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題是「破局與新生」。

主人公偶遇了自稱從未來而來的少年。少年聲稱他被困在了同一天，而為了從循環(huán)中脫困，他必須不斷從未來回到過去，修正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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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irt | 科幻作者，現居山東。小林泰三忠實擁躉，大劉狂熱粉絲。希望能創(chuàng)造一個溫柔而又殘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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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之前

全文約13200字，預計閱讀時間26分鐘

一個叫唐浩的男人決定去死。

在死之前，他決定最后喝一次酒。他沒有驚醒任何人，悄悄走出家門，直奔樓下的酒吧。酒吧內仍是燈火通明，一位駐唱歌手輕彈著吉他。

“愛與疼痛，不覺茫茫道路長。生活歷險，并肩莽莽原野荒?！?/p>

這杯酒喝完，唐浩就會走到天臺，然后一躍而下。他攥緊了杯子，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23點整，一個少年人出現在了他面前。

少年穿了一身休閑服，套了個藏青色外套，手里拿了杯冰鎮(zhèn)啤酒，眼眸澄澈，唐浩從沒見過眼神這么干凈的人。

兩人沒見過面，他卻覺得，自己認識這個少年。

“你要去自殺，對嗎？”

唐浩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

“你的名字是唐浩，35歲，一個月前，你的領導以部門優(yōu)化為借口，要求公司內35歲以上非管理層員工‘自愿’離職。你屢屢尋找工作，卻被各大公司以年齡過大為理由拒絕。今天是你第十次被拒絕，你終于認清了一個事實——這座城市需要的只是你的青春，卻不在乎你的人生。”

“就在今天，你接到了銀行的通知。如果無法按時還上貸款，你的房子和車子都會被銀行收回抵債。你的孩子回來對你說，她想要學鋼琴。你的妻子說，學校里其他孩子都學了一項興趣，這對于她升學有好處。”

“你一直是一個成功的人，享受著外人崇拜與艷羨的目光。你沒有勇氣向妻子坦誠自己已經失業(yè)，更不愿意看到銀行收走你的車房，讓你最愛的家人們風餐露宿。所以你決定自殺。你的離職手續(xù)還沒有走完，嚴格意義上，你還是之前公司的員工。你想用一場死來引發(fā)輿論旋渦，讓你的妻子跟公司爭取足夠多的賠償?！?/p>

“你究竟是什么人？”唐浩目瞪口呆，少年不止猜中了他的計劃，還對自己的心理洞若觀火?？伤麖臎]跟別人提過這件事，甚至沒寫過任何書面的材料。

“這些都是你親口告訴我的，其實，我們之前早就見過。”

“胡扯，我從沒有見過你?！?/p>

少年突然伸出手，一杯酒從天而降，掉落到他的掌心中。

酒來自于他身后的一個女生，那個女生不小心一個踉蹌，手中的酒杯飛了出去。少年接住了酒杯，卻也被澆了半杯酒。女生滿臉通紅地道歉，還要來了少年的微信，堅持要幫少年洗干凈弄臟的外套。少年沒有拒絕她。

可他是怎么提前知道，他的身后會有酒杯飛過來的？

“說來你也許不信，其實我是從未來而來的。真正的我是一個比你年紀還大點的中年人。”

唐浩自然是不信，祖父悖論之類的理論他也是聽過的，時間穿越是根本不可行的。

“可以聽我講一個故事嗎？你所有的困惑都會因此而解開?！?/p>

少年點了杯酒，推到了唐浩面前。他現在沒什么心情聽故事?？缮倌晟砩习l(fā)生的事情有些太過離奇，再加上那種詭異的熟悉感，讓他坐到了少年的身邊，舉起了酒杯。少年開始了他的講述。

“你曾有過既視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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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正在發(fā)生的事情產生似曾相識的感覺的經歷，這被稱為既視感。人們都說，這只是大腦的錯覺。

但如果，這真的是因為，人們曾經看到過未來呢？

大約是從青春期起，我就能從夢中看到未來。跟大多數人不同，每天夜里做的夢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簡直就像是我親身經歷一樣。我查閱過，這種現象叫清醒夢，是一種很稀有的能力。

拜這種能力所賜，我一直改變著未來，規(guī)避著人生中錯誤的選項。時至今日，我住在高檔的小區(qū)里，妻子打扮得雍容華貴，兒子被送到了高升學率的私立高中。我擁有了許多普通人無法企及的成功的人生。

這一切在我43歲那一年的5月24日戛然而止。

我做了一個預知夢，夢里我的妻子死了。她趴在地面上，后腦上上有一道駭人的傷口。血鋪滿了地面。夜色靜謐，空無一人。路燈用一方亮光照亮了妻子的遺體。

當啷，廚房里傳來了鐵盆掉落到地面上的聲音。我從睡夢中醒來。時間是5月24日的早上7點整。我從床上爬起來，洗漱完畢后坐到了餐桌旁。妻子已經將早飯端上了桌。兒子也已經坐在了桌旁，低垂著頭，手指絞在一起。

