，獨(dú)處無郎”。李商隱在其《無題》詩中亦有“小姑居處本無郎”之句。

（5）"燕子“句：指南京烏衣巷。語見于劉禹錫《烏衣巷》：“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shí)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此句略取其詩意。

（6）“壁破”句：即成語“畫龍點(diǎn)睛”之典。典出自《歷代名畫記.張僧繇》，后常以“壁破”形容打破現(xiàn)狀，有所作為。

（7）“江流”句：化用自李白《游金陵鳳凰臺(tái)》詩：“鳳凰臺(tái)上鳳凰游，鳳去臺(tái)空江自流”。

（8）西州：古城名，在原東晉建康城西。典出自房玄齡《晉書.謝安傳》記載：“羊曇者，太山人，知名士也，為安所愛重。安薨后，輟樂彌年，行不由西州路。嘗因石頭大醉，扶路唱樂，不覺至州門。左右白曰：‘此西州門?！瘯冶胁灰眩择R策扣扉，誦曹子建詩曰：‘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丘?！瘧Q哭而去?！焙笫莱Ｒ源吮砦锸侨朔?，感舊興悲之情。

（9）臺(tái)城柳：臺(tái)城在今南京玄武湖邊，原為六朝時(shí)城墻。語見于韋莊《臺(tái)城》：“無情最是臺(tái)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此處旨在表“無情”。

肖卿瑤生辰日賀入職經(jīng)年詩 并序

肖卿諱瑤者，余友也。少時(shí)與諸卿會(huì)，言來日可為業(yè)者，皆言余平素喜教誨，可堪為人師爾。然十年過后，卿反步入其道，數(shù)言為童蒙所累，乃為猢猻王也，余甚嗟嘆之。今逢卿生辰日，亦為入職經(jīng)年之時(shí)，故作此詩。一則嘆少時(shí)戲言反呼應(yīng)自身事屢見不鮮；二則嘆當(dāng)年所愿悉空今皆以落得不自由矣。

卿本世間散淡仙，不期凡降杏壇前。

達(dá)儔項(xiàng)橐過髫歲，聰比李聃未暮年。

當(dāng)植瓊枝布天下，偏遭稚子把身纏。

何年可襯真名姓，幾度喧囂總泰然？

【注】

（1）杏壇：相傳為孔子聚徒授業(yè)講學(xué)處?！肚f子.漁父》曾載：“孔子游乎緇帷之林，休坐乎杏壇之上。弟子讀書，孔子弦歌鼓琴?！?后泛指授徒講學(xué)之所。

（2）項(xiàng)橐：相傳項(xiàng)橐七歲為孔子師。事見于《戰(zhàn)國策.秦策五》：“甘羅曰：夫項(xiàng)橐生七歲而為孔子師，今臣生十二歲于茲矣！”

（3）李聃：即老子，孔子曾問禮于老子。事見于司馬遷《史記.老子韓非列傳》：“孔子適周，將問禮于老子。”

（4）瓊枝：原指玉樹。如屈原《離騷》：“溘吾游此春宮兮，折瓊枝以繼佩?！贝颂幱髻t才。

疫情下病中作 并序

此近年來疫情之下數(shù)日前又患皰疹之癥，因發(fā)于額眼處，至浮腫一眼，如眇一目，故為此詩。因此頷聯(lián)用顧愷之作畫、梁元帝徐妃二典，自嘲形惡，不便見人。古之人眇目者眾，如殷仲堪聞“咄咄逼人”之詩，丁正禮為曹子桓所誤之史，皆可采用。然旨在愧于形惡，用頷聯(lián)二典最妥。

無辜桎梏度三春，未送瘟君降痘神。

筆拂輕云能蔽日，妝描半面鄙如塵。

幾番摧折終還榻，一樣悲辛不異人。

非畏久嘗良藥苦，但愁猶喚下樓頻。

【注】

（1）殷仲堪聞“咄咄逼人”之詩：典出自劉義慶《世說新語.排調(diào)》：“桓南郡與殷荊州語次，……次復(fù)作危語……殷有一參軍在坐，云：‘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殷曰：‘咄咄逼人’?！卑矗阂笾倏绊鹨荒?。

