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咒(9)〔花憐〕
謝憐暗暗感嘆這招的狡猾,余光一瞥,看著花城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自信和張揚(yáng),微微愣神。
花城轉(zhuǎn)過頭,那張揚(yáng)又收斂了幾分,換成了柔和的色彩。
“哥哥,天色不早了,休息吧?!?/p>
謝憐道:“好。”從墨玉榻前站起身,想等花城帶他回房休息,卻見花城仍坐在榻上,似乎沒有打算起身的樣子。
謝憐疑惑道:“三郎?”
花城眨了眨眼:“哥哥,我這極樂坊沒有第二張臥榻了?!?/p>
謝憐點(diǎn)點(diǎn)頭:“沒事,我可以睡地上的?!?/p>
他揀了個空地,竟是彎下腰,真的打算躺地上了?;ǔ勤s忙制住他:“我的意思是,哥哥若不嫌棄,今晚就將就一下,和三郎擠擠吧?!?/p>
謝憐看了看他身后可以容納十人的墨玉榻,一時無言。
按理來說,鬼市的夜晚應(yīng)當(dāng)是極其熱鬧才對,可從極樂坊里往外聽,卻是一點(diǎn)聲音也沒有。房里飄散著暖暖的香風(fēng),謝憐輕嗅著香氣,逐漸覺得困倦。
因為不確定花城是否習(xí)慣和人靠得太近,謝憐干脆整個人縮在榻邊,稍微再翻身就要掉下去了。
不知道花城此刻是什么表情,只不過,看著謝憐這番舉動,他也沒有阻止。
第二天,謝憐一睜開眼,入目的便是一片紅衣——他竟是自己半夜翻身,不自覺窩在了花城懷里。
花城已經(jīng)醒了,側(cè)躺著朝他笑了笑:“哥哥,醒了?”
謝憐頓時有些血?dú)馍嫌?,心想著花城怎么也不躲開,一偏頭就見他堅實的手臂正枕在自己頸間,給他當(dāng)枕頭了,哪有機(jī)會躲開???
謝憐輕咳一聲,趕緊起身:“抱歉,下次我再這樣,你就把我推開吧,不用在意的?!?/p>
似乎聽花城說了一句“如何舍得”,一轉(zhuǎn)頭,他也已經(jīng)坐起來了:“哥哥不必在意,這有什么大不了的?!?/p>
兩人下床洗漱。事必,二人進(jìn)入鬼市的主干道,打算看看能不能從流動的人群中聽到關(guān)于“三君子”的相關(guān)線索。
為了掩人耳目,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騷動,花城出門前還特意套了一張皮。謝憐看著面前眉目專情,身姿纖長,一雙眼睛大而有神的俊朗少年,愣神片刻,道:“三郎,你這辮子……怎么是歪的?”
那辮子斜斜束著,不但不奇怪,反而更增添了些許俏皮。
花城沉默片刻,笑道:“沒事,習(xí)慣使然?!?/p>
昨日,謝憐只在鬼市的果蔬區(qū)露過臉,因此也沒有引起太大騷動。雖然大家都在傳鬼王帶了個穿白衣的貴人,但鬼市里穿白衣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因此謝憐在茫茫鬼海里,也不會引起太大注意。
謝憐一邊假裝在看兩邊擺出的商品,一邊留神聽經(jīng)過的吸血鬼的談話。
談話內(nèi)容大多還是拉家常,什么最近店里又進(jìn)了些好貨,準(zhǔn)備賣出去賺一筆,什么幾天前有鬼在街上打鬧,撞翻了多少家鋪?zhàn)?,等等。若不是知道周遭的都是吸血鬼,謝憐恐怕會覺得自己還在人類的市場中。
兩人進(jìn)了家茶館入座,要了一壺茶后,謝憐恍然聽到隔壁的茶桌上幾只吸血鬼的閑談。
“我跟你們說,那‘三君子’……”
一聽這個稱呼,謝憐眉頭一蹙,凝神聚聽
坐在桌邊的那只吸血鬼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和旁邊幾只道:“那‘三君子’,據(jù)說本領(lǐng)高強(qiáng),每人都有自己熟習(xí)的法門,要是讓人得罪了,哼哼,那苦頭是有得吃咯?!?/p>
旁邊一只吸血鬼道:“欸,他們法力如此高強(qiáng),已經(jīng)到多少階級了?能跟城主媲美嗎?”