“起來了？快趁熱吃吧?！?/p>

看著妻子忙碌的背影，我突然說：“我做了個預知夢?！?/p>

“別傻了，哪有什么預知夢?！?/p>

妻子向來對這些怪力亂神的傳聞不感興趣。但我的預知夢可是經過許多次驗證，幫助我少走了人生很多的彎路。

兒子突然說：“我看過一個帖子，說如果人做了預知夢，就一定不要試圖改變它?！?/p>

我瞥了眼兒子舉起的手機，對發(fā)帖人嗤之以鼻。

“夢里你媽被人殺死了，這我能不去改變嗎？”

兒子重新低下頭，搖了搖頭。妻子說：“別犯傻了，快去上班吧，等下班后，我有話要對你說?！?/p>

“好。但你今天還是早點回家，晚上不要獨自一個人外出?！?/p>

我看想了自己的兒子，他正低頭咬著一根油條?！靶∷?，你的雅思考試準備地如何了？”

兒子身體顫抖了一下，低聲說：“我不想要出國，爸爸。”

“胡鬧！國內有什么好大學。讓你出國鍍金是對你好。等你回國，就進爸爸的公司?！?/p>

“可我不想出國，我的朋友都在國內。而且我也不想去學什么IT?！?/p>

“那你想學什么？”

我得用盡十二分精力，才能聽清楚他嘴唇里囁嚅出的“畫畫”。

我的冷笑徹底摧毀了兒子最后一絲妄圖反抗的心。

“我給你們做出的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我讓你媽當初辭職的時候她也百般不情愿。結果呢，她待的那個教輔行業(yè)受政策影響，倒閉了一片。”

“好了，別說了，快去上班吧。”

從妻子的話語中，我聽出了一絲不快的感覺。妻子始終對自己沒能當成老師這件事郁郁不平。我沒再多說什么，邁出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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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恰好要主持幾個會議，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九點整了。家里只有兒子一個人在客廳逗弄著貓，

“你媽回來了嗎？”

兒子搖了搖頭。我拔腿跑起來。我夢到的妻子的死亡時間是晚上10點，距離現在還有一個小時。

除非我去改變，我的預知夢從來沒有落空過。我跑過了四個街區(qū)，氣喘吁吁地扶著肋骨，終于找到了妻子即將“遇害”的地點。

那是在市區(qū)內一處小公園的巷道上，地面上滿是犬牙交錯的陰翳，稀少的路燈照亮了一方天地。燈光下躺著一個流浪漢。就是他，見財起意，殺死了我的妻子。

我毫不猶豫地撥打了報警電話。我聲稱看到了有可疑人員在附近徘徊。警察到來時，妻子也恰好趕到。她剛好看到了警察將殺害她的“兇手”押上警車，送往收容所。

躲在陰影中，我露出了饜足的笑容。我不知道為什么妻子不聽我的話，但我確確實實拯救了妻子的生命。

妻子并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公園中徘徊，仿佛有萬重心事。我一個人回到家，帶著拯救了親人的成就感進入了夢鄉(xiāng)。

我做了一個夢，夢里，妻子對我笑顏如花，兒子昂首挺胸。那是一個好長的夢，仿佛直到世界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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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異樣，是那一聲當啷的聲響。那是妻子在廚房將鐵盆碰落的聲音。

我做到了桌前，發(fā)現今天的同昨日一模一樣。油條、豆?jié){、小籠包……甚至就連數目都分毫不差。

“起來了，快趁熱吃吧?！?/p>

我總覺得自己在那里聽過類似的話。我搖了搖頭，將雜念甩出了腦袋。我問兒子：“小松，你有好好準備雅思考試嗎？”

兒子低下頭：“我不想出國，爸爸?！?/p>

“怎么回事，我們昨天不是說的好好的嗎？我們不是都達成了共識，你要出國留學嗎！”

我用拍打桌子表達著自己的憤怒。一般情況下，兒子會被嚇住。但這次，他卻抬起頭，困惑地看著我：“你昨天從沒跟我談過這件事，爸爸。”

“怎么會，昨天早上，也是在這餐桌上，我們不是都商量好了嗎？你說你想要學畫畫，我告訴你，相信我的選擇總沒錯。你都忘干凈了嗎？”

他的眼里滿是困惑，同樣的表情也出現在妻子臉上。

“你是不是太累了？昨天早上你什么都沒跟小松說啊?！?/p>

我愣住了。早上的細節(jié)一個接一個從我的大腦中掠過。掉落到的地上的鐵盆，那些一模一樣的飯菜……

“今天是幾號？”我問道。

“5月24號。”妻子和兒子異口同聲。

我沒有前進到明日，而是停留在了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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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睡糊涂了吧？”唐浩打斷了少年，提出了疑問，“很多人都會因為長久的睡眠而產生時間上的錯亂。”

“我的第一反應和你一樣，也許是我睡得太多，或者太疲憊，產生了某種錯覺?？珊髞?，事情變得詭異起來?！?/p>

“發(fā)生了什么？”

“我記得那一天即將要發(fā)生的所有事，”少年靜靜地說，“我要處理的會議，人們的爭吵，報表，市場調研，所有的一切如出一轍?！?/p>

“這……可能你之前就很熟悉自己的工作，所以將自己準備的內容當成了即將要發(fā)生的事情。”