（2）丁正禮為曹子桓所誤之史：典出自陳壽《三國志.魏書.任城陳蕭王傳》裴送之注引《魏略》：“（曹操）……欲以愛女妻之，以問五官將（即曹丕）。五官將曰：‘女人觀貌，而正禮目不便，誠恐愛女未必悅也……’太祖從之……曰：‘丁掾，好士也，即使其兩目盲，尚當(dāng)與女，何況但眇？是吾兒誤我’?！?/p>

（3）輕云能蔽日：典出自《世說新語.巧藝》：“顧長康好寫起人形。欲圖殷荊州，殷曰：‘我形惡，不煩耳?！櫾唬骸鞲秊檠蹱?。但明點(diǎn)童子，飛白拂其上，使如輕云之蔽日。’”

（4）妝描半面：典出自李延壽《南史.后妃傳下.梁元帝徐妃》：“妃以帝眇一目，每知帝將至，必為半面妝以俟，帝見則大怒而出。”這一聯(lián)指作者因?yàn)槌霭捳罹壒矢∧[了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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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忘年友志誠君生辰日有所贈(zèng) 并序

夫歲月者，如零落之涓流也；蓋生辰者，為覽揆之馳光也。昔齊景登牛山而涕淚，晏子為之竊笑；太白游桃園而秉燭，子桓猶曾作書。何哉？皆因人事若杳冥之流云，變幻多端；又似摶風(fēng)之飛絮，漂泊無據(jù)。故少者盼其壯，享及時(shí)而為樂；老者哀其衰，嘗愴然有所懷。

古來值勛名樹立之時(shí)，功業(yè)韶茂之歲。項(xiàng)橐七齡為孔子師，甘羅十二為秦邦相。休慚垂髫之童，非嫌沖齡之幼，咸為表率，并立典籍。況今君之誕序，已過舞象，未及弱冠。正逢華年，焉急浮生。君之夙志，欲效祖逖之聞雞，卻憂寧戚之飯牛。望喜從李杜梁園而游，但悲無鄒枚睢竹之會(huì)。所慮者不過涉獵者之道欹，而多聞?wù)咧压褷枴Ｔ娫疲喝缜腥绱?，如琢如磨。切磋者，治學(xué)也；琢磨者，自修也。荀況以鳩干作喻，墨翟以察邇?yōu)楸?。若能枕?jīng)藉史，固其根源，防邪近正，持察察之身，擯汶汶之眾，雖為后進(jìn)，亦可精至。

悲夫！余身已垂暮，心早枯朽，年齒漸達(dá)坡仙之謫期，常嗟潘鬢之嘆；額角未展長吉之龐眉，故效阮途之悲。知君年歲，反為已傷。君未見陋，仍以信托。余豈不受，慨然潤筆。馮唐雖待遣云中，尚遇漢文之明鑒，侯嬴能隱于夷門，猶享信陵之屈尊。然終有犯齒之隙，遂缺同理之語。今以鄙言，聊以悉聽，誠為寸愿，或?yàn)橐?guī)箴。

然士龍失韻而求字，長卿成文如繡錦，皆循音聲之瀏亮，以致辭字而綺煩。今雖摹古文之形，終不能盈耳。非求完備，達(dá)意為先，故為此序言。只盼君他年之后，再覽此文，但享功成歡慰之情，卻無負(fù)志悲嘆之色。余愿足矣！副其詩曰：

