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的年比臘月二十三更早。 扎兩三個紅棚子，一字排開，占一塊兒臨路邊七八平的地方。店家很多血，紅棚子連成一片，仿佛連路都收窄了。沒什么標志物，案板上紅白相間的葷肉就是招牌。 身著各式衣服，從皮夾克到圍裙應(yīng)有盡有，只有袖頭是統(tǒng)一的。忙活起來時顯然顧不上衣服，所以無論大紅大綠，總呈現(xiàn)一副暗色。 三五人為一店，多是全家上陣。妻子與一二十歲的孩子負責(zé)收賬，丈夫以及老公公負責(zé)剁肉。店鋪小，略顯擁擠，但每個人總有可干的活：年輕人總有游戲可玩，老頭總有煙卷可抽。 過年買肉，他們總會建議你全買，整腿整肋，氣勢如虹。在他們口中是不存在差肉的，所以顧客一定要懂行，至少也得知道自己要買什么。他們有一種坦誠布公的精明：“不是，哥，咱有啥說啥，咱最多能剁到這兒，不然留那一扇兒咱沒法賣！”過年總是大客戶，大手筆上百起步，所以他們也不討價還價，四舍，舍尾款；五入，補貨物。 他們的刀法是精湛的。不同于平時的精切細作，過年時，屠戶的刀總是大開大合的?？诶镌儐栔碌兜胤剑脤捜械目彻堑遁p壓出一道道印痕。這輕壓看似溫和，其實蓄勢待發(fā)。爭得顧客首肯的瞬間，砍骨刀轟隆斬下，震得案板一響，換上切肉刀，五六刀穩(wěn)中有力，讓人想到頓挫的梆子。老板娘心領(lǐng)神會，袋子的開口正合肉塊大小。裝了肉的袋子借著慣性甩在秤上，引得秤的彈簧輕輕嗡鳴。 他們不占小便宜，算錯賬就大喊讓顧客回頭，他沒聽見就追出去攔截；他們也不吃小虧，講價可以，但一旦講好就說一不二。時間才是第一指標。聊天可以有也從來沒有斷過，熱心也是招牌的一部分，但手上的活計不能停。干得紅火才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