“所以我做了最后的確認?！鄙倌暾f道。

唐浩有種不祥的預感，但他還是問道：“什么是最后的確認?！?/p>

少年靜靜地說：“我沒有去救我的妻子，而是放任她自由行動?！?/p>

唐浩問：“結果呢？”

少年看著他，咧開嘴笑了。

“她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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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趕到公園時，看到的是我妻子的尸體。

鮮血從她軀體下溢出，那個該死的流浪漢，他正趴在我妻子身上，將她身上所有的值錢的東西扒下來。木棍摔倒了一邊，那上面沾滿了我妻子的血。

我撿起了木棍，狠狠地朝流浪漢頭上打去。

鮮血與鮮血混在了一起。我持續(xù)不斷地用木棍敲打著流浪漢的腦袋，直到他停止呼吸。但泄憤的行為沒辦法將我的妻子從死亡的命運里帶回。我抱著妻子的尸體哭泣著。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躺在了地上，頭頂上是燦爛的星空，一旁是妻子已經失去了血色臉龐。

我凝望著無垠的星海，世界在我的頭頂上旋轉。

前所未有的疲倦襲來，我陷入了夢鄉(xiāng)。

當啷，鐵盆掉落到了地上，我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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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會，我才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我走進了餐廳，兒子坐在桌旁，低垂著頭，妻子在廚房里忙碌著。

我沙啞地問：“今天是幾號？”

兒子有些詫異：“24號啊，爸爸?！?/p>

我一下子跌倒在椅子上，發(fā)出了一聲巨響，就連廚房里的妻子也嚇了一跳。他們說的話我完全聽不清了，回蕩在我腦海里的只有這兩天發(fā)生的詭異的事情。

等我到了辦公室，才完全冷靜下來。

首先，這兩天發(fā)生的事情是真實的。我仍能記得我趕到妻子尸體旁，那一地的血腥氣味，還有我用木棍敲打流浪漢的打擊感。如果這是幻覺，也未免太逼真了點。

緊接著，我發(fā)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24號之后應該是25號，那我是從哪個時間點被扔回到24號的？

第一次，我拯救了妻子，然后回家入睡，大約在11點半左右睡著。第二次，我殺死了那名流浪漢，然后就因為過度疲勞昏迷了過去，時間應該不超過10點30分。取這兩者之間最晚的那個。也就是說，直到11點半之前，一切都還是正常的。

問題出現在11點半到12點這段時間里。這段時間一定發(fā)生了什么。

我提前離開了辦公室，回到家時，妻子恰好準備出門。我將門關上，插上了門栓。

“你這是干什么？”

“今天誰都不許離開家?！蔽依淅涞卣f。

“我有事，必須出去一趟。”

妻子想要強行闖門，被我一下子攥住了手腕?！胺攀?，你弄疼我了?！彼龗暝?，然后看到了我的眼睛。

想必，她看到了一個冷酷無情的眼神。因為很快她就放棄了掙扎，走到了客廳里低聲抽噎著。兒子出來看到了這一幕，他不清楚了什么，但他明白一點。在這個家里，沒人能反抗我。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動著，我靠著門板坐著，一口飯也沒吃，一滴水也沒喝。我瞪大了眼睛，唯恐漏下一個細節(jié)。時間很快就來到了十二點，卻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難道真的是我的錯覺？

燈被打開了，妻子穿著睡衣，怒氣沖沖來到我面前。“我真是受夠了，你什么都不說，回來就把門鎖上。這些年你一直是這樣，讓我們無條件服從你的命令。一問就是說你做了預知夢——”

我用一個擁抱打斷了她的話。

“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只是一個夢，我只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切都很正常。12點一過，就是25號了。

我感覺到了懷中之人的身體變得僵硬起來。我松開了妻子，看到了她臉上恐懼的表情。順著她的視線，我看向了窗外。

一道裂縫，橫亙了天際。

沒有多少反應時間，房間突然震動起來。我的第一反應是地震，慌忙拉開門栓。妻子喊醒了兒子。我們一家人奔跑了出去。樓道里的住戶三三兩兩從家里奔跑了出來。下樓后，大家統(tǒng)一向寬闊的地方跑去。我卻因為之前看到的裂縫下意識抬頭看向天空。

我看到了終生難忘的景象。

仿佛手指在攪動天空一樣。夜空被撕裂了，沿著裂縫，群星熬成了一鍋濃湯，恍若那副著名的《星月夜》?；煦缫砸环N無可匹敵的勢頭從天空向地面蔓延。這末日一般的景象讓我看呆了，雙腿仿佛長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漸漸地，奔跑著的人們都停了下來。他們看到了頭頂上的末日。

裂縫越長越大，在裂縫中央，有什么東西形成了。先是一團白色的濃霧，在濃霧中，黑凝聚成了一個碩大的圓。

一只眼睛出現在了空中，俯瞰著地面上的眾生。

“??！”不知道是誰發(fā)出了一聲尖叫，仿佛是信號槍。所有人都遠離著裂縫逃跑。妻子拉著我的胳膊：“老公，我們快跑吧！”