未眠冬夜愁顏駟，入夢春池贈(zèng)惠連。

詠鳳詩情須少日，凌云筆力在頹年。

豈無夸競漫天語，猶有忠箴擲地篇。

何必早尋徐孺榻，莫如先濕薛濤箋。

【注】

（1）零落之涓流：語見于謝靈運(yùn)《擬魏太子詩》序：“歲月如流，零落將盡?！?/p>

（2）覽揆：觀察衡量。語見于屈原《離騷》：“皇覽揆余于初度兮，肇錫余以嘉名?！巴跻葑ⅲ骸坝[，觀也；揆，度也。”

（3）祖逖之聞雞：即成語“聞雞起舞”之典。典出自房玄齡《晉書.祖逖傳》：“（祖逖）與劉琨俱為司州主簿，情好綢繆，共被同寢，中夜聞雞鳴，蹴琨覺曰：‘此非惡聲也！’因起舞?！?/p>

（4）寧戚之飯牛：典出自《呂氏春秋.舉難》：“寧戚欲干齊桓公，窮困無以自進(jìn)，于是為商旅，將任（載）車以至齊，暮突于郭門之外?；腹加停归_門，辟任車，爝火甚盛，從者甚眾。寧戚飯牛居車下，望桓公而悲，擊牛角疾歌。桓公聞之，撫其仆之手曰：‘異哉！之歌者，非常人也！’命后車載之。”歸，任之以事?！?/p>

（5）李杜梁園而游：唐玄宗天寶三載李白與杜甫同游于梁、宋之間。梁園：即西漢梁孝王所建之園。李白于梁園作《梁園吟》。

（6）鄒枚睢竹之會(huì)：鄒即鄒陽，枚即枚乘，皆為梁孝王門客。睢竹：即睢園綠竹，睢園即梁園，語見于王勃《滕王閣序》：“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

（7）荀況以鳩干作喻：《荀子.勸學(xué)》中以“蒙鳩、射干”作比?！澳戏接续B焉，名曰蒙鳩。”；“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

（8）墨翟以察邇?yōu)楸荆阂姟赌?修身》：“君子察邇而邇修者也。”

（9）察察、汶汶：即純潔貌、污濁貌，語見于司馬遷《史記.屈原賈生列傳》：“人又誰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

（10）坡仙之謫期：蘇軾因?yàn)跖_(tái)詩案被貶黃州，時(shí)年四十歲。

（11）潘鬢：典出自潘岳《秋興賦》序：“余春秋三十有二，始見二毛。”后即以“潘鬢”謂中年鬢發(fā)初白。

（12）長吉之龐眉：李賀《高軒過》詩云：“龐眉書客感秋蓬”。

（13）阮途：典出自房玄齡《晉書.阮籍傳》：“時(shí)率意獨(dú)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反?！?/p>

（14）馮唐雖待遣云中：其事跡見于司馬遷《史記.張釋之馮唐列傳》。

（15）士龍失韻而求字：其事跡見于陸云《與兄平原書.一七》：“徹與察皆不與日韻，思惟不能得，愿賜此一字”。按：士龍即陸云表字，其兄為陸機(jī)，司馬穎曾以陸機(jī)參大將軍軍事，表為平原內(nèi)史。故世稱“陸平原”。

（16）長卿成文如繡：典出自劉歆《西京雜記》：“（司馬）相如曰：“合纂組以成文，列錦繡而為質(zhì)，一經(jīng)一緯，一宮一商，此賦之跡也?！卑矗洪L卿為司馬相如表字。

（17）顏駟：典出自《后漢書.張衡列傳》引《思玄賦》：“尉尨眉而郎潛兮，逮三葉而遘武?！崩钯t注引《漢武故事》曰：“上至郎署，見一老郎，鬢眉皓白，問：‘何時(shí)為郎？何其老也？’對曰：‘臣姓顏，名駟，以文帝時(shí)為郎。文帝好文而臣好武，景帝好老而臣尚少，陛下好少而臣已老，是以三葉不遇也。’上感其言，擢為會(huì)稽都尉。”故所謂愁顏駟者，乃言未知君之所好之意。