謝憐聽到坐在自己對面的人輕哼了一聲,那只吸血鬼也道:“這怎么可能,他們不過也到三級,城主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鬼王??!不過,既是三級,也只不過比城主稍遜一籌,咱啊,能少碰見就少碰見,高手過招,咱這種平民小輩還是少湊熱鬧的好?!?/p>
旁邊幾只連連點(diǎn)頭,其中一鬼道:“欸,有一點(diǎn)我不明白,他們聯(lián)合起來目的何在啊?”
這也是謝憐關(guān)心的。只聽那吸血鬼道:“這難說,我只知道,估計是和人類有什么血海深仇……”
“那他們擅長的法門,具體是……”
正在此時,茶樓外一陣馬蹄亂響,接而是攤子被撞毀的聲音,夾雜著眾鬼的尖叫聲和怒罵聲。
“不好啦不好啦,馬受驚啦!”
“快攔住它,攔住它啊!”
“攔個屁,你敢上前試試?!”
謝憐朝窗外一看,一匹高大強(qiáng)健的駿馬正在鬼市主干道上肆無忌憚地奔馳,即便路面寬廣,那馬搖頭擺尾的,還是不免讓幾家攤子遭了殃。尖叫四起的人群,逃的掉的,躲在角落顫抖不止,逃不掉的,被那馬生生踩過,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吐著鮮血,場面混亂不堪。
顧不上想其他的,謝憐一腳踏上窗檻,等那馬匹經(jīng)過時,輕輕縱身一躍。
眾鬼只能看清天幕中徐徐降落的白袍,宛如天神下凡。謝憐找好角度,下落時恰好坐在那馬匹上,一把抓住了韁繩,猛地一拽,調(diào)整了馬匹的角度,這才讓面前的胭脂鋪和鋪?zhàn)永锘ㄈ菔男〗阈颐庥陔y。
可那馬卻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換了個角度,又朝著另一個方向狂奔,苦的謝憐一次次拽著韁繩,同時還要大聲呼喊:“大家快散開,快散開!”
哪里還需要他喊,眾鬼早已連滾帶爬地躲進(jìn)了附近的高樓,紛紛把腦袋探出窗戶,想看看這突如其來的少年到底該如何止住馬匹。
馬匹肆意馳騁,突然拐進(jìn)了一個小巷。謝憐定睛一看,里面站著一個小孩!
這巷子狹小,想要轉(zhuǎn)角度是不可能了。那小孩也不知是不是被嚇傻了,愣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大張著眼睛看著面前的馬匹離自己越來越近……
正在謝憐腦內(nèi)飛速思考著,是不是干脆把這匹馬殺了,停止這場騷亂比較好時,突然,眼前劃過一道銀光。
謝憐定睛一看,正是花城的銀蝶!
那銀蝶扇著翅膀,緩緩?fù)T诹笋R首上,不知是什么法術(shù),那馬匹,竟是緩緩?fù)O聛砹恕?/p>
謝憐仍是驚魂未定,他下了馬,把馬匹栓好了,在那孩子面前蹲下,溫聲道:“小朋友,沒事吧?”
這孩子一頭白發(fā),扎成了短短的小辮,一雙漆黑的眼睛顫抖著。他張了張嘴,低低地發(fā)出幾個音,肢體都抽搐了,一張小臉皺成一團(tuán),終于放聲大哭起來。
謝憐幫他擦了擦眼淚:“別哭,已經(jīng)沒事了?!?/p>
身后傳來腳步聲:“哥哥,馬匹止住了?”
正是花城。謝憐起身,朝他笑了笑:“是啊,不過,都是三郎的功勞呢?!?/p>
花城一邊眉挑起,瞇眼笑了,似乎不是因為自己的功勞,而是因為夸獎自己的人。
旁邊的白發(fā)小孩漸漸止住了哭聲,抓著謝憐的衣角,怯怯地看著面前的紅衣少年,糯糯的道:“謝謝城主。”
花城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謝憐笑了笑:“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那白發(fā)小孩咧著嘴道:“霜兒!我叫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