我抱起兒子，跟隨者人群逃跑。發(fā)生這樣的異變，總會有新聞——不，有軍隊介入吧？我掏出手機，想看看有沒有避難信息。

手機的時間停止了。從12點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至少十分鐘，可手機上的時間卻還是12點整。我讓妻子拿出了她的手機，上面顯示的時間同樣是十二點整。

時間被凍結在了這一刻。

漸漸地，我聽不到妻子的喊叫聲了。我回過頭，毛骨悚然。那種凝結了天地的混沌力量不知何時已經蔓延到了我們的身后。妻子的腳尖還殘留在混沌之外，但很快，她就變成了“星月夜”的一部分。下一個，就是我和我的兒子。

我下意識閉上了雙眼。沒有痛苦，甚至沒有出現任何觸感。我只是在一瞬間失去了意識。然后，我的耳邊聽到了當啷一聲聲響。

鐵盆掉落到了廚房的地上。

我回到了5月24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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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等，”唐浩打斷了少年的講述，“你是說，那只巨大的眼睛是導致你時間循環(huán)的原因？”

“在當時的我看來，是這樣的?！?/p>

唐浩拍了下手：“那不就簡單多了，只要不被那只眼睛看到就好了，應該就可以脫離時間循環(huán)了吧?！?/p>

“這是不可能的?！?/p>

“怎么不可能，天空中的眼睛就算再大，如果你們開車以最高時速也能逃走吧?！?/p>

“我嘗試過，”少年說，“我和我的家人，我們嘗我們乘坐過各種交通工具。車輛、輪船、飛機。我們從早上就開始逃跑，馬不停蹄一直逃到午夜。”

“結果呢？”

“午夜12點，它會準時出現在我的頭頂上。全世界各地，概莫能外?！?/p>

唐浩皺起了眉頭，他想起了自己看過的科幻作品，說：“或許是你救妻子的方式有問題。不是經常有那種劇情嘛。要滿足某種條件，你才能脫離時間循環(huán)?！?/p>

“我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也許我要打出所謂的完美結局，我才能脫離時間循環(huán)。所以，我去嘗試了。但還是不行”

唐浩問：“有沒有可能你嘗試的可能性不夠多？”

少年抬起了頭，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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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記不清自己嘗試過多少次了。

我嘗試了各種方法。我曾經好言勸說流浪漢，或者是護送妻子走過街道。有時，我會同流浪漢打一架，有時我會代替妻子死去，后來，我干脆殺死那名流浪漢，然后被警察押走。結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我失敗了，不然我也不會坐在這里同你聊天了。

不論是哪種方法，我都會在午夜12點時被撕裂了天空的裂口帶回到了24號，都會聽到鐵盆墜落到地上的那一聲清脆的響聲，像是給我敲響的喪鐘。

我已經數不清這是多少次循環(huán)了，伴隨著當啷一聲，我從睡夢中醒來。當我走到客廳里時，完全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樣子。

“你怎么了？”妻子發(fā)現了異樣，我只是擺了擺手，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兒子的手機就放在桌子上，我瞥了一眼，看到一個帖子?！懂斈阕隽四茴A知未來的清醒夢，一定不要嘗試改變未來》。帖子的內容更像是都市怪談，作者在里面寫道，如果人改變了未來，很可能導致某種神靈出現。不過神靈不會毀滅世界，也不會殺死人類。神靈會以一種非常有趣的方式來修復時間——讓那一天無限循環(huán)，

我跳了起來，抓起了兒子的手機，毫不猶豫地撥打了留在帖子最后的發(fā)帖人的電話號碼。

電話接通了，接聽電話的人是個男人，從語氣上聽，像是個中年人。

妻兒都在身邊，我不能說得太明顯，只說自己做了一個預知夢。

他打斷了我要說的話。

“我的名字叫唐古城，今年35歲，和妻子在五年前離婚了，孩子在海外讀小學。我有3張銀行卡，密碼都是19080630，我的大腿上有一處貫通傷，是小時候頑皮的產物，我說的你都記住了嗎？”

我回答記住了。

“那明天的今日，再給我打電話過來?！?/p>

他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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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唐浩打斷了少年的話，少年的話里出現了一個他熟悉的名字，“你剛剛說，你找的人，名字是什么？”

他的兒子，名字就叫唐古城！

少年看著他，點了點頭：“我所說的唐古城，就是你的孩子?！?/p>

唐浩的腦筋轉的很快：“這就是你今天找我的理由嗎？你希望我將今天的事情告訴我的孩子，讓他日后去幫你？”

“糾正你一點，你一定會將今天的事情告訴你的孩子，但這不是我來找你的理由，”少年說，“聽我說下去吧，你會知道我來找你的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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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就像往常一樣，拯救了我妻子的性命，然后被送回到了24號。我又一次撥通了唐古城的電話。

“你今年35歲，和妻子在五年前離婚了……”我將他告訴我的事情原封不動地告訴了他，并且說道，“我陷入了一場時間循環(huán)之中，剛才所有的事情都是上次循環(huán)中你告訴我的，這是我沒有撒謊的證據?！?/p>