（18）惠連：指南朝宋謝惠連。其事跡見于李延壽《南史.謝惠連傳》：“子惠連，年十歲能屬文，族兄靈運(yùn)嘉賞之，云‘每有篇章，對惠連輒得佳語?！瘒L于永嘉西堂思詩，竟日不就，忽夢見惠連，即得‘池塘生春草’，大以為工。常云‘此語有神功，非吾語也’?！焙蟪Ｓ脼閺牡芑虻艿拿婪Q。如李白《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群季俊秀，皆為惠連?！?/p>

（19）凌云筆力：指庾信。語見于杜甫《戲?yàn)榱^句》詩：“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筆意縱橫?！庇制湓凇对亼压袍E 其一》詩云：“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dòng)江關(guān)?！?/p>

（20）擲地篇：即成語擲地有聲出處。典出自劉義慶《世說新語.文學(xué)》：“孫興公（孫綽）作天臺(tái)賦成，以示范榮期，云：‘卿試擲地，要作金石聲。’范曰：‘恐子之金石，非宮商中聲！’然每至佳句，輒云：‘應(yīng)是我輩語’?！?/p>

（21）徐孺榻：典出自范曄《后漢書.徐稚列傳》：“徐稚字孺子……時(shí)陳蕃為太守，以禮請署功曹，稚不免之，既謁而退。蕃在郡不接賓客，唯稚來特設(shè)一榻，去則縣之?！焙笸醪峨蹰w序》引此典：“人杰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p>

（22）薛濤箋：典出自李匡乂《資暇集》：“松花箋其來舊矣。元和初，薛陶（濤）尚斯色，而好制小詩，惜其幅大，不欲長，乃命匠人狹小之。 蜀中才子既以為便，后減諸箋亦如是，特名曰‘薛陶（濤）箋’?！?/p>

漁家傲 戲詠肖卿瑤試白孔雀妝容 并序

吾友肖卿瑤試白孔雀妝成，惜無好詞以飾。因凈端《漁家傲.七寶池中堪下釣》有言孔雀句，遂以此詞為其贊。吾后觀之，笑其未知佛家語而膠柱鼓瑟，遂不改《漁家傲》詞牌，再填詞以戲之。旨在揶揄其年歲漸長，卻仍有爨演之好，有蕭郎相伴而不思婚姻之事也。

通身披戴霜毛秀，食英飲露本無垢，擢尾曲身援素手。

妝已就，華耀爭得人窺牖。

猶立畫屏誰可彀，古來不匹何須偶，五里一程頻回首。

徘徊久，廬江小吏能知否？

【注】

（1）食英飲露：語見于左棻《孔雀賦》：“飲芳桂之凝露，食秋菊之落英?！?/p>

（2）擢尾：語見于《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引《上林賦》：“揵鰭擢尾，振麟奮翼。”，按：一做掉尾。仍出自左棻《孔雀賦》句：“擢翠尾之修莖?！?/p>

（3）“猶立”句：即“射屏”之典，指唐高祖射雀屏成婚事。據(jù)劉昫《舊唐書.后妃傳上.高祖竇皇后》載：“竇毅聞之，謂長公主曰：‘此女才貌如此，不可妄以許人，當(dāng)為求賢夫?！擞陂T屏畫二孔雀，諸公子有求婚者，輒與兩箭射之，潛約中目者許之。前后數(shù)十輩莫能中，高祖后至，兩發(fā)各中一目。毅大悅，遂歸我帝。”后因以“射屏”喻擇佳婿。彀：即將弓張滿之意。

（4）“古來”句：典出自唐代段公路《北戶錄》：“孔雀不必匹偶?！?/p>

（5）“五里”句：即樂府詩《孔雀東南飛》，首句為“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

（6）廬江小吏：即劉蘭芝夫焦仲卿，《孔雀東南飛》其序曰：“漢末建安中，廬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劉氏”，故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