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風】《天河水卷》第十三章
云莊主幾人來到北廂苑的門前,此處偏僻冷清,連陽光都照不進幾處,還沒進去,衣微客就嚇得縮起身子躲在后頭嘟囔道:“為何一定要來這陰曹地府似的地方,我們就不能不進去?!?/p>
賴杳狐瞧不起這懦弱的樣子,道:“虧你還是大俠一難求的兒子,膽子比耗子還小?!?/p>
衣微客撒起脾氣來,“要進去,你自己進去?!?/p>
“看好了,娘娘腔?!?/p>
賴杳狐飛身一躍,獨自進到苑子里頭,走的時候還不忘說一句,“這莊主之位看來是非我不可了?!?/p>
賴杳狐進去不到兩下,只聽地“嘣”的一聲響,他連人帶兵器的就這么被人給扔了出來。
蘇滇通見此一笑,“就這模樣,還想當莊主?”
賴杳狐踉蹌地站起身,隔著苑子朝里頭大喊:“邯山似,把你藏的天河水卷給我交出來?!?/p>
苑子里頭傳來回聲,“我這沒有天河水卷?!?/p>
“胡說,假仁假義的白眼狼。一來莊上就躲在這北廂苑里不出來,我看你們狼狽為奸準沒什么好事……”
還不等他說完,一股寒冰之氣飛出,轟地一下震在了賴杳狐的胸前。
“你……”
咸南衡趕緊上前封住他的穴道,但還是太晚,寒氣攻心,早已震碎了他的五臟六腑。
臨死前,賴杳狐吐出一句,道:“你是不想要這莊主之位了?”
說話聲雖小,里頭的人卻也聽得見。
只聞苑子里頭傳來邯山似的回聲,他道:“本就只為殺他而來,人都死了,這莊主做不做又有何關(guān)系?!?/p>
他們在正堂再擺一具棺材把賴杳狐當下,合上棺木,又多了一具尸體。
入夜,咸南衡獨自一人站在棺前,對今日邯山似的那一句“本就只為殺他而來”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二日,咸南衡一早就聽到外頭有人爭吵。聽的不清,隱隱約約只聽得“莊主”二字。
他出到房外,見是虛徑淞和易居行在房里起爭執(zhí)。但當他靠近的時候,卻見易居行從氣沖沖地從房里走出去。
咸南衡來到房中,見虛徑淞正收拾行李,問道:“淞前輩這是趕著要去哪里?!?/p>
一向溫和的虛徑淞不知今日為何發(fā)如此大的脾氣,他見是江神醫(yī),也不擺臉色,恭謹?shù)溃骸坝袆诮襻t(yī)關(guān)心,我這是準備下山去?!?/p>
咸南衡多了些疑惑,走到近前,道:“你來這莊也有些時日,不等莊主之事落定,就要這么匆匆離開?”
虛徑淞嘆了口氣,“昨夜,蘇島主留下一紙書信,已經(jīng)連夜離開了?!?/p>
“淞前輩,你們可是有什么事瞞著我。”咸南衡察覺道。
事到如今,虛徑淞也不隱瞞。聽他話說,其實他們并非是為了繼承山莊而來到莊上,實是為了殺掉莊主而取而代之。
數(shù)日前他們接到傳信,說梨杏山莊莊主殘忍無道、喪盡天良,殺盡山莊眾人為其續(xù)命,實在有違天道。故召請十方俠士,于三月初七至山莊聚首,取這邪魔外道的性命,以平息莊上數(shù)百人的冤魂。且傳信之人還稱,若他們之中有人能滅了這妖魔,此山莊便交于他。
梨杏山莊三年來早已荒冷無煙,即使要了這方寸土地也不過塊荒地罷了,但傳信人想給的并非是這山莊,而是一件稀世珍寶。此物在天河水卷中尚有排名,傳聞是梨杏山莊傳世之物,所以賴杳狐幾人自然是為沖著這個寶物而來,可惜他連寶物的面也沒見著就已魂歸西天。
蘇滇通早在昨日就看出此物不屬于他,邯山似和霜滿天翻臉不認人,以他們的武功,要奪走這寶物又有何難。只是虛徑淞并非沖著這寶物,說到底不過是出于心的一股子中正氣罷了。他本想手刃魔頭,卻連出手的機會也沒有。既然人也死了,還留在這莊上做什么。
咸南衡知道其中來龍去脈,也不多留,送他下了山時,虛徑淞從懷中拿出一紙書信,交給他道:“這是蘇島主留的書信,你看過之后自會明白?!?/p>
咸南衡同他道別,待虛徑淞離開后方才打開來看。
書信一開,咸南衡立即雙目一瞪,只見信里頭寫了幾個大字“真莊主仍在山莊中”。
咸南衡把紙揉碎收到懷中,恍然想起那晚沉江在樹底下和他說的話。而后,他又氣勢洶洶地返回山莊。
咸南衡一回山莊就尋云莊主,他到云莊主屋里坐坐,往放里頭瞧上兩眼,見除了他們也沒別人。
云莊主上了壺茶,在一旁落座。
咸南衡問道:“云莊主可知,柳莊主今年多大年紀?”