話筒另一邊是長久的沉默，就在我以為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時，唐古城突然說：“不是時間循環(huán)?！?/p>

“你說什么？”

“你所經歷的，并不是一場時間循環(huán)，而是一場時間修復。”

修復？我要修復什么？

“今晚來找我，我會告訴你脫離這場時間修復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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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接到唐古城的信息時，已經是晚上10點鐘了，我將妻子救回家后，馬不停蹄趕往了唐古城給我的地點。出乎我意料，他所在的地方，是一所大學的教學樓的樓頂。

等我趕到時，時間已經接近午夜了。那道可怕的裂縫馬上就會出現，我已經一刻都耽擱不起了。

唐古城看上去年輕很多，他穿著一身休閑裝，像是一個20出頭的年輕人。

“我們抓緊進入正題吧，我已經一刻都等不了了，”沒想到他比我還著急，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眼中仿佛能噴出火焰，“從我畢業(yè)的那刻起，我就在尋找‘觀察者’存在的證據，現在終于讓我找到了。”

“‘觀察者’，那是什么？”

唐古城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反問道：“你相信命運嗎？”

“當然不信了，”我斬釘截鐵地說，“我曾經做過許多預知夢。這些預知夢有的成真了，大多數卻被我改變了。如果命運可以被改變，那也就說明命運是不存在的?！?/p>

“但很可惜，命運，或者說因果，是切實存在的。只是并非有原因才有結果，而是原因和結果同時產生，或者說，兩者始終存在?！?/p>

我小聲嘟囔著：“聽著像是神棍會說的話。”

“經歷了這些事情，我還以為你的接受能力應該會很強?！?/p>

他用手指了自己的上衣口袋，說：“其實，在我的口袋里有一把槍?！?/p>

我愣住了。他所說的話實在太過跳脫，讓我跟不上他的思路。

“接下來，我要靠這把槍來殺死你！”

他微笑著看著我，手伸向了上衣口袋。

我以生平僅見的速度朝他撲過去。搶先一步，我將他撞翻到地上?？诖锏臉尩袅顺鰜?，滾落到了一旁。

“別緊張，那是玩具槍。”

玩具槍？我看像那把槍。露出全貌的手槍有明顯的塑料感，他沒有說謊。

“為什么要騙我！”我將他從地上拉起來，憤怒地問道。

他無視了我的抱怨，說道“其實，我是一名理論物理學家。在物理學界，有一個名叫延遲選擇量子擦除試驗，這個試驗，就是剛才我對你做的事情?！?/p>

我皺著眉頭問：“什么意思？”

“微觀粒子扮演的就是你的角色，它們可以在槍支出現前，就知道槍支是否存在于我的口袋里，從而做出反應?！?/p>

他臉上露出了一個討厭的笑容：“明明沒看到槍，卻知道我即將開槍射擊，這是不是就像預知了未來？”

我反駁說：“當然不是，是你告訴我，你要殺死我的?！?/p>

“沒錯。但微觀世界的物理規(guī)律與宏觀世界規(guī)律是不同的。人類無法洞悉的世界的本質，卻能在微觀世界中巨細無遺的展露出來?！?/p>

“你究竟想說什么？”

“現實世界里，是因為我告訴了你我要殺死你，你才會撲倒我。也就是說，我告訴了你可能發(fā)生的未來。在微觀世界里，也有‘人’告訴了微觀粒子即將發(fā)生的未來?；蛘哒f，是微觀粒子，自己發(fā)現了即將發(fā)生的未來。

因為所有的未來都是確定的。做一個簡單的比喻，時間、或者說歷史，本質上就像是一場電影，電影由一幀幀畫面組成。我們是電影中的人物，看似是從電影的第一幕，放映到了最后一幕，實際上，電影的所有畫面早就已經確定好了。這就是所謂的命運。一切的因果都不存在，因為一切早已經被安排好了?！?/p>

唐古城掏出了口袋里槍，指著我：“讓我問你另一個問題，如果‘時間’這部電影有一名導演，其中有一幕，是我要用槍射殺你。然而現在，你知道了這一點，所以你選擇了反抗并且成功了。那導演，該做什么事?！?/p>

他的語氣讓我心里發(fā)毛，但我還是根據直覺回答：“我會喊‘咔’，然后重新補拍鏡頭——”

我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宛如一盆涼水澆到了頭上。

“是的，看來你明白了，”唐古城收回了槍，平靜地說道，“我所說的‘觀察者’就是電影的導演。一旦這個世界沒有按照預定的軌道進行發(fā)展，它就會出現，修正這個世界?！?/p>

“世界的規(guī)則是，以一天24小時為一幀的畫面，一旦發(fā)現畫面出錯，觀察者就會出現修正出錯的畫面?！?/p>

“但我不懂，我只是想就我的妻子，只是區(qū)區(qū)一個人……”

