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中午吃什么啊？”阿爾趴在桌上打了個哈欠，慵懶地把自己挪到王耀旁邊，低聲問他。

就在幾分鐘前，阿爾還做著美夢。王耀用力戳了他幾下才醒，剛想問他干嘛就聽到老師叫他名字。該死的數(shù)學(xué)老師，非要在別人睡得正香的時候叫人起來回答問題。阿爾忍著起床氣，翻了個白眼站起來快速瀏覽著ppt上的題目，說出了答案。

坐下以后阿爾又把臉埋進(jìn)了肘窩，卻怎么也睡不著了。他開始想剛剛的夢，好像…夢到王耀了？他和王耀在一個不算大的房間里，彼此挨得很近，具體有什么阿爾怎么也想不起來，再后來…就被叫醒了。

我和王耀？我和他在一起干什么？而且還…抱在一起？后面呢，我們做了什么？“真該死，偏偏這時候叫我…”阿爾在心底咒罵著打斷他夢境的老師。他突然覺得腦子亂糟糟的，停不下來想這些事。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睡懵了，于是去找王耀搭話清醒清醒。

王耀并沒有搭理他，而是在奮筆疾書。阿爾知道那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時不想被人打擾的感覺，也就沒有再叫他了，而是攤在課桌上，等他結(jié)束。他盯著王耀的側(cè)臉，看著對方沉浸在思緒里，入了神。反應(yīng)過來，是他聽見自己巨大的心跳聲。他感覺到心臟瘋了似的飛速跳動，一上一下，把他腦袋里被揉成亂麻的想法沖碎，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又落回肚子里。他感覺五臟六腑被攪成了一鍋粥，但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

王耀心滿意足地放下筆，忽然想起什么，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小英雄就趴在他手邊，像只等待主人喂食的小狼狗。王耀笑了出來，不自覺地，語氣變得異常溫柔，“你剛才說什么？”

“沒什么。”阿爾慌張地回了一句，想著趕緊結(jié)束話題，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這樣可不能和王耀對話，他甚至連一句話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王耀初中以來都是一個人上學(xué)，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回家。到也說不上孤獨(dú)，他很享受和自己相處的時光，他清楚地知道，人生會遇到許多形形色色的人，但能陪自己走過一生的，只有自己。

開始總是阿爾絮絮叨叨說個沒完，王耀偶爾敷衍地應(yīng)兩聲。他有點后悔，不就是做了件錯事嗎，為什么為了哄他搭進(jìn)自己那么多時間。慢慢地，他也會和阿爾分享一些自己的事情，也會主動和他搭話，兩人說著有的沒的，然后大笑。后來，吃什么也變成了王耀和阿爾每天必聊的話題。

他看到阿爾快速把臉轉(zhuǎn)到另一邊，又挪回了自己的位置。窗外驕陽似火，把金色的腦袋照得金閃閃的，阿爾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動了動腦袋。王耀直覺得可愛，他忍不住在金色的腦袋上揉了一把。

他忽然想通了這段時間一直困擾他的問題，他意識到，那天阿爾扁著嘴，淚水在眼眶打轉(zhuǎn)，他忍不住心疼，他不想看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小英雄哭得這么傷心。既然你把內(nèi)心深處的柔軟暴露給我，那我就幫你保護(hù)它吧。他想說，對不起，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把你一個人丟下。他想說，對不起，不會再發(fā)生這樣的事了，你可以放心把自己交給我。他想說，希望你能原諒我。

他幾乎脫口而出，“以后我們一起吃飯吧。”他等了一會兒，本來以為對方不會答應(yīng)，不抱希望地又問了一次，結(jié)果居然答應(yīng)了。

謝謝你，愿意給我贖罪的機(jī)會。謝謝你，愿意把自己交給我。

心臟跳個不停，他好像意識到了什么，但也不知道具體是什么，他只知道，那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王耀盯著題目看了很久，卻怎么也讀不進(jìn)去，他想快點把那種奇妙的感覺壓下來。他很慶幸收回手后阿爾沒有理他而是繼續(xù)睡著，不然真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他。

他還在試圖找回做題的狀態(tài)，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阿爾不知道什么時候繞到他身后了，“走啦，跑操啦?！?/p>

阿爾反應(yīng)過來要跑操時，班已經(jīng)沒剩幾個人了。大家都急著集合所以跑得很快，一路上只有他們兩個，兩人都心不在焉沒說什么話，也默契的沒有打破這微妙的安靜。

“你們倆慢慢悠悠的干什么呢？就等你倆了，還不快點！”班主任站在班級隊伍前面向他倆喊到。

“我們比比誰跑得快吧?！卑枩惖酵跻?，笑著說到。

王耀看見同桌大海一般的眼睛，笑了出來，回應(yīng)著對方的熱情，“好啊?！?/p>

兩人并肩跑著，沒有分出什么高下，阿爾卻忽然被不知道哪里來的樹枝絆倒了。

王耀趕緊停了下來，還沒走到身邊就聽到那人滿嘴c語言問候著罪魁禍?zhǔn)椎哪赣H。王耀笑了，“你是小孩子嗎，竟然還跑摔了，然后在這兒朝樹枝和地板罵街？哈哈哈哈哈哈，你可太可愛了?！?/p>