“已是古稀之年了?!痹魄f主一笑。
“哦?”咸南衡拍了拍袖子,瞧一眼云莊主的右手。
“莊主這手,可是好了?”
云莊主聞言把手一手,擺袖道:“不過是點小傷,敷了江神醫(yī)的藥,不過兩天就好了?!?/p>
“夢兄的藥可真靈,連燙傷的手也能這么快治好?!?/p>
云莊主點點頭,“那是?!?/p>
云莊主轉(zhuǎn)而問道:“咸公子當下可有頭緒?”
“嗯?”咸南衡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他又道:“俏爺郎把人抓走,定是藏在北廂苑中,只是那里有兩位高手在,怕是不容易把人救出來?!?/p>
原來他說的是此事,咸南衡自然也沒有辦法。
思索一陣,道:“他若想要那莊主之位,讓給他就是。聽說莊主有件傳世寶貝,他們幾個來到莊上無非是沖著這件寶物,若我能尋到那寶物,再把他引出來,說不定也是個辦法?!?/p>
云莊主聞言點頭,竟對他剛才的話沒有產(chǎn)生一絲疑惑。
“果真如此。”咸南衡心中暗想,知道云自來對此事并非毫不知情。
過了午后,咸南衡獨自到正堂的棺材旁查探。
正當他看著柳莊主的尸身百思不得其解時,少俠衣微客突然來到房中,對咸南衡嚷嚷道:“神醫(yī)可有發(fā)現(xiàn)什么?”
咸南衡甩身一坐,大聲說道:“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p>
“既然在此處爺琢磨不出頭緒,還不如先去喝上兩杯。”
衣微客這主意正好,咸南衡正打算去尋酒,忽然想起一事,問道:“衣少俠可知道這世間有什么能讓人返老還童的法術(shù)?”
“江神醫(yī)可是在同我說笑,這返老還童的法子,可是屬你江神醫(yī)最精通?!?/p>
咸南衡勉難一笑,“這世間連長生不老的藥都沒有,哪有什么能返老還童的方子。”
咸南衡著急地話帶過,問道:“莊上的酒,前日我就喝光了,少俠可知去何處能尋?!?/p>
“神醫(yī)請隨我來?!?/p>
衣微客領(lǐng)著咸南衡往東走,過兩個廂房尋到一處灶房。
衣微客推門進去,像是輕車熟路的推開一個大水缸,指著道:“神醫(yī)請看,這兒有個酒窖?!?/p>
咸南衡拉開窖門跳了進去。雖說是個酒窖子,進去道里頭卻聞不著酒香。
衣微客也跟著進來,還順道帶上點火的折子。他往墻上的燭臺一點,慢慢照亮里頭的密室。
原來此處不是酒窖,而是一個煉藥的暗室。此處桌柜盡有,藥盒子更是擺滿了架子。還說柳莊主沒有返老還童的法子,瞧這密室,不就是個修法煉丹的好地方。
“說吧,你費盡心機地把我引到這里,是為了什么?”咸南衡早猜出他的心思。
衣微客勾嘴一笑,拍了拍手上的折扇,道:“不過是想讓你看樣?xùn)|西。”
衣微客拿起燭臺,來到墻壁,照亮墻上的一幅畫卷。
“神醫(yī)可聽過蛇和漁夫的故事?”衣微客忽然賣起關(guān)子。
咸南衡朝墻上看去,這畫上畫的是位年紀不過三十的年輕人。他峰眉高聳,眼窩凹深,雖眉目俊逸清秀,雙眼卻寒冷似骨。一頭長發(fā)編辮而下,側(cè)在左肩。瞧這長相,不就是江湖聞名的五大惡人之一陌千桑。
“這是陌千桑的臉上沒有丑塊時畫的畫像?!?/p>