“蝴蝶效應，”唐古城的話像是精準的手術刀，殘忍而又無情，“哪怕只是改變微小的未來，卻仍然會對世界造成不可估量的傷害?！?/p>

我癱倒在天臺上，茫然地看著天空。我以為自己能找到解救妻子的做法，沒想到找到的是落到自己頭上的斷頭刀。

天空已經開始出現了異變，巨眼又一次凝視著我。

“其實我應該跟你道歉，”唐古城如癡如醉地看著天空，“觀察者會出現在那些修改歷史的人頭頂的天際上。這是一種警示，更是一種警告?！?/p>

“我利用了你，我只想親眼證實我的理論?！?/p>

“朝聞道，夕死可矣?！?/p>

世界又一次開始旋轉，每個人都被卷入了旋渦的中心。我看著夜空向我砸來，無神的雙眼連眨都沒眨。

鐵盆掉落到了地上，我回到了24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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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背影熟悉又陌生，我看著她的背影，想象著她倒在血泊里的景象。

兒子站在了我的面前，這次的循環(huán)讓我有些意外。

“爸爸，我不想要去國外讀書?！?/p>

這番話他醞釀了很久，現在一股腦地對我說了出來：“從小時候起，你就什么事都替我做決定。我喜歡下棋，你說我在圍棋上一事無成，將我的棋盤摔爛。我想要寫作，你說我以后會變成一個窮困潦倒的作家，強行讓我選擇了理科。我喜歡一個女孩，你找到班里大鬧了一通，逼著那個女孩轉學。從小到大， 我從沒有自己做過一次決定?，F在，你想把我送到國外，讓我走你的老路，變成一個賺錢機器。我已經受夠了這一切，我不想要你再控制我的人生了。”

往常的我，應該會大發(fā)雷霆，告訴他我做的決定都是正確的?？涩F在，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準備好迎接一頓狂風暴雨的兒子反而有些無助，他看向了廚房。

妻子從廚房走了出來，一邊放菜，一邊說：“我們離婚吧?！?/p>

她甚至都沒有抬頭。

“兒子說得對，你實在太喜歡掌握別人的人生了。剛認識你時，你不是控制欲這么強的人。那時候你常說，人應該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纱髮W畢業(yè)后你就變了。你一直以自己做了預知夢為借口，逼著我做著做那。我承認，你在事業(yè)上是很成功，但你不能逼迫我辭職，不能將我關在家里，還告訴我，這都是為了我好?！?/p>

“我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妻子說，“夢里，我和兒子被逼著和你一次次逃跑，然后一次次死亡。這夢是如此逼真，就像我親身經歷過一樣。我想，是過往那些被你強迫的經歷讓我有了這種感覺。我不能再讓這種生活繼續(xù)下去了。”

“離婚是我一個成熟的決定，我已經思考很久了，不是一時沖動的產物。財產我一分錢不要，我只要兒子跟我生活在一起。”

我同樣沒有說話。妻子和兒子面面相覷，他們沒等來預想中的大發(fā)雷霆，反而有些手足無措，半晌之后，我才說道：“這么說，你們還是有一點記憶的，雖說朦朦朧朧，恍若做夢，但果然親歷的次數多了，你們也會殘存有記憶?！?/p>

他們不清楚我在說什么。

“我不會離婚的，也沒必要離婚，”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妻子，冷冰冰地說，“今天過去，你就會死。這一次，我不會救你?！?/p>

我頭也沒回離開了家，我必須回到單位上，未來不能被改變，25號必須到來。

就像往常一樣，我到達單位，開著那些我早已知道內容的會議。夜晚時，我回到家里，家中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我閉上眼睛，戴上耳塞，等待著審判的降臨。12點之前，我已經陷入了夢想。

我沒有聽到那一聲當啷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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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步走進餐廳，妻子正在做著飯，兒子不知道去哪了。察覺到了我到來，妻子沒有回頭：“等一下，早飯馬上就要做好了?！?/p>

她的語氣平淡，就像過去我們相處的日日夜夜一樣，仿佛那句“我們離婚吧”從沒有說出口。

“今天是24號嗎？”我問。

“你在說什么胡話呢，當然不是啊?！?/p>

雙腿一軟，我倒在了地上。妻子嚇了一跳，丟下了手里的鍋鏟，到我身邊抱起了我。我一把摟住她，嚎啕大哭。

“我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里你和兒子都離開了我。”

我注意到，妻子的身體明顯僵硬了起來，抱著我的手也緩緩放了下去。我察覺到了什么，將她推開。

“今天是幾號？”

“23號?！?/p>

妻子的臉上擠出了一個勉強的微笑：“既然你提到了這個夢。有件事我想要跟你說，這是我思考很久的事情，我們離婚吧?！?/p>

“沒用的，”我悲戚地說，“就算我同意，離婚的我們也不會生活在24號?！?/p>

沒等她反應過來，我就跑出了家。大街上人潮洶涌，我在人群中穿梭，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了下我一個人。