阿爾瞪了他一眼，向他伸手，“有什么好笑的，快扶我起來！”

王耀沒再說什么，忍著笑意握上阿爾的手，把他拉了起來。要不是王耀扶著，阿爾一個踉蹌差點又摔下去。他往下一看，原來不止膝蓋破了，腳踝也在泛紅。

王耀向老師說明了情況，請了假帶阿爾去醫(yī)務(wù)室。阿爾死死摟著王耀的脖子，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皮外傷到不是什么問題，但關(guān)節(jié)就不一樣了，尤其是下肢，走一步就要承受一次身體的重力，極其難忍。所以即使他把大半體重都壓在王耀身上，也忍不住邊罵街邊叫喚。

“別叫了，我背你算了?！蓖跻珶o奈道。

“好啊好??！”阿爾像計劃得逞的小孩，竟笑了出來。

阿爾看著王耀在自己面前蹲下，長發(fā)落到前面，露出后頸，再往前便是黑暗與肌膚混雜的神秘。阿爾恨急了他為什么背對自己而蹲下，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觸碰那神秘之下，像是因憐憫而露出的后頸。手剛剛伸出來，前面的人卻發(fā)話了，“你干嘛呢？”

“?。颗丁?，沒事沒事，我們走吧。”

他兩只手緊緊摟著王耀，防止自己掉下去，卻阻止了他剛剛念頭的進(jìn)一步發(fā)展。他試圖把手放下，這樣就能看到眼前美人那若隱若現(xiàn)的胸廓了，卻被王耀一句話潑了涼水，“你不想摔個腦震蕩就盡管松手。”他又乖乖把手收好，和王耀靠得很近，呼吸打在對方耳旁，他感覺到王耀因為這個舉動有點不適，但他似乎玩上癮了。

醫(yī)務(wù)室的阿姨給阿爾消了毒說沒什么大礙，又拿了冰袋讓他們給腳踝冰敷。王耀讓阿爾找個空床躺一會，阿爾說他又不是老年人不用躺，最后還是沒拗過王耀，躺了下去。

阿爾突然醒了過來，迷迷糊糊揉了一把臉想讓自己清醒一點，轉(zhuǎn)頭看到趴在旁邊的王耀才意識到，他倆竟然都睡著了。忽然，他的肚子如狼似虎般叫了起來。他看了看表，已經(jīng)中午了，但王耀還沒醒。他好像從來沒見過王耀在課上或是下課的時候睡覺，現(xiàn)在居然在自己床邊睡著了，好像在自己家里悠閑小憩，睡得毫無防備，極為放松。

他忍不住摸了摸王耀黑色的腦袋，他也從未摸過王耀的頭發(fā)，只是一直覺得他留著長發(fā)很好看也很適合他。王耀的頭發(fā)很軟也很順，摸起來很舒服，讓人不舍得放手。

讓阿爾回過神來的是，睡著的人突然動了動，竟抬起了頭直勾勾看向他。王耀眼睛還沒全睜開，只是有很明顯的有人在肆無忌憚地摸自己腦袋的感覺，他又好氣又好笑，想跟他理論一番。這時候，進(jìn)來了幾個人。

“你們在這兒啊，醫(yī)務(wù)室轉(zhuǎn)了一圈都沒看到你們，怎么樣了你的腳？”是班長帶著幾個人過來探病了。雖說選學(xué)委的時候在王耀和阿爾獲得了最多票數(shù)，但王耀和班里大多數(shù)人其實并不熟，也可以說，熟的只有阿爾一個。他并不喜歡寒暄的場合，于是坐到一邊，聽阿爾和他們有說有笑。

十多分鐘后，班長離開了。阿爾看了看坐在他旁邊一直低著頭的王耀，他聽王耀說過一些小時候的事，還是在他死皮賴臉地追問下說的。王耀嘴唇?jīng)]有什么血色，也不和他說話，看上去還沒有意識到班長他們已經(jīng)離開了。

阿爾摸了摸王耀的腦袋，又握住了他微微發(fā)冷的手，腦袋湊到王耀面前，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臉，“耀，我餓了，我們吃飯去吧?！?/p>

王耀從沒想過那些塵封在他心里的事會被說給某個人聽，也從沒想過有誰會想試圖理解自己。阿爾總是追著他問這問那，但也不會肆無忌憚，他知道哪里是界線哪里不容侵犯，這讓他勇于一點點將自己的心剝開，直面一直以來逃避的東西。

他慢慢從極為厭惡阿爾問到個人問題，變?yōu)闀稽c點向他訴說。很多次，他在決心說一些什么的時候淚流不止。阿爾每次都會摟著他，說我們時間還多，將來慢慢說。他說，只要他愿意，他都會傾聽他的訴說；只要他愿意，他會永遠(yuǎn)傾聽他的訴說。

王耀看了看阿爾，回握住他的手，笑著回答他，“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