衣微客說起一個故事,傳聞陌千桑自打出生的時候,做臉就帶有一塊紅色的血塊。父母見其長相丑陋,將他遺棄在農(nóng)夫家的牛棚了。但這孩子還是僥幸活了下來,長大成人。他的一生若細細說來,那也是堪比武俠書里的風流軼事。
但任憑此人猖狂一世,無惡不作,到頭來還是敗在一個高手之下。他茍延殘喘,負傷而逃,來到了這山莊外的杏花樹下。恰巧被種樹的柳新賀相救。不知柳新賀是用了什么法子,不近把人的命給救了回來,還把他臉上的丑塊給治好。陌千桑丑陋一世,竟不想自己其實生的如此俊俏。柳莊主嘆他清容俊貌,為他梳了頭發(fā),特意畫上一幅肖像。
但任憑柳莊主悉心照顧,視為義子。但這死性不改的惡人到最后還是做出了喪盡天良的事。一日他趁莊主不備,下毒偷襲,把人重傷之后再逼到山崖邊,逼迫其從山崖上跳下去。柳莊主一死,他順勢成為莊上主人。
原來他如此費盡心機,實是為了要這山莊的一百多人來當他恢復(fù)功力的藥引子。因先前被高人重傷,他武功盡失。若想短時間內(nèi)把內(nèi)力巡回,需走旁門左道,用人三魂七魄為其蓄力增功。陌千桑每隔時日就殺一人,死一人多一棺,三年五載,竟殺的山莊幾乎一人不剩。
咸南衡聽到此處似是解開了心中疑惑,“所以現(xiàn)在在堂上躺著的并不是柳新賀,而是陌千桑?!?/p>
衣微客撲哧一笑,似在譏諷,“任憑他聰明一世,也沒想到柳新賀會留一手?!?/p>
“哦?”
衣微客繼續(xù)道:“他雖練了旁門左道,身體卻日漸衰老。他后來才明白這是柳新賀給他治傷時留的法術(shù)。他功力每長一層,人就老一歲,不到三十的年紀,他就已是鶴發(fā)老頭。待他氣力不及年少時,柳新賀就會回來尋他報仇?!?/p>
“可沒想到的是,陌千桑雖體如老者,武功卻仍在他之上,我說的可對?”咸南衡說道。
“看來江神醫(yī)也不是全無收獲。”
“不僅如此,我還知道這莊主有駐顏之術(shù)?!毕棠虾饫@過衣微客的身旁,“想必他就是用這能返老還童的寶物把你們給引來的?!?/p>
“江神醫(yī)只說對了一半?!?/p>
“哦?”
“柳莊主的確是用這寶物作為籌碼著急其他各路高手。但我并非是位這寶物而來?!?/p>
“難不成也是為心中的一股正氣?”
衣微客靜默片刻,這才舒開眉頭回答道:“我是受家父所托,才來的此處。家父手下眼線眾多,暗查陌千桑的下落許久,后來知道他藏身此處,所以才命我借這機會到莊上一探究竟。”
咸南衡忽然靈光一閃,他搶過衣微客的燭臺,對著墻面來回找尋。
“神醫(yī)這是再找什么?”衣微客問道。
咸南衡匆匆回答:“這里既然曾是莊主的密室,此處必定藏有莊主的寶物?!?/p>
衣微客轟然大笑,“神醫(yī)別找了,這里我已經(jīng)來過數(shù)次,根本沒有什么寶物,有的只是陌千桑殺人運功的道具罷了。他若真把寶物放在此處,怎會過了這么久,陌千桑也沒能找到。”
咸南衡把燭光照回畫上,才發(fā)現(xiàn)這幅畫的后面另外還藏有一幅畫卷。把畫卷拿下,另一幅肖像釘在了墻上。
咸南衡雙目圓瞪的同時,衣微客也被眼前的這幅畫給驚訝到。他早該發(fā)現(xiàn),縱使陌千桑心狠手辣,也不是對柳新賀毫無感情。他既然能把柳新賀為他畫的肖像畫留下,為何不會把柳新賀的畫像也留在此處。
咸南衡看此濃眉雙目,回頭望一眼衣微客,想也不想地立刻追了出去。