我終于完全理解了唐古城說的話。世界是有誤差的，若誤差很小，那觀察者完全可以進行修復。被修復過的過去不會消失，反而變成了既視感停留在人們的腦海里。

但我不同，我不止一次地改變過未來。蝴蝶效應的含義就是，當微小的誤差開始積累，超過閾值時，就會成為足以撼動整個世界，阻礙世界這部電影放映的嚴重的事件。

所以，時間多次循環(huán)，只有我得以保留了記憶。24號結束后，我被送回到了23號。若是23號結束，我就會被送往22號。我必須一天天從現代活到過去，去修正那些我修改過的未來，讓歷史回到原本的軌道上。

可這么一來，我現在擁有的生活，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的事業(yè)全部都會蕩然無存。

只有兩個選擇，要么，我會永遠停留在23號。要么，我必須放棄現在的一切，從現在一天天回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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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此刻的我，你會做什么？”

唐浩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少年是在詢問他。

他開始認真思考少年的問題。他將自己代入少年的角色。如果是自己一次次循環(huán)，最后發(fā)現，無法拯救自己的妻子，他會做什么？

然后，他得出了結論。

“如果我是你，我會回到過去?！碧坪普f。

“為什么？”

唐浩覺得他的提問很莫名其妙，這不是一個明擺著的答案嗎？

“當然是因為，我要找回那個曾經深愛著自己的女人?！?/p>

少年看唐浩的眼神不一樣了。唐浩繼續(xù)說：“看得出來你很愛你的妻子，可你的妻子已經對你失望透頂，而你卻不自知。你既不了解你的妻子，也不了解你的孩子。”

“如果是我，我想知道為什么，因為家人才是對我最重要的人?！?/p>

說完以后，唐浩突然發(fā)現，自己已經不想自殺了。就像他說的，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少年長嘆了一口氣，說：“我以為是因為我來找你，你才會在未來對我說那句話，沒想到，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p>

“我們在未來就相遇過？”

“是的，這也是我今天來找你的原因，”少年說，“你救了我?！?/p>

?

我不認命！

在明晰了一切真相后，我只有這一個想法。

我不會如觀察者所愿，如果世界不能前進，那就讓電影永遠停留在這一幀吧！

若是一個人發(fā)現他的所作所為全部都不會受到任何懲罰，他會做什么？

對我而言，墮落就發(fā)生在一瞬間。在確定了我只能從現在向過去生活后，我就徹底變了一個人。我將所有錢都取出來，在一天的時間內開始聲色犬馬。

最初，在一天的時間里，我飛遍了全球，去看潮起潮落，看極光劃開天空。后來，我用酒精麻痹自己，我喝遍了世界上每一種名酒，午夜降臨時，我會對著天空上靜默的眼睛舉起酒杯。我還曾吸過毒，當時間重啟后，就連毒癮也一并會被消除。

這樣渾渾噩噩的日子不知持續(xù)了多久，久到讓我忘記了時間的概念。而當我體驗盡了世界上所有的樂趣后，我徹底放棄了思考。

就是在這時，我遇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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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你的時候，我剛想要從大樓上一躍而下。

一般的樂趣無法刺激我的感官后，我就采取了更激烈的方式。我開始自殘，甚至殺死自己，痛苦反而成了一種快樂。

那一天，我想要體驗下飛翔的感覺，我想要感受被摔成一灘肉泥，是一種什么樣的痛苦。

我爬上了全市最高的觀光塔，距離關門只有短短半個小時了。觀光塔內的游客所剩無幾。夕陽的余暉潑灑進了頂層天臺上，像是一洼血泊。

最開始時，我根本沒有注意到你。那時候你已經老了，身體佝僂，一頭白發(fā)，站在欄桿邊，同夕陽融為一體。直到走到你的身邊時，我才發(fā)現，除了我以外，這里還有第二個人。

自然，那時我同你還不認識。我也根本不在乎有沒有目擊者圍觀我跳樓的過程。反正十二點一過，一切都會恢復原樣。

我將雙手放到圍欄上，只要稍稍用力，我就可以翻過欄桿，像鳥兒一樣飛翔。

“我曾經聽過一個故事，是一個人在時間里無限循環(huán)的故事?！?/p>

我猛地轉過頭，你沒有看我，我不確定你是不是在對我說話，但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他想要拯救他的妻子，一次又一次，可總有一種無名的力量將他拉回到同一天。男人不甘心，他一次又一次的循環(huán)，最后卻發(fā)現，宿命不可更改。”

“你……你為什么……”

“我已經忘記了這個故事是從哪聽來的了，甚至我忘記了這個故事的講述者是誰。也許這只是一場夢，一切都像是鏡中月，水中花。但直覺告訴我，我必須在今天來到這里，等待著有緣人到來?！?/p>

我突然明白過來什么。同樣的情況，我的妻子也經歷過，第一次提出離婚時，她說，她夢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作為世界規(guī)則之外的獨行者，那些同我有深厚關系的人，的確會保留一部分循環(huán)的回憶，不過那些回憶會以既視感和夢的形式呈現。

“你曾經這個故事告訴過其他人嗎，老先生？”

“我告訴過我的兒子，他說對他有很大的啟發(fā)?！?/p>

我問了他兒子的姓名。唐古城，他說，這是他兒子的姓名，而他的名字，是唐浩。

我明晰了一切。

日暮西沉，天色越來越暗。我遙望著遠方，想象著“未來”的自己，為何會心甘情愿地向“過去”生活，又會讓你帶來什么消息。

“讓我繼續(xù)講完這個故事吧。當宿命不可更改后，他被迫放棄了妻子的生命?？伤芸彀l(fā)現，他沒有未來。他被送往了過去。他很生氣，不愿意放棄自己現在的人生，不愿意再經歷一次自己已經度過的人生。他被永遠地囚禁在了同一天，囚禁在了今日的‘昨日’。但有一天，他突然想通了。”

“他是如何想通的？”

你轉過頭，看向我。老人的眼睛一般渾濁不清，可那時候，你的眼睛比現在都明亮許多。

“年輕人，你真的享受過你的人生嗎？你是否一直在做著‘正確’的選擇呢？并不是活過，就是享受人生。你真的了解你身邊的人，了解你的親人嗎？”

那是你對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話。那一天，我沒有從觀光塔上躍下，而是回到了家。我一回到家，妻子就撲倒我懷里哭個不停。她說，我失蹤了一整天，她報了警，警察卻說失蹤48小時候才能立案。

“我找遍了所有地方，一直找不到你。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p>

這還是那個要跟我離婚的妻子嗎？我看著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眼角的魚尾紋這么多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想要跟我離婚的？又是什么時候開始，我變得不再理解自己的愛人了呢？

兒子局促不安地站在我身旁。我抬起頭，對著他說：“你不想出國是嗎？”

兒子愣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

“留在國內吧，我不會強迫你了?！?/p>

兒子同妻子面面相覷。他們不清楚我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我抱住了妻子，妻子怯生生在我耳邊說：“我做了一個噩夢，夢里，我一次又一次死去?！?/p>

“你不會再做噩夢了了，”我低聲說，“我保證?！?/p>

這是一個機會，是一個讓我重拾過去人生的機會。我一直執(zhí)著于靠著既視感改變人生進程，讓自己度過一個“正確”的人生，卻忽略了身邊的人。我想要重新感受和妻子的愛情，和兒子的親情。我想要回到過去，等待著過去的日光照拂到身上時，是否會有我忘卻的溫熱的感覺。

那一晚，我又一次看到了裂縫中的眼睛。

?

“從那天之后，我就一天天地從未來回到過去，修改著過去我曾經改變的未來。的確，我的人生發(fā)生了改變，我不再那么有錢，離開了這座繁華的都市，但我收獲了更重要的東西。”

“我都已經忘記了，我的妻子曾經是那么美的一個人，她穿著婚紗的樣子本該一輩子留在我的眼中。曾經我的兒子也愿意與我無話不談。原來年輕的時候，我根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人頭地，我只想看看到他臉上的笑容?！?/p>

少年對著唐浩溫和地笑著，：“盡管你記不得了，但這并不是你我的第一次見面。從23號以后，我已經很少會在同一天停留這么長時間了?！?/p>

他拿起一塊手表，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伴隨著秒針滴答的前進聲，他說”“今日相見之后，能夠留存在你腦海里的只有朦朧的回憶。但我知道，在另一個已然不存在的未來里，你會將這段的故事講給你兒子聽，而終有一天，你我會在這座城市的高塔上重逢。屆時，這段從未來到過去的經歷會形成一段閉鎖的環(huán)。在今日之后，我不會再來見你，所有的誤差都會得到修復?！?/p>

不知何時起，秒針停止了運作?，F在恰好是午夜12點整。順著他的目光，唐浩跟他一起看向了天空。裂縫撕裂了天空，一只巨大的眼睛赫然出現在夜空中。

人群中終于有人發(fā)現了異變，他們開始尖叫著逃跑。他沒有動，唐浩也沒有。

“這一趟漫長的旅程很快就要結束了，”少年說，“最后讓我再來問你兩個問題吧，你真的享受過你的人生嗎，你是否一直在做著‘正確’的選擇呢？”

他指了指路口，唐浩看到了他的妻子正逆著人群向我跑來。

“順便提一句，原本的歷史里，你沒有自殺成功。如果不是我的出現，現在你應該在和你的妻子抱頭痛哭?！?/p>

無名的少年消失了。面對著奔跑而來的妻子，唐浩抱住了她。

“你在干什么，快跑啊，你沒看到天空上的怪物嗎？”

唐浩搖了搖頭，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這世上的一切會被卷入星辰的漩渦中，但現在，他已經毫無恐懼了。因為他知道，明日的太陽還會升起，而最寶貴的事物，早已在他的身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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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這篇小說探討了對一個人來說，人生真正重要的選項是什么，是通過預知未來、修改未來去獲得完美的人生，還是那些在人生路上陪伴著自己的人。人們常常會對自己的選擇，自己的人生后悔，認為如果在某個時間點做出另一種選擇，就會有更美好的人生。這種想法也經常讓人陷入精神上的困境。實際上，一直做出正確選擇的人生，也未必是美好的人生。那些由巧合構成的，看似不完美的人生中反而蘊藏著我們真正追求的東西，我們憑此才有希望獲得美好的未來。

